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辭 東苑圍獵(中)

作者 ︰ 若蘭之華

九辰中途棄馬,含山公主的坐騎已然墜落山道而死,三人一馬,實在擠不過來。♀晏嬰斗著膽子,十分和藹的對巫國小公主笑道︰「這位小兄弟,可願與老奴同乘一馬?」

巫茵茵慢騰騰露出臉,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只是死死的拽緊九辰不放。

季劍瞧著這情景,樂不開支,免不了被眼尖的含山公主狠狠剜了一記,順帶著寫入仇敵之列。

九辰兩指置于唇間,打了幾聲口哨,便听極遠處山林間驀然傳來數聲亢奮嘶鳴,其音清越激昂,如乍斷之弦,不多時,一匹純白如雲,鬢毛勝雪,雙目湛湛有神的駿馬便循聲奔至他的跟前,俯首帖耳,親昵的蹭著他的掌心。

季劍目放光彩的盯著這匹通體雪白沒有絲毫雜色的白馬,一遍又一遍審視著它健美曲線,嘖嘖嘆道︰「傳說中的神駒越影,又名踏雪,可野行萬里,逐日而走。好啊,阿辰,你竟然背著我私藏了如此奇馬,也太不夠義氣了!難怪上次在月城你沒有染指火龍駒,原來是有了這樣的稀世寶貝。」

九辰對他這反應絲毫不以為奇,道︰「它的名字叫阿星,和阿蒙一樣,都是我的好朋友。阿星是我七歲時得到的,要比阿蒙早很多年。」語罷,先將巫茵茵扶上馬,才向晏嬰道︰「方才多謝晏公,我這位小兄弟認生,未免他無禮沖撞了晏公,還是我與他同乘一騎比較妥帖。」

愛馬如痴的季小將軍听得目瞪口呆,一雙眼楮仍舊盯著越影,久久難以移動。

晏嬰張目望著那白馬,不知觸動了什麼心事,面上情緒翻覆雜亂,听了九辰之言,才猛然回過神,擦擦額上冒的冷汗,滿是釋然,道︰「如此,再好不過。」

四人到時,巫王正挽著鐵弓,三箭連珠而發,將一只麋鹿射于林下。♀文時侯子玉及數名世家公子圍著觀看,均為巫王英姿絕技折服,連連喝彩,高呼王上神武。

季禮帶著季宣打馬過來,兩名內苑兵忙將他們馬後拖的獵物解下來,悉數堆到巫王跟前,眾人放眼望去,只見一堆山雉數頭野豬之上赫然躺著一頭尚在滴血的野熊,不由大為驚奇,紛紛上前打量探看。

巫王亦被勾起好奇心,揚鞭指著那野熊尸體,神色大悅,向周遭子弟道︰「東陽侯品性中正,鐵腕剛烈,武力強大,勇猛頑絕,方是爾等榜樣!」

眾人聞言,不由對這位靠鐵槍奇謀獨擋劍北十多載的白發老將軍肅然起敬,齊聲道︰「臣等羞愧,謹遵王命!」

季禮惶恐自愆,被巫王及時攔住,道︰「今日東苑圍獵,就圖個痛快,愷之若再跟孤見外,孤可真要提不起興致了!」

含山公主看見巫王身影,嚇得縮在馬上,不肯下來。九辰瞥她一眼,道︰「撞馬之事,父王已經知曉,晏公亦會如實回稟,躲是躲不過了,你既然敢混進來,就得做好擔當的準備。」

含山公主身體顫抖不止,聲音細若蚊蠅,誠懇道︰「王兄,父王那麼凶,我……我害怕……能不能不去見他?」

九辰伸手,握緊含山公主雪白皓腕,輕輕一笑,道︰「茵茵,不要怕,有我在,他不會將你怎麼樣的。」

含山公主絞著一縷青絲,委屈咬唇,道︰「對不起,王兄,茵茵又要連累你跟著倒霉了,茵茵不是故意的。」

九辰幫巫茵茵束好散亂發髻,道︰「傻丫頭,我們是親兄妹,何來連累之說?」

含山公主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驀然綻開如花笑靨,抬起頭道︰「對,我們是親兄妹,只要有王兄在,茵茵就不怕。」

季劍實在看不下去,道︰「你們到底說完悄悄話沒有啊?」

含山公主瞪著一雙圓杏似的眼楮,氣道︰「混蛋!我們說話,關你什麼事?!」

季劍哼道︰「不識好歹的黃毛丫頭,若不是看在阿辰面上,我一定喂你兩口好果子吃!現在,本將軍懶得與你一般見識。」

九辰立刻寒意凜冽的看了眼季小將軍,道︰「你試試看。」

季劍大是受挫,道︰「見色忘義的家伙,簡直比阿蒙還過分,有主如此,難怪阿蒙會跟我翻臉。」

含山公主何曾受過如此奚落,一把搶回被九辰奪走的牛皮長鞭,隔空挽了幾個鞭花,欲要抽打季劍,卻被季小將軍翻身躲過,急怒之下,竟是掄鞭去抽火龍駒。

這一鞭若真抽下去,只怕比抽到季小將軍的後果要嚴重許多,眼看季劍雙目噴火,九辰立刻喝止道︰「茵茵,住手!」

含山公主見向來疼愛自己的王兄去幫外人說話,愈加憤憤難平,手上力道反而加重。鞭影霍霍,如覆水之勢,半空中影子一晃,一只秀骨如玉的手,靈巧翻轉,鉗住鞭梢,袖袍展動間,那鞭子已經被他利落的卷入袖中。

「與人怨尤,卻發泄于馬,未免太過狠毒。」那人立定,淡淡而言,卻是位衣帶飄曳當風的年輕公子。

火龍駒見了此人,興奮的揚起前蹄,又巔又跑,欲要撲將過去,卻被他側身閃過。

季劍本是怒火灼燒,陡然看到這年輕公子,反而鎮定下來,驚喜中滿是疑惑難解,道︰「是你!月城東市的賣馬之人!原來,你是風國人。」

那人含笑施了一禮,道︰「在下盧方國馬商九幽,見過烈雲騎主帥。」

季劍皺了皺眉毛,道︰「既然是盧方國之人,你為何與風國使臣同來?」

那年輕公子淺笑,道︰「羈旅商客,自當四海為家,哪里還有故土之說?家父長年在風國販馬,與王族關系頗深,聞說九州之內,論起繁華氣象,當屬巫都滄冥,特意托了風國使臣大人帶我一程,讓在下長長見識。」

季劍听他談吐之間,文雅大方,音如清泉,說不出的舒服和暢,不由好感陡升,道︰「九幽,這一次,你可帶了好馬過來?」

九幽落落而笑,道︰「實不相瞞,鄙人此次厚著臉皮混入風國使團,另一目的,就是為了打開通路,來滄冥立市賣馬。」

巫王啟即位後,崇尚武治,十載間,厲兵秣馬,尤重軍備,毫不避諱的昭示志在九州的決心。因而,巫國商市以南鐵北馬聞名于九州,吸引了各地商賈聚集。

季劍一听有好馬,立刻精神抖擻,正要說話,便听一個聲音尖利叫道︰「無恥下流的刁民,我要誅你們九族!」,卻是被奪了鞭子快要氣炸肺的含山公主。

一片低聲私語之中,這一句魄力十足的話宛如平地驚雷,炸開平靜水面,眾人不由紛紛側目而視。

巫王自然也不例外,目光游移半晌,最終定格在妝容狼狽的含山小公主身上,那臉色便一點點沉了下去。

晏嬰正在琢磨著如何回稟巫王才能免去一場風波,這一下,立刻嚇得臉色泛白,急急到巫王馬下仔細匯報情況。

九幽淡淡一笑,沒有看口不擇言的巫茵茵,卻盯著對面背負羽箭的黑衣少年,道︰「王駕之前,輕言誅人九族,看來,這位小兄弟要有大麻煩了。」

季劍只覺連氣都氣不起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瞅著巫茵茵,道︰「喂!我說,你能不能長點腦子啊,阿辰都要被你害死了!」

九辰撫額,一把將含山公主拽下馬,拉著她穿過人流,徑直跪于巫王馬下,道︰「末將的兄弟自小患有 癥,神智癲狂不清,一時發瘋,才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末將斗膽,懇請王上寬宥。方才撞馬之事,亦因此而起,驚了王駕,若有降罪,末將願意代他領受。」

眾人聞言,釋然之余,免不了搖頭嘆息幾句。唯有文時侯子玉似笑非笑的盯著做男子打扮的巫茵茵,興致十足。

季劍本來攢了一肚子氣,听了這話,噗得便笑出了聲,道︰「好阿辰,算你狠。」倒是季禮與季宣听得滿頭霧水,不明白究竟是何狀況,更不明白兄弟之說從何而起。

巫王擠出一絲笑意,十分溫和道︰「小小年紀便得了 癥,你這兄弟也著實可憐,改日,孤讓宮中御醫好好替他診治一番,興許還有希望。」

九辰深深一拜,道︰「臣叩謝王上恩典!」

巫王目光沉沉的望著跪于自己馬下的一雙兒女,許久,道︰「都起來罷。」

含山公主渾身發抖的伏跪在地,哆嗦不止,根本不敢抬首去看巫王面色。九辰見狀,握緊她一只手,謝恩之後,沉默的將她扶了起來。

不遠處的亂石林里,忽然起了一陣騷亂,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高呼聲︰「出來了!出來了!通靈赤豹現身了!」

巫王聞言大喜,當先策馬前去觀望情況,其余人見狀,亦紛紛打馬跟了過去。

季劍策至九辰身側,情緒振奮,道︰「阿辰,快走!咱們可不能輸給風國那小子!」

九辰點頭,向晏嬰道︰「這里,就麻煩晏公看顧了。」

晏嬰知他所指,忙道︰「小將軍盡管放心,老奴會好好照看這位小兄弟的。」

九辰道了聲謝,正欲翻身上馬,忽被含山公主緊緊拽住。

巫茵茵咬唇,帶著哭腔,悶聲道︰「王兄,你答應過茵茵的事情,不要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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