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垂,如銀霜覆地,映著一路緩行的少女。
夜里的風有些涼,東惜若瑟縮了一子,雙臂不由環住肩膀,她只覺腳步虛浮,如履浮雲,模了模額頭,不覺有些發燙。方才因為跳舞使了太多的氣力,剛退不久的熱燒又反復了。
東惜若勉力快步走出太極殿,發現李嬤嬤早已在太極殿的外場上等候。
「嬤嬤,扶我一把……」她實在走不動了,幸好李嬤嬤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呀!公主身上好燙!」李嬤嬤驚呼一聲,連忙將手中的輕軟斗篷披在她身上,扶她坐上早已準備好的軟轎,「快回未央殿!玲瓏,趕緊去請太醫!」
「先去神廟!」東惜若卻急聲說,「快,快些!」
「神廟?!」李嬤嬤吃了一驚,「公主去神廟作甚?公主熱燒反復,若不好好休息,以後定要落下病根。再說,沒有陛下的允許,怎好隨意去神廟?」
東惜若神色焦急︰「嬤嬤,事關太子,眼下情況緊急,容不得我半點拖延,快些去!事後我自會向父皇請罪
「出了什麼事?」李嬤嬤又驚又疑,要是太子在神廟出事,那豈不是……她頓覺事態嚴重,急得不得了,「公主,老奴和你一塊兒去!」
「不,嬤嬤你想辦法去通知母後的貼身嬤嬤
李嬤嬤皺眉︰「這……公主身子這般虛弱,老奴怎能放心你一人去
東惜若搖頭︰「嬤嬤無需再說,讓玲瓏驚羽跟著我便行,驚羽能武,有她在,嬤嬤無需擔心
李嬤嬤無法,只得匆匆離開,往太極殿的偏殿跑去。
東惜若揮手示意讓抬轎的公公快行,回想起上一世焱弟的下場,她只覺心中疼痛難當,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巨石,郁結難開。
滄瀾大陸除了東西南北四大國,還有秘密掌控四國的赤煉城。其族人為傳說中滄瀾大陸掌御四國神獸的神族後裔,其嫡系血親並且天生承襲神族神力的人繼承為城主。
然而,整個滄瀾大陸的人卻無人知曉赤煉城所在,只民間代代相傳各種傳說,傳聞赤煉城的族人遍布整個滄瀾,大到朝臣,小至民間乞丐。四國聞其色變,懼于赤煉城歷代城主襲承的強大神力。
于是,四國皆蓋了神廟,奉拜赤煉城城主的祖先,以求邦國安定,繁榮強盛,是以神廟在世人眼中是一個神聖不可逾越褻瀆的聖地,神族後裔更是被百姓虔誠膜拜的對象。
上一世,離妃暗中派人將焱弟迷昏,將他和一個被下了媚藥的宮女關在神廟之內,遣人大肆散播謠言,以致于被民間百姓罵其是個玩物喪志、**燻心之徒,加上褻瀆神族後裔的這項大罪,朝野上下一片責難呼吁,紛紛上奏太子難當大統之任,請求父皇廢太子之位。
作為東國未來的儲君,萬不能擔上這樣重罪的累名。
在東國,若帝王無子或皇子無能,便可讓公主繼承大統,離妃便起了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女皇的野心。
焱弟今年才八歲,她就以這般歹徒殘忍的手段禍害他,實在是可恨可怒!
東音嫆方才在太極殿出了那麼大的事,離妃定然已經知曉,興許還能拖住她一時半會兒。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趕在離妃下手之前救下焱弟!
頭有些昏昏沉沉,東惜若卻顧不得,一面極力保持神智清醒,一面催促抬轎的公公,直到看到對面坐轎而來的東清焱,才松了一口氣。
「皇姐?」東清焱撩開簾子,小小的身子探出來,詫異,「皇姐怎麼在這里?」
軟轎停下,驚羽扶她下來,東惜若幾步走到他面前,凝重了神色道︰「焱弟,你做皇姐的轎子去太極殿接著又吩咐玲瓏,「玲瓏,你護送太子,繞道改行
「那公主呢?」玲瓏擔憂。
東惜若忽然露出了一抹莫名難辨的笑容,眸中光芒漣漣︰「本宮自然是做太子的轎子,驚羽你只需暗中護本宮
「皇姐,出什麼事了?」東清焱眉宇擠成川,伸出小手去拉她的手,手心模到一片發燙,不由高聲驚呼,「皇姐的手好燙!皇姐是不是生病了?」
東惜若勉強咧了咧唇,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溫柔地笑著︰「皇姐沒事,皇姐方才跳了舞只是身上有些熱罷了。焱弟趕緊坐皇姐的轎子去太極殿,告訴母後皇姐正在神廟替父皇祈福
東清焱半信半疑地點頭,便依言坐上她的轎子離開了。
直到那頂軟轎沒入夜色再也看不見,東惜若這才坐轎,囑咐高公公一切听從待會兒來的宮女。
高公公是母後從宮外帶來的親信,母後極為敬重他,不知為何,就連父皇都似乎禮讓他三分。為了跟著母後進宮,高公公不惜自宮。直到焱弟出生,母後讓他跟了焱弟,成了焱弟的貼身公公。
上一世,高公公因為護主,被離妃買凶殺害拋尸河中,母後為此傷痛了好一段時日,就連父皇都反常了好幾日。
高公公待她和焱弟並不像主人和奴才那般小心謹慎,從小親厚隨和,她和焱弟要什麼,高公公便會想盡辦法給他們二人求來。這一世,她絕不能讓他無辜慘死。
前世所有親她愛她之人的性命,她都要保住,哪怕毀天滅地不惜一切代價!
東惜若靜靜地坐在轎中,昔日記憶像箭矢般在腦中飛快掠過,轎子一路緩行沒多久,便听到一道清亮的女音響起在轎外。
「高公公,我家娘娘吩咐奴婢懇請太子殿下去一趟神廟,離妃娘娘準備了聖水,想請太子替我家娘娘呈給陛下,望太子殿下成全我家娘娘的一片苦心
來人正是離妃的貼身宮女流玉,流玉本是母後那邊的人,當年離妃剛進宮的時候聖寵正盛,她攀高勢利,求了父皇去離妃那做了貼身的宮女。
她清楚地記得,當日流玉這個賤婢臨走前那輕蔑的眼神,張狂放肆的笑意,不將母後和她放在眼里。甚至在她的面前,冷嘲熱諷她痴傻無用,她跟錯了主子。
東惜若不禁冷嘆起她當時的手足無措和懦弱無助,如今想來,當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她心中不由冷笑,以離妃如今的地位和父皇對她的態度,流玉恐怕毀了腸子都青了吧。
如今,她便讓流玉嘗嘗那背叛欺主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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