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沒有搬出去,梅舍不得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懶散作風也無法支持兩倍的房租。♀
長安隔天和查理一起去看沃倫先生。
他康復得很快,到底年輕,還和長安開玩笑。
長安卻覺得害怕,她不明白沃倫先生,一個服裝品牌的老總,為什麼會卷入這樣的事故中。
從醫院出來,查理察覺到她的臉色難看︰「安,你看起來很不好。」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這麼坦然?」
「不要問。」查理打開車門讓她上車,「我們沒有權力讓他跟我們說清楚。」
「可是……」
「安,你害怕了。」查理發動車子,「當我遭遇槍擊案的時候……」
「我也害怕。」
查理笑了︰「安,別說謊,這兩種害怕是不一樣的。」
「……」
「我應該高興,最起碼你不怕我,是不是?」
長安看著他的側臉,在心里默默給出肯定的答案。
轎車停在那間小屋門口,查理打開車庫,那輛藍色的菲亞特小轎車仍然停在那里。
「來,安,試著發動一下你自己的車子。」
長安站著沒動。
「安,不要擔心任何事,我會保護你。你相信我嗎?」
長安點點頭。
查理為她打開車門,伏在駕駛座的車窗上教她如何操作。
「你的實習駕照只有六個月有效期,這期間你得通過路考。」
長安發動車子,引擎的聲音真好听。
「別急,我們讓它暖和一下。」
引擎的聲音漸漸回歸正常。
「來,把腳放在剎車上,掛擋,倒擋,對。」
長安照做。
天很冷,查理穿得單薄,他每說一句話,就形成一團白氣。♀他很有耐心,等長安把車子倒出車庫,他指導她掉頭,然後上路。這是長安第一次開車,她全神貫注。
「開車的時候,你只能關注眼前的路,什麼事情都不要想。不管發生什麼,首先要把車子停好。」
車子在古老的藝術之都行走,長安漸漸掌握要領。
路邊的行人、發宣傳單的打工者、偶爾吠叫的寵物犬,形成干擾。
「什麼都不要想,專心走你自己的路。」
長安開了半個小時,手心都是汗水。
查理遞給她手帕,換到駕駛座把車開回去。
「永遠不要分心,安,要做什麼就專心做什麼。」
後來查理每天陪她練車,他的指導很少,但只要他在,長安就覺得心里踏實。
她得在六個月內通過路考。
六個月後她仍然不知道沃倫遭遇的那場事故的真相,但她通過了路考,學會了不因遙遠而未知的事情恐懼。
時間過得很快,長安仍供職于沃倫服飾,她有了好幾位固定的客戶,她了解他們的需要。
長安已經過了17歲生日,她在意大利三年,和查理在一起一年。
她仍有少女樣天真的面孔,高挑的身段,她也學會了在任何情況下,不低頭,不害怕。
作為17歲生日禮物,長安接受了那座被查理稱作小屋的別墅。她開著藍色菲亞特小轎車上下班,和查理駕駛游艇出海。
三個月前,查理曾帶她參加過一個隱秘的拍賣會。
在藝術之都佛羅倫薩,每年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在這里展出,每天都有古董珠寶名畫珍品被拍出天價,也有贗品假貨被砸碎丟棄,這里匯集了大量頂級的古董鑒定師和藝術收藏家。
但這個拍賣會卻別具一格。
沒有宣傳,沒有公開,在一家酒莊會所的頂層,只有十幾位買家到場。
這里是一些國寶級文物得以在各個收藏家手中流轉的集散地。
查理帶她出席,告訴她她可以舉牌拍下任何她想要的東西,不計代價。
他說︰「安,讓我來告訴你,錢是什麼東西。」
酒莊在佛羅倫薩郊區,鮮為人知的私人會所。
拍賣當天卻出乎意料地圍滿了人。
長安站在落地玻璃旁觀望。都是記者,佛羅倫薩當地的,其他地區的,國家級刊物的,甚至還有外國的記者。
查理站在她身邊,神色坦然,在場的十幾位參加拍賣的買家也都淡定自若。
「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查理笑笑,「看來今天有好東西。」
「為什麼在這麼隱秘的地方拍賣,欲蓋彌彰。」
「聰明。可見拍賣方考慮得不周全。」
拍賣經理是個瘦高的中年人,眼看情況棘手,他來求助查理。
「既然要新聞,就把新聞給他們,今天的標的是什麼,告訴他們。」
經理臉上露出難色,可見標的來歷不明。
「還請文森特先生幫忙。」
「那也等先看過標的再說。」
查理攬過長安,她跟著他去拍賣廳旁邊的房間。
從保險箱中取出的,是鋼化玻璃焊接的盒子,盒子中是大約四厘米見方,五厘米高的一枚玉器。
查理眯著眼楮細看。
長安已經認了出來。
是國內丟失的那枚「皇後之璽」玉印。
幾個月前在陝西咸陽出土,在運輸途中丟失,報紙上的解釋語焉不詳,真相如何,也許這位經理知道。
「有鑒定書嗎?」查理問。
「有。」經理從保險櫃一側的文件夾里取出來給查理看。
查理掃了一眼,踫都沒踫。
「喜歡嗎?」
「……」
「安?」
「是中國的東西。」
「是。」查理看著她。
長安不說話,她盯著那枚玉印使勁地看。
經理站在旁邊等查理拿主意,可查理看完東西就敬而遠之地拉著長安回到拍賣廳。
「文森特先生。」
「我從不再公眾面前的露面,另外,我身邊的這位女士也不願意見到記者,很抱歉。」查理的語氣里一點歉意都沒有。
拍賣經理只得硬著頭皮繼續拍賣活動。
「喜歡就拍下來。」
查理把編號為17的牌子放在她的手里。
玉印是此次拍賣活動最重要的,也是賣家身份最隱秘的藏品。
大部分買家都在拍賣中舉了牌子。
查理不急,他按著長安的手。
等賣家叫過一輪,將底價從120萬歐元提到了175萬歐元。
他讓長安舉牌,將價格翻了一番。
350萬歐元的天價,瞬間讓在場的買家都住了手。
查理的車從正門離開,被記者團團圍住。他從車上下來,向記者簡單說明︰「這是一次慈善拍賣會,拍賣所得基金會捐給福利機構,各位收藏家因此不願意透露身份。另外,大家關注的藏品,此次拍賣的「皇後之璽」玉印經過鑒定其實是一個高質量的仿品,這是它的鑒定書。但我仍然選擇付款,是想把它作為禮物送給很重要的一個人。」
記者們圍著查理提到的那張鑒定書拍照。
長安坐在車里遠遠望著他,覺得他風度迷人。
查理回到車上,長安看到他的笑容,那麼自然。
車漸漸走遠了,將那群記者都拋在身後,查理握住長安的手︰「安,這枚玉印,你喜歡嗎?」
「喜歡。可是……」長安,「350萬歐元。」
「安,這就是我想讓你理解的,金錢的意義,如果它不能讓你獲得更舒適的生活,更豐富的精神體驗,更多的快樂,更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如果它不會帶給你滿足,如果你只是為了有錢這個目的而去掙錢,那你永遠都不會富有,更不會快樂。」
長安看著他,她是凡人,她才17歲,她從沒見過那麼多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查理,這枚玉印,真的是仿品嗎?」
查理笑了,他的目光里帶著包容和寵愛︰「怎麼可能,安,別忘了,我是一個商人。」
「那你這麼做的目的是……」
「被那麼多記者圍攻,什麼都瞞不住了,只有從另一個角度出發,承認這件事情的存在,但並不是大眾設想的那樣。」
「……」
「我知道你不明白,安,但你想想,偷盜和作假,哪一個罪名更重?」他言語中有一種了然氣度,長安想起那張曝光于公眾視野的鑒定書,意識到原來這一切都在查理計劃之中。
「任何事物,如果你不能以某一價格出售給他人,它便一文不值。即使是價值連城的珍貴古董,所謂價格也不過是人為賦予的標簽。所以,任何稀世珍品,我只買賣,從不收藏。」
「除了你。」他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
長安偏頭去看窗外,控制不住露出微笑︰「那你剛才的所作所為,豈不是讓350萬的投資血本無歸?」
「不會的。」查理笑得坦然,「它是一份禮物,和價值無關,你喜歡,就珍貴。」
長安回頭看他,他笑起來的樣子,他不在意的樣子,仿佛帝王坐擁天下。
關于查理文森特首次露面的新聞第二天就登上大小報紙的頭條,大家紛紛猜測查理所說的重要人物是誰。也有記者拍到坐在車里的長安,但受車窗玻璃的影響,曝光度不夠,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查理很英俊,那麼多女人拿著報紙竊竊私語,查理很富有,那麼多男人探討著他的穿著猜測著他擁有多少產業。
但對長安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此時,這個如珠如寶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幫她打包行李。
襯衣袖子挽起,頭上戴著她用那張報紙疊成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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