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去屋里搬兩個小板凳坐，艾倫拿著筷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長安站在廚房門口喊︰「梅，你給艾倫拿個叉子。」
梅把叉子咬在嘴上，一手提一個小板凳。
「你不知道他們的習慣，怎麼能拿嘴叼著。」長安把叉子拿過來放在水下洗了洗。
「我哪里有第三只手，他們也太講究。」
「安，你們說啥？」艾倫听不懂中文。
「說你蠢！」梅回答，把形容詞咬得狠狠的。
艾倫頭一次吃長安做的飯，覺得中國菜真好吃。
「你就得吃家里做得這種，飯店的菜不好吃。」梅在旁邊解說。
長安給梅加一勺土豆牛肉︰「你吃你的面吧，家里的好吃又咋樣，哪有功夫天天做。」
艾倫又在問長安說什麼。
「說謝謝你的稱贊。」梅胡亂翻譯。
長安樂了，艾倫不傻，這麼一長串咋可能只是個謝謝。
那天長安吃得特別飽，到了睡覺的時候，還是有點撐，于是失眠了。
她微仰著頭看窗口透過窗簾的薄薄的月光，想到某個人的笑容，他的皮膚也泛著這樣一層柔和又清冷的光。
長安閉上眼，薄薄的月光消失，她漸漸想起自己的小時候。
記事時是五歲，她在一家兒童福利院生活，自己洗小件的衣物，打掃宿舍，陪著福利院的阿姨去買菜。
福利院是一個老修女開的，那個修女就是意大利人，所以福利院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會一點意大利語。後來修女老了，就回國了，她的弟子，一個年輕的修女接班管理這里。
年輕的修女很能干，頭腦也靈活，帶著孩子們做些小活計改善福利院的生活，不辛苦，還有一點點零花錢，雖然花不出去。♀修女也結交了一些慈善家，他們給福利院贊助，日子過得比老修女在的時候好多了。
年輕的修女也是個意大利女人，很美，即使穿得那麼素淨，也比任何女人都美，特別善良，臉上總帶著溫柔關懷的微笑。
長安一直是孩子里面最能干的，所以經常跟著福利院里做飯打掃衛生的阿姨出門采購東西。
長安7歲那年，年輕的修女在福利院里招待一位慈善家，這個慈眉善目溫潤如玉的中年男人是福利院的主要贊助人。
四十多歲，穿著西裝，他在福利院的小餐廳里和修女一起吃飯。
端菜的阿姨不小心踫掉男人面前的碗，跟在阿姨身後的長安突然鑽了出來。
7歲的長安靈巧得像一只貓，手長腳長身輕如燕，她邁出一步，向側面深深彎腰，猛地伸出胳膊去，半跪在地上的同時，正好接住了那個掉落到半空中的碗。
三個成年人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餐廳里其他孩子安靜用餐，完全沒注意到剛剛發生了什麼。
「這孩子是個小天使。」修女笑著贊嘆。
中年男人從她手里把瓷碗接過來，模模她毛茸茸的頭。為了好打理，福利院的孩子們在12歲前都是短發。
長安甜甜地笑，搖頭晃腦像個小男孩。
她听到這個中年男人問︰「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長安，許長安。」修女用中文字正腔圓地回答。
那頓飯結束得很自然，再沒有任何突發狀況。
兩個月後，市里體操隊的教練來福利院選苗子。修女很開心，她希望有孩子能被選上，習得一技之長將來好謀生活，另外也能減輕福利院的負擔。
長安被選上了，她的身材有天然的優勢，以及天生的敏捷和不一般的平衡能力。
修女和阿姨幫長安收拾好東西，衣物行李非常簡單，送她到市體操隊進行全封閉式的訓練。同時選上的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不過兩個人沒在一起訓練，後來也就失了聯系。
長安睜開眼，薄薄的月光從地上移到了床上，落在她的臉上。
長安睡不著，在床上不斷地翻身。
梅被吵醒︰「長安，睡不著你不能老老實實地待會兒？我明天第一天上班，我要好好養精蓄銳。」
長安借著月光看她一眼，坐起來穿衣服穿鞋。
「你干嘛去？」
「出去溜達溜達。」長安出門，模黑下樓。
「這麼晚了不安全。」梅的聲音跟在身後。
長安沒理，躡手躡腳地經過房東臥室的門口，出門坐在月光下門口的台階上。
佛羅倫薩的夜晚不算太安靜，偶爾有夜店歸來的少年呼朋引伴地經過，看到長安一個人枯坐著都很好奇。
長安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防御姿態，倒也沒有人騷擾她。
少年們走遠，一輛轎車經過，在不遠處停下來。
車上下來的人踱步到長安眼前。
長安低著頭，看到沃倫定制的純手工牛皮鞋子，利落的西裝褲，白襯衣，唉，千篇一律的富人打扮。
查理文森特看著長安收起撐著下巴的手，從下往上慢慢仰頭，然後扶著台階旁邊的欄桿站了起來。
「文森特先生。」長安瞪大眼楮，好像不敢相信，「您怎麼在這里？」
「嘿。」文森特笑笑，像個老朋友，「我才要問你，半夜怎麼不睡覺，坐在這兒發呆？」
「睡不著，出來吹吹風。」
「唉，我忙到這麼晚，每天睡不了多久，你有時間卻睡不著。」文森特模模下巴，「你們中文怎麼說來著？喂，里奇。」
「我的老板，您能不能早點讓我下班，半夜來搭訕女孩子也要我幫忙是怎麼回事兒？」里奇也從車里下來。
「喂喂喂，我付你那麼高的薪水是擺設嗎？」
「中國話是，造化弄人。對嗎？安？」里奇問她，眨眨眼。
長安對他豎大拇指。
「所以，趁年輕有好睡眠的時候早睡早起。好嗎？」文森特先生囑咐她，聲音溫柔。
長安不得不點點頭。
文森特看她走上台階，長安轉身隔著一段距離叫他︰「文森特先生？」
「請說。」
「這個周末請你吃火鍋好嗎？我來準備，到您那里去可以嗎？」長安問。
「好啊，我很期待。」
「可以叫上沃倫先生嗎？我想謝謝他。」
「當然可以，你知道的，我們是好朋友。」文森特笑笑，「有什麼需要我準備的嗎？」
「您和沃倫先生記得帶上手和嘴就好了。」長安笑。
「什麼？」
「許小姐的意思是，您什麼都不用準備，直接享用美食就好了。」里奇解釋到。
「好的！」文森特先生看起來興趣極高，「那我周末安排車來接你。」
「請比晚餐提前兩個小時。」長安囑咐。
文森特點點頭，看著這個中國姑娘輕盈地一步越過最後兩級台階，慢慢地推開門，又輕輕地關上門。
里奇看著年輕雇主嘴角的笑容久久不散，在夜色中老建築的台階下站立良久。
「你的中文真不錯！」文森特回頭來稱贊他。
「我還知道一句。老板。」里奇打趣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文森特將他翻譯成意大利文的中國詩歌在心里回味半天，輕嘆一聲，算是結束。
兩人一前一後返回車上，司機听到文森特問里奇。
「那麼，你吃過火鍋沒有？」
周五早上長安就去采購了。意大利的市場她不太熟，也不確定那些特殊調味品的名字自己能不能說得來，為此前一天做好了功課，特特地像小學生那樣把意大利文的叫法都寫在小本子上，直忙到半夜。
以前在中餐老板打工的時候，店里也供應火鍋，長安借口工作圍在老板身邊打轉，偷瞄了幾眼鍋底配料。中餐流行在國際上的菜色不過中國美食的冰山一角，長安準備用熱氣騰騰的火鍋揚揚國威。
長安去超市，咬牙買了貴得要命的銅鍋，半袋子木炭，蔥姜酸辣椒花椒桂圓紅棗肥肉芝麻，為了以防萬一，還買了豆瓣醬和中外馳名的老干媽辣子。兩手抱著不堪重負挪到家里，打算提前一天先試試味道。
做了一小鍋的湯底，咬了一下筷子覺得味道真不錯，于是把冰箱里剩下不多的蔬菜和肉一股腦燴在了一起。
吃飽了，長安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打嗝，滿屋都是火鍋香氣。
周六長安輪休，她起早收拾房間，午後出門采購新鮮食材，天氣給面子，是個細雨蒙蒙的天，降了溫，雖是夏末，空氣中仍泛著一點甩不掉的濕冷，最合適。
牛羊肉，要三分肥七分瘦，紅薯土豆、各種青菜。西方人很奇怪，他們喜歡半熟的帶著血絲的肉，卻怎麼也接受不了動物內髒。
長安想起自己在國內體操隊訓練時，偶爾有機會出去吃火鍋，火鍋里煮過的牛肚豬肝吃一口能閉著眼楮回味半天。體操隊員的飲食經嚴格控制，可吃一次，挨打也值了。
長安左右各一個大紙袋子抱在懷里，像個女金剛。出了超市又不得不把東西都擱在地上，好騰出手來掏正在衣服口袋里叫囂的手機。
「要拿這麼多？怎麼不讓車來接？」
長安被這聲音唬得一愣︰「您在哪兒？」
「我來幫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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