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水榭,李遙徑直回了凝香閣。
凝香閣,位于將軍府東北角的一幢閣樓。
李遙自小與李由親近,李由又格外疼愛李遙,將軍府內設的凝香閣,便是專供李遙小住。雖然李遙偶爾也會回距離將軍府不遠的丞相府,但大多時間都在將軍府。
話說李遙回了凝香閣,一直悶悶不樂,話也不多說,只是不許巧悅再提顏瑾。
如此平靜的過了三天,顏瑾也不知道李遙是否還在氣自己,但凡事總得有個過程,這樣想著,顏瑾也不再為李遙的煩擾,心情也漸漸平復。是夜,寒風漸起。
呆在暖和的床上顏瑾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起身披上外衣,顏瑾想出去走走,興許回來的時候就什麼問題都想通了。
清涼的月光將地面照得銀白,顏瑾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繼續朝前走。
不知不覺,顏瑾竟出了東廂。
借著月光,顏瑾穿過花園,園中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有些硌腳,不過顏瑾倒是不在意,就當做足底按摩好了。
往前,前面是一方寧靜的池塘,水榭高高的架在池塘上。
懸在水榭和長廊里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雖然光線昏暗,不過倒另顯出一番朦朧之美。
顏瑾靜靜的立在水邊,任發絲在微風中飄搖。
顏瑾身後的一座閣樓之上,身著白衣的李由迎風而立,目光直直望向獨立在水邊的顏瑾。
在看到顏瑾的那一剎那,李由有些驚訝,這麼晚了,她為何只身一人出現在水榭?為什麼……她看起來那麼孤獨?
顏瑾抬頭望著天空,天空中的月亮殘缺,但是很明亮,原來已經春末了啊,不知道仲秋的時候古人過不過中秋節?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看著明月,顏瑾竟然想到了杜甫的詩句。
閣樓上的身顏微微一顫,顏瑾的話顯然已經飄到了李由的耳中。
李由不知道這詩是何體裁,但他能理解這詩中所含的思鄉之情。可是,她思念的人是誰?
李由記得李遙曾告訴過自己,顏瑾沒有親人。而且私下李由也派人調查過顏瑾,要說憑借李家的實力,想要查一個人的底細簡直是易如反掌,只要這個人活著,就不可能查不到。
可調查的結果卻出乎李由的預料,在秦所管轄的範圍之內,根本就不存在一個叫顏瑾的人。
一個真實存在于眼前的人,為何會查不出半點線索?一切是那麼撲朔迷離。
對于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此刻的李由竟然有一種想要保護她的沖動,眼前的女子,看起來是那麼孤獨、無助……
可是這柔弱的外表下究竟包藏著怎樣的一顆心呢?是禍心,還是野心?
李由心里劃過一絲擔憂,希望她不是他們的人,李由在心里期望,但願是自己猜錯。
那麼,她在思念誰?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顏瑾,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李由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
「哎,這麼矯情干什麼?不就是一個月亮嗎?」,顏瑾聳聳肩,無所謂的吐了一口氣。
李由看著顏瑾自言自語,臉上的冰冷更濃了幾分。
調整好心情,顏瑾低頭用手拍了拍臉,正想著回去好好睡一覺,目光卻被水中的倒影吸引住。
顏瑾猛一回頭,身後卻什麼也沒有,身後的閣樓上亮著光,卻空無一人。
難道是幻覺?可剛才水中明明就有一個人影……
顏瑾有些後怕,不會是刺客吧?
顧不得多想,顏瑾立馬快步返回,不管是不是幻覺,還是小心點好。
顏瑾走後,李由才從柱子後閃身出來,想起剛才顏瑾慌亂的樣子,李由不禁勾起嘴角。
真是個膽小鬼!
回到了東廂,顏瑾也沒有想太多,也許是天氣逐漸轉涼的緣故,顏瑾很快就進入了睡夢。
可是這一夜顏瑾睡得並不安穩。顏瑾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顏琬穿著潔白的婚紗,秦子揚含情脈脈的看著顏琬,牽著顏琬的手一步一步邁入教堂。
在裝飾華麗的教堂里,司儀神聖的宣讀著誓言,新人在親友的祝福下相互說著「我願意」。
交換戒指,擁吻,然後是一片掌聲。
顏瑾呆呆的站在秦子揚面前,她哭泣、難過,可是沒有人看到她,她就像一個被人遺忘的小丑一樣,在所有人的歡聲笑語中一點一點的心痛。
「啊……」
所有的情緒瞬間爆發出來,顏瑾猛然清醒過來,看了看被淚水沾濕的枕邊。
原來是一場夢。
顏瑾抹了抹額頭上細微的汗,起身走到窗前。
太陽剛好升過地平線,看來時間還早,不過顏瑾此刻已是睡意全無。
剛才的夢還在顏瑾心頭回旋。雖然只是一個夢,可這樣真實的夢顏瑾是再也不想經歷第二番了。
不多時,伺候顏瑾洗漱更衣的下人就來了,是個伶俐的小丫頭,卻不是巧悅。
自那日李遙從水榭走後,顏瑾就沒有見過李遙和巧悅,一連幾天都是這個叫蘭心的丫頭伺候顏瑾。
李遙生氣歸生氣,但好在還沒有對顏瑾不管不問,好歹還記得派個人過來照顧顏瑾。顏瑾想著不自覺的搖搖頭,這大家小姐就是大家小姐,還真是惹不起。
兩人的冷戰還在繼續,不過顏瑾可是沉不住氣了,對于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古人生活,顏瑾是一分鐘也熬不住了。
沒有電腦、電視機也就算了,反正穿都穿了,可現在連李遙都不理自己了,顏瑾更覺得無所事事。
所以顏瑾決定去找李遙。
其實顏瑾是理解李遙的心情的,她也曾經愛過。想要忘記一個人,說得多簡單,可連她恐怕也做不到吧。
就算知道歷史的發展趨勢又如何,她想她終究是避免不了了。
雖然顏瑾還是有些擔心,不過她決定不再干預李遙的選擇。
顏瑾在凝香閣外走來走去,思索著找什麼理由安撫李遙。她可不想就這麼冒冒失失的去求和,那樣她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正想著如何是好,顏瑾遠遠的就看見端著茶水走過來的巧悅,顏瑾瞬間興奮到了極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出,得來全不費工夫」。
巧悅端著茶水,正為李遙和顏瑾的事煩心,她看得出來,其實兩人冷戰的這幾天里李遙也並不好過。
巧悅愁眉苦臉的一路走著,待走近才瞧見等在凝香閣外的顏瑾,一瞧見顏瑾,巧悅臉上立馬換上欣喜的表情,看來兩人可以和好了。
「見到我這麼高興啊?對了……李遙在里面嗎?」,顏瑾邊接過巧悅手中的茶盤邊說道。
「小姐在里面」,說著,巧悅就引著顏瑾走進了凝香閣。
听見有人進來,李遙想著應該是巧悅回來了,就索性頭也沒回,依舊趴在案幾上發呆。
李遙背對著顏瑾和巧悅,顏瑾看不到李遙的表情,所以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顏瑾走近案幾想先放下茶水,而此時李遙似乎覺察出來人不止巧悅一人,李遙木然的起身,肩膀卻恰好撞上顏瑾手上的茶水。
茶水順著茶盤灑在顏瑾手臂上,茶水不是很燙,不過顏瑾的手臂還是有些微微泛紅。
「姑娘沒事兒吧?」,巧悅見狀忙問道。
李遙沒想到來人會是顏瑾,心里立刻有些高興,但看到顏瑾被水燙傷的手,又有些愧疚。
此時的李遙也顧不得生氣,連忙讓巧悅拿來治燙傷的藥給顏瑾敷上。
其實顏瑾倒不覺得自己手上的傷需要如此興師動眾,不過是一點點小傷罷了,不過看到李遙如此關心自己,心里還是很開心的,這應該算是因禍得福吧!
巧悅幫顏瑾敷過藥收拾好茶具就出了凝香閣,經過這個「燙手」的小插曲之後,李遙也沒有再生氣。兩人之間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顏瑾覺得,這樣真好。
李遙拉著顏瑾坐下,她有好多話想告訴顏瑾。她總覺得,顏瑾是懂她的。
「遙遙,你真的很喜歡扶蘇嗎?」,不等李遙開口,顏瑾就先問道。
「姐姐,你是明白我的,對嗎?」,李遙說話時的眼神是堅定的,就如她愛扶蘇的心一樣,不可撼動。
李遙站起身子,凝思蹙眉的樣子仿佛正在醞釀一個遠久的故事,顏瑾沒有打擾她,顏瑾想听听這個故事,听听李遙和扶蘇的故事。
「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扶蘇哥哥,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進宮。第一次目睹了當今的皇帝……」
「贏政?」,顏瑾沒有想到李遙會說到秦始皇,一時月兌口而出,竟忘了古人最忌名諱,特別是千古一帝的九五至尊。
而李遙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顏瑾所說之話的不妥之處,她陷入到了深深的回憶里。
「始皇很威嚴,就像爹爹一樣。可當時的始皇見到躲在爹爹身後的我,卻是一臉的溫和,他笑著朝我招手,他問我長大了嫁給他的兒子可好。那時我才看到站在始皇身旁的男孩,他一襲白衣,長得很漂亮。後來我問爹爹,他是誰?」
「是扶蘇嗎?」,沒有等李遙繼續講下去顏瑾就急忙開口問道。他是扶蘇麼?肯定是扶蘇呢。
听到顏瑾的問題,李遙點點頭,「爹爹說他是始皇的兒子,叫扶蘇。」
李遙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顏瑾也有些陶醉,好一個溫馨的故事!
秦始皇平定四海,一統天下,說起來李斯也算是輔助贏政上位的大臣,那麼李遙嫁給扶蘇也不是不可能了。天子之子娶臣之女,不僅能穩定李斯誓死效忠,還能彰顯贏政的寬厚神武。
原來如此,顏瑾沒想到秦始皇竟還會有這樣縝密的心思,不愧是統一六國的贏政,顏瑾不禁更加佩服秦始皇了。
雖然後人對秦始皇的評價褒貶不一,但這並不影響秦始皇在顏瑾心中的地位,至少比起三皇五帝來說,秦始皇也是大于過吧。
如果沒有秦始皇,說不定天下還不會那麼快統一呢。
如今身在秦朝,顏瑾覺得距秦始皇竟那樣近。
那麼,她會不會有機會見到秦始皇呢?
會的,顏瑾下定決心,不僅要見贏政,還要見李斯、馮去疾、蒙恬……特別是要見見在秦朝只手遮天的趙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