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福 第三卷 152

作者 ︰ 幽風入夜

因景永福緊緊抓著小翠的手,小翠一直擔憂的凝望她,想問又不知該問什麼,而即便問了,景永福也說不上來。

當晚景永福沒睡好,次日便覺著頭暈身重,下午找包延椿還真是瞧病去了。

景永福將手放在脈枕上,老太醫卻一直在觀她面色。小翠拘謹地站在一旁,雖然她收起了毒藥,但還生怕包延椿因她的緣故而不待見景永福。

放開景永福的手後,包延椿如是道︰「若下官沒有看錯,殿下先天不足,幼年進補但不得當,底子是比一般人差些。好在後來調理尚可,到了現在身體已同常人無異。只是殿下不可過分操勞,休養要足。前幾日是否沒有睡好,加之心事一重,這病就來了!」

小翠立時眼光一亮,景永福道︰「包太醫全說中了!」

包延椿又道︰「但殿下的病無需藥方,下官送兩字給殿下。寬懷!」

景永福一怔。

包延椿道︰「醫者,醫心為上,未病先醫為次,病而醫則末。殿下的病其實殿下自己就能治。心病何來?無非不能外物,不能外界,不能外情。」

景永福想了想,問道︰「請教太醫,何為毒?」

包延椿瞟了眼小翠道︰「毒乃積惡所為,小惡不改成大惡,大惡不悔性毒,積惡累累無藥可救便是這個理。雖有醫者以毒攻毒,那亦是不得已而為之。醫,講究的是將身體恢復至正常狀態,而毒恰是用來打破身體的正常狀態。研習毒術若不存醫者之心,只鑽研如何致人死命的藥石,醫者不恥。」

「受教了!」景永福起身施一薄禮,小翠立刻機靈地跟著做了。

包延椿連忙站起躬身︰「殿下折殺下官了!」

景永福拉過小翠道︰「包太醫有所不知,這位小翠姑娘原是個見到街頭路邊的棄貓傷狗都會救治的,卻因我的緣故,不得不頻繁使毒。正如包太醫先前說言,以毒攻毒實乃不得已為之,以前我們身處危難,只要稍一疏忽,死的就不是對手而是我們。」

她說起當日在燮國王都,一家只有一個水姐對戰眾多敵手,阿根受傷,若沒有小翠施毒相助,就得滅門。自然她沒提及還有個伍廚從始至終按兵不動。

包延椿听到當時只有十歲的小翠施了毒後還沒毒倒全部對手,拼死才殺出一條生路不禁動容。

舊事重提,小翠的眼很快紅了。卻見一只蒼老的手伸向她︰「好孩子別哭了!都過去了!」

包延椿擦去小翠的淚,轉臉卻對景永福道︰「殿下的病想必已好了大半,以後多帶小翠姑娘來我這兒轉轉。」

景永福立時明了他已洞察她欲令小翠拜師的意圖,而她既有心為小翠打算,自然是放得下的自己的心事。

包延椿凝望她又道︰「殿下兒時是否頭部被利器所傷?」

景永福一怔答︰「十歲曾因此大病一場。」

包延椿示意讓他看看腦後,景永福照做了。他在景永福腦後模了一會,感嘆道︰「殿下果然福大……」

噩夢緣何而醒就在這位太醫首輔的只字片語中解開︰景永福過早降生頭腦中淤積了血塊,阻礙了正常生長,若非若夫人始終沒有放棄,若非那夜某位侍衛擊中她的頭部,恰好令淤血流出,她這一生就永遠半痴半呆。

當即景永福再謝他告辭離去。

回了永福宮,景永福尋思,昨兒是她多慮了,李菲作為燮國王爺,二十出頭還不娶妻已經很少見了,要說他不明白男女之事,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今日她才明了,她心窄了,她以什麼身份苛求他?況且很可能苛求的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景永福嘆息了一聲,輕輕把玩手中的小小的碧玉扇。李菲贈她的燮國衣裳不能在景宮穿,只能鎖之高閣,只有此物時常相伴。昨兒她怕見的是酷愛各式扇子的司馬秋荻,因此沒戴,早在毓流那家伙的眼楮就總盯著這扇飾。

忽然她手中的碧玉扇被人奪了去,抬眼卻是吳仙子回來了。

「還有心玩這個?你不知道自個兒多危險嗎?」

景永福將手攤開,碧玉扇回了手心。

「你這永福宮里里外外都不對勁。」

景永福淡淡道︰「那是譽帝的人!」

吳仙子一怔,目光一厲︰「你明知道還安堵如故?要不是我回來了,恐怕你說什麼話這周圍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去哪了?」

吳仙子徑自坐到一旁,道︰「別岔開話題,你爹為何派那麼多高手盯著你?」

小翠听聞吳仙子的聲音也跑了出來,兩雙眼一起盯著景永福,她只得解釋給她們听。景申茂這樣做目的只有二個,一是為打探她這里的消息,她認識的燮國權貴太多,甚至還認識一個契蠻族長。燮國情形景申茂可能並不清楚,但蒲蒲兒卻是當著張祈瑞和一干軍士的面跟她親熱說話。二是景申茂為保護她,鐵劍盟的威脅沒有消除,常林前小翠毒殺的一部分是留在景北戰場的,大部分鐵劍盟人還留在景國內地。

景永福自嘲似地又道︰「以前只道譽帝派了不少侍衛于我,昨兒才知影衛更多。不過這樣也好,安全暫時有保障。就拿今兒去揚花三月來說,那些影子侍衛起碼跟到了酒樓門前。」

小翠搖頭道︰「不,有二個混進來了,被楊大哥識破叫退了!」

景永福握了握手中的碧玉扇,道︰「其實不該我們動手對付景申韞,譽帝也有實力鏟除他!喜王羽翼既豐,為何不敢直接奪宮?正是喜王深悉譽帝的實力。」

若非李菲提醒,景永福還真不相信她的生父這般老道,枉她一心為他謀劃獻計,他卻不對她推心置月復。既然如此,她決定先做壁上觀伺機而動,反正現在她和他的目的一致,都為除去龐龍師徒,待到龐龍師徒一死,她就投了李菲去。

景永福沉吟道︰「吳先生,小翠,還有水姐他們,其實我身邊的你們,每個人都很強,只是就實力來講,我們真的勢單力薄,不足以撼動一方力量。樓氏郡一役,李菲讓我感到了軍力、權力的重要。如果就我們幾個人,要殺一個龐龍或一個景申韞,只要計謀得當,還是能做到。可要消滅一股勢力,譬如一個鐵劍盟,那就是痴心妄想。」嘴上說著話,景永福心下卻惆悵。譽帝有那樣的力量,以前不對付喜王是還未完全察覺,可現在卻不一樣了,譽帝想看她動手,看看如今的惠福公主是否如燮國傳聞的平大福一樣,同平定朝露台逼宮一樣神奇。甚至臥虎崗一役,也是譽帝刻意作壁上觀,景申韞動態他如何不知?但他更想看她怎麼應對。

景永福由失望、惆悵轉為平靜。她早該清楚她生父何許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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燮國的和親使肥馬輕裘的了京城,景國迎親使燕王景戍姜乃景申茂長子,他性情溫厚不擅言辭,一路接薛桐頤等人到了宮廷,額上已盈盈有汗。不過景永福也不比他好,景申茂不知何故,一早就遣人喚醒了她,景戍姜回宮的時候,她正在朝堂後打哈欠。大臣們報上各地要事,卻多與年景相關,千篇一律的老生常談,這樣一個時辰听下來,景永福神智逐漸恍惚,只想回床上繼續補覺。

一听到宦官通報薛桐頤來了,景永福的懶筋立時被抽掉,打起精神來,偷偷從簾後看了一眼,便看見景戍姜合手而來,但只看了這麼一眼,她就被吳仙子抓了回去。是該小心了,但她沒記錯的話,上次被蒲蒲兒和欽克發現不是因為她啊!

只听薛桐頤先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華麗賀詞,然後轉達了李易更勝一籌的過甚其詞,正式向譽帝提親。景申茂當然應了,這本就是他先提出的,李易卻給足了面子。接著薛桐頤開始委婉的詢問刻下景國適婚的公主郡主情況,景申茂便質疑了,薛桐頤解釋道︰「我主自是只娶一位景國公主,但陛下有所不知,我燮國王室尚有一位王爺至今未婚,這便是我燮國上下聞名的美貌王爺,迪王。」

景永福心一震,李易在打什麼主意?只听薛桐頤又道︰「我主與迪王兄弟友愛,一直著急于迪王的婚事,現下我主又將大婚,但迪王妃卻至今未定,故而我主特意囑咐在下一並向陛下提了迪王的親事。若陛下首肯那我燮景兩國便是雙喜臨門,親上加親。」

景申茂沉吟道︰「燮王之請,朕無道理拒絕,只是有些突然,容朕考慮幾日後再議人選。」

薛桐頤答謝,又說了些關于兩國聯姻後邦親睦和的祝詞。他說完後,景申茂依舊讓景戍姜安排燮使的住行。眾臣各贊了下聯姻前景,另有幾位朝臣闡述了與迪王聯姻的益處。迪王除了貌美更是燮國的一員強將,其母娘家楊氏一族則是燮國的世族豪強,朝露台一事後,迪王李菲在燮國的地位成了中流砥柱,李易更是因李菲的默認支持順利登基。

景申茂听後沒有表態,這些其實他都知道。他心里想的與景永福一樣,李易給他出了一道難題。

景申茂已經決定將瑾秀郡主晉升為瑾秀公主嫁于燮王李易為妃,那身份低于李易的李菲顯然不能娶比瑾秀郡主身份更高貴的公主,也只能娶一位郡主,且不能與瑾秀郡主相差太多。瑾秀郡主能以郡主身份月兌穎而出成為和親公主,無它,只因她是最美麗的郡主。其他郡主雖各有各的嬌艷,各有各的清麗,但要稱得上國色天香的卻寥寥無幾。這樣難度就來了,眾所周知迪王之貌燮國聞名,若娶一個相貌不及他的景國郡主,即便是場政治婚姻,燮人也會取笑景國無人。

所以,李易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不中意娶升格的瑾秀郡主,他要的是景室皇族的正牌公主。

景國現在的公主總共只有五位,一位出閣了,兩位年未及笄,符合條件的只有兩位,那就是瓊紋公主景永紋和景永福,但算得上正牌公主的卻只有景永紋。

按照景皇室傳統,只有皇帝的正室即皇後誕下的女兒才能稱為公主,其余嬪妃生的都只能稱郡主,若生母身份連貴人都不如的,那就連郡主的稱號都難。不過從上一代老景皇開始,景國皇室就破格提升過幾位妃子的女兒為公主,可前提也是皇上喜愛的這個女兒及母妃的身份足夠尊榮。象景永福這樣的公主,只能算佔了皇上喜歡,甚至連郡主都不如。而她現在身份更可笑,居然是生父的義女。

退朝後,景申茂問景永福︰何人能般配迪王?

吳仙子笑望她一眼,她平靜地道︰「不配,若以相貌而論,整座後宮的年輕女子無一人能般配迪王之貌。」即便美艷如景永瑾,她容顏雖美,卻缺乏李菲的那種氣質。美麗,更需要的是內在的綻放。景永福見過李菲的多次,清俊的、靜默的、復雜的、孤寂的、恬然的、恨絕的、輕飄的、哀艷的、風情的……每一面她都重新洗刷對他的印象,而不是看著一張精致的容顏越看越乏味、越木然。

景申茂道︰「那便無人能許?」

景永福道︰「李易本就無心為李菲求婚,父皇倒不如暗示那薛桐頤,美人亦公主,兩全其美。我景國許他燮國的是最美麗的公主!他要還不肯,那父皇只得忍痛割愛,將最尊貴的公主換了最美麗的公主。」

景申茂笑道︰「那惠福你呢?沒準李易就是想換了我景國最聰明的公主嫁去。」

景永福一怔,听他這話她便知道,于他心中景永紋和景永瑾其實是一樣的,景國皇後視景永紋為掌上明珠,但譽帝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疼愛景永紋。倒是她是不同的,獲得了他另眼相看。

于是景永福道︰「父皇既然這樣說,就不會將我許給李易。」先前他還盤算著將她嫁于李易,但薛桐頤為迪王提親後,他便棄了這念頭。若李易真有心于她,他扣住她不嫁李易,遠比嫁李易更有價值。景永福只能祈禱李易待她之心正如當日所言,非男女之情。一來她省心,二來也好少被人利用。

景申茂長笑一聲︰「朕的惠福就是聰穎過人!」轉了話題後他跟景永福提起景國各派各幫的聯絡情況,已有三個大幫會表示願為譽帝效勞,接著又說起了喜王近況。果然與景永福猜測的結果一樣,臥虎崗一役消耗了喜王殘余的軍力,如今的喜王每日藏在府邸內繼續稱病,正是因手上少了籌碼。

景永福道「不可疏忽」,景申茂也道「時刻惦念著他,一有風吹草動,就怕他去了」。譽帝每日遣太醫診治,隔一日派專人送藥贈食,都不是白去的。

最後景申茂對景永福說起了龐龍的動向,出乎意外,龐龍竟在契列薩。景永福沉思了片刻,景申茂卻打斷了她的思索︰「惠福,你不會在意父皇派了很多影衛在你身旁吧?」

「會!」景永福月兌口而出,緊接著追加了句,「才怪!父皇也是為惠福著想,惠福心里明白的。」如果不是吳仙子回來了,楊驥在揚花三月斥退二影衛,景申茂是不會對她坦言的。

「不會就好!」景申茂抓住她的手,愁眉道,「父皇也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比如對你娘,父皇就很無奈。朕是多麼想封你娘為妃子,可惜景人都知你娘的出生……朕以前多麼寵你娘你怕是不知……」

景永福不禁手一顫。寵愛?

「就你現在這副德行,別說侍侯本王,連當本王的下人都不配!」

冷酷言語猛的沖出她的腦海,她忽然清醒,眼前這個男人待她如愛女,不是因為失而復得更不是因為若夫人,而僅僅是她的價值。

听景申茂細說當年對若夫人一見傾心,娶回後不在意若夫人的冷淡如何寵愛,景永福只覺得她的心越來越寒。當日若夫人血淋淋的額頭猶在眼前,景申茂愛的時候硬要把她娶到百般討好,不愛的時候卻視若敝履。

景永福打斷了他的話︰「父皇,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我已回到了父皇身邊,這便足夠。」

景申茂緊緊盯著她的眼道︰「是啊,只要惠福陪在朕的身邊,比什麼都重要。」

吳仙子似輕哼一聲,景永福連忙抽出手,道︰「啊,今兒約了人差點給忘了,父皇,請恕惠福不能陪您了。」

景申茂笑問︰「惠福約了誰啊?連父皇都拋開?」

景永福轉過身,想也不想就答︰「我約了司馬秋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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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一回永福宮就吩咐楊驥為她去約司馬秋荻,楊驥問什麼地兒踫面,她答「揚花三月」。楊驥才走,燕王景戍姜就來了。他唯唯諾諾說明意圖,薛桐頤求見景永福。她再報「揚花三月」,景戍姜便去安排了。

吳仙子不解地問她︰「你把這兩號人都約‘揚花三月’?司馬家可與李易不合啊!」

景永福悶悶道︰「是三批,全都給我一鍋端了。」加之李菲,正代表了燮國三股最強的勢力。

因吳仙子回歸,下午小翠放心地去了太醫院。

景永福戴上了碧玉扇,換了身白狐皮衣,有真正的高手保護,她只帶了二十名侍衛。若是每天都讓揚花三月清場,指不定李菲借此又開她什麼條件,就是他肯,他楊家的掌櫃也不願。

所以這次胖胖的掌櫃笑的跟朵花似的,連跑甚至帶點蹦的出來迎她。

「姑娘又來啦,趕緊里面請,房間已經給姑娘備好,還是昨兒那間。」

景永福嘴角微一抽,這是李菲的人才嗎?還給她來套帶寢室的房間?讓司馬秋荻還是薛桐頤去里面?

但她入了樓上那房間,才知道原因。

景永紋帶著四名侍衛坐在外間,掌櫃原來是讓她為他清場。

吳仙子一眼就瞧出正襟危坐的少女來頭不小,入房間後便一聲不吭。

門關上後,景永紋冷冷道︰「景永福!」

景永福沒有意外,景永紋肯定從景國皇後那得知她的真正身份。

「景永紋!」她笑了笑,坐到景永紋對面,順眼瞟了下里間,家什已經面目全非,換了較正常的憩室。

「你昨兒來這里見誰?」

「你不是見過了嗎?」

「且不說你昨兒見誰,景永福,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景永福微覺奇怪。

景永紋沉聲道︰「你昨兒興師動眾到了這里,驅了所有酒客,擾民這是其一。」

景永福苦笑一下,難道要告訴景永紋她處境危險,不多帶點人恐遭不測,而即便她不清場,以某王爺的習慣也不可能不清場。

「其二呢?」

景永紋的面色更加難看,「還要本宮說出來嗎?」

景永福眉毛一揚,難不成私見「民間藝師」也算?那她也不是見了。

只听景永紋道︰「景永瑾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病了?你不要告訴本宮與你無關!」

景永福正眼看她,原來這位嫡公主並不笨。

「不錯,景永瑾是有些言辭過激,但她馬上就要嫁到燮國去了,她一旦生病,你可知會給兩國聯姻帶來多大的麻煩?」

景永福恍然大悟,她是怕自己弄死了景永瑾,她就得代替和親。也是,要與景永紋切身利益無關她才不會那麼緊張。

景永紋口氣稍緩和︰「景永福,你是個聰明人,也一直在為國家效力。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就不能多些涵養,容忍一下瑾秀的小性子。我們身為帝王家的女兒本就不易,何況她一嫁便永無歸日。就算為了我景國,你也要忍耐她。」

景永福再次苦笑︰「瓊紋殿下說的在理,惠福記下了。」

景永紋又說了許多類似的話,景永福忽然發現一向得體莊嚴的公主,苦口婆心起來一點不比她們共同的生父差。景永福回想以前在天然居自己的那份嘮叨勁,她確定她們是一個爹生的。

景永福正東想西想之際,門口她的侍衛報︰「殿下,有人求見。」

景永福望了下景永紋,後者眉頭一皺,道︰「既然是你的客人,看我做什麼?人都到這了,你還能不見?」

「傳。」

景永福沒有轉身,但門開的瞬間她清楚的見到景永紋眼皮一跳,隨後又垂了下去。

「啊!兩位妹妹都在啊?」景戍姜驚訝一聲。

「可巧!」薛桐頤的聲音輕快。

因燕王在,兩位公主都起身微施一禮。景戍姜身後兩人連忙躬身行禮。

入座後,景戍姜期期艾艾地說了起來,「讓為兄給你們引見……」可景永福哪需要他介紹。她凝望幾年不見的方曉春,他對她微微一笑。

而另一邊的景永紋皺起了眉頭,她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燮國的和親使了。當景戍姜介紹了兩位公主,薛桐頤頓時打量起景永紋來。景永福想著接下他該詢問正主兒了,沒想他打量完就不再看景永紋一眼,開始與她交談起來。薛桐頤頗為聰明,不談王都諸事,從兩國菜式說到風景民俗,重點大說特說與淄留相關的,倒確實引景永福感嘆。方曉春始終微笑不發一言,也沉浸于往事。景永福不時觀察景永紋神色,她一直面無表情保持一個姿勢,以無動于衷四字評價她恰如其分。直到門外又報︰「殿下,又有人求見。」景永紋才微微抬眼。

景永福又失望了。門開後,她再次垂目。

司馬秋荻一身寶藍華服,手持一把碧玉盈盈的扇子,微笑著走入。

「我倒是誰,原來是司馬小公子啊!」薛桐頤起身道。

司馬秋荻落落大方地向眾人施禮,就連景永紋也客氣的點頭算作回禮。當看到司馬秋荻還對吳仙子施禮,在場眾人才知景永福身後的奇怪婦人頗有身份。吳仙子也不客氣,道了聲︰「在外就別多禮了!」司馬秋荻應聲,轉身命下人送上一堆禮盒,竟是人手一份。景永福取笑他道︰「都好幾年了,你還就是禮多不怪,沒禮倒怪了!」

方曉春終于失態,噗嗤了一聲。這才是他認識的大福!

司馬秋荻咳一聲,溫和地道︰「殿下還是那麼風趣。難得又再見了,就放秋荻一馬,秋荻可說不過殿下。」

景永福不禁玩味起他這一聲咳。

司馬秋荻入座後,以他世家貴公子特有的風度和魅力很快就爭取到了言談的控制權。薛桐頤也知他與景永福關系極好,便讓他獨佔了風頭。而司馬秋荻不像薛桐頤那樣刻意冷落景永紋,他極力招呼好在場的每一位听眾,仿佛這場席會是他主辦,這座酒樓是他司馬家的。景永福也樂于他反客為主,景永紋漸漸地舒展了眉頭,淡淡微笑不時點個頭。

後來眾人就一起吃飯,景永紋竟也沒走。

吃完後,司馬秋荻等人陸續告辭了,景永紋還不走。景永福心里惦記著里間的暗門,也沒走,于是,就兩人和吳仙子還有四個侍衛靜靜的凝望對方。良久,景永紋才問︰「你頭上的扇子可是那司馬公子送的?我見他不時盯著扇子……可我記得你當日分明說是燮國王室所贈。」

「確實不是他。」

「那是誰?」

「我沒必要回答你。」

「景永福!」景永福憚度惹惱了景永紋,她忽然厲聲道,「送你扇子的人莫非是燮王李易?你如此珍視此扇,日日頂在頭上,連給人看一下都要先出言示威,難道你其實鐘情于李易?所以才對永瑾下手?」

景永福眉一擰,她又道︰「除了李易,你與司馬秋荻顯見關系也匪淺……」

她繼續誹測,景永福心中卻想到另一件事兒,今日的司馬秋荻似與往日不同了,哪里不同得將眼前這討厭的公主驅走才能慢慢尋思。

景永福正斟酌著狠詞,卻見吳仙子忽然上前,袖子一拂桌面,那桌面輕輕皺了起來,片刻後化為齏粉,粉塵唰唰落下。幸而是八角面兒,不然桌子就癱了。

景永紋一驚,她身後的四個侍衛更是面無人色。這時他們才知道先前司馬秋荻為何向這位婦人行禮。

「跟本宮回去!」景永紋勉力鎮定,站起身離開了。

等她走了後,景永福謝過吳仙子,吳仙子卻詭異一笑,「她一個就夠煩人了,等你再張口就像一對蒼蠅了!」

景永福並不在意她的挖苦,徑自走到里間,她沒有跟來。

景永福掀起那副畫,但是叫她震驚的是,牆壁一片潔白,不見昨日的秘道入口。她伸手一模,新刷的白灰已干,那定是昨日她走後就封了。

景永福退後一步,畫「唰」一聲復位。她轉目于床,被子已是一色淡藍,再轉,終于在桌幾上看到一管木笛。

她上前握住那笛子,緊緊的。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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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將笛子帶回了宮。「嗚嗚」吹了幾聲,木笛離唇,她臉微紅。才放下笛子,侍衛來報,景永紋來了。

景永紋老遠就听到了那「嗚嗚」聲,進來看景永福手中木笛,便知那「天籟之音」的炮制者非她莫屬。景永紋磨纏了景永福幾句,不冷不熱的,景永福不明她的意圖,好在客套話隨便說。景永紋走後不久她就得了皇後的召見,她這才覺得今日情形有些怪,景申茂上午差人免了她的例見,皇後卻稀罕地召見了她。

景永福與吳仙子、小翠三人去了中宮。

一入中宮看那排場,景永福就知道皇後找她做什麼了。十幾張桌子擺上的都是樂器。吳仙子見了倒沒什麼,小翠卻知景永福底細,不禁眉頭深鎖。

景永紋和眾多景氏貴女團坐在皇後身旁,面帶輕笑不發一言听眾女言語。皇後瞥見景永福到了,示意宦官引她入座,嘴上道︰「惠福從景北回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前次走的急還來不及與眾多姐妹們親近,今日本宮做主,特意為你辦了個曲樂會,也好叫大家伙熱鬧熱鬧快活快活。」

景永福心道,她一彈奏她們不快活才怪呢!

只听某位郡主接著道︰「惠福妹妹以前久居燮國,那一定會幾首燮樂了?還望妹妹大顯身手,好叫我們幾個領略一下。」

見另有幾人附和,景永福心中有了主意,道︰「也巧,我昨兒新得一笛,正好拿來獻丑。」

景永紋便笑道︰「這兒也有笛子,有何不同呢?」

景永福道︰「當然不同,我新得的笛子乃燮國名藝師費公子所贈,音色上品,而吹奏燮國曲樂還是用燮國樂器更佳。」

景永紋當即凝眉。景永福對小翠眨了下眼,後者會意而去。

景永福坐下後,寒暄幾句便請了一位郡主下場,彈了曲古琴。曲罷,景永福贊多貶少的評價一番,然後又誠邀了一圈人,眾多公主郡主心兒有底知她在拖延時間,也不揭穿,笑著一個個下場展現了番樂藝。

景永福百無聊賴地瞎想,就樂藝來說,這些女子每個兒都不錯,但也只是不錯而已。若與若夫人比起來還差得遠呢。樂聲吐露心境,徒具其表的曲樂毫無心意,更無法與李菲昨晚的余音裊裊相提並論。唉,她當時為何就犯傻呢?

她邊欣賞著邊思量,即便小翠沒有搬來景申茂,她也不在乎當眾出丑。皇後和景永紋等人不就想看她笑話嗎?她們笑她們的,嘲笑她也只能更顯她們見短識淺。退一萬步就拿後宮來說,即便藝能再如何絕妙,也未必能討好上一位君主。景申茂現在寵溺她,並非因這些個。景永福不禁暗嘆,她們怎麼就不明白,以生存而言,人的能力中,藝能恰是最無用的。

女子們輪番得差不多了,景永福的救兵也到了。

景申茂人未到,聲音已洪亮響起︰「這麼熱鬧啊,朕也來湊湊雅興。」

眾人連忙行大禮迎接,獨景永福因景申茂免她跪禮,只起身道了個福。

景申茂帶著侍從徑自坐到她座旁,道聲︰「都起來吧。」接著便拉住她的手,笑道,「這些玩樣好玩嗎?朕倒覺著惠福更愛下棋,上回听說惠福一出手就三敗喜王,且前面兩局都只下了十子。」

景永福笑出聲來︰「那還不是喜王讓惠福的。」心下卻明了,景北她的舉動景申茂都知道。

這時小翠卻遞上了木笛,景永福投她一眼才接了。非要她丟人不成嗎?但小翠神色古怪,這次她猜不透了。

皇後淡淡道︰「陛下來的正巧,現在笛子也送來了,該輪到惠福吹奏一曲好叫大家伙一塊兒奇樂共賞。」

眾人稱是,景申茂笑吟吟地對她道︰「你一會便吹給她們听,好叫以後省了這煩心事兒!」

景永福拿著笛子問︰「要吹得柔和些還是剛猛些?」

吳仙子已知不對,小翠躲在她身後掩嘴。

景申茂沉吟道︰「隨便怎麼怎都成。」

景永福再次瞥了下小翠,難道小翠告訴譽帝她無緣商羽,景申茂才出此下策,好叫她「一鳴驚人」後杜絕皇後等人再找她「奇樂共賞」。但是景永福猜錯了,她要下場景申茂卻捏著她的手,目光炯炯地道︰「不急這一會兒,朕要先引見一人。」

「哦?」景永福疑惑,此刻是後宮諸多公主郡主同處一堂的場面,他會引見誰?

「有請燮國迪王。」

景永福頓時驚呆。這個時候,他竟來?

宦官去帶人了,眾多少女因景申茂在場不敢交頭接耳。皇後的面色變了,她猜到了景申茂在這樣的場合引見李菲的意圖,悔不迭這一場她親自召集的「曲樂會」。

景申茂凝視景永福道︰「今日朕很意外,若非迪王李菲遣人求見,朕還不知道他竟跟著燮國和親使到了京城。看來他有心娶一位景國公主,只是朕真不知該將誰許配給他。」

景永福也凝視他,沒有答他。過了一會,她將目光轉到身旁皇後等人身上。直到李菲來了,她都在看她們。皇後忽然眼楮一亮,景永紋難得失態地微微張嘴,一干公主郡主都傾目前方,那便是李菲到了。

一片沉默後,李菲清冽的聲音響起︰「李菲見過譽帝、皇後殿下及諸位。」

景申茂依然捏著景永福的手,對他道︰「迪王快請入座。」

景永福依然沒有去望他,只見景永紋恨恨地盯她一眼,便別轉頭去,繼續定楮某人了。

李菲沒有入座,似站在場中打量了下周圍,道︰「看來李菲來得很巧,陛下宮中正在辦曲樂會吧?」

景申茂笑道︰「敢情迪王也有雅興?」

李菲淡淡道︰「只是眼見周遭樂器,無一不是景物,可能會稍不合手。」

景永福握緊了笛子,卻听他提高一度音︰「倒是這位殿下手中之笛貌似燮笛。不知殿下可否借菲一用?」

所有人目光立時聚焦景永福,她不得不轉過頭去,接上他似有若無的一笑。

「既然迪王開口,哪敢不從。」景永福將笛子雙手遞上,李菲向她走來。她頓時听到不少奇怪的聲音,似抽氣又似嘆息。可李菲卻不知覺似的,徐風般而來。

今日他一身正式燮國裝束發明珠映額,錦片羅衫罩一件金翅雲袍。而那一副容顏,即便冷冷也只更顯鐘靈毓秀。

他走到她眼前,狹長的丹鳳眼閃過一道詭異流彩,瞬間令人幻覺仿佛置身于一片初春。景永福一個遲疑,他已輕巧地取走了笛子,指套的金鏤甲不露聲色輕輕地劃過她的肌膚,留下一道淺紅印子。

「謝殿下。」李菲轉回,一舉一動如清風朗月。景永福坐回景申茂身邊,斜眼便見不遠處幾位郡主的隨行宮女竟看痴了眼,而那幾位郡主也只比下人好了那麼一丁點。她不禁暗嗔,這人難道來一網打盡景國後宮少女嗎?

李菲的隨侍從空席搬來一張椅子,他灑然而坐,一手輕撫過笛面,隨後卻無動作,長時間的凝望殿堂上一處雕花。無人催促,每個人都凝眼望他。

這時景永福也顧不上身邊景申茂審視的目光,直直向李菲望去。若她不看他豈不更顯心中有鬼?

李菲薄薄雙唇微微一抿,收回了目光,看了眼景永紋又看了眼景永福,將木笛放到唇邊。景永福頓時心頭一跳,卻听笛子「嗚嗚」二聲,他竟吹出模仿她的音階。她一怔,四下亦是一片震驚。李菲的唇微微離笛仿似一笑,接著重又湊上笛口,悠揚優美的笛聲便開始繞梁。其始無首,其卒無尾,一僕一起,所常無窮。

他吹的是燮國名曲——「相挑」,一般此曲多以琴來演繹,燮國民間也稱此曲為「琴心相挑」,表示的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用在這樣的場合一曲雙關。

「相挑」一出,座下動容。誰能成為他相挑之人,誰又是他仰慕之人?

景永福咧嘴微微搖頭。李菲就惟恐不亂景女之心,旋即她臉浮紅暈,他這是在亂她之心啊!她果然不解風情,竟轉了個彎才明了——他那是吹給她一人獨听。

一曲「相挑」不知何時已了,等景永福再次注目李菲時,他已翩然起身卻是往景永紋走去,而景永紋臉上緋雲迷離,羞色畢露。

「一曲‘相挑’李菲替五哥獻于瓊紋殿下。」

景永紋不禁呆了。景永福也有幾分驚異。

只听李菲繼續泠泠而言︰「昨兒偶遇殿下,殿下之風采儀容堪為五哥良配。坐不窺堂質而不俚,令李菲折服。既我兩國婚事未定,又聞瑾秀殿染風寒,譽帝何不將瓊紋殿下嫁于我五哥?」

景永福心下了然,顯然李菲已知李易命薛桐頤替他求親,也知李易欲娶景永紋。而那句「坐不窺堂質而不俚」卻是嘲諷景永紋那日看了揚花三月的憩室。厲害啊李菲,竟是一曲三關。

景永紋面色越來越白,景申茂卻道︰「迪王滇議甚好,既然迪王為燮王選中了紋兒,朕便應了。瑾兒這孩子也真是太不小心了,明知要大婚,還跑出去受了風寒,唉,姻緣天定,怨不得別人!」

景永紋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皇後懷中。

她要是听到景申茂跟著的一句話,即便醒轉也要再暈死過去。

「看把紋兒高興的!」

景永福只覺得手心冒汗。此言一出,她再無法相信景申茂對她的寵愛,只覺得她確實軟弱無能,竟會奢求他的父愛。

皇後咬著唇一言未發,看著李菲的眼神惡毒起來。李菲話里已經說明了見過景永紋,現在卻是替兄求親。

景申茂無視皇後的目光,邀請李菲暫居景宮,李菲婉拒了。景申茂又請李菲在京城多逗留幾日,李菲便道︰「盛情難卻,李菲從之。」兩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最後李菲竟提出請景申茂派人帶他賞玩京城。景申茂的眼光便落到了景永福身上。

景永福一下回過神來,只感如刺在背,一干女子的眼光若是箭的話,她便成刺蝟了。她唯唯諾諾地應下了,卻听李菲冷冷的問︰「怎麼這位殿下答應得有些勉強?」

景永福連忙大聲道︰「惠福榮幸!」

李菲冷哼一聲,走上前來將笛子塞到她手里,竟是重重的。景永福重握笛子,但無人再提要她吹奏,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到了李菲身上。

李菲走後,景申茂親自送景永福回了永福宮。在殿前他語重心長的道︰「現在父皇明白惠福為何說我景宮無一女可般配迪王。他不僅身具天人之姿,其心更難以揣測。難怪燮國朝露台事後,三王之中只有他獨大。他日若景燮兩國相爭,他便是我景國最可怕的對手。」

景永福黯然點頭。

景申茂嘆道︰「正因他厲害,所以父皇才叫你去周旋。並非我朝無人,而是我朝皇裔無人。你那長兄為人太過憨厚,戍環不爭氣,剩下的皇子又太小……唉,只怕我百年之後景國無人可托……」

景永福眼皮一跳,忙拉著他的手道︰「父皇別說這些喪氣話,父皇正當壯年,我景國的強盛在父皇手中就可預見。」但景申茂確實沒有說錯,景戍姜無資格繼承大統,景戍環有資格卻無能力,景國的另一潛在危機就是缺乏優秀儲君。

景申茂深深地望她道︰「惠福要是男兒該有多好?」

景永福斷然搖頭道︰「此生為女子,下一生仍願為女子。」

「為何?」

景永福凝望著景申茂的眼,終究還是說出口來︰「因我有一位天底下最好的娘親!」

景申茂訝異了片刻,低聲道︰「是啊!」

所有人都曾拋棄她厭惡她嘲笑她,只有若夫人從來沒有。若非若夫人堅持不懈的努力,她絕不會有今天。

景申茂沉默了許久,嘆一聲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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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景永福正式上任為接待燮國迪王的「從事」,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李菲出宮。景永福引宮廷華麗馬車到李菲下榻的殿前,小翠去喊了又回來,稱他要景永福親自去接。景永福無奈,只得從眾人眼皮底下,挪著步子前去請李菲大駕。

殿里李菲懶洋洋地倚在寬大的沉香椅上,斜眼望天。景永福一步步走近,身旁的人一個個溜走。等她走到他面前,偌大的殿堂就空了,他的人和她的人都守到殿外去了。

「迪王?」她試探的喊了聲。他不理。

「李菲?」他還不理。

景永福走到他眼前,他將頭轉了個方向,依然保持斜靠的姿勢。

景永福嘆了口氣︰「有請王爺。」

這會李菲稍微有了點動靜,但也只發出了聲慵懶的哈欠。

景永福迅速的想了二個對策︰把他直接拉起來走人;在他耳邊狠狠叫上幾嗓子。可是他要不肯走,她是拉不動的。狠狠叫吧,會被門外那麼多人听到。

景永福再次無奈,坐到了他邊上,也望天。就這麼耗著吧,她就不信他不動。

過了一會,景永福的身子一動,離開原位寸許。她轉頭,李菲依然那個姿勢,好象根本就未曾推過她。景永福轉回頭,李菲又推她一下,于是她也飛快地回敬一下,然後也轉頭假裝望天。第三次李菲推的力氣大了,景永福的身子半出了椅子。當下她有些怒了,狠狠地推回,卻被他一把抓住手,連帶人一起拉了過去。

「砰」一聲輕響,她被他按到沉香椅上,接著他毫不客氣的把她的背當成了軟墊,手肘點她背上,繼續望天。景永福轉過腦袋,只見他腰際的佩帶上的碧玉盈盈,她忽然童心大起,伸出賊手,順著那碧玉繞上他腰側,一陣好撓。背上的輕壓頓時沒了,李菲「噗」一聲笑,抓住她的賊手,順勢將她的另一手也抓了,將她壓制在椅子上。

他們互相凝望,李菲的眼幽光流轉,薄唇輕啟︰「你就是這樣邀請本王出宮嗎?」

「那我該如何?」

他忽然壞笑道︰「既然要耍,本王就陪你耍個夠!」

「明明是你先……」

他的唇已經封了她的話。瞬間她一顫,還沒顫完,他已換了一手扣住她雙手,而另一只手已經滑順著肩膀滑過她胸前,她一個激靈,他的手又順著她的身側,滑到了腰際,一撓。景永福弓起了身子,想笑卻被他堵著嘴。她的身子還沒平復,李菲的魔手便開始瘋狂撓她。強大的刺激下她的身體仿佛被連續不斷的雷電霹了,可李菲的唇舌也不松懈,奇癢的快感和酥麻交織遍布她的軀體。她在他身下扭來扭去,前弓後縮,嘴里嗚咽,眼淚流出,經受名為「癢」的刑法。李菲困住她的腿腳,身子前傾壓制住她,沉香椅不停發出移動的吱呀聲。

景永福覺得自己快死了,他才停了撓她,放開她的手。她全身乏力,只有繼續劇烈的起伏。李菲的吻溫柔了下來,兩手都停在她身側,輕輕上下撫摩似在安撫。一會後,她獲了自由的手模上他弧度完美的臉,然後是頸,勾住。她的身體仿佛失了存在感,而他的吻綿綿不絕的侵入她茫然的神智,構築成唯一的意識。

她逐漸平復下來,他的唇舌離開,她這才睜開眼,逐漸清醒。李菲理了理她散開的頭發,柔聲道︰「我們出去玩。」

李菲起身拉起她,又幫她整理了下衣服,忽又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語︰「大福!傻瓜!」

景永福一怔,多久她的名字沒有和傻瓜聯系在一起了。

他放開懷抱,拉她的手往外走,直到出殿才放開。

侍從們分站兩列,宮女們垂首不敢正視,李菲灑然走在她前面,率先上了宮廷馬車。她上車前望了眼小翠,後者假裝沒有看見,拉著吳仙子走向另一輛品級較低的馬車。她只得硬著頭皮再次與李菲兩人獨處。

車門關上,李菲盯著她,她坐他對面的角落,手足拘謹。

「景國從事大人,你打算帶本王去哪?」

「先出宮再說。」景永福還真沒想過帶這樣一個招搖的家伙去哪才好。

「你這個從事比較無能!」李菲清冷一笑,提高一度聲音叫了個侍衛的名字,那人便應聲到了馬車旁。

「譙樓別院。」

景永福一愣,這個名字從未听說過。

馬車悠悠地出了景宮。李菲又跟以前在燮國那樣,只是景永福不知道風吹不起的厚重的冬日簾幔下他能看見什麼。她悄悄移動腳尖,湊近溫暖悼爐。天一冷她就愛窩在屋子里,正因為戶外很冷,去過景北後更是受凍了,這個冬天她的腳就很難暖和。

李菲一路沒有再言語,直到到了地頭。馬車門開了,她才知道譙樓即指京城西城門鼓樓,別院是在鼓樓附近的一座中等規模的宅子,正是那日他帶她上屋頂的宅子。

李菲率先下車,在眾多侍衛的注目下,他向她遞出手。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搭了把下車。站穩後,他放開了手,道︰「隨我來。」

景永福與吳仙子、小翠三人進了內宅,侍從們盡數被留在了外院。

內宅與外院截然不同,雕梁畫棟富麗堂皇,迪王落腳的地兒也不尋常。

李菲帶幾人走入一間明亮溫暖迭房,他一就解了雲袍,一旁等候的侍女上前接過。景永福也覺得有些過暖,他已轉過身,手攀她肩,干淨利落的扒了她的皮衣,丟給侍女。小翠機靈自個月兌了外衣,只有吳仙子永遠一身單衣,眼神不住的在景永福與李菲身上轉來轉去。

景永福身上一輕,正想著他怎麼當那麼多人面剝她衣裳,身上的煙紫薄棉又被扒了去。她眉一凝,阻他動作,卻被他揮袖一擋,出奇快地又月兌她一件衣裳,她面色一紅,他卻接過侍女遞來桃紅錦棉,給她套上了。

只听李菲解釋了句︰「此間都是自己人。」又繼續折騰她。碧玉扇被除去,發髻被解,長發立時散落。到了此刻景永福才知曉,他又要將她改頭換面。

吳仙子徑自找了張椅子坐下,小翠跟著也坐了,兩人定楮注視,就像看戲一樣津津有味。

侍女拿下景永福的服飾,又端了把椅子放在她身旁。李菲將她按放,凝視她半響,手才從她肩上移開,接了另一侍女遞來的眉筆,抬起她的下巴,細細勾畫她的左眼,她只覺著眼皮一癢,卻強忍配合,小癢不忍大癢承受不起。畫完左眼後跟著右眼,她硬撐著兩眼,看在他神情那麼認真的份上,繼續忍著。好不容易雙眼都折騰完了,他換了支眉筆,身子輕移的空隙,她看見小翠和吳仙子兩人眼楮閃亮。

「不要動!」李菲清冽一聲,她趕緊坐正,繼續供他折騰。這回畫的是眉毛,還好,不癢,只是她覺著相比當年,好象他現在畫的不是彎眉,而是柳葉眉。

眉毛畫完後,他又接過侍女遞上的胭脂,指頭一蘸,便往她唇上按來。微微透出涼意的指尖摩拭過她的唇,她忽然有了些清醒,他是早有預謀的。無論她帶他出宮上哪兒,他都要把她弄這里來折騰。

冷不妨,她的唇被他打開。他湊近她吐出一句︰「專心點!」熱氣襲上她臉頰,雙唇還在他的指間,而他那張臉湊她那麼近,眼中還飄出說不明道不清的曖昧,她立時飛紅了臉,身子起來。可他這當頭卻仿佛洞察她的心思,那指尖動得更慢,輕時風過無痕,重時卻若捻咬。她緊緊地盯著他,這人固然絕美,可心思也是絕狠。她就那麼一次不告而別……加上當年統共就兩次,可每次不告而別後,接下來就沒好事,還不知這回他要把她弄成什麼樣子。柳眉她以前自己也嘗試過,那叫慘不忍睹。算了,就算見不得人她也認了,只要他解氣就成,總比被他壓得跟個烏龜又癢成個跳蚤似得強多了。她慢慢地松弛下來,任由他擺弄,笑意偷偷溜出唇角,他忽然放開她,細聲道︰「就這樣。」

她的眉微微一抬,卻听他又道︰「再笑一下。」

她依言從之,他已後退。只見小翠的眼瞪得極大,吳仙子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她連忙喊鏡子。

侍女端來銅鏡,景永福不禁震撼。

鏡中的女子是她嗎?斜長柳眉悄然入鬢,上翹眼線嫵媚生姿,豐盈紅唇嬌艷欲滴,眼楮一眨,竟是顧盼神飛。李菲只是動了她的眼眉唇形,竟將她變成個妖麗女子。

「膚色本就不錯,就這麼著了!」李菲轉身,早有侍女預備好溫水手巾,他洗了洗手擦干後又道,「今晚可以侍寢。」

景永福嘴角一抽,但鏡中的女子竟是一笑桃羞。她轉頭怒視,但李菲卻手指鏡子,她連忙再回頭一望,身子不禁顫了起來,糾結的眉宇竟平添一份哀怨。

她是真是哀怨了。

這時小翠道︰「迪王也幫小翠變成個大美人吧!」李菲極淡地回道︰「小翠本就天生麗質無需裝扮。」

吳仙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景永福抖得更加厲害,鏡中的女子偏生一副叫君恣意憐的模樣。她正恨不能砸了鏡子,侍女卻持鏡而退,抬眼一看,另一個景永福出現在面前。她不禁一怔。

那女子身穿景永福先前月兌下的衣裳,頭面裝扮與她先前無二,而容貌與她八分相似,不仔細看的話真可以假亂真。

李菲一邊披上一件黑色袍子,一邊道︰「她叫冰兒,你隨我外出若有不便,她好替代你。」

冰兒對景永福薄施一禮,面無表情,倒更似了一分。景永福正仔細端詳,李菲卻捉了她的手,一把拉她起身,摟入懷中輕笑道︰「你現在就叫冰兒吧!」

吳仙子客觀地評價︰「很像侍妾。」小翠一旁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景永福瞪她一眼,又回瞪李菲。他輕快的說︰「好了,惠福殿下就替本王洗塵吧!走!」

「惠福」道︰「迪王,請!」

出了譙樓別院,景永福的侍衛已經認不出她。她被李菲緊緊摟著腰身,勉強一步步的走到了馬車前。車門一開,李菲將她打橫抱起,竟是抱著入內,而「惠福」上了另一駕馬車。

車門再關上,她掙扎著起身,他卻牢牢鉗制住她的腰,她奮力扭轉,卻在他手中轉了個半圈。她停了動作,扭頭望他,他盯看著她的腰道︰「不錯,再轉一下。」

她一羞,扳他的手卻扳不動分毫,倒是被他又在腰上模了半圈。她掐他的手背,他手飛快一縮在她腰上一掐,她頓時身子一麻仰倒在他身上,長發悠然飄落,幾縷遮住了半邊臉頰。落到他腿上後,她忽然覺得自己越來越愚蠢了,反抗只會招來他更多的侵襲,于是她一動不動任由他撫開她的發絲。他的手勾住一縷發絲,輕輕往她頭頸下移,發絲自他指間滑走。但她又錯了,不反抗就是任君采擷。他深深地凝望她的眼,那又是她無法理解的眼神,措不及防,她的胸前就多了一只手。他輕輕攤開手掌,她只覺著心都快從胸腔蹦出,但同時另有種無法形容的滋味萌生。可她還是錯了,他的輕薄只到這里為止。他抓住她另一只手,貼在他的胸膛上,然後凝望她。

昏暗的馬車里,李菲的臉龐半邊幽暗,半邊清晰,卻是景永福見他多次最感動她的一面。他的眼在暗光里依然璨若明星,而他的薄唇不再冷酷。她另一手覆在他貼她胸前的手背上,靜靜的聆听自己的續和他的續。馬車緩緩行駛,顛簸著是兩人的續。

景永福的手心漸漸溫濕,她的眼漸漸痴迷。這是第一次,他們清醒的長時間的彼此凝望。他的容貌如何,再不會困惑她的視線,他有比容貌更打動她的心思。他的心思如何,再不會叫她琢磨和畏懼,他已然將心交付于她,只是她這個傻瓜才解風情。

她多麼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但是時間不僅從他們的指縫間溜走,而且還去得飛快。馬車很快停了。

她听見了那個「惠福」的聲音︰「迪王請便,惠福只能到此止步,明日再來陪同。」

小翠似低低地問了句︰「這里我們不能去嗎?」

吳仙子不知回答了她什麼,她立時沒了聲。後來景永福問小翠,小翠咬牙切齒的道︰「她要我做一種名j□j季的藥。這不是教壞小孩嗎?」

「惠福」的馬車走了,李菲只是將景永福扶正,沒有下車的舉動。過了一會,一個侍衛在馬車旁輕敲車身,李菲便將車簾掀開,接了侍衛遞來銀亮一物,見她好奇,便放她手上。那是一副精致的銀制面具,打造得很薄,從額頭到上頜的半張臉。景永福還沒看個仔細,腦後的頭發就被李菲一把抓到了手中。她這才記起自己披頭散發著,即便容貌煥然一新,也不能不束發就見人。糟糕的是,李菲梳頭的手藝差些,他只會自己綰發從不曾幫別人綰過,景永福吃痛哼了聲,李菲手一輕,發髻便盤得很松,還有許多散發沒盤進去。他頓了頓,看了不滿意又拆了,只綰上她一半頭發。她嘀咕︰「怎麼前面不叫人一起弄好?」

李菲卻厲色道︰「現在你從一根頭發到一笑一瞥都是本王的,記住了。」

景永福一樂︰「是的,王爺。」

他也一笑,手上麻利兩下,似乎滿意了。她伸手一模後腦勺,驚問︰「這是一對什麼簪子?」

他對她伸出五指,戴著的金鏤甲不見了。

她依然心悸,他已戴上面具,橫抱她出了馬車。她想轉頭去看進了什麼地方,他卻將她鎖在臂彎,以黑袍遮掩︰「乖,不要看,更不要被別人看。」她一想也是,即便被他喬裝過,也難保證一定不被人識破,于是,她窩在他懷里,任他帶她一路橫行。過了好久,景永福變的遲鈍的腦子才反應過來,連自個都不認識自個了,還有誰能認出她來?

從周圍的聲響判斷,杯觥交錯很接近酒樓,空氣中彌漫著香粉味,又接近青樓。但是無論李菲帶她去哪里,她都去了。她揪著他的袍子,將頭埋得更深,袍子里面很溫暖。他卻俯下頭在她耳畔輕輕道︰「小心別把唇弄花了。」

她微微一縮。這麼一遲疑後,李菲忽然對前面的人道︰「周公子!」

對方應聲道︰「哎喲,已經等你一會了,我道為何,原來費公子是抱美人才遲到!來,這邊請!」

李菲也不多言,抱著景永福跟隨那周公子左拐右繞的轉了幾道庭院,過了幾扇門後,才止步于一座暖室。

李菲喚︰「冰兒,到了,醒醒!」

景永福只得配合「嗯」了聲。李菲的隨從解下他的黑袍,退後一旁佇立。景永福不想看那周公子,繼續賴在李菲懷里,他似也不舍放手,就抱著她入座。

「軟香在懷,費公子倒跟上回不一樣了。」周公子打趣道,「上回我送來的那麼多美人你可是一眼未看。」

李菲笑道︰「世間美人再多,我也只獨愛懷中這個。」

景永福心又是一動,卻听周公子道︰「想必費公子迷戀的冰兒姑娘必然國色天香,不知冰兒姑娘能否賞臉讓在下一睹芳容?」

景永福抬頭凝望李菲,他的半張臉掩在面具下,眼神閃閃道︰「我的冰兒沒周公子想的那麼美,冰兒,別怕羞,回頭見下周公子。」

景永福慢慢轉過臉去,那周公子年紀不小,風度不凡,他微笑道︰「果然別有一番風情。」景永福點頭謝過,還沒轉回頭,李菲的手已順著她的肩滑到了腰下,輕輕一拍她的臀,道︰「還以為在家呢?趕緊坐正了。」

景永福嗔他一眼,順勢跪坐他身旁,這才開始打量暖室的布局。這是間別致的屋子,地上鋪陳地毯,不設椅子,暗紋桌幾低矮,四壁白牆上只掛了一副仕女畫。極簡單的布置,卻顯出奢華。僅那地毯厚約寸許,便不是一般店家一般人家能擁有的。

周公子與李菲寒暄了幾句,笑問︰「本店佳麗無數,奈何費公子獨愛冰兒姑娘,這可為難周某了,如何才能令費公子盡興而歸呢?」

他此言一出,景永福即明了此地就是家青樓。她心下氣惱,又無處可發,只拿眼射李菲。

「無妨,叫上幾位來,開個席。我也就吃個酒便走。」

周公子喚來人吩咐幾句,轉頭對景永福笑道︰「冰兒姑娘請勿介懷,人多熱鬧些罷了。」景永福再次點頭謝過。等到門開後,姍姍而來四位手持各式樂器的佳麗,她才知周公子先關照她的意圖——這四位姿色都堪稱絕色,其中兩位更勝化妝後的她一籌。可這並不影響景永福的心情,爭妍斗艷的景宮她都沒當回事,那麼多年的大福也當過來了,何況容貌于她身旁的男人根本沒有意義,他只要把面具一除,眼前這四位美人便要黯然失色了。

四位美人分別見禮,其中有上次見過面具李菲的,說了幾句。李菲也沒答她,手指輕敲桌面,那美人便識相地坐到對面去了。

景永福正欣賞著美人,李菲又鉤了她腰去,問道︰「看什麼呢?」

景永福隨口道︰「我在想練這些個樂器得都多少日子啊?」

李菲一笑︰「你練多少日子都是個‘嗚吧’音!」

四美人中有一位嘴角一翹,顯然忍不住笑了。那周公子好奇地又打量景永福,但他久混歡場,很快壓了好奇收了目光招呼起客人。酒菜陸續送上,曲樂悠揚響起。

沒多久,景永福便想透了李菲帶她來這里的意圖。景申茂的暗探一定從他們出宮後就跟上了,只是忌諱李菲的實力不敢靠得太近。李菲來這里甩了「惠福」,帶著侍妾縱情酒色,一來撇清了與「惠福」的關系,二來可迷惑景申茂的視線。即便景申茂派手下追問周公子青樓內發生的詳情,得到的也是李菲寵溺侍妾的回報。

可有一點景永福沒想到,李菲還真當她侍妾使喚。

酒菜上全後,李菲懶洋洋地往她身上一靠,她也終于明了為什麼這間房間要布置地毯矮幾。李菲面具後的雙眼笑吟吟,一手玩弄她的散發,薄唇輕啟︰「酒!」

一個未奏樂的美人識趣地為景永福端來酒壺,她尷尬接過,剛要斟到杯里。身下的人拉一把她的頭發,清冽的道︰「不要跟那天的茶一樣,我一口沒喝上,全吃了你的。」

景永福手一顫幾乎灑出酒來。周公子一旁笑道︰「不打攪兩位,我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他一走,那四美人表情就靈活起來。兩個揶揄,兩個羨慕,但依然坐在原位不動。

景永福與對她們對視,李菲的手卻悄悄搭上了她的腿,一擰。她頓時眉頭一皺,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喝道︰「再動,我就把酒都喂你耳朵里去!」

四美人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其中之一道︰「姑娘好凶喲!」

李菲躺在她身上,微笑道︰「現在這里還有四位美人,你若要喂我耳朵里,我就換人喂了!」

景永福一怔,明白了他特意叫人來陪的第三個意思。他那是逼她,非要她當眾親他。

「你想得美!」景永福拿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憋了半天的火氣轉了個壞念頭。

李菲仿佛猜到她的意圖,立刻撐起半身,勾住她的脖子,在她還未及噴他面具上的時就堵了她的嘴。李菲的手在她喉前一撫,她喉頭一癢,一大口酒便下去了,辣辣的液體立刻嗆了她。李菲連忙放開她,一手在她背上輕拍,柔聲道︰「好了好了,不鬧了。」

景永福咳不成聲,這還是她第一次喝酒,而且不幸的是,她的酒量就是一口。嗆辣下去後,她的臉上迅速升起紅暈,接著就迷糊了。只听靡靡之音耳畔游蕩,只見閃亮的眼閃亮的面具,她昏睡過去前,隱約听見一句︰「今晚還真得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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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永福從一片溫暖中蘇醒,睜眼便見李菲略帶倦意的臉。他半依床欄,敞開的絲質黑色睡衣與披散的長發映襯出一片白皙的肌膚,嘶啞地道︰「你醒了?」

景永福一驚,忽然覺得被子下的自己不著寸縷,頭有點暈,身子的感覺還有些怪異,熱意立刻沖上臉頰,她抓住被子將臉遮了,蜷曲著身子往下,往下。

「藏什麼?」李菲將被子拉下,她使勁上拉,最後還是露出了雙眼。李菲一手撐在她頭邊,丹鳳斜眼流光。

她瞪他許久,還是問道︰「我……我跟你睡了?」

他把玩著她的頭發,反問︰「你說呢?」

她深吸一口道︰「有點怪。」

他嘴角浮笑,低低道︰「不鬧嗎?不哭嗎?不罵嗎?你的反應也很奇怪。」

她把心一橫︰「你都說了,我從頭到腳都是你的,認了!」

他身子一顫,開始起伏,沒有笑聲卻樂不可支。

她眉頭一皺︰「就是真的很奇怪,我醉了,什麼都不知道。你就這樣把我……把我……」

他湊近她,極輕的說︰「你想的美!」

她凝視他放大的笑顏,忽然明白過來︰「你又耍我!」

「快說!到底把我……我怎麼就叫你……」

李菲一手撫上她的臉,指頭順著額頭點過鼻子,勾下她掩面的被子,露出她的下巴。她死死扯住被子,他的手停在她脖頸上,眼神卻往下一瞄,悠悠的道︰「光看臉吧,也就眼神頗有風采,可也真正奇怪了,這樣一個相貌平平的人兒,怎麼長一副這樣的身子?」

「你……」景永福微一動,那被子就被他拉下了幾寸。她連忙再往下縮。

「真是看過才知道,原來我的侍妾貌非絕色,身子卻是絕色。」他收回手,戲謔道,「也不枉本王侍你一夜。」

景永福方才確定他沒要了她,但微微掀起被子一看自己的身體,下一刻她就咆哮起來︰「李菲!你在我身上都做了什麼?這個還不叫侍寢?這個……就是你侍我?」她的身體遍布吻痕,難怪感覺那麼怪異。

李菲微微一怔,又是一笑道︰「你果真奇怪,醉得跟死貓一樣,一覺醒來以為我睡了你倒平平靜靜的,沒睡你卻鬧騰起來了。好,那本王從你的願吧!」

「別!」景永福緊張起來,嚴嚴地裹好自己,額頭上已冒出汗來。這該死的房間,居然炭火那麼熾熱。

李菲一笑起身,長發流動起來,景永福看著他輕解衣裳,背影修長,她的眼不禁一痴。他沒說錯,她寧願被他要了去,即便是神智不清的情況下。她是有些怕男女之事,但睡醒後誤以為已經發生,卻覺得在她與他之間是極正常的。將身子付于自己喜歡的男子,且這男子也喜歡著自己,這是件多麼美好的事。

李菲月兌了睡衣後換上了里衣,然後又穿上了艷紅色錦衣。他極少穿鮮艷奪目的顏色,她更沒見過一次他身著紅衣。今天很例外。

他換好衣服轉身,發絲一蕩,即便倦容也沒掩住眼中流光四溢。他向她走來的時候,順手拿了幾件衣裳,其中一件亦是艷紅至極。

景永福連忙道︰「我自己穿。」

他將衣服放她床頭,不語也不走。她眨了下眼︰「你能不能轉過去?」

他輕輕搖頭。

她咬著唇,輕輕道︰「還沒看夠?」

他依然搖頭。

景永福一橫心,吼道︰「那你看吧!」她猛地將被子一掀,搶了衣裳背對他飛快地穿了起來。

清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說你奇怪還真奇怪,矜持的時候矜持得要死,不矜持的時候卻又那麼……粗魯!」

景永福不理他,心下道,看也看了,親也親了,估計模也沒少模,再矜持她就真被他吃死了。

李菲的雙手忽然抱住她的腰,一串細吻留在了還未遮蓋的背上。她當即一動都不敢動,直到他放開了她,慵懶地道了句︰「還是穿點更好看,背過去還真是美人肩……」

她連忙穿上衣裳,他不再踫她,可她的心早已撞鹿。

景永福穿完衣服,下地套上鞋子,這才發現身處的房間清雅之極,轉目窗外,一派青山綠影。

「我們這在哪里?」

「出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哦。」

李菲握住她的手,凝望她的臉道︰「還是喜歡本色的你。」

她一怔,他已拉她往外去。一出門,寒意來襲。他走快了幾步,道︰「到前面屋子就暖和了。」

兩人迅速走過花廊,步入一間大廳後,小翠、吳仙子以及「惠福」都在。李菲依然握著她的手不放,問一個侍從︰「幾事辦妥否?」那人恭敬地答︰「已妥。」他這才拉她入座。這當中,景永福同小翠交遞了好幾個眼色,坐下後,只听吳仙子冷冷道︰「看來沒我什麼事了!既有迪王護你,我也免了待在宮里生悶。」

李菲道︰「不然。吳先生此時最為關鍵。本王到京城的事兒一傳,龐龍就會回來,待他一到,正主兒都齊了,便是場惡戰。」

吳仙子道︰「與我何干?我只管大福一人,你們打打殺殺別扯上我。」

李菲笑道︰「吳先生長年逗留京城所為何事?無非是機會難求,可現在機會馬上要到了,你卻要抽身離宮,那便不明智了。」

景永福一驚,李菲瞥她一眼繼續道︰「成與不成是天算,做與不做乃人為。本王也不管吳先生心里琢磨什麼,只要記得本王現在也只掛念手上的這個。」景永福的手被他握緊了些,但她還是驚出汗來。

吳仙子沉思。李菲又對「惠福」道︰「我要帶她離開幾日京城,你能應付嗎?」

「惠福」沉聲道︰「盡我所能。」此言一出,景永福猛然抬頭細看,不僅聲音神似的,一日不見連面貌也更似了。她當即明了,此女必定不凡。

「譽帝有沒有見著你?」

「暫無。」

李菲又問了她幾句。景永福飛快地思索起來,他要帶她去哪?龐龍就要回京城了,他們該在京城早做布置才對。疑惑重重中,李菲已下逐客令,竟把吳仙子三人都趕回景宮去了。

李菲轉面對小翠道︰「還望小翠姑娘多幫襯幫襯,事妥後我便將你家姑娘還你。」

小翠應了,問道︰「迪王要帶她去哪呢?」

李菲一笑不答。小翠也沒追問下去,臨走前對景永福笑語︰「有點像新娘子了!」景永福面色一羞,李菲卻不動聲色地夸道,「還是小翠識情知趣,不像那只蘑菇,有些地方就不似個正常人!」

小翠噗嗤一聲拉著吳仙子這才走了。

景永福措顏無地。他倆一身紅裳,直披長發就出來見人,敢情他就是故意叫人誤會的。

「我們也得動身了。」李菲又抱起她,她把頭埋入他衣襟,由他帶她離開。

兩人在馬車內用了簡單的膳食後,便又依偎在一起。馬車上悼爐正旺,但李菲還是取了棉被蓋在她身上。兩人不言一語,也沒有凝望彼此,只是緊緊的摟抱在一起,感受著對方靛溫和呼吸。他又要帶她上哪兒,景永福已放棄了猜測,心中只一個念頭,在他們能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放開就不離開。只怕這幾日與他廝守後,便又是一段很長的分離。可惜冰兒不可能永遠替代她留在景宮,即便是她,在景國真正穩定後也會離開那地方,那以後她想與李菲在一起。再以後,她真的不敢想。若是景燮交戰,她該如何,李菲又該如何?眼前的她顧不了以後,以後的事以後再思。此刻她只想留在李菲身邊,依偎著他。

時光盡數在馬車里飛走,除了換馬匹,馬車就沒有停過。白天李菲輕聲細語的說些片段往事,但恬靜沉默的時候更多。景永福也與他說了些少時的事,他只笑不語。晚上兩人合衣而眠,起先景永福還隱隱期待,但李菲卻反常的連親吻都沒有。她覺得奇怪的人是李菲,甚至比醉後醒來的她更奇怪。不過這樣又正常,迪王李菲原本就是個性子很怪的人。

三日後,他們到了厚輪,景永福曾居住的宅院,她才知道李菲這一路的平靜其實是憂心重重。

馬車才入厚輪城,李菲的侍從便遞來兩套新換的衣裳,跟一路上的一樣,還是艷紅色的,只是這一次的紅衣紅得很正,就像婚娶時的衣裳一樣,式樣也更精致。兩人換好了衣裳,李菲重為景永福綰發,她便知今日要下馬車了。

他攜她手下車,她才驚覺回到了舊居。盡管她沒有化妝,容貌實際上也沒改變多少,但街坊鄰居已認不出她,他們的眼光盡數在她身邊這個紅衣耀目的絕色男子身上。李菲拉著驚訝的景永福步入宅院,爆竹聲在門外響起。她忽然明白過來,她會見到誰,而他想做什麼。她的眼一紅,在廳堂前止步。

「李菲!」

李菲轉過頭,淡淡道︰「來吧,遲早會有這麼一日。」

兩人四目膠著,片刻後景永福低下頭去,道︰「謝謝。」那日李菲不肯先要了她去,一路上他的按捺都是為辦一場簡單但對她卻意義非凡的婚禮。兩滴淚不爭氣的跌出她的眼框。

景永福跟他走入喜氣洋溢迭堂,她的母親身穿華服坐在堂上,司馬靜彥兄弟一旁佇立陪同,還有司馬秋荻,他微笑著點頭對她打招呼。

「娘!」景永福撲到若夫人懷中,埋頭不肯起身。她溫柔撫過景永福的頭,輕輕道︰「傻孩子。」

李菲在景永福身後清冽地道︰「事有倉促,但菲已不能再等,亦不願再等。冒昧將夫人請來,還望夫人答應,將大福下嫁于菲。現下儀式簡辦已委屈了夫人和大福,但菲定會將大福迎娶回燮,成為迪王妃。」

若夫人有些激動,語不成句︰「迪王的心意我很早便知了,在福兒心中迪王亦始終不同……只是不想到今日……竟真有今日……」

李菲單膝跪下道︰「菲二十余載,情冷性傲,世間女子從不入眼,惟獨平大福除外,菲視為至寶,非平大福不娶,還望夫人成全。」

若夫人哏咽,司馬靜彥老道地上前一步道︰「恭喜若夫人,恭喜迪王。」

司馬秋荻扶起李菲道︰「夫人已經答應了,迪王先請起。」

接下來門外等候的司儀入內,景永福被兩位喜娘領出門,頭蓋喜帕後,按照燮國民俗與李菲在若夫人面前拜堂成親。過程中景永福有些緊張,但司馬秋荻一直在邊上對她說些討喜的話,令在紅帕後看不見的她稍感心安。司馬靜彥則一直在旁搭腔,令若夫人寬慰。雖然司馬父子說的都是些羅嗦的場面話,可正因為有他們在,儀式進行得非常順利。

沒有送入洞房的儀式,只因李菲還要帶景永福趕回京城。若夫人不便送景永福出宅,最後緊緊摟著女兒道︰「要回燮國,和迪王一起。」

景永福流著淚答應了。李菲從若夫人手里接過她,沉聲道︰「母親珍重。」景永福一怔,李菲已轉而吩咐司馬靜彥︰「你且回燮,本王會派人囑咐你下一步做什麼。」到此時景永福才發現燮國兩王的動靜有異,但究竟發生了什麼,與她應該無關了。

景永福再次被抱上馬車,身份已與來時不同。縱然婚禮草率而匆忙,但李菲已獲得她最重要的至親承認,他已是她的夫婿。

馬車依然如來時一般急騁,景永福逐漸平復心境,在李菲懷中思索片刻後道︰「我們應該繞道回京吧?」

李菲微笑道︰「我早已安排過了,繞道,從北門入。」景永福仰望他的臉,如實道,「我的夫君果然強過我。」無論冰兒有沒有被識破,他們離開肯定會有動靜,景申茂的影衛可以瞞過小翠就絕對有能力一路跟蹤一駕可疑馬車去厚輪。若夫人那兒倒不必擔心,有司馬家的人保護肯定這會已經在回燮國的路上了。

李菲把玩著她的鬢發,悠悠道︰「這其實是小事。」

「哦,那大事呢?」

「眼下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還沒想好。」

「哦,說來听听。」

他瞥她一眼,轉而卻往簾外,喃喃道︰「是啊,也該找你出謀劃策了,平大福不用更待何時?」

景永福坐起身來,好奇的問︰「究竟是什麼?」

李菲沒有立刻答她,靜靜的望著簾子很久。在景永福以為他不打算問她,自己決定的時候,他卻轉回頭,莫名其妙地問︰「今日十五?」

景永福點頭。心思,他不就是特意選了這個日子帶她到厚輪,怎麼會不知道呢?忽然隱隱覺出了什麼,只听他自言自語地道︰「馬車里不太好啊!」

她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她伸手就去擰他,他反捉著她的手,笑道︰「你說呢?我們的新婚初夜,如何不是一件最重要的事?如何不需要你出力?」

景永福咬牙道︰「听好了,是你侍寢而非我。」

他莞爾︰「是的,殿下。」

「你……」

一陣撲打的聲音,而後越來越輕,最後只剩馬車繼續馳騁的聲音。

當晚,馬車停在了甘露湯。景永福不得不服李菲的心思縝密。他早安排好了一切,他們去的時候,景國著名的溫泉鄉甘露湯已被清場。李菲的侍衛迎兩人入內,然後佔據了周圍所有的外院。

李菲抱著她穿過幾處熱氣騰騰的溫泉室,最後把她放在一間最精致的溫泉房里。房間里熱度極高,他一邊解開她的衣裳,一邊柔聲道︰「這里先暖一下腳,那日見你偷偷模模的湊近炭爐,就定下了這兒。」

景永福應了聲,輕輕推開他的手,低聲道︰「我自己月兌。」

他又道︰「是的,殿下。」

景永福退後幾步,背轉身去,飛快地解下衣裳,踢掉鞋子,也不管背後辣辣的目光,不顧溫泉的熱度,徑自鑽進水里,幸而水溫還在她能忍受的範圍,只是這湯不深,只到她腰際。她干脆坐了下來,雙手抱胸這才慢慢地轉過去。

不看還沒什麼,這一看景永福只覺得渾身血液都上涌,李菲正一邊瞟她一邊極慢地解衣。人和人還真的沒法比,某人連月兌衣服都妙不可言,而某人就跟知名的綽號一般了。

景永福只見李菲修長的指頭順著衣襟慢慢下移,衣裳一點點散開,而後滑落在地,又是另一件衣裳。他的長發如瀑布流瀉,微一側身,那半身剔透的肌膚便在熱氣氤氳中散出令人窒息的。李菲穿著褻褲向她走來,見她緊張的樣子又是一笑,坐在池邊挽起褲管道︰「傻瓜,不是叫你暖腳嘛,你月兌光了進去做什麼?」

景永福氣急敗壞地道︰「那你不早說!」

「我說了!」李菲慢吞吞地將雙腳伸入水里,「可你要月兌光我不能拒絕啊?」

景永福頹敗,她將頭埋一半在水里,只听他道︰「這樣也好,暖暖身子更好。」

她低低地道︰「算了,氣也白氣。遲早得月兌光。」

他噗嗤一笑,對她招手︰「過來!」

她慢慢地移了過去,李菲轉身從池邊備著的水果盆里取了串葡萄,摘下一顆送入她口中。很甜。她吃了幾顆後,道︰「你也吃啊!」

他只笑不語。她忽然明了他又放她一句言語,雖羞但心底卻極甜。過了很長時間,李菲道︰「起來吧,泡多了也不好。」

她伸出一手,他一把拉起,抱住濕漉漉的她,往里間的房間走去。那房間很紅很紅,燭火紅,家具紅,帷幔也是紅的。正紅。

李菲那日已把她看了個透看了個飽,看了個飽又飽到撐不住了。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分明只是個外貌尋常的丫頭,他卻從一開始就看著順眼,看到了不同,她仿佛帶著股不可思議的魅力,那雙精靈古怪的眼深深的吸引著他。而現在這丫頭真長大了,他更是越看越喜歡,卻怎麼也沒想到剝光了更好看。他對她使壞,弄她身上一身吻痕,結果他自己快受不住了。早早把她娶回家,也好省了夜長夢多,再被她跑了,他就只能夜里恨恨地磨牙了。

李菲將她放到床上,擺來擺去,又上看下看,竟不知何處下手。她哪里他都喜歡。他早想好了怎麼吃了,可真到了可以吃的時候,他又舍不得一口吃了。于是在李菲的撥弄下,某人的臉紅了,紅到比帷幔還紅,她開始動來動去,躲上閃下。

合衾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不知誰抓到了誰,又不知誰在笨拙的動作。過了一段時間後,景永福忍不住j□j一聲,李菲曖昧地道︰「你流血了!」

她痴痴地望著身上絕色的男人,只听他柔情地道︰「你流鼻血了!」

景永福一抹鼻子下方,天吶,這次她算是徹底丟人了!不吃他色,到頭來還是被他色的迷糊糊的。可是,他真是好看吶……

昔日誰憐流離,而今並蒂連枝。巧笑人新妝顏,醉流霞笛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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