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楚月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另外一輛雜役住的馬車里。♀靖王生性不喜與人親近,就連身邊的侍從都少得可憐,這一大隊人馬大多是出征的將士,還有幾個做飯和干雜務的雜役,全部清一色的男性,楚月作為唯一的女子在其中顯得非常不自在,她不得不開始懷疑明非傾的癖好。
日色沉暮,晚上馬車不趕路,大隊人馬緩緩停下休息。
身為戰燕皇宮的一個卑微宮女,居然死皮賴臉地纏上了他們尊貴的靖王殿下,明非傾的手下們難免心中諸多月復誹,對她有意無意地冷落,以至于吃飯的時候從來沒人叫她。
空無一人暗沉沉的馬車里,楚月從懷中掏出偷偷藏起來的冷饅頭,默默地啃了起來。
「楚姑娘。」有人將簾子拉開。
楚月連忙將啃到一半的饅頭藏起來,抬眼正對上一張清秀的臉。
「越凌!」她幾乎要高興得流出淚來,急忙迎上前去。
越凌是明非傾的貼身護衛,見到他就意味著多半是明非傾想見她了。她能不高興麼?
沒想到楚月的反應會如此激動,越凌有些不自在地後退了一步︰「楚姑娘,用過晚膳沒?」
楚月一臉自然地道︰「還沒有。」
對于這個結果越凌已猜到幾分,尤其當他看到其他人都去用膳而楚月一個人待在馬車里時,心中便已料到他們多半是不待見楚月,故意落下了她。
一時心軟,于是他把原本干巴巴的「靖王殿下要見你」改成了︰「不如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楚月歡天喜地地跟著他走了。
此時,另一輛寬敞溫暖的馬車里,靖王殿下正在隨手翻閱著下屬送來的情報。
根據下屬來報,在淮郡一帶發現有戰燕皇室遺族的蹤跡,但並未查探清楚其中是否有太子戰雲夜。不過淮郡這個地方,倒是他回神武國必經之地。
留下楚月,一半是因為明非傾的一時興起,一半是因為她確實有些用處。楚月對戰雲夜了如指掌,帶她在身邊,對他追查戰雲夜的下落興許能有些許用處。
但是當楚月鑽進馬車里後不久,明非傾便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決定。
「奴婢參見靖王殿下。」楚月俯身行禮。
明非傾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冰美人臉︰「起來罷,本王有事要問你。」
楚月恭敬地坐到一邊。
「以你對戰雲夜的了解,你認為現今他會藏身在何處?」明非傾問。
楚月心生一絲喜悅,明非傾會問她一個婢女戰敗太子的下落,可見在他心中,她還是有一點有用之處的。
不過其實明非傾也就是隨口問問罷了,並不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楚月不負重望地讓他失望了︰「奴婢認為太子一定已經藏身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
明非傾臉色不變地模了模佩劍。
楚月收到警告,咽了咽口水。
不過說實話,她心里其實真沒什麼好的答案,只好硬著頭皮推測道︰「或、或許去了雲縣?太子曾說,雲縣釀的朝雲酒很好喝。」
明非傾的殺心已起了三成。
「也、也可能去了安郡,那里現下開滿了太子最喜歡的山奈花。」
明非傾的殺心已升至六成。
「說、說不定是範州,太子最器重的大臣老家就在範洲……」
明非傾的殺心已達到九成。他抬起瀲灩的鳳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楚月,似乎正盤算著從哪里下手比較好,血不會濺到自己身上。
楚月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跪下來切身道︰「殿、殿下,奴婢認為太子已經逃出了戰燕國!」
這個答案總算有一點靠譜,因為淮郡的確在戰燕和神武的交界處一帶。明非傾的眸中的殺意稍稍退減。
「若是遇見戰雲夜,你能幫我認出他麼?」他饒有興致地問楚月。既然如今戰雲夜在逃,必然會喬裝打扮一番。
楚月拍胸脯保證道︰「殿下放心,就是太子變作女人我也能認出他!」
明非傾見她一臉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禁輕笑道︰「那你能不能替本王去殺了他?」
「這……」楚月臉上的自信一掃而光。
「怎麼?你不忍心?」明非傾臉上露出極危險的笑容。
「不,不是。」楚月背後冷汗涔涔,連忙解釋道︰「殿下,太子又不是傻子,奴婢本來應該在戰燕皇宮,如果突然出現在太子面前,他一定會起疑心,奴婢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啊……」
明非傾眸中危險的氣息未減,仍定定地望著她,楚月只覺得喉嚨發干,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良久,才听明非傾淡淡道︰「算你還有些腦子。」
「……」楚月氣絕。
眼見面前這個總是伶牙俐齒的丫頭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不知為何,明非傾覺得心情很好。
過了一會,楚月下了馬車,越凌回到車上。
他看著楚月一副飽受打擊的樣子,心中不免動了惻隱之心。隊伍里幾乎都是粗俗的男子,又對她多多少少有些成見,她一個人留在那些雜役將士中間,應該會很辛苦。
「殿下……要不要讓楚月姑娘到我們這兒來。」越凌試探性地對明非傾道。
明非傾抬頭涼涼地瞟了越凌一眼。他肯收下楚月已是善心大發,還指望他關心楚月過得好不好?
「你派人看著她,不要讓她出紕漏便好。」明非傾吩咐道。至于她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靖王殿下表示,毫無興趣。
于是楚月繼續和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住在狹隘逼仄的馬車里。
「啊……嚏!」楚月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然後吸了吸鼻子。
周圍的雜役都紛紛用看瘟疫的眼光看著她。楚月心中月復誹,不過一個噴嚏而已,你們一群老爺們連感冒都怕?
于是她幾乎用報復的心態又打了好幾個噴嚏,一個比一個響亮。
馬車里原本就很擠,另外幾個人想躲也躲不過,于是一合計,干脆把楚月趕下了馬車。
寒風蕭瑟中,楚月朝老天翻了一個白眼。
「楚姑娘。」不知何時,越凌出現在她身後,手中拿著一件披風。
隊伍里多是男子,儲備的衣物里沒有女子的衣衫,加之大家都排擠她,于是楚月身上穿得還是來時那件單薄衣裳。
越凌見狀,便取出了自己的披風給楚月。
見他似乎不像別人對她心有厭惡,楚月接過披風,借此機會連忙同他套近乎。
「謝謝越大哥!」
這聲大哥,楚月叫得十分深情且自然。
越凌有些不自然地眼角一抽。
不過看著楚月瑩白的小臉,越凌的眼神里竟有一絲親切︰「我有個妹妹……比你略少幾歲。」
「哦?」楚月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微笑道,「越大哥一定是個疼妹妹的好哥哥。」
越凌無奈地笑了笑︰「並不是,我總是陪著靖王殿下四處出征,甚少陪在她身邊。」
他說著,眼神中似乎帶著幾分愧疚。
楚月臉上依舊微微笑著。
人有時候,真不該隨隨便便的就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別人,特別是有心之人。
「我知道你辛苦。」越凌不曾看出楚月的心思,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也不要怪殿下,殿下生性不喜歡人伺候,就連靖王府上也沒幾個丫鬟。」
楚月有些訝異。原以為明非傾地位尊崇,規矩又多,應該是習慣了嬌生慣養,雖然這兩日沒看到丫鬟伺候,她只當是因為出征不方便,但听越凌這麼說……
楚月望著越凌清秀的臉,深思。
被她盯得發毛,越凌抬腳準備走人,臨走前語重心長對她道︰「殿下也有他不為人知的苦衷……」
楚月看他的眼色越發奇怪。
越凌走後,楚月眯起雙眼看著他挺秀的背影,一直到確定看他看不見了,臉上各種奇怪的表情一掃而光,月光灑落在她精致的鵝蛋臉上,分明是一臉清冷。
耳畔回憶起越凌的話,不知為何,腦海中緩緩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臉。
那個人,以前也常常充滿愧疚地對她說︰「阿月,對不起,最近抽不出時間來陪你。」
而她總是輕笑。難道他看不出來,其實她最討厭看到他麼?
可是他卻總是不請自來,總是對她溫柔地笑,總是眉毛都不皺一下地答應她的所有請求。
許多次,她笑語嫣然地伏在他身邊,想對他說的話卻是。
你為什麼,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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