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宥然會在這種日子約藍寧吃飯,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同男朋友吵架了。
藍寧自認對老友知之甚詳,因此打定主意赴會是義務。
但嚴宥然選的餐館是城內正熱門的川菜館,相當適合小情人實惠約會,尤其在這個情人節,上座率直接爆棚。藍寧一進去就被等位的人山人海淹沒。
嚴宥然被逼坐到角落處,拿著雜志正看得一個入迷。
藍寧走過去劈手就奪了她的雜志︰「這種陰暗角落,你也不怕近視眼。」
嚴宥然眼波一貫瀲灩,今天穿了白色的束腰絲綢襯衣,裹一條大羊毛披肩,下面是呢子長褲,上面是波浪長發,就像瓊瑤小說里走出來的現成女主角。
但她的性格並不瓊瑤,見她就笑︰「我又來纏你了。「因說,」像你這樣的結婚也挺好,情人節出來和同性朋友過,老公一句閑話都沒有。「
藍寧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來,問︰「你這是怎麼了?昨天不是挺好的?」
嚴宥然從身邊的包里掏出包白萬,她點煙之前,先對藍寧講︰「我和他談了三年,修成正果的這個結果就像放在西天的經書。」
說完把煙點著了,忽忽吸了一口,領位台的小姐過來勸︰「小姐我們這里是公共場所,不能吸煙。」
嚴宥然只好又把煙給掐了︰「連煙都不讓吸了。」
藍寧安慰她︰「這是為你的健康好,沒事少抽煙。「
嚴宥然笑她︰「你可忘記了我們躲在宿舍陽台學抽煙那會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藍寧真的不太記得,她講︰「就你把什麼都記得。「
嚴宥然也不去想了,她手里捏著熄滅的白萬,有些惘然,問藍寧︰「你結個婚怎麼就這麼簡單?」
藍寧揉著她的大披肩末梢的流蘇,絲絲縷縷,滑不溜手。
嚴宥然在她婚禮之前就問過她︰「怎麼你突然就和舊愛結婚了?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當時藍寧含糊過去,沒怎麼想說這出原因,只是講︰「我們都到了這個份上的年紀了,再把個戀愛鬧的呼天搶地,要死要活實在有違風格,遇到合適的,就順其自然結婚了唄?「
嚴宥然就沒多問,她們的友情有一點頂好,從不對對方的**窮追猛打。
不過她听說藍寧和關止結婚前做過財產公正,還是藍寧提出來的時候,仍舊咋舌︰「這多傷感情啊?」
藍寧則想,感情本來就稀薄,能傷到哪里去?
這主意誠然是她提出來的,關止也並沒有反對。兩人各將財產清單一列,藍寧才知道這幾年沒有正經工作的關止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零打細敲,賺得比有正當職業的自己多,不免月復誹無數。
關止倒存了些幸災樂禍的意思,還問她︰「後悔吧?」
就其到底,他倆的婚姻似搭伙勝似情人,似鄰居勝似夫妻。
所以她能夠現在如此坦然對嚴宥然講︰「我們不一樣,各方面需求比較合拍,就結婚了。相比別人要簡單。」
嚴宥然舉起雙手︰「我也有這需求,而且需求簡單。我媽就像當初的你媽一樣,對我根本就是疲勞轟炸。戀愛談了三年,我也這把年紀,再不結婚便要成為笑話一樁。」
領位小姐來叫號,輪到她們進去。兩人坐下,嚴宥然就隨口點了菜︰「水煮魚,泉水蛙,加半例清炒蝦仁,冰鎮芥蘭,涼拌黃瓜。」
藍寧嗔她︰「又涼又辣的,你也不怕吃壞了。」她把冰鎮芥蘭和涼拌黃瓜換成滾龍絲瓜和蝦籽三丁干,又加了兩份冬茸鮑絲羹,涼菜點了一個色拉。
嚴宥然環顧四周,都是對對儷影,你儂我儂,又物傷其類了︰「這里是白領的環境,藍領的價格,性價比高,談個戀愛也省成本,多好?「
藍寧拿起菜單翻閱,發現新奇點,趕緊遞給嚴宥然轉移她的視線。♀
「快看快看,他們的意識也真是前衛的,把菜單做成雜志,還有其他娛樂場所的優惠券,可以直接賣給消費者。」
嚴宥然果然被吸引,問︰「他們就不怕菜單被抄了去?」
藍寧笑︰「都是這些大路貨的菜,誰家不會做?看來他們是營銷驅動型經營。」
這時候水煮魚先上來了,嚴宥然真餓極了,夾起一塊魚就放進嘴里,一嚼直皺眉︰「怎麼魚肉這麼松,口味又差了。」
藍寧一嘗,果然如此,講︰「他們家的原料一般,烹飪水準也一般,出品質量真不穩定。」
「但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便宜和好吃更重要?」
嚴宥然話音一落,又有服務員過來上泉水蛙,藍寧乘機問︰「你們的原料不太好,沒有中央廚房做處理和把關嗎?」
服務員頂專業,見機只打太極︰「我們會朝這個方向的努力的。」
藍寧轉頭對嚴宥然解釋︰「如果他們有個強有力的中央廚房,一定能把產品做的更好,出品標準化不是家家做的棒。」
嚴宥然瞅著她笑,問︰「那你說哪一家做的好?」
藍寧興致勃勃道︰「景陽春啊!他們在青浦有加工中心呢!出品的質量絕對過關。他們雖然才開了五家店,就有這個意識做中央廚房,挺超前的。現在所有分店的菜式口味都一樣,這就是品質穩定。」
她自己講完,靈機忽地一觸,還不及細細想,就見嚴宥然笑意盈盈望牢自己。
藍寧下意識先模臉,然後就明白她在笑什麼。
嚴宥然果然說︰「小寧,你是時維的好學生,每一分鐘都在進取。抓緊時間,從不浪費。」
藍寧牽牽嘴角,拉出一個弧度,算作微笑。她說︰「是啊,時維說過,浪費時間是可恥的。」
嚴宥然替她夾了塊魚肉,講︰「來來來,先吃魚。」說完手邊的手機震了一下,她接起來,口氣冷硬道,「跟你說了不用來接,就這樣吧。」
藍寧勸她︰「他也算主動,既然不想分手,就各自退一步,從長計議。」
只一句,便住口。
嚴宥然的男朋友,藍寧是認得的,最近拿了文學獎的文化界新秀,也是蒸蒸日上的一顆文學新星。嚴宥然同他談了三年戀愛,是想要最後得一個結果的。
但兩人意見有分歧,為結婚議題不知鬧過多少別扭。
藍寧身為摯友,自是了解,她更了解嚴宥然。
她自念大學起,處處好強,從不示弱。畢業之後供職本城知名的時尚畫報,短短幾年成績斐然。連昨日組織的同學聚會,都力求圓滿。
藍寧對這位好友,不可謂不了解。今天這樣時日約自己吃飯,略露出的這麼一兩點失落,已經足夠,深揭隱痛實無必要,她只需要陪伴。明日之後,身光頸靚如嚴宥然,自有方法排解。
因而,她便不再講什麼。
同學好友,又談了談工作煩惱。藍寧也想轉移嚴宥然的不愉快,便把羅大年給自己出的難題大約講了一講。
嚴宥然皺了眉頭說︰「這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防著你呢!」
這正是藍寧心中的氣頭,一直壓著沒發作,她不是沒有憤慨和不悅的,講︰「我一畢業就進了公司,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幾乎是打上了‘時間維度’的標簽,不能因為我嫁的人是他競爭對手,就這麼有沒氣量吧!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想過羅大年也會沒了肚量。」
嚴宥然盯著她看,半晌才說︰「羅大年以前信任你,也許不是因為你身上打著‘時間維度’的標簽,而是你身上打的是時維的標簽。」
本來蜷著的藍寧,忽而就坐直了。她頭頂後方,有一盞小瓦燈,光線籠到她的身上,嚴宥然恍惚覺著她薄如紙片,卻還要立一個筆直,似是又回到當初。
嚴宥然發覺冒失,深悔自己話不擇題,馬上彌補,似嗔非嗔拍了一下老友的手,講︰「你說的對,如果真當什麼都過去了,就兩眼一抹黑,得過且過,人生不就是如此嗎?你和我都一樣。」
藍寧受到開解,便也開玩笑講︰「我也沒想到,你多精明一個人,就栽在青年作家手里了?果然是文人騷客多情。」
嚴宥然「呸」她︰「你是听關小生唱戲唱多了吧!」又嘆氣,「我們這樣年紀的女性,事業上不封頂,生活自力更生,外面風光無限,里面千瘡百孔。如果不抓住個男人,人人都以為你是清倉貨。就算你美得像西施,富得像小甜甜,都會有三姑六婆在背後說一句‘這是大齡單身女青年’。」
藍寧大點其頭︰「當初我多慘,差一點被我媽押到人民廣場去相親。她還說我要是過了二十七歲再嫁不出去,就和我月兌離母女關系。終于能在二十八歲領一張結婚證,我媽差點沒學了範進。」
嚴宥然笑她︰「得了吧你,有關止這樣的帥哥陪吃陪睡陪玩,指不定誰賺了呢?」
藍寧反駁︰「難道我就不算陪吃陪睡啊!」
但嚴宥然問她︰「不管怎麼說,結婚證書就像合同一樣,既然簽章生效,無論如何都要慎重了。藍寧,你可想好了?」
藍寧出神地望著暈黃的燈,這間餐廳里的這盞燈在喧鬧氣氛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人生就像這盞燈,總要歸于平淡。
她現在會想,如果說當初和關止結婚,一半屬于不得已而為之,一半屬于半推半就,而如今看來,歲月如水,一切安穩,倒也算不得是個太差的選擇。
就像關止當初講的︰「我們互相作伴,沒什麼不好。」
而且自己的父母甚為滿意,關止家的爺爺也滿意。這讓一大家子都能滿意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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