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明錫獨自走在漆黑的夜里。他跟母親說出去取錢,其實她知道取到錢的希望不大。果然,錢還是沒有打進來。賞明錫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嘟嘟嘟。」電話通了。
「喂。」一個細軟的男聲響起,伴隨著嘈雜聲。
「我是賞明錫,你在哪兒?」
陳有曦一听是賞明錫,略有些激動︰「我在學校旁邊的網吧里,你有事?」
「嗯。你有空嗎,我來找你。」
「有空。」傳來的聲音按捺不住的興奮。
走進網吧,不用多找,就注意到一群吵的最響的男孩子。陳有曦看到賞明錫來了,跟旁邊的阿龍示意了一下。「我們出去走走。」他對賞明錫說。
賞明錫跟陳有曦漫步在大街上。陳有曦悄悄看了看賞明錫,自二人爭執之後,除了今天放學後那幾句莫名其妙的交談,就再也沒說過話了。陳有曦揣摩著賞明錫的心情,那天她說出了那麼傷害他的話,盡管是酒後之言,也深深刺痛了陳有曦。原來她一直都不喜歡跟他在一起。原來他邀請她出去吃飯唱歌,她不喜歡,他帶她去見識他所有覺得好玩的東西,她也不喜歡,他教她一些她從前無法嘗試的事物,她還是不喜歡。陳有曦越想越害怕,他以為這樣是對她好,原來一切到頭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不僅未被打動,反而說她「討厭」他。喜歡一個人,卻不得她喜歡,陳有曦感到了一種失敗感。但這就好像激將之法,陳有曦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覺,怎麼會對她的喜歡又多了一點。
「有曦。」賞明錫輕聲道。
「恩?」陳有曦也柔聲地應道。
二人無意對望了一眼,又各自收回目光。那個年紀,情竇初開,對于愛情,總是懵懂又敏感,因為那是一顆青澀的心,害怕味苦而不願去面對,去嘗試。
走了一會兒,賞明錫感到不那麼冷了︰「你看,那個人穿得這麼少,他不怕冷嗎?」
他們兩都是冬天里的裝束,一件未減。
陳有曦說︰「我也覺得。我們是正常的,那個人不是正常人。」
賞明錫心里想,也許那個人還覺得他們兩個不正常。明明開春了還穿著臃腫的冬衣。
「我想去你哥哥店里打工。」過多的客套也不必了,賞明錫直接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陳有曦愣了一下,他完全弄不懂這個女孩子在想什麼了︰「你怎麼忽然想去打工?」
陳有曦當然不知道賞明錫在想什麼。賞明錫也不會告訴他。
「不是說要實習嗎,我想先試著做做,就這樣。」
「你晚上打工,白天上學,這樣會很累的。」
賞明錫反問道︰「我們上課不就等于休息嗎。」
陳有曦還是想不通,也罷,這個女孩總是有那麼多怪異的想法︰「那我去跟我哥說說應該沒問題。」
賞明錫看向陳有曦︰「謝謝。」
賞明錫很真誠的道出了自己的感謝。她一路走來做了各種假設。第一種最好,她所謂的爸爸是忘記了,然後很快又打錢過來。那她跟媽媽可以繼續沒有壓力地揮霍那筆「生活費」,過著悠自悠哉的生活。第二種,電話是打通了,但他拒絕給錢,就跟當年他忽然絕情地趕她們母女倆那樣。那賞明錫只好動之以情,還不行就一哭二鬧,不過賞明錫自知不是一個好說客,又從來不會深入人家心理,就算電話打通了也還是沒錢可得。第三種,就是電話不通,錢也沒有,而且那個人跟他的錢在母女二人的世界里從此消失,再不出現。♀
賞明錫很感謝剛才的冷風一吹,自己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那個人就這麼灰飛煙滅了,那她怎麼辦,她母親怎麼辦。之前的十幾年,都是那個人提供物質上的支持。現在,她必須要做些什麼,扛起這份責任。
于是賞明錫就想到了陳有曦,毫無工作經驗的她也只能靠著這一層關系找到一份工作。
二人漸漸走慢了,氣氛也開始變得自然。陳有曦心里那塊疙瘩也逐漸消退,這個女孩,是值得對她好的,他想對她好。
「明錫——」陳有曦剛想說什麼,手機響了。
「喂,哥,我剛有事也想找你。……我在學校這里,那見面說吧。」
賞明錫一听,是陳有晨,他要過來?
「你哥哥?」賞明錫問到。
「嗯,我哥開車過來接我回去,順便跟他說一下你打工的事,然後送你回去吧。」
賞明錫點了點頭。
「那你陪我去一下網吧,我跟阿龍他們說一聲。」
二人往回走,一路上,陳有曦跟賞明錫說了一下在酒吧工作要注意的。賞明錫有一句沒一句地听著。心里卻在想又要見到有晨哥哥了,可好像心情沒那麼激動了,一個人生活上出現了困難,就沒時間去想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了。難怪說飽暖思j□j,輕微一點就是現在的情況吧。
「你在听嗎?」陳有曦見賞明錫走神,有點不滿。
「我在听。」賞明錫回答的很是利落。
「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多做幾天就知道了。有一點很重要,你在酒吧里當侍應生,一定要小心里面的男顧客。有一些,恩,那種職業的,看上去也是打工的,你也離她們遠一點。」
「什麼意思啊?」陳有曦這麼含含糊糊的解說,賞明錫自然不明白。
「就是那些,小姐!」陳有曦一下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就這樣麼直白的說了出來。
賞明錫也還是需要想一想,才反應過來︰「你說那些人啊,她們也可能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啊。」賞明錫對這些事情也不太了解,只是想到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替她們說了一句好話。
陳有曦的哥哥開的酒吧,他自小便看慣了這類事︰「你說什麼?她們還逼不得已?她們就是犯賤!我哥要不是因為酒吧里一定要有這些人,才不會讓她們進來呢。」
賞明錫不語。需要這些人,卻又看不起這些人。有晨哥哥肯定不會這樣想的。
陳有曦跟阿龍說了幾句,就跟賞明錫在門口等著陳有晨。
不一會兒,一道光線閃過來,一輛轎車停在他們面前。
陳有曦打開門讓賞明錫先進去。
「呦,又見面了。」開車的是陳有晨,他回過頭來微笑著望著賞明錫,那明媚的笑容在黑天里仍是那麼光芒四射。
賞明錫也笑了笑︰「有晨哥哥,你開車啊?」
「怎麼了,坐我車你不放心啊。」陳有晨打趣道,「你放心,我可是老駕駛員了。」
「有晨你分得出前面那個是男是女?」一個有磁性的聲音響起,來自副駕駛座。
從賞明錫的位置看去只能看見他臉龐的輪廓,昏暗中俊朗而英挺,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郵筒!
只見陳有晨眯起了眼楮湊過去研究了一下,估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阿恰,今天是我開車,你想平安到家嗎?」
那人笑笑,兩人調侃慣了,有事無事說上對方一句,總是一件歡樂的事。
陳有曦坐定︰「哥你又為了耍帥不戴眼鏡。明錫,你坐穩了。」
車子發動了,尾巴吐出灰色的煙霧,繞繞飄飛,在空氣中畫出各種圖案,然後漸漸湮滅。
賞明錫看著窗外,行人、樹木、建築,快速地向後方退去。又是一天,不知道叵測的明天會怎樣。
她仰頭靠向座位,視覺的一轉換,剛好透過後視鏡看到副駕駛座的英俊男子,有晨口中的「阿恰」。剎那的一瞥,讓賞明錫想起,他不就是今天下午跟她在酒吧門口擦肩而過的那個人?賞明錫忍不住又看了幾眼,每次都是望過去,又很快地收回目光,那張沉默著的臉孔,越看越有一種可怕的魔力,仿佛喚起一場記憶,卻在快要回想起時戛然止住,讓賞明錫心跳加速。
「哥,你們店里還缺人吧。」陳有曦想說的是賞明錫拜托他的事。
「缺人的,你有推薦?」陳有晨邊打著方向盤邊說。
「是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陳有曦狡黠地瞟了一眼賞明錫。他好像賣了關子,可一想就知道他說的是賞明錫。
賞明錫真是不喜歡這樣的推薦方式,她後悔拜托陳有曦了,寧可自己一鼓作氣跑到有晨哥哥面前毛遂自薦。
陳有晨沒說話。他作為酒吧老板,知道自己開店做生意迎接的都是什麼人。他當然不希望自己親弟弟的同學,又是作為自己的朋友踏入這一灘渾水。
「老弟,你怎麼像是在給我介紹童工的感覺啊。你可別帶壞人家小女生噢。」陳有晨半開玩笑地說著。
賞明錫听著,感覺出了陳有晨的搪塞,他肯定有他的理由,自己貿然想去人家店里工作也唐突。
不知道陳有曦是沒听出,還是听出了卻仍堅持︰「哥,你那里不是缺人嘛。人家可是賞花賞月賞明錫,跟黛玉有的一拼,說不定還能變成你那里頭牌呢。」
陳有晨正欲說話,賞明錫道,「陳有曦你這是什麼形容啊。」賞明錫暗暗踢了一下陳有曦,暗示這件事就算了。賞明錫跟陳有曦兩個一向默契不足,賞明錫真怕陳有曦大叫地說出,「哎呀賞明錫你踢我干什麼啊」之類的話。本來被陳有晨拒絕已經有點尷尬了,她心虛地看向前面,還好那二人表情自若。陳有曦看了一眼賞明錫,沒有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