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司戰沒有來找你?」半響過後,席川側過頭問他。
言曜晃著酒杯,紫紅色的液體倒映出蔚藍色的天空,上面漂浮了幾朵悠閑的白雲。
「沒有。」
花粉隨著微風四處飄蕩。就在這時,魚竿連續晃動了幾下,席川笑著︰「釣了一上午,終于上鉤了。」手一使力,一條歡蹦的鰱魚即被拉出水面。他取下魚鉤,將魚丟進桶里︰「地球上的東西不比這里的東西差。我算過,上面的物種是我們這里的三倍。這鰱魚,紅燒著吃是最美味的。」
言曜沒答話。席川支開在一旁搗亂的小狗,單手扶在桶的邊緣︰「說說你和司戰的事情吧。」
言曜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要當知心大哥?」
席川攤手道︰「了解對方的背景,才能更好地打擊他;你什麼都不說,我都不知道該從哪方面下手。」
言曜嘆息,片刻後舉起自己的右手︰「看到上面這個標記了嗎?和他臉上的一個標記一模一樣。‘深淵’之戰時,他告訴我,我和向萱都是虛擬的……」
「等等,虛擬?」席川皺眉,「什麼怪邏輯。」
他放下酒杯,半眯起眼楮︰「我在想,我和她或許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席川聞言,模著下巴思考,只是半響都沒接上話來。
「而且,我有關于我們很早以前的記憶。」言曜冷不丁地說出這樣一句話。遠處打滾的小狗突然掉進了湖里,四肢在水里撲騰著,嚇飛了湖面上的成群結隊的野鴨。
席川抬眸︰「這下事情變得有意思了。」
**
塔斯時間,四個月後。
a市正值冬雨最盛的時節,余湛提著一大袋子青菜慢吞吞往一棟年久失修的居民樓方向走去。天色昏暗,冰冷的雨滴打在臉上,搞得她內心無比煩躁。臨近年末,公司有很多例會要開,她給忙得暈頭轉向;加上最近經期臨近,下月復和胸乳都難受無比,這會兒看著周圍和善的路人,心里也會激起一股莫名的火氣來。
她的臉色蒼白,眼底下附著一圈淡淡的青色,瘦弱的身軀在厚重衣服的包裹下,有一瞬間讓人心生憐憫。
走到一處階梯的時候,余湛一眼看過去,前方梧桐樹的背後靠了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他背對著她,低垂著頭,和充滿菜油味道以及垃圾味道的地方格格不入。和不知為何,她的心髒開始狂跳起來,像匹月兌韁的野馬,連帶著臉上的血液都開始沸騰。
冬雨濕冷,余湛用手背撫了一下滾燙的臉頰,加快腳步走上階梯。
路過他的時候,她抓緊包包,低著頭快速走過。男人深吸一口氣,長腿幾步就追了上去。
潮濕的地面長滿了青苔,她穿著高跟鞋,走得急了,心思又被那個陌生卻感覺很熟悉的男人給攪成一團,一個不小心身體就後仰了一下,沒穩住。♀眼看著就要滑倒了,腰部突然傳來一陣力道,余湛生平第一次結結實實地享受了一下電視里的狗血情節。
男人單薄的風衣劃過她的臉頰時,她聞到了一陣青草氣息。
接著,上方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聲︰「怎麼變得這麼不小心了?」
余湛幾乎要忘記手上的青菜撒了滿地的事實,愣愣地盯著他︰「先生,我們……認識嗎?」這個時候,問出這句話實在是大煞風景。她應該和他神情對視,然後對他一見鐘情,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緣。
一如電視上演的那樣。
「認識。」
眼前的男人形容長得是她見過最好的,線條分明,剛柔適中。一雙眼眸深邃而神秘,瞳孔黑得不見底,氣質也是上等。攬著她腰部的手臂力量很好,看樣子是個練家子。
余湛不著痕跡地掙開他︰「謝謝。」
言曜仔細聞著她身上的味道,皺眉道︰「你受傷了?」
這句話甚是突兀,余湛有些模不著頭腦;還沒等她做出反應,男人的大掌隔著防寒服撫上她的小月復,喃喃道︰「有血腥味。」他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拉過她的身體緊緊抱在懷里。這里不是安靜的地方,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余湛被他這麼一抱,還要接受周圍人群投來的打量目光,不由得尷尬起來︰「你在做什麼?」
他居然吻著她的發絲,大力將她箍在自己懷中︰「沒受傷嗎?」
她想到他剛才的一系列行為和言語,知道他把自己來大姨媽的血誤認為是受傷了,然而,這叫她怎麼說出口?懷里男人的氣息清冽,燙著她本就薄女敕的臉頰,一時間竟然無法掙扎。
他低頭,再次確認︰「真的沒事嗎?」
「沒事,只是……生理期。」余湛猶豫了幾番,細聲答道。不過,她居然跟一個陌生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討論這種事,這算什麼神展開?
言曜不知道生理期很正常,塔斯的女性根本不會有生理期。
「那為什麼會流血?」他緊追不舍。
余湛微慍,雙手抵著他的胸口,耳朵被他說話時噴出的熱氣給燙得通紅︰「關你什麼事?」這人真是奇怪,逮著人家問這方面的事情,女性生理知識匱乏也不用到這種地步吧?
這話說得不算大聲,倒像是情侶之間在鬧別扭。
言曜加重手上的力道,不顧她的掙扎,嘴唇湊近白玉般溫潤的耳朵,這廂已經紅得滴血了。他忍住內心的翻滾,盡量表現出正常一些,遂沉聲道︰「別鬧,我問你正事。」
喲呵,他倆是認識還是咋的?這話說出來怎麼就變味了?余湛翻了一個白眼。
「你有病吧!」回家路上被這麼個神經病攔住,智商可真是對不起他那副好皮囊。她扭著身子,死命從他懷里掙扎出來,溫和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這位先生,別逮著個女人就裝熟,再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我可要報警了!」她拎著包包,後退了幾步。
奇葩年年有,最近尤其多。
言曜正經起神色︰「我沒有裝熟。」
余湛眼神瞟向別處,轉頭就走。這會兒的雨雖然密集卻不大,她的頭發也已經沾上了晶瑩的雨絲。還跟這人耗著,估計她明天就得去醫院掛水了,畢竟南方冬天的雨威力也不小。
言曜蹙眉,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余湛見這人跟在自己後面,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心里瞬間沒了底。
天色昏暗下來,眼看著就要到樓梯口了,她抹了一把頭發,殊不知後面一陣冷風刮來,整個人又被禁錮在那人的懷里。她還來不及思考他的速度怎麼如此異于常人,手就下意識地翻出包里的手機。言曜壓制住她亂動的身體,安撫道︰「我知道你現在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我不是壞人。還記得你十四歲的時候做的夢嗎?你第一次濕的那次……」
余湛拿出手機就朝他頭上磕去,听到這話,心里「咯 」一下,手也停在半空中,半響都做不出任何反應。
她為什麼停下?這事兒是有根據的。少女時期的第一次,總是給人深入骨髓的印象。余湛到現在都還記得夢里的一切,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是如何和她親密地接吻,她身體的反應是如何的真實而青澀。還有眾多痛苦的事情,她每晚都會經歷的噩夢;從二十歲以後,她的每個夜晚,都是在怎樣的煎熬里度過的。這種事情她已經無法再去記清。
……如今,卻被人剖出來,j□j。有著千絲萬縷神奇的聯系,真有趣。
「那是我。」
**
余湛瞟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假寐的男人,將泡好的茶端出去。
這屋子滿是她的味道,他身處其中,渾身的顧慮和煩躁都一掃而空。聞到清香的茶葉味道,言曜直起身,盯著對面小板凳上的女人,面色不再如剛才那般慘白。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那種事情?」余湛開門見山地問,順便將茶杯遞過去。地主之誼,還是要盡的。氣氛和諧,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他接過杯子,並沒有直面回答,眼神卻炙熱得很。這里的冬天濕冷,他一時沒適應過來,手被凍得蒼白。余湛看著他白皙修長的十指交疊在茶杯表面,尷尬地掩面。
他緩緩開口,嗓音沙啞卻好听︰「我是你的丈夫。」
「別開玩笑。」余湛面無表情地回答他。
言曜盯著她,表情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成分︰「你忘了沒關系,現在這個不是重點。」屋內的燈光有些黯淡,他說這話的時候,言語間透出的憂傷浸染到她的腦海里,她竟然覺得有幾分傷感。
他說︰「先別急著拒絕我。」
余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攏起耳邊無意間散落下來的發絲,不管他接下來的話會有多天方夜譚。她虛掩著自己的行為,拿起杯子灌了一口茶,卻被燙到麻木。
「你說說看。」
言曜暗自松了一口氣,嗓音低沉,開始徐徐道出他們的一切。
一個小時後,外面的天已經黑下來,余湛手里的杯子干淨得只剩下淡綠色的茶葉渣。她放下杯子,窗外已經布起冰冷的雨簾,屋子不甚溫暖,背上卻冒出了一身汗。
「所以,我應該相信你嗎?」她反問道。
她的問題十分尖銳,眼神兒也逐漸變得有些不對勁。這個時候,本該陌生、擦肩而過的男女,坐在一起,講著天方夜譚的事情。氣氛還偏偏那麼理所當然。
詭異至極。
言曜低著頭,半天才琢磨出一句話︰「對不起。」
如果不是我那天的行為過于莽撞,如果不是我自以為是地將你推開,現在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她卻咄咄逼人︰「為什麼說對不起?」
這個時候,常人的反應不該是︰哦,你在說什麼呢?前世今生的故事早就膩了。
別忘了,我可是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你憑什麼在這里自說自話?
言曜急急地起身,翻飛的衣角撞倒了擱在邊緣上的杯子;他白皙的手上淋滿淡綠色的液體,褲腿則沾了幾片狼狽的茶葉,可笑。
「你記起了什麼?」他求證,為著她不尋常的反應和冷淡的目光。
余湛嗤笑︰「我能記起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似是在控訴,又像是埋怨。
他迷惑了。她一開始的反應是很正常的,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反而變得詭異無比?
她起身去打開房門神色很是不耐煩:「先生,時間不早了,我想你的故事也講完了。」
言曜無力地抬起手,想去觸模真實的她,卻狠狠地落了個空。余湛冷眼看向他,布滿冰霜的臉變得慘白而駭人。這個時候,有些東西已經不正常了。
半響,他走過去,緊緊抱住她瘦小的身軀,大掌一遍又一遍地撫著她的背。動作溫柔而讓人沉溺。
「你都知道了。」
余湛的聲音麻木而機械︰「不,我不知道。你說的一切都是撒謊的狗屁!」她開始掙扎,下嘴唇被咬得出血。
「你騙我。」他更加固執。
余湛掐住他的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卻不見他吭聲。她想,他肯定不會感覺到疼痛,他鐵定不會了解,她當初受過的疼痛。
忽然,她垂下手臂,聲音蒼涼得如山洞里的幽泉︰「你就是他?呵,現在我信了。」
言曜心驚,扳過她的臉,仔細打量著︰「什麼意思?」
二十幾歲的年紀,緊皺著眉頭,要麼是為工作煩惱,要麼是為愛情鬧脾氣,要麼覺得人生太過無聊;但絕不會像她這樣,眉宇間全是痛苦的折磨,帶著病態的黑暗。
余湛面對著他,聲音飄渺虛無︰「二十歲以後,我記得你剛才說的全部。」
她說︰「唯一不同的是,我並不愛你;而我,連你的樣子都不知道。」
言曜生平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可憐蟲。而站在他面前的妻子,以最平淡的語氣,在他的心髒上狠狠插了一刀。
他的心髒很痛,頭一次像個迷路的孩童。俯身用大拇指擦去她唇上的鮮血,他哀求道︰「別這麼說,我……」
「哦,我記得最清楚的是你把我推開的那一瞬間。我拼命讓你別放開,你卻不信我,你覺得我是累贅。你肯定沒想到,我掉進那個洞里之後,身體遭受了怎樣的折磨,骨頭一根根地被打碎、重組。到現在,我每晚做夢,都必須經歷這種痛苦。」她掙開他,從客廳茶幾的小抽屜里拿出一瓶藥,「我每天靠這個活,吃了它,我才感受不到疼痛。」
「不過最痛苦的是,我活了二十多歲,才知道之前的日子居然是偷來的。」
「我還要承受,自己所遭遇一切不幸的源頭,居然是一個我連相貌都無法記起來的混蛋男人。」
她很輕很快地說完這一切,然後若無其事地將身體僵硬到極點的男人推出門外,身體靠在門板上,嘴巴里充盈著剛才留下的血腥氣息。
她埋首蹲了很久,久到不知道隔壁的鄰居是不是都開始在做飯了。余湛起身,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經麻木。抬頭的時候,眼楮紅腫得厲害,生理期帶來的疼痛越發清晰。
沙發上,那個低頭打量那個白色藥瓶的男人,側臉認真卻凌厲。
「砰」的一陣悶響,她隨手抄起旁邊的玻璃杯朝男人砸去︰「你給我滾。」
他怎麼進來的,她不想知道。
言曜沒有躲開,鬢發處被狠狠擊中,鮮血順著太陽穴蜿蜒而下,這是她對他無言的控訴。他並沒有挪動半分,捏著手上的瓶子起身。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就移動到她身邊。他禁錮著她的行為,俯□,唇瓣貼上她的,用自己的唾液濕潤著出血的地方。情人間的親昵,永遠都是喚醒記憶的一劑良藥。
「我知道你撒謊了,你不是不愛我,只是在逃避對嗎?」
余湛下意識就咬住他的下唇,松開後,卻沒有半分出血的跡象。她盯著他幽深的瞳孔︰「我不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覺得這文虐嗎?為什麼不留言,打滾!
明天要迎來十九歲了,越來越老了呢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