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方丈垂頭默念罷,便抬眼盯著杜冉琴,看她的意思。杜冉琴自然是不願再做耽擱,坦然回道︰
「好,那就請方丈明言,杜娘究竟要如何才能回到杜娘該屬于的那個時代?」
「這……方法是有,但只不過卻並不見得成功。不過可以重復嘗試,可這辦法的風險相當高,要麼成功,要麼……可就說不好了。」方丈說罷一嘆。
「方丈就不必賣關子了。直說無妨。」她倒是無所謂懼,算起來,她也是墜過一次飛機、落過一次水、掉過兩次山崖……她還有什麼好怕?
「這與前世互換靈魂一事,所觸動的契機便是雙方在平行時空中皆氣若近乎于無,且又有極強的生存欲念,這時候便能成功換過。」方丈說罷雙手合十,作了個揖。
杜冉琴听了這話,原本興致勃勃勢在必得的信心,一下跑了大半。只覺剛剛恢復的精神,一下不知哪兒去了。這麼說來,她除非撞了大運,否則哪能說回去就回去?並且這光她這邊努力也不管用呀,總得另一個自己也十分配合才行!
嘖,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她既能「氣息奄奄、命懸一線」且又能持續較長的一段時間,好讓她多些機會和另一個自己換過呢?
「方丈,不知可有什麼具體的法子沒有?」杜冉琴抿嘴沉思半刻,實在沒想出什麼好主意,只得又開口問方丈。
方丈默嘆一聲,緩緩開口道︰
「這法子,倒是有一個。只不過不是老衲所想,另有他人指點。但是不是能成功,老衲並未親眼所見,並不知曉。」
杜冉琴落寞的雙眼一下又恢復了神彩。激動不已,上前又跨上一步,湊到老和尚面前。♀緊抓著他枯槁的雙手,一字一句道︰
「是不是師父又指點了什麼?還是說。又有別的高人給了主意?方丈但說無妨!」
老和尚默嘆一聲「阿彌陀佛」,記起千百年前那一晚在鳴峒寺所欲之人的囑托,徐徐述道……
……………………
霧靄重重,藥香揚揚,鬼谷藥園中銀發之人看著自己這唯一一個女徒兒,抿唇不語,神色凜然。他瞅著這人過了數月。這人連生火劈柴的動作都這般生疏,仿若完全不會下廚一般。可杜娘她上次失去了記憶之時,分明沒忘記這些基本的瑣事,燒上一桌好菜不成問題。
這次。只怕她並不簡簡單單是失去記憶那般簡單。
言之清長眼一眯,腦中迅速閃過無數個想法,猛然有那麼其中一個,突然穿過腦海,讓他豁然開朗。似是一下子想通了些事情。言家祖譜里頭,在嫡宗列傳里頭,似是有過些許類似狀況的記載,若他沒記錯,那應是他祖父的祖父的大哥的妻子……嘖。記不太清,還是回去看看的好。
言之清想到這兒便立刻起身往鬼谷正弦殿走去,正弦殿中的地下書庫里頭,盡是鬼谷言家一族密史和當今武林失傳的絕學。
到了正弦殿,他順道想起房喬午飯時就沒露面,不知是不是又被什麼雜食給絆住,心里有些擔憂,便繞去殿中仰月閣看他,奈何繞過回廊,到了仰月閣,卻連他人影都沒見到。
罷了,興許他又跑去偷看杜娘也不一定。
言之清轉身便往正弦殿中通往地下書庫的石室門走去,穿過仰月閣,西行百米,繞過風草間這鬼谷谷主制藥的密室,再往北約兩百米,穿過一條淺泉,越過兩處芳林,便見一對三丈高石門開在山口。♀
石門前擺了個星宿棋局,棋局中又設有三處死門,合起來是雙重迷陣。他一揮廣袖,準備破局而入,然靠近了棋局,卻見這棋局已經被人破了。嘖,這可怪了去,谷中誰會對他言家老祖宗感興趣?想來想去,能破這迷陣的,除了他那大徒兒也沒別人,可他閑來無事,跑來看他家老祖宗作甚?
言之清正納悶,便見石門一顫,房喬拖著一襲曳地白衣從里頭走了出來。言之清愣愣看著自己大徒兒身上這身谷主的白袍,和連日不得好眠的憔悴神色,反倒有種錯覺,覺著他才是真正的谷主,而自己反倒是個游手好閑的閑人。
「玄齡,怎麼今日想起來石室觀看?那些雜事都處理清了?」言之清自然覺出自己躲著谷中雜事實在理虧,忙掛上訕笑,上前問道。
「師父,連皇上來求援兵共御匈奴,這也叫雜事?」房喬听罷略不贊同,微微蹙起眉頭。他這師父實在是散漫至極,枉費天賦聰穎,不知耽誤多少正事。
言之清挑挑眉,沒反駁也沒承認,他是壓根就不關心李世民那「徒孫」到底想作甚,他關心的人也就只有這大徒兒,玄齡若是想出援兵,那他也不會阻攔就是。反正他百年之後,這地方,總歸是要留給玄齡的。
房喬見師父這滿不在乎的樣子,淺淺嘆了口氣,自認不該與他商量這些正事,想起剛剛自己在石室所見,接道︰
「我想起師父曾提及言家先祖的些許舊事,覺著有個人與杜娘現在的狀況有些相似,變來這兒查探。果見到些許眉目。」
「哦?究竟如何?」
「許是現在的杜娘,並不是原本的那個。」房喬鳳眸一黯,幽幽吐出這麼一句。
「那要如何,就這樣放人她在此虛度一生,不認你和幾個毛頭小子,還是另有他法?」
房喬听了師父這話,心口一疼,釀上一股酸澀,暗自掐緊拳頭,沉沉回道︰
「自然不會放任她不管。師父,我要去鳴峒寺一趟,這幾天谷中事物,就交拖給給師父了。」
房喬說罷便月兌下白袍,露出一身黑衣短打,準備就這麼離去。言之清一听他要走,可急了,腳跟一旋,擋在前頭,訕笑道︰
「我去也行,這陣子你說的那些雜事,若不處理好,只怕有傷大雅……反正我留在谷里也沒什麼用處……」
「師父,我不在谷中這些日子,不也相安無事?」
「嘖……那不是,後來多虧我又收了個徒兒麼……」言之清想起他收的第二個徒兒,杜冉擎,自覺心中有愧。這個徒兒,他基本上收來就是當作苦力使喚的。
「自二弟走後,這谷中事物就這麼堆積到現在?」房喬胸中騰起一團怒火,饒是擔憂杜娘就依然讓他十分不快,沒料師父竟然這麼放縱,不分輕重,耽誤了這般多的要事!要是鬼谷能早早相助,平定天下之事,何須讓他多費那般多的力氣?!
言之清不尷不尬一笑,仍是不讓開這路,說什麼也不願留下處理這些「雜事」。
房喬沒了耐性,心里掛念著如何才能換回杜娘,實在沒心思和師父打哈哈,只得暫且出賣了兒子︰
「遺則在落英殿里住著,實在不行,你就叫他去。反正先前,在長安也是他替我上朝。我去去就回,師父莫要太過為難四郎。」
言之清听了這話,立刻大大方方讓開了路,有了新來的苦勞力,這放走最大個兒的壯勞力,他也不怕。呵,他命中無姻緣又如何,能得此麒麟之徒,順帶著也有了「子孫滿堂」,看,這不是麻煩都解決了麼!
待夜色朦朧,深林寂靜,鳴峒峰頂,寺中方丈手中一顆顆過著佛珠,手上敲擊的木魚悠然發出一陣陣脆響,空谷傳音,飄渺千里。然不知為何,他卻突然一頓,將杵放下,合十低語一聲「阿彌陀佛」,問道:
「來者何人?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一抹黑影忽而掠過,身姿之迅捷,竟吹熄了一列紅燭,落地輕靈無聲,只留一個堅挺的脊背,飄然長發未束,猶若鬼魅幽冥。
「在下暫理鬼谷谷主之位,姓房,名喬,字玄齡。」
老和尚眼瞳一瞪,哈哈一笑,回道︰
「不料竟是邢國公尚書左僕射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實在失禮。」
「今日在下並非大唐之宰,不過是一介武夫,方丈多禮了。在下今日有一事相求,請方丈指點迷津。」房喬摘下面巾,薄唇輕揚。
「想必是為杜娘一事而來?阿彌陀佛,請恕老衲多事,杜娘一事本事順應天倫,我等凡人不該妄加變動。順其自然,便是合理。」老和尚倒是灑月兌,不疾不徐道。
誰料,房喬竟趁不知為何,迅捷逼近他身,伸手點上他穴道,取來藥瓶,將不知為何的毒物,灌入了他口中,還運氣而行,推入他五髒六腑,讓他內髒攪成一團,有苦難掩!
「阿彌陀佛,老衲修行約百年,無緣成佛,本是將死之人……即便你如此,老衲也不會泄漏先機。」老和尚並不驚恐,待房喬解開他穴道,只是慢悠悠說了這麼一句。
房喬驟然掛上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淺笑道︰
「我今日是鬼谷谷主,自然管不得什麼倫理綱常,這藥不是害死人的,而是害人求死不得的。方丈若不幫在下,那就忍著精力枯竭,後但身體卻保有最後一口氣力的折磨,忍著無緣再入輪回,終生無緣成佛的痛楚,活下去。」
老和尚听罷此話,眼瞳驟然放大數倍,一貫的鎮靜,竟輕易被這人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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