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開,她結巴地說,「李,李老師,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陳有曦一听,反應很快,立刻跑進臥室。
這阿威怎麼不跟著一起跑啊,賞明錫心想。她把李老師迎進來,兩人都看向阿威,賞明錫尷尬地站著,實在不知道怎麼介紹他。沒想到阿威一見李老師自己站起來了,一改往常唯唯諾諾的保安形象,挺起胸膛大方的伸出手︰李老師你好,我是賞明錫的父親。」
李老師也伸出手跟阿威握手點頭。
「沒想到賞明錫的爸爸媽媽都這麼年輕,她媽媽呢?」
「哦,她媽媽有事出去了。這幾天都是我在督促她學習。昨天有個高考穩上本科的講座,我帶她去了,忘記請假了。」阿威說的有板有眼,就算說是去參加高考穩拿滿分的講座,估計也有人信。
「你們昨天去參加講座了啊,下回一定要提前跟我說一聲。昨天有學到什麼沒有啊賞明錫?」李老師很信任阿威,這位看上去相當稱職的父親。
賞明錫見李老師看向了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阿威接過話來︰「昨天她倒是很認真記了很多筆記。說實話啊李老師,如果今天你不來家訪,過幾天我真想去你們學校一趟,看看這丫頭到底學的怎麼樣。都快高考了,無論如何都要頂住最後關鍵的幾個月,考出好成績來。」
李老師對認真學習的話題相當感興趣︰「我在學校里也是這樣,現在小孩不抓緊點不行。現在苦一點,就為了高考成績出來可以開心地笑。你看看,高考就考這麼幾科,我一個個跟你說說賞明錫的情況啊……」李老師在紙上涂寫著,用心跟學生「父親」交流著。
賞明錫看的目瞪口呆,這雙方一瞬間入戲,留她一個路人甲在一旁,跟著附和也不對,想表明心跡好好學習又說不出口,只好頭發抓抓,陪著笑笑。♀心里感慨原來電視劇里的小配角也是不容易的。
阿威越說越演的逼真,儼然一副家長作風。問清了賞明錫現在的學習情況,道出了對她未來的擔心,詢問了適合女兒的復習方法,最後還表達了對李老師的感謝。賞明錫以為訪談結束,歡欣著站起來去開門,結果李老師話題一轉,又到了對高考這幾年預測上。賞明錫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粘回座位,听著兩人的對話從左耳進右耳出,思緒飄開。
李老師三十出頭,皺紋因操心太多橫布在臉上,但也還並未到老頭的程度。只是太過嗦,話又多,像個喋喋不休的老頭,所以學生們都暗地里稱其李老頭。李老師已讓學生考上好大學為己任,奮斗在教學前線上,事事親力親為,確實是不多見的有責任心的老師。以此在學生之中樹立的威信,不是嚴厲,而是認真,這比嚴厲更讓學生們畏懼。這群不愛讀書的「不良學生」們就是個例子,老師凶,你可以更凶,老師認真,你卻做不到更認真。
賞明錫的思想不知在哪里逗留著,忽然听見敲門聲,她去開門,今天開了兩次門,次次有驚險。希望這次是走錯門了,或者送郵件送小廣告……
果然還是一份驚,完全沒有喜。
她開了門才想起來陳有曦還在里屋,剛才都忘了里屋還有個人,千萬別做出帶李老師參觀房間的事。可現在站在門口的,正是陳有曦本尊。
這是大衛科波菲爾移形換影的魔術?
陳有曦看到里面的李老師,故作驚奇︰「李老師,你怎麼在這?」
「我是來家訪的,你來了正好,進來一起聊一會,我正講到高考這幾年的變化。♀」李老師熱情的招呼道。
賞明錫實在理不清這到底演的哪一出,暗暗祈求編劇快把她這個路人甲的戲份刪除。
沒想到真的應驗了一回。
陳有曦有禮貌地說,「李老師,事實上我是來找賞明錫去圖書館的,我們跟幾個同學約好了一起復習功課。賞明錫,你還沒準備好?」
終于喜從中來︰「對,對。李老師一來我就忘了。那李老師我們先走了,學習要緊。那個,阿……爸爸,我們先走了。」
「行,快去吧,乖女兒。」阿威揮揮手。
盡管賞明錫叫爸爸的時候極其別扭,阿威叫起女兒的時候卻相當自然,一看就是專業跟業余的區別。而且還加了「乖」字,在李老師眼中這是和諧幸福的一家人,賞明錫卻有一種被人佔了便宜的感覺。
「陳有曦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啊,你告訴我你以後是想當導演還是編劇啊,是不是現在拿我們當陪練的啊,麻煩你下次要演之前提前三天跟我對下劇本行嗎,我可不是阿威,臨場發揮演啥像啥我統統沒有!」賞明錫剛走出樓道,便對陳有曦發起脾氣。也難怪,面對剛才的情形確實是憋壞了。
「你小聲點,小心老頭听見。」陳有曦為自己的安排很是得意。
「我們家住三樓,听得見才怪。」忽然賞明錫想起了什麼,「我們家住三樓啊,你怎麼下來的啊。」
「你看。」陳有曦指指房子邊上的水管。
白色的管道直挺挺沿著向下,周圍沒什麼好扶手的,就是每到一個樓層有一小片可以踩腳的地方。
賞明錫倒吸一口冷氣,「你瘋了吧你,這多危險啊,你看看三樓有多高,你萬一踩空了那不是……」
「你在關心我?」陳有曦抓住了他最想問的。
「我在關心我家水管,我可不想停水。」賞明錫反駁。
陳有曦笑笑,「反正現在問題愉快的解決了。李老頭這麼簡單的就以為他是你爸,家訪搞定。我也知道你感激我又關心我,以我本事從六樓爬下來都沒什麼問題,你放心好了。」
賞明錫也懶得去爭辯了︰「我們現在去哪里?」
「我帶你去吃晚飯,吃完了我們去酒吧,今晚那里搞活動。你猜,什麼活動」
「猜不到。」賞明錫是真不想猜。
「今天是情人節啊賞明錫。」陳有曦看出賞明錫不太有興趣,也不賣關子了。
情人節?這麼浪漫的節日,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眼下不是一個尋開心的好時機。
「是哦,去不去?」陳有曦又問。賞明錫一向都對哥哥開的酒吧表現出極大的向往,這次也不會拒絕吧。
這僅限于一切還都沒發生,賞明錫定會為自己畫一個美美的妝,早早地到酒吧期盼著。現在,賞明錫的心都記掛在醫院病床上的母親那里。
「我不去。」賞明錫沒有去找借口為什麼不去,她知道陳有曦也不會再問。
「我晚上在酒吧,你想來了找我。」
春天的進程,一天一個樣。每天都有花開,都有草長,都有人重新審度自己,剖析自己,隨著春天的長勢,涌現出不一樣的自己。
吃過飯,賞明錫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偶有路過幾家喧鬧的店,讓她想起緣分星空,她很想再去那里,再想去感受那里的熱鬧和放縱。可是放縱過後又能留下什麼呢,能消去煩惱嗎,能看到母親的笑臉嗎。陳有晨站在她遙不可及的地方,經歷了這幾天,她覺得離他原來越遠。盡管陽光投射過來的溫度依舊溫暖,身處于不同的體溫之下,懸殊的差距讓她不敢去觸及這個發光體。
那個阿恰,有著這樣一個奇怪名字的男人,行為也是讓她不可理喻。在他眼里,她是為了錢出賣身體的女人,她也不想去解釋什麼,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夠維持生活的渠道,她也想鄙夷自己,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怎麼做呢。經過這兩次的接觸,阿恰是個以自我為中心,又听不進道理的男人,他不必對她有好感,只要他身上有她想得到的就可以了。還有,她遲早要還給他。她拿了他的錢去支付了藥費,而他還沒有從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她是遲早要還的。賞明錫想到這,她害怕了。真的要這麼做嗎,他說他想包她,可能還不止一次。陳有曦說他和他哥哥最看不起酒吧里的小姐,她非要淪為那樣的人嗎,這要她將來如何面對有晨哥哥。
一路走著,一路心緒不寧,賞明錫來到家門前。煩躁,不安,她多麼希望現在恰好處于波谷,生活和心情馬上就能上升。可是未來總是那麼叵測,會不會以後的情況還會變得更差呢。
這樣的感覺仿佛小時候的情景重現。那時候,賞明錫跟父母住在國外,兒童時的賞明錫又調皮又不合群,每天回家總是哭喪著臉,吵鬧著以後不要再上學。有一次她發完一通牢騷後,把母親遞過來的水一把摔在地上,母親不知說什麼只有彎腰收拾,父親走到身邊,語重心長的對她說,不管你在外面做錯了什麼事,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站在家門前你就要都忘掉。帶著愉快的記憶回到家,因為這里是你的住所,有你的親人,你要讓你的快樂感染我們,讓我們一起快樂。
賞明錫沉浸在父親那時慈祥又嚴肅的眼神中,許久換過神來。那麼多年沒有去想從前了,怎麼跟母親一樣,也忍不住想起了。可是父親說的沒錯,家是人避風的港灣,進入港灣,你怎麼能把那惱人的風也帶進來呢,驚擾了同在一處港灣的人,這又何必。
賞明錫感受到了內心的鼓舞,臉上露出很久沒露的笑容。這里是她的家,她要使這處地方增添溫馨。
她微笑著打開門。
她是不是走錯門了。
這是她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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