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相思鎖 水袖憑欄(一)

作者 ︰ 素光同

東俞國位鄰沉姜以東,物產豐饒,礦藏尤多。♀

東俞的四境百年安定,鄰接的各國賞玩東俞的白玉寶石和孌童美妾,互通有無不曾戰亂。

常安康樂,不罹禍憂,東俞的國風便漸漸偏向奢靡。文人雅士在名勝古跡留詞的主題,多為人生若朝露,享樂需及時。

而都城定京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推崇此種喜樂,風流貴家子弟奉行歡愉在今夕,燕婉及良時,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于是都城定京有蘭亭樂坊應運而生,蘭亭樂坊終年卒歲,樂以笑歌。

而樂坊之中,更有入內揮灑千金,都難填欲壑的舒情樓。

舒情樓華門兩側,狂草金漆放浪形骸地寫著,晝馳情以舒愛,夜托夢而交君。

朝歌夜弦的蘭亭樂坊,舒情高樓之上,玉箸清樽,粉黛紅顏,管弦絲竹靡靡不絕。王侯將相,豪富巨賈,多有沉沉醉于此間。

美儀操之嬌麗兮,忽遺生而忘老。

東俞朝堂,也有言官上諫當規整此等窮奢極欲的紈褲膏粱之氣,但國君本人左擁右抱尋歡作樂尚且來不及,這樣的諫言往往如沉江之石,再無余音。

某日東俞國君一時興起,摟著寵姬上朝,當堂狎玩時,站在文臣最末端的一位林姓言官,出列上了死諫。

這位林言官的用辭極其剛烈,痛斥國風無道,君主荒婬。

沉溺犬馬聲色的國君當即被擾了興致,厲色訓斥了他幾句,要他跪地謝罪,卻也沒準備如何懲罰這位言官。

卻不想這位林言官寧折不彎,對國君行了敬天大禮之後,回首使盡全力向梁柱上一頭撞去。

雕梁畫柱堅固,他當場氣絕身亡,三尺之血濺滿了文雀官服。

國君自覺威嚴被掃,手中能讓他立即發泄的人便是那位嬌美的寵姬,一巴掌扇暈了寵姬以後,他怒極拂袖離去。

林言官中年喪妻,清廉自持,家境簡單,撞柱身亡後只留下幾位老僕和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兒。

時年五歲的林語芙。

林語芙如往常一般坐在小凳上等她的爹回家,可她沒有等到俊朗溫和的父親,只等來了持槍握刀的官兵。

抄家的官兵不擇手段地將林家上下翻遍,卻是環堵蕭然,清貧如洗。

林語芙本應被編入奴籍,年滿十四之後成為只供玩弄和解欲的東俞暗妓。

這些暗妓們生前被j□j踐踏,缺衣少食無人憐惜,甚至死後都只有一卷破敗的草席。

記案造冊的文官想到林語芙兩袖清風以死明志的父親,提筆不忍,便在文冊上將她的名字劃到了蘭亭樂坊。

對這位文官而言,這個筆誤,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大幫助。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蘭亭樂坊嬌養的姑娘,好歹富貴榮華美服麗飾。但除此之外,便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愛莫能助。

于是林語芙被用麻繩牽到了東俞國都定京之南的蘭亭樂坊,作為相貌最出挑的小姑娘,被著重教養。

林語芙時常夜哭而起,然後被管教嬤嬤用辣椒水浸泡過的藤條抽打。

她記憶中平和溫暖的家漸漸淡薄起來,幼時搬著板凳坐在院中等父親回家的期待,小廚房里熱騰騰糯米糕的軟白,院落中初春就開始打苞吐蕊似錦繁花的風采,都模糊成了經年以後踫不到的夢。♀

官府文冊里,她的籍貫被劃出氏族。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

蘭亭樂坊中,只有舒情高樓上天生麗質,琴舞雙絕的林語芙。

林語芙日日練習歌舞琵琶,走姿步態輕盈,琵琶輪指素手不歇長音,夜夜背誦詩詞曲賦,玉足凌波,五步一曲七步成詩。

每一個**的眼神她都要對鏡演練無數遍,每一種輕佻的步伐都要重復到分外嫻熟。

舒情樓頂,有女妖且麗,十五歲的林語芙素手持著鴛侶錦扇,綽約多風姿地靠坐于露台軟椅。

沉香亭北百花檻,水袖憑欄。

她明明看起來弱骨縴形,三分嬌柔七分矜高,卻偏偏一舉一動引得遐思無限,一顰一笑都仿若無盡撥撩。

蘭亭樂坊前賓客絡繹車水馬龍,百年江山如畫所傳承出的的盛世繁華,盡賦予不知今夕何夕的數場風月煙花。

達官貴人夜聚舒情樓中,甘酒嗜音以滿耳目之欲,一擲千金以求與樓中才色佳人夜夜長情。

語芙的水藍薄紗裙擺滑過樓梯紅木,曼妙身姿于薄紗裙內若隱若現,鴛侶錦扇半遮了美顏,她沿著扶手邊娉婷走下,立刻就有等待已久的看官,極其高聲地呼喊了她。

按照規矩,第一個看見並喊到美人的客人可以出題讓她作詩,這位看官卻將筆交給了身邊的華衣公子。

林語芙錦扇半開,如畫眉目看向桌邊,入眼的男子華衣素繡,美如冠玉,皎如玉樹臨風前,只是臉色略有些蒼白。

陌上人如璧,公子世無雙。

這位第一次來到此地,溫文爾雅的俊逸公子接過筆來,在紙上寫了幾個稀松平常的題目。

卻不想這些,都被站在一旁垂涎已久腰纏萬貫的青年富賈,搶過去大筆揮過給改成了婊|子。

詩題一放,四下金樽相踫聲連綿,達官貴人們的調笑聲起,色藝雙馨的美人們不動聲色地幸災樂禍。林語芙的身邊,只有管弦箜篌聲始終如一地泠泠入耳。

這道詩題從前就有舒情樓的花魁回答過,那個時候的那位眾星捧月的佳人,在這樣的刁難之下,顧影自憐地哀聲淺斟低唱道︰

「秋時自零落,春月復芬芳。何如盛年去,歡愛永相忘。」

而林語芙站在紅木長梯下,水藍薄紗裙擺下的腳踝縴細,她向前輕巧足尖點地,用錦扇的刺繡扇面抬起自己的下巴。

應和著雙音的絲竹節拍,她的眼角桃夭般生色上挑,輕啟櫻桃紅唇,顏如玉氣如蘭地清聲道︰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女敕女敕,停停當當人人。」

出題的富豪首個大笑,直身坐回椅墊,攬過榻上等著他的嬌羞麗人,褻玩之後掏出金錠霸氣橫秋地交給了一旁的侍婢。

林語芙的初|夜,被蘭亭樂坊抬價到有史以來的最高,暫時還沒有人願意花這個天價。

而後仙姿佚貌的林語芙,千種風情並上萬般旖旎地走到了那位華衣公子面前的桌上,腕搖金釵響,步轉玉環鳴,公子身邊的人從懷中掏出大額的銀票,作為她應得的獎賞。

夷手縴縴接過,翦水雙瞳顧盼生輝,林語芙巧笑倩兮香肩半露,側坐在桌沿,看著那位氣質月兌俗的貴公子,粉腮紅潤佼人撩兮道︰

「我既慕君姿,君亦悅我顏。何不解羅衣,滅燭一相見?」

除卻千金難買的被翻紅浪**一夜,倘若這位美人自願侍奉枕席,舒情樓頂分文不取。

在座貴客的艷羨目光中,華衣公子雙手撐在木桌上,行雲流水地起身,摟過她的腰接話道︰

「風月有情時,只是相思處。」

閨閣香房,林語芙關緊木門後雙手微顫,她背對著那位俊逸男子,扶著木門把手壓低聲音說道︰「公子身負重傷,還有心思眠花宿柳?」

那華衣男子解開衣帶,左胸處的傷口立刻崩裂,血流不止。

他身旁站立服侍的人彎腰躬身道︰「我家公子今夜遇事緊急,不得已來此地避風,無意冒犯小姐。但小姐既然已知現況,便不容撤手。」

林語芙手里的錦扇落到了地上,薄紗水藍裙擺款款漾開,她走到高閣暖櫃邊,從中取出了精致的藥箱。

她的左手四指指月復上,有著因為常年按揉琵琶的音部四弦,所結成的細繭。手指無意踫到那華衣公子猙獰的傷口,讓他喟然輕嘆一聲。

林語芙上藥包扎的手段迅捷且熟練,華衣公子穿戴整齊之後,扶著錦繡桌布,看著面前幽韻撩撥的人間尤物,語透羸弱地開口說︰「你的價格,我會應數交付。此番救助,我也會記住。」

林語芙聞言走到床邊,放下燻香床簾,淡妝芙蓉面鶯慚燕妒,語調平緩回道︰「公子華衣貴氣,若在此有損失,舒情樓的姑娘亦不能寧人息事。」

她繼而輕笑一聲,人面桃花情致兩繞,看向華衣公子秋波婉轉繼續說道︰「語芙微賤,不勞姓名亦不知的公子掛念。」

那男子扶桌起身,從她的發鬢中抽出一把芍藥步搖金釵,將金釵握在手中應話回答道︰「復姓東方,單名為 。」

林語芙轉身靠過床邊,長發散落玉體香肌,看著他略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王侯將相獨才俊,蘇靖郡王東方 。」

蘇靖郡王東方 正把玩著芍藥金釵,看向林語芙後,面色蒼白地笑了一聲道︰「若真是所謂的東俞獨才俊,也不用麻煩你救我。」

他倒在床內和衣而臥,對林語芙飽含深意的一眼看後,誠懇說道︰「今夜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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