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407山陵之崩

作者 ︰ 君朝西

沒兩日正月就過去了,因為是開年的第一個月,自三省樞密院以降各官署都很忙碌,要議今年的計劃,要接去年未完成的公事,要檢討得失察遺補漏等,原本年節結束後就只余了半個月,先是開年的部署會就開了幾天,然後各司其職,時間就忽忽過去。♀而作為文武政事中樞的政事堂和樞密院當然更沒得輕閑,宰執們都很忙,要忙著審議各部署的一年計劃綱要,也要緊著關注正在進行中的經界法和青苗法,這兩項法令關系到國家農耕之本,仍然是今年諸項事務的重頭,還有年前未決的戶部銅錢分級鑄造法案、鹽茶榷賣變革法案、刑部減輕私鹽罪的律令等,都排在案頭要議決。宰執們實在不能擱下其他公務只為議幾項職事官的任命——盡管皇帝催逼得緊,也是到元月底也才確定了兩所武學的祭酒和司業任命。

正如衛希顏和名可秀所預料的,國防軍武學祭酒由劉子羽升遷,空出來的司業由趙令峸除任;武安軍武學祭酒由司業王燮升遷,空出來的司業職任命最初爭執不下,在御衛軍統制趙子滌和武安軍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解潛之間存在爭議,最終陷入了僵局,京衛軍都帥姚仲友向丁起舉薦了京衛軍五軍中的左軍監軍趙祥,樞府和皇帝都覺得這是折衷之策,均勉強同意,遂得除任。

武學的長貳官一定,兩府再議武安軍都指揮使的任命。

衛希顏兼任武安軍都帥時,並未設副都指揮使,設在南城的武安軍都衙是由判官廳公事(簡稱判官)主事,其下還有司錄參軍、戶曹參軍、法曹參軍、教閱參軍、倉曹參軍等職事,分掌兵籍升遷、財政、軍法、武備訓練、武庫軍械等,即使衛希顏不在京中,也能正常運轉,遇有重大公務不能決者,按衛希顏的規定,呈樞副和京畿路都帥共決——前幾年衛希顏不在京中,武安軍的重大事務都是由都衙判官進呈李邴和陳克禮共決,陳克禮算是代行了部分都帥的職權,如今衛希顏丁憂,樞府首先考慮的當然是陳克禮接任。

但趙構卻是不願意的,陳克禮自靖康年間任東京城壁守御統制時就隸屬衛希顏統率,絕對是衛希顏的「嫡系」,他若為都帥,與衛希顏執掌武安軍有何兩樣?

但是,在趙構這一系的統兵大將中,唯有京帥姚仲友和御帥張宗顏能壓過陳克禮一頭,但這二人動一人,又有誰能繼任京帥或御帥呢?

京衛軍的兵是姚仲友一手帶出來的,雖然不像國防軍那樣經歷戰事,但姚仲友練兵有法,以兵馬功夫和大校武定升降,將士作訓都不敢懈怠,很有一股子慓悍之氣。從每三年一次的四軍——御衛軍、國防軍、京衛軍、武安軍——馬球聯賽就能看得出來,直個把球場當戰場,而每次聯賽的冠軍之戰都是在國防軍和京衛軍之間爭奪,雖然京衛軍敗的時候多,卻能看出其悍氣。除了姚仲友外,趙構想不出有誰能壓得住京營——前、後、左、右四軍中的任一統制提拔到都帥位置都無法讓其他三人心服,即使是兼任前軍統制的副都指揮使田晟也不能讓軍中完全服膺,尤其是姚仲友親任統制的中軍。而趙構一手安插提拔起來的高世則、李升,現下也才是後軍監軍和左軍副統制,威望和武功都不足以服眾。此時若姚仲友調任,京衛軍中便會各立山頭,很可能不為趙構掌控,這不是他樂意看見的局面。

姚仲友不能調!

御衛軍帥張宗顏也不能動諸天聖帝。

這些年趙構往御衛軍中安置了不少宗室,這些宗室子弟初進多是低級武官,但有皇帝的提拔,升遷很快,不少人已經是統領、副統領級的中級武官,這讓御衛軍中真正有能力的將士很不滿,已隱隱形成了庶將系和宗室系的對立,只是有張宗顏在上面鎮著,矛盾爭斗都還在暗底下,沒有往明面擴大。若是張宗顏調離,沒有鎮著庶將系,只怕御衛軍中的派系爭斗立刻會擴大——趙構能夠允許底下有爭斗,但絕不允許這些爭斗厲害到分裂皇城禁軍的地步。

除了這些顧慮外,趙構更要顧慮到姚仲友和張宗顏的想法。畢竟,御衛軍和京衛軍都是拱衛天子之師,在地位和待遇上均高出武安軍一籌,若遷姚仲友或張宗顏為武安軍帥,明面上是平調,實際上算是一種降遷了,很可能令姚、張生出齟齬,如此便是因小失大了。

趙構再次覺得可用的人太少,國防軍中可調任的將領倒是有好幾個,但他敢用嗎?幾番籌思來籌思去,愁得頭發都要白了,又在年節期間召了一些親近的臣下入宮說話,終于想出一個折衷的法子︰升陳克禮為武安軍都帥,同時調遷京衛軍副都指揮使田晟為武安軍副都指揮使,當然田晟「降遷」還要加以撫慰,可以升一級武階。如此武安軍長貳官出自不同的軍系,便埋下了不和,而田晟出自京衛系,也能讓趙構放心一些。♀而且,田晟一調,其京衛副帥的位置必要從下面幾位統制中提一人上來,而統制之位又要有人遞升,這樣層層遞升下來,就能讓高世則或李升再往上動一動。

事情也確實如趙構設想般進行,因為陳克禮得以升任武安軍都帥,樞府在田晟調遷武安軍副帥一事上也就退了一步。跟著,又下幾項任命︰淮北東路武安軍都帥趙立遷任京畿路武安軍都帥,京城武安軍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解潛升任京畿路武安軍副帥,趙立、解潛空出的位置又各有下面的人員遷調;京衛軍左軍統制吳進升任京衛軍副帥。田晟空出來的前軍統制由副統制遞升,而後軍副統制李升進為前軍副統制——這是相當不容易的,因為後軍在五軍中屬于後勤軍,與作為主力軍的前軍的地位高下不同,一般前軍副統制若缺,是從左、右軍的副統制調遷,李升如果不是有趙構的傾斜,不可能進為前軍副統制。

這一番調遷,趙構的目的算是基本達到了。

但他沒高興兩天,出使北周歸來的陳與義稟報之事便讓他氣怒憤恨之極。

柴鉊說,大周承諾厚待宋王及宗族,但也遵從宋王意願,若宋王願歸宋廷,大周將禮送宋王及宗親後族出境歸南。

崇政殿上的大臣們都面面相覷,周帝這一手玩得相當高明啊。

將前朝舊帝送出周朝,就等于從根子上掐斷了國內某些人的復闢之念,兵不血刃地解決了隱患,還能讓世人稱頌周帝的寬仁大度。而且,舊帝被送入南廷,是給趙天子心口上插刀呀——天子無子,比起宮中正在教養的兩位過繼來的皇子,這位「宋王」才是最正統的繼承人呀。

朝臣們恍然悟了,周帝為何會封遜位宋帝為「宋王」,原來後手在這里——明顯是給宋廷添堵啊,就算不能立即挑起嗣位之爭,也在君臣心里埋了根釘子,沒準什麼時候就竄出來,扎得人血淋淋的。

這宋王,接還是不接?

大臣都清楚,不管御座上的天子願不願意,也不管他們作何想法,北周既然開口,這宋王是必定要接回來的,就算是燙手山芋也要攏在懷里,否則必被天下輿論指斥說「不仁不義」,如今北周都願意放人了,朝廷卻拒不迎接,這是要鬧哪樣啊,孝慈仁義都吃到狗肚子去了嗎?

三年前趙桓被衛希顏從金國迎回時,讓趙構啞巴吃黃蓮了一回,暗恨衛希顏多事,卻不得不作出欣然涕淚之態,被朝野大贊天子孝悌仁義,內心卻是有苦說不出。

如今這種境況又要重現嗎?

趙構直恨不得生啖了雷動。

趙諶比起趙桓,威脅可要大得多了陽魂!

他沒有北擄的污名,還是他血統最親的佷子,而且正當成年。

——這是送給他一位太子嗎?

趙構氣極之下不怒反笑,陡覺喉頭一陣腥甜,當即起身而去,康履尖聲宣布「散朝——」趙構行到後殿便從袖中掏出手巾掩了下嘴,狠狠將染血的巾子揉成一團,在康履跟上來時便塞了過去,目光冷森盯著他,「小心處置了,不許聲張!」康履不敢細看,只感覺手中軟巾濡滑,心中駭然一震,低聲應喏。

回福寧宮不久,範宗尹覲見。

入見行禮後,他向皇帝隱晦道,為今之計,唯有宋王不願歸。

意思是,只有宋王嚇得自己不願意歸南,才能解開這個困境。

何以讓宋王嚇得不敢歸南?這話範宗尹卻是不能明說的。

「卿之言,容朕思量

範宗尹退去後,趙構沉思良久,召來暗底勾當皇城司的馮益,命他派得力的人去北面,收買趙諶身邊的人,散布南歸可能性命不保的謠言,無論裝疾也好,要求出京安置也好,總之要讓趙諶使盡手段推月兌歸南之行。

但趙構沒有想到的是,此時已經有人持著寧王趙桓的手書,往北面而去了。

***

五雲山上,衛希顏一扔棋子,「我輸了

名可秀輕笑道︰「還可以再下幾子

衛希顏笑著搖頭,「多下這三五步又有何用,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她抬頭看向北面天際,「差不多就這三五天了

***

二月十一,鳳翔京城下起了大雨。

雨勢非常大,撲天蓋地的,頃刻之間街道上就積了半尺高的水,兩邊的排水渠都來不及排走。街上的人們掩頭急跑著,沒跑幾步身上就淋了個透。街邊的小販們急手急腳收著攤子,有人嚷嚷著,「龍王莫是倒了春寒吧,瞧這噴嚏打的!」便听天上轟隆一道雷聲滾過,跟著一聲接一聲,說話的小販趕緊雙手合什,「龍神在上,小的可沒咒你

大雨嘩嘩地越下越大,雨幕里已經看不清人,只見一道道的模糊身影都往家里急趕著。

突然間,街道上涌出一隊隊的軍士,冒著雨一邊跑動一邊大聲喝令︰

「全城戒嚴!」

「士民各回各家,不得出行!」

很快,這些京營禁軍就戒嚴了京城各城門,一隊隊荷槍佩刀的禁軍兵卒佔據了各個要道口,通往皇宮的道路上更是有重重禁軍把守著。

路上疾行的人們都緊張起來︰出了什麼事?

一個時辰後,宮中傳出訃聞,全城告哀︰

「山陵崩——」

作者有話要說︰備注︰皇帝薨逝稱為山陵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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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動同學死前還要坑人一把~~

7天假期說起來長,轉眼就沒了,萬分悵然中(咬手絹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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