青桐 第九章 乞兒

作者 ︰ 月在中天

兩日後,青桐哄著橘絡再一次陪她溜出相府,說是想念百味樓的醬鴨,這兩日對那鮮美的味道魂牽夢縈,橘絡無奈,二人整裝從偏門出去。

天朗氣清,萬里無雲。走在這齊都繁華的街巷中,青桐的心頭也像這一碧如洗的晴空,沒有一絲陰霾。

青桐想到一位禪師的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煩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二人在往來的人群中邊走邊聊,眼見只剩一小段路程便是百味樓了,青桐忽覺後面有一人撞了她的腰,她本能地模了模腰間的錢袋子。她扭頭,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正慌慌張張地跑離她,「不好,橘絡,那乞兒偷了我的錢袋,快追!」

二人焦急地穿過人群,緊追不放。青桐邊跑邊喘著氣喊︰「小偷,別跑……你把錢袋還我,我就不報官,不然,抓住你有你好看!」青桐邊跑邊想,這身體稍微一跑就累成這樣,看來以後一定要多加鍛煉。

不一會兒,前方半空里飛出一條白色人影,須臾間,那男子便一把抓住了逃跑的小乞兒。青桐遠遠看著,不禁感嘆簡直是「天外飛仙」,得重謝那人。

青桐橘絡二人邊喘著粗氣邊慢跑上前,只見小乞兒身邊除了那白衣男子,又來了幾個人。

小乞兒與葉青蕪一般年紀,只是身子單薄,面黃肌瘦,雖然灰塵蓋住滿臉,卻掩不去那雙眸子里的機靈。他一身破布衣衫,偷來的錢袋無處可藏,只緊緊握在手里,見被眾人圍住,局促不安,扭著身子想要掙月兌男子有力的雙手,終究還是紋絲不動。

那困住小乞兒的白衣男子正是司徒玨,今日秋高氣爽,他邀小舅齊叔岩和表兄齊慕珂去齊都最有名的酒樓百味樓小聚。

這齊國開國皇帝齊振霖只育有三男一女,分別是已故第二任齊皇齊長卿,現任齊皇齊重兗,長公主齊宜暢,幼子齊叔岩。齊叔岩為齊國昭王爺,與先皇齊長卿一母同胞,雖是皇叔母舅,卻與葉青檀、齊慕璟年紀相仿,未至而立之年。

齊慕珂為當今六皇子,世人皆知,其母李群玉便是最受齊皇寵愛的李貴嬪。齊重兗一朝,李氏家族榮寵不斷,其父李旭與其兄長李近荷在朝中的地位也節節攀升。除六皇子外,李貴嬪另有一女齊慕瑤,為齊國三公主,年十八。

葉青桐手拊胸口,平復氣息,向司徒玨抱拳道︰「多謝大俠相助!」

司徒玨這翩翩佳公子還是頭一回被人稱作大俠,他看了看齊叔岩,忍不住向青桐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青桐心道,長得真俊,不過此刻不是欣賞美人的時候,錢袋子才最重要,她還指著銀子去品嘗醬鴨呢,不然怎麼能讓橘絡相信她確實是為了醬鴨而不是為了出來游玩。

司徒玨看了一眼小乞兒,向青桐道︰「這孩子就交由姑娘處置吧!」說完把他推向青桐。

小乞兒借機想溜,剛邁出一步,就被司徒玨輕輕提了回來。

青桐見這場景,忙向少年伸手說道︰「小孩兒,把錢袋還給我。」

少年不服氣地看向青桐,並不說話。司徒玨道︰「小乞兒,快把錢袋物歸原主,否則要吃官司了。」少年執拗得很,死死握著錢袋,倔強地仰頭望著青桐不作聲。

青桐見他灰頭土臉,堅定而慌亂的神色,不禁有些同情,見橘絡想要上前從他手里把錢袋奪回來,青桐忙拉住她,隨即屈身柔聲道︰「小兄弟,官司可不好吃,若是你把錢袋還給姐姐,我就請你去百味樓吃好吃的。」

見少年仍有猶疑之色,她又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看,在場這麼多人,姐姐我不敢說假話的。」

少年低頭想了一想,慢慢將錢袋交出來,橘絡接了過去。

青桐直起身,又看了看司徒玨身旁的兩個容飾華貴的男子,心道,看起來非富即貴的樣子,必定是闊綽之人,別說是三個,一個我也請不起飯。她再次道謝,拉起小乞兒的手準備轉身離去。

齊叔岩忽道︰「姑娘,我們也正有前往百味樓之意,不如同行。」齊慕珂偏過頭看了看年輕的皇叔,有些好奇。司徒玨更是驚奇,他這小舅為人孤傲絕俗,很難想象此相邀同行之言出于他之口,究竟緣何,他且拭目以待。

青桐愣了愣,微笑道︰「嗯,好的。」

片刻間,一行人來到百味樓,青桐打算進門去,小乞兒遲疑著停下腳步。青桐見狀,給了他安撫的一笑,緊緊拉著他的手踏了進去。

小二殷勤地迎上前來,道︰「司徒公子,听聞您今日邀來貴客,耿老板囑咐過了,樓上雅座請。」

司徒玨看了看齊叔岩,向葉青桐道︰「姑娘,不如隨我們去雅間坐坐。」

青桐謝絕道︰「公子真是客氣!小女子囊中羞澀,不能宴請恩人已是羞愧難當,豈敢打攪各位。我們在這樓下大廳即可,告辭。」

說罷拉著小乞兒的手,領著橘絡轉身便走。

齊叔岩看著葉青桐的背影,若有所思,並無言語,旋即隨司徒玨上樓去。

青桐、橘絡、小乞兒三人圍桌而坐,桌上擺著幾道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招牌菜。

青桐一邊招呼小乞兒吃菜,一邊替他夾菜,小乞兒咽了咽口水,便開始狼吞虎咽。青桐看他吃得著急,安慰道︰「別急別急,慢慢吃,我們不和你搶。」說著倒水遞給他。

青桐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里?今年多大了?為什麼要偷拿我的錢袋?」

小乞兒愣了愣,道︰「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小乞兒,和別的老乞丐們一樣,住在城頭破廟里。今年十四歲。照顧我多年的老趙頭病了好些天,我一直沒乞討到,今日……才想到偷銀子給他買藥……」

青桐說︰「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唔……現在是秋天,恰好今日節氣白露,你就叫秋天,字白露,我們喚你天兒,如何?」

小乞兒抬頭看了看她,點了點頭。橘絡也附和道︰「這名字真好听!」

少年問青桐︰「姐姐,你叫什麼?」

「我姓葉,葉子的葉,叫葉青桐,青桐你知道吧,就是梧桐樹。這位姐姐叫橘絡,橘絡就是橘子皮內的筋絡。」青桐熱心道。

橘絡瞪了瞪她,她只嬌憨地笑。

葉青桐道︰「那吃了飯我們一起買藥給老趙頭送去,怎麼樣?」

少年詫異地看著青桐,又看了看橘絡,說︰「好!」樓上雅間里,眾人剛坐定,司徒玨問道︰「王爺,你對那女子……」話沒說完,齊叔岩道︰「我似是認得她。」

司徒玨道︰「可她好像全然不認識你的樣子。」

齊慕珂道︰「皇叔許是記錯了,這女子和善有趣,卻並無大家閨秀之端莊嫻雅。她拉起那小乞兒黑乎乎的手倒是毫不嫌惡,甚是親昵。皇叔豈會認識她?」

司徒玨道︰「這女子的確有趣,竟呼我為大俠,哈哈,你們看我像嗎?」說罷裝模作樣,甚是滑稽。

齊叔岩沉吟道︰「你們可還記得,十一個月前,天台山下那場刺殺?」

齊慕珂道︰「皇叔是說太後去天台山上的般若寺禮佛那次嗎?」

司徒玨回憶道︰「太後那次禮佛很是重視儀仗陣容,我和娘親也被傳召隨行,除此之外,太後還宣召了丞相葉淵的子女,連葉家的襁褓稚童也同行上山。下山時,有人欲行刺,幸得王爺帶人前來搭救,只可惜刺客當場已死,至今仍未查出主使之人。」

齊叔岩道︰「你們可知,我能及時趕至山下搭救,又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齊慕珂道︰「皇叔當時說是太後禮佛期間,有山民看見不少不明身份、行色匆忙之人在山下徘徊,後報了官,皇叔便帶人前去天台山盤查。」

齊叔岩道︰「確有其事,但我同時還收到了另一條重要線索,正是因為這條線索,才挑選精兵前去,否則只怕難以抵擋刺客。」

司徒玨奇道︰「哦?那王爺當時怎麼沒說是什麼線索?」

齊叔岩走到窗邊,負手而立,緩緩道︰「當時,尋我之人只是以性命擔保消息屬實,卻不願告知緣由,我曾答應那人,若是能夠阻止行刺,便不得去追究她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齊慕珂不可置信道︰「難道皇叔說的那人便是方才這女子?」

齊叔岩嘆了口氣,道︰「今日我見她第一眼,便覺似曾相識,只是她似乎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況且當初我也打听過她,不過是一個常年養在深閨,柔弱怯懦之人,而今日這女子的性子好似與她大相徑庭。我有意與她同行,她也毫無反應。」

司徒玨恍然大悟道︰「原來還有這一番因由,我方才還好奇得緊,王爺主動邀她同行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呢!」他繼續問道︰「那麼,當初那女子竟是何種身份,竟能夠得來行刺的消息?」

齊叔岩道︰「丞相葉淵之女,葉青桐,排行第五。」

司徒玨道︰「原來是她,難怪相府一眾兄弟姐妹中,不曾听聞過她,只道是相府之中不受關注、無足輕重之人,就連三歲孩童都參加的禮佛,她也未去。」

齊慕珂笑道︰「皇叔若想弄清方才那女子到底是否是葉青桐,派人一查便知。」

齊叔岩笑笑不語,端起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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