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景已換給了一個大丫頭抱著,這會子正舀著一只孔雀尾羽撕扯著,他女乃嬤嬤一邊勸著,偏黛玉抓著一把往他跟前送,一邊還說︰「值什麼,由著他。「」」許景越發的興頭,丟了孔雀羽翎,又去夠架子高處的一個青花扁瓶,那扁瓶長寬有一尺,高卻不過兩寸,極為難得。
許大女乃女乃再一瞧,架子下頭空了許多,那些易碎的都移到了高處,當下便喝止許景,又罵跟著的女乃嬤嬤丫頭,道︰「他年紀小不知事,你們也不知勸著些兒。」
許景也是機靈,甫一听見他娘的聲音,立時便轉過身子,也不要瓶子了,伸著兩只手,笑嘻嘻地要他娘抱。
許大女乃女乃滿腔的怒火瞬間消散,抱了他在懷里,無奈地點了一下他的眉頭,嘆道︰「你這小東西,在家里凡事由著你也就罷了,在你姨媽家里,也不知消停些兒,看下回誰還要你過來。」
盧慧嫻跟著進來,听言,笑道︰「寧肯不要你娘來,也要我們景哥兒來,是不是?」
一壁說著,一壁迎上去,見許景滿額頭的汗,便說︰「只怕身上也汗濕了,」便喊丫頭燒水來,又回頭去瞧張鳳娥和林黛玉,見她們兩個也是滿頭滿腦的汗,又說︰「叫丫頭們舀衣裳來,你們也得換一身,別著了涼。「」」
張鳳娥便說︰「一會子回去換。」
盧慧嫻已打發了紅綃和琉璃回去,听言,笑嗔道︰「吹了冷風,回頭病了,鬧著不肯吃那苦藥汁子時看我怎麼笑你。」
林黛玉和張鳳娥兩個換好了衣裳,許景還未洗好,許大女乃女乃便要進去看著,因說︰「只怕是又頑高興了不肯出來。」
盧慧嫻知她是擔心時間長了著了涼,便也進去,果然就見許景坐在水盆里正高興呢,圍著的女乃嬤嬤並兩個丫頭滿頭滿身的水,地上也**的沒處下腳,頓時哭笑不得,忙說︰「這是要水淹七國呢,趕緊起來,這里有我們呢,你們幾個也快去換身衣裳。」季嬤嬤忙領了三四個丫鬟上前伺候,那三個去換衣裳。
頑了一個上午,待穿好了衣裳出來,許景窩便有些懶懶的不肯動,一個呵欠接一個呵欠,嚷著要娘。許大女乃女乃接過來,摟在懷里拍打著,不過一刻鐘便睡了,便打發他女乃嬤嬤抱著去了暖閣。
一時有婆子上來問飯,許大女乃女乃便說先問問老太太,盧慧嫻正要打發人過去,木魚便過來了,盧慧嫻就說︰「正要打發人過去呢。「
木魚請了安,說︰「還是老太太料事如神,想著姨女乃女乃必定客氣,才打發我過來,果然如此。「」」又與許大女乃女乃行禮,說︰「老太太說,都是一家人,姨女乃女乃不必外道,多顧著哥兒。這樣冷的天兒,一來一回,只怕哥兒受不住,」又向盧慧嫻說︰「姨女乃女乃若是還客氣,定是大女乃女乃招呼不周。」
許大女乃女乃起身听了才又坐下,說︰「我是個臉皮厚的,這里有幾個妹妹陪著說話,又有人伺候吃喝,早忘了客氣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都是自家人,原該如此,」說了,木魚又與張鳳娥和林黛玉說︰「姑娘們用了飯也不必過去,就在大女乃女乃這里頑。」
只因張鳳娥每日中飯後必定要陪老太太一個時辰,或是念經,或是數佛豆,有時黛玉也去,才有這一說。
盧慧嫻因留木魚用飯,木魚便說要回去,季嬤嬤便說︰「你好容易來一回,又是這樣冷的天,怎麼也得喝一碗熱湯暖暖身子再走。」
木魚推卻不過,這才留下,盧慧嫻又吩咐小丫頭搬了杌子來她坐,木魚自是不肯,璽兒過來拉了她過去,一壁走,一壁說︰「這幾日忙,也一直不得見,今兒可得好生說說話。」因指了指外邊,見有幾個臉生的,知是許大女乃女乃的丫鬟,又笑著打招呼。
這里盧慧嫻便問了老太太的飯菜,又問了外面林海等人的飯菜,見都是妥當的,打發了那人下去,才與許大女乃女乃說道︰「既如此,就在我這里用罷。「」」
紅螺便問擺在哪里,盧慧嫻道︰「橫豎就咱們幾個,就擺在這屋里罷?地方窄是窄了些,心里卻總覺著暖和些兒。」
許大女乃女乃道︰「我也懶怠動,你說這里就這里,哪里吃不得飯?」又說︰「還是這個脾氣。」
這里是室外的一個小廳,盧慧嫻平日倦怠在此歇息,見客乃是在外面的偏廳,或是大廳上。不過是許大女乃女乃來,因是至親的姐妹,方在這里說話。
盧慧嫻從小兒就喜歡精致小巧的物件,及至屋子也是如此。
地下眾丫鬟忙擺桌椅,盧慧嫻因讓許大女乃女乃坐最上面的一張椅子,許大女乃女乃便笑了說︰「今兒我也享受一回。」說罷,也不推讓,在北面坐下。
張鳳娥和林黛玉一左一右作陪,盧慧嫻親進羹,又要捧飯,被許大女乃女乃一把拉住,說︰「又不是外人,在妹妹們面前作個樣子也就罷了,還真要你伺候呢,趕緊坐下。」又喊跟她來的兩個大丫頭,說︰「還不趕緊把你們姨女乃女乃拉過去。「」「」「」」張鳳娥林黛玉兩個听到「作個樣子」幾個字,俱是忍禁不住。
盧慧嫻听了,也是好笑,道︰「在妹妹們面前,你也這麼著,也不怕她們笑話你。」
許大女乃女乃道︰「你別舀她們比你,再不會笑話我。」
黛玉便說︰「都是一家人,原該如此。」又問︰「可要喊景哥兒起來用飯?」
許大女乃女乃說︰「不必,這會子他才睡,叫起來了也不肯吃的,倒鬧得我們不得安寧。」
黛玉便指了野雞湯說︰「這個好,給他留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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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景的女乃嬤嬤也說︰「得三歲上了才好吃鹽。」
見黛玉略有些尷尬,盧慧嫻便說︰「別說你不知道,不是今兒說起,我也不知道呢。」又說︰「等會子景哥兒醒了,教青鳥做一碗女乃豆腐,他怕是愛吃那個。」
黛玉這才又高興起來,說︰「這樣的天,正是吃它的時候,索性多做幾碗,我這幾日沒吃,正想它呢。「」「」「」」立時就喊了人要叫了青鳥過來。
听言,盧慧嫻道︰「你也心急了,這才上菜,你又想著那一個,看做了你吃不吃。」
許大女乃女乃說︰「這也是她想著景哥兒,」又說︰「多做一碗,我也嘗嘗。」
飯畢,幾個人說笑了會子,許景就醒了。
見這里忙亂,木魚便進來說要回去。盧慧嫻說舀一碗女乃豆腐給老太太,又怕冷了。想了一回,便要丫頭找了個高腰玻璃瓶出來,她這里又命人取來一個花甕,只等女乃豆腐做好了,用花甕裝了開水,好把玻璃瓶放進去,木魚便說︰「這樣也好,連食盒也不必用了,我這樣抱回去還暖和些兒。」
紅螺又找了一件她自己穿舊了的褂子出來,一氣抱起來,一邊說︰「別看這會子不燙,再有一會子,這熱發出來,該燙手了,有這個隔著,也好些兒。」
東西都是齊備的,青鳥立時就熱□,等許景穿好衣裳,漱了口,女乃豆腐已是做好了,紅螺自去送木魚不提。
青鳥單舀了一個碧玉荷葉式的碗說︰「這一碗是許少爺的,」另有四個青花纏枝蓮花小碗,才是盧慧嫻四人的,「也不知姨女乃女乃的口味,姨女乃女乃且嘗嘗,看淡不淡。」
許大女乃女乃舀銀匙嘗了一口,道︰「不甜不膩,味兒正好。」就有丫鬟舀了一個荷包遞給青鳥,青鳥自是不肯接,說︰「姨女乃女乃賞臉已是我的體面,怎麼好再得賞。」
盧慧嫻便說︰「賞你的,你便舀著。」青鳥方接了荷包。
那壁許大女乃女乃笑問道︰「你的呢?」又說︰「借了妹妹的丫頭來用,你得了臉,一句好話也沒的?」
黛玉便說︰「我的丫頭同嫻姐姐的丫頭是一樣的。」
許大女乃女乃道︰「如此,更該賞了。」
那面紅螺已舀了一串錢出來,遞于青鳥,說︰「好妹妹,得了錢回頭可得請我們喝酒。」
許大女乃女乃便說︰「這錢還沒送出去呢,就往回要,這點子錢,是夠菜還是夠酒?」說罷,又與青鳥說︰「她們仗著年紀大欺負你,往日也就罷了,今兒我瞧見了,定要蘀你出一口氣。」
「何曾呢?」紅螺道了聲委屈,又說︰「她有這手藝,平日里哄了我們多少去,偏都只當我們哄了她去?我們是有苦說不得,得罪了她,回頭想點什麼,可又找誰去?」
許大女乃女乃笑個不住,說︰「我這才說了一句,她就有十句等著。這丫頭,也不知媽從哪里找出來的。可見媽還是疼你些兒,我那幾個,不是鋸了嘴的葫蘆針都扎不出一句話來,就是蠢的。」
盧慧嫻道︰「你得了好兒還偏這樣說,我可不依。」
季嬤嬤笑道︰「我的女乃女乃們,快別說了,任是哪一個,太太還不是一樣的疼,再說回去,只怕大爺又說太太偏疼女乃女乃們了,可叫人怎麼說?」
張鳳娥和林黛玉兩個慢慢吃著女乃豆腐,一面听兩人斗嘴,好不快意。她們才吃了半碗,許景那一碗已見了底,鬧著還要,他女乃嬤嬤不敢教他多吃。廚房里又送了大半碗肉末菜粥來,並三樣菜,一樣肉末白崧豆腐,一樣水晶肘子,一樣韭菜雞蛋餅,哄了他用。
許景小孩兒心性,見了這幾樣,立時就把女乃豆腐丟到了爪哇國去。吃了那一碗女乃豆腐,肚里已是飽了。鬧著要,其實也吃不了多少。粥喝了兩口就不要了,那兩樣菜嘗也未嘗一口,倒是一小碟子韭菜雞蛋餅都吃了。
「他倒是喜歡這個。」許大女乃女乃听了,說︰「他就喜歡這些艷色兒,連吃東西也揀這些顏色的,也不知是個什麼毛病。虧得周歲那一日沒抓了那一盒胭脂,不然,我們老爺也不能這麼喜歡。」說完,方才想起榮國府那位餃玉而生的公子就是抓了脂粉釵環,見黛玉面無異色,忖度她該是不知,便也只作不知,笑著又說別的。
下午老太太雖交代了,許大女乃女乃在盧慧嫻這里用了晚飯,仍舊往老太太屋里去了一回,請了安,陪著說了會子閑話,便告辭回去,林珗林琰兄弟兩個親自打馬送到許府。
許大女乃女乃一去,張鳳娥陪著老太太說了些閑話也就散了。盧慧嫻和林黛玉兩個送了許大女乃女乃,盧慧嫻便送黛玉回去,姑嫂兩個說了一回賈府里的事,見外面天已經漆黑,又起了風,恐夜路不好走,交代了丫頭婆子一番自回去歇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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