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長時間?
黑暗,光明,黑暗;反復被光與暗的海洋所吞沒。
似乎自己如果閉上眼,便永遠不會再睜開了。
——似乎又听到了風的聲音。
很大,很勁的風聲,嗚嗚地吹,嗚嗚地響。
我到底在哪兒?為什麼會在這里?
貼在額頭上的這支冰涼的手又是誰的?
還有,為什麼一切都如此熟悉?
——睜開眼楮,眼前跳動的是明亮的篝火。
這里似乎是一個山洞,寒冷,堅硬而又ch o濕,卻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洞口處,坐著一位陌生少女,她渾身**,肌膚白如羊脂。少女雙手抱膝,偏著腦袋望向山洞外;在那里,難以想象的風雪下得正勁。
與她四目相對之際,少女露出了靦腆的笑容道︰「你終于醒啦。」
這里……是什麼地方?
「昆侖之巔。」
童真鈺緩緩從那冰天雪地的夢中蘇醒過來。一睜眼,便被刺眼的陽光逼得不得不再次閉上眼楮。他忍不住抱怨了幾句,適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他本想爬起身來打量四周,沒想到四肢百骸卻像是散了架一般,劇痛無比,居然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童真鈺發現旁邊有一根拳頭粗細的樹枝,便爬過去撿了過來,倚靠著這根樹枝,他總算是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童真鈺十分郁悶,要知道他在別人面前從來都是光鮮亮麗的童府大公子,如今卻落的跟個乞丐似的,若要讓人看見,那可真是遺臭萬年了。
他扶著腦袋,強烈的眩暈感惹得他想吐。童真鈺眯起眼楮看看周圍︰盡是些粗壯參天的百年巨木,樹樹連蔭幾乎遮天蔽r 。想來這里平時大概人跡罕至,這些樹木少了樵夫砍伐,所以才能長得如此茂盛。
他拄著樹枝,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腳踝處傳來劇痛,仿佛電打一般。他低頭查看,發現那里竟然腫起一塊碗口大小的包,必然是從那崖下摔下來時扭傷了腳踝。童真鈺忽然想起自己與那種師旭激斗,遭人暗算,摔落谷底;如今卻奇跡般撿回一條x ng命,不禁心有余悸。
童真鈺將身體靠在樹上稍稍休息了一會兒,便跛著跛著緩緩向樹林深處走去。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無名谷底究竟昏迷了多久,他想找到一個出口,趕快離開這里,去與蔡天賜等人會合。忽然,童真鈺听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踩著碎枝枯葉而來。
童真鈺以為這定然是蔡天賜派人來尋自己,不禁松了一口氣,只差大聲呼救。但剛要張嘴時他卻轉念一想︰既然有人在決斗中出手暗算自己,若來人是取他x ng命的,他這一呼喊,豈不等于是把自己的人頭拱手送上?于是童真鈺便藏在樹後,靜待來人出現。
「……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童真鈺忽然听到話語聲,這聲音猶如黃鶯啼鳴,清脆好听。他探頭偷偷去看,卻發現那是一名穿著紅菱羅袖,鳳尾短裙的陌生少女,懷里抱著不知從哪里摘來的野果。少女回顧四周,嘟著嘴,似乎微微有些焦慮。
這少女的相貌竟與自己剛才夢中所見的少女一模一樣!童真鈺不禁低聲驚呼。少女耳朵似乎十分敏銳,迅速轉過頭來,一眼便發現躲在樹後的童真鈺,跺了跺腳,埋怨道︰「你為什麼躲在那里?不是和我說好了,要乖乖地等著,我去找些吃的回來麼?」
童真鈺當然不知道自己何時與這位少女約定過這樣的事情,呆若木雞,但一听到她說「吃的」,又瞧見她懷里的那些晶瑩剔透的野果,肚子不禁響如雷鳴。要知道童真鈺以前可從沒有過餓肚子的經歷,童夜凝經常會為他準備各式各樣的膳食點心,他吃得甚至都有些煩膩。而如今才知道饑餓之感竟如此難熬,童真鈺真恨不得馬上飛回童府,把以前浪費的珍饈吃個夠。
少女見他幾乎快要流出口水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便把野果盡數遞給童真鈺。童真鈺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汁水四溢,十分香甜。童真鈺覺得這野果簡直好吃極了,比他以前在童府吃得那些西域奇異果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他一口氣囫圇吃了好幾個,不一會兒便把野果盡數一掃而空。
少女在一旁托著腮看著他,面帶淡淡微笑。待童真鈺吃完,抬起與那少女四目相對,不禁有些臉紅。他本想道謝,但一開口,嗓子卻黯啞地發不出聲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適應了好一會兒,童真鈺才啞聲向她說︰「謝謝。」
少女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不知姑娘貴姓?」童真鈺問道。少女偏著腦袋,想了想,對他說︰「我姓霜,你便叫我霜雙好了。」「霜霜?」童真鈺念道。「不對不對,是‘雙’,兩個人要在一起的意思!」
童真鈺見她皮膚白皙如雪,頭發編成一股麻花辮,梳著齊劉海,底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忽閃忽閃的。看上去不像是漢人,也不像是女真或是黨項人,更像是來自絲路異域的女孩子。
「你怎麼了?」霜雙見他沉默不語,關心問道。童真鈺搖搖頭,道︰「感謝姑娘救命之恩,只是我還有要事在身,必須和山谷外的朋友會合,不知姑娘可否知道出去的路?」
霜雙搖了搖頭,道︰「我剛去摘野果的時候,發現這里似乎是一個密封的山谷,沒有可以出去的地方。
「那你又是如何進來的?」童真鈺咦道。霜雙臉頰顯出兩抹嫣紅,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里了。」
童真鈺目瞪口呆,霜雙並不像是說謊,一雙大眼楮可憐巴巴地望著童真鈺,看上去十分委屈。童真鈺心想︰這少女委實奇怪,之前說與我有約,但我卻絲毫不記得。
「不過,我在前面發現一個山洞,也許那里有可以出去的地方。」「快帶我去!」童真鈺急切道,甫一動身,腳踝處傳來的劇痛又令他不得不放棄。
「給我看看你的傷口。」霜雙忽然道,她檢視童真鈺的腳踝,那里腫起的包觸目驚心。然而身為女孩子的她倒是並不害怕,只見她用手輕撫傷處,微微閉目。童真鈺忽然感覺腳踝處似乎敷上了冰塊一般,一陣舒服,過了一會兒,腳踝處腫起的大包竟然瞬間消退了。
「你是如何辦到的?」童真鈺咦道。
「秘密。」霜雙俏皮地眨了眨眼,扶他起來,對他說︰「走吧,現在應該好多了。」
童真鈺點點頭,忽然,他想起與自己一起墜下的「霜君」,急忙便要去尋找。霜雙笑了笑,從身後將那柄劍遞給他,對他說︰「在我這呢!既然你這麼喜歡這柄劍,那可要好好愛護它。」
「那是自然。」童真鈺好奇為何她會說這樣的話,但並未深究。兩人一起向霜雙所說的山洞處走去。這山谷里的樹林十分茂密,甚至還有很多松鼠,猴子,野兔,一路上霜雙對這些動物十分稀罕,若不是被童真鈺拉著,不知她要被這些小動物拐走多少次。
他們來到山洞前,只見一條狹長的裂縫幾乎把山一分為二,這個山洞也是這麼形成的。山洞里面深不見底,看上去似乎很寬闊,只是這山洞遮擋在密林之中,實在難以發現。童真鈺不知這山洞里到底有些什麼,但為了趕緊離開這里與蔡天賜會和,也管不上那麼多了。他取出身上的火折子點燃,牽著霜雙的手,往洞內深處走去。童真鈺見霜雙大大方方,絲毫不忌諱與童真鈺的肌膚之親,心想這異域的女孩子天真爛漫,卻比那些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可愛許多。
他們向洞內走去,洞內曲折回環,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崎嶇,但岔路極多,很容易迷路。童真鈺想出一個法子︰他把身上衣物的線頭拆開,拴在一塊石頭上,牽引著它慢慢前進,如此一來,即使遇到死路他們也能順利返回,不至于困死在這山洞之中。
洞內非常干燥,干淨得出奇。童真鈺本以為會有些蝙蝠什麼的,但卻一只也沒有遇到。童真鈺覺得好奇︰若不是這兒y n森森的,只怕住個幾百人都不成問題。
他們順著寬敞的洞道繼續向里面走去,一會兒朝上一會兒朝下,感覺越走越深。童真鈺身上的衣服幾乎被拆散一半,他心想是不是該就此回去,另尋一條路的時候,霜雙忽然道︰「快把火折子熄了!」
童真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照做,把火折子熄滅。只听黑暗中傳來霜雙的聲音︰「你看,前面好像有光。」
童真鈺也發現洞內確實不如剛才那般漆黑,已經能看清自己的手指了。他們循著光亮的方向繼續向前走,發現道路越來越寬,頭頂的岩壁幾乎有萬國寺的飛檐那般高。
「快看。」霜雙低聲驚呼,指著前方,童真鈺循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在洞口前方已經能看到明顯的光亮。他們以為已經找到出口,便興奮地跑了過去,沒想到,卻看到了更加驚人的東西。
一座浮于空中的巨大宮殿,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童真鈺驚得說不出話來,誰能想到在這邙山之下,竟會有如此巨大的地底穹廬;而這座邙山地宮,便建立在這地底穹廬之中。更加令人驚奇的是,這座宏偉宮殿竟然浮在半空之中,在其下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完全沒有基岩支撐。而在地宮的上方,建有一處高台。高台之上由九根黃銅高柱所懸吊著的巨大球體,此刻正釋放出瑩瑩光輝,宛如一顆地底的太陽,照亮整個地下洞穴。大概他們剛剛所見的光芒便是由它所發出。
童真鈺與霜雙看這地宮看得入迷,恍然才想起要尋找出口這件事。他們發現唯有一道鐵索橋連接著宮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道路。兩人想了想,最後決定去這座地宮里打探一番,看看是否能找到出口。這時霜雙忽然道︰「……我有點害怕。
童真鈺見她這麼一說,便走在前面,牽著她的手,他的另一只手里緊握著「霜君」,小心謹慎地穿過吊橋。剛剛踏上這座浮空宮殿時,童真鈺本以為會有暗器機關被觸發,然而地宮內動靜全無,仿佛人畜無害一般。
他松了一口氣,帶著霜雙走進宮殿。雖說這宮殿建在黑暗地下,但在宮殿內裝有許多巨型銅鏡,這些銅鏡將那球體發出的光芒互相折sh ,使得宮殿內看起來金碧輝煌,幾乎和在地面上別無二致。
他們在這地宮內轉了許久,最終發現這里空無一人。霜雙發現一些遺留的器具,其中木質的器具早已被蝕得只剩下一個空殼,輕輕一踫便化成飛灰。而金屬所制的器具卻保存的完好無損,而且數量極多。看來,大概在很久以前曾有很多人在這里生活過,但現在他們已不知所蹤。
霜雙非常想到高台上仔細看看那發亮的球體,但童真鈺覺得現在還是先找出口要緊。他在宮殿的另一邊發現一座與來時一模一樣的吊橋,走了一圈下來,發現這樣的吊橋一共有八座,分別連著八個不同的出口。童真鈺十分苦惱︰到底如何才能離開這邙山地宮,難不成他要把這些出口一個個都試一遍嗎?
「呀,有人!」霜雙忽然驚叫一聲,童真鈺嚇了一跳,急忙拔出「霜君」,j ng惕四周,卻什麼動靜也沒有發現。
「真的有人!」霜雙舉手保證︰「沒有騙你的,我剛才確實看到有一個人影,‘唰’的就不見了!」童真鈺嘆了口氣,將「霜君」收回劍鞘,彈了一下霜雙的額頭。「別鬧了,找出口要緊。」說罷,他便在八座吊橋中選定了一座吊橋,打算踫踫運氣。
「你不能走。」
童真鈺忽然听到一個怪聲怪氣的聲音,他以為又是霜雙在搞怪,轉過身剛想責備她兩句。然而,他卻看到一張燒得黝黑的丑陋面具,五官扭曲猶如刀割,簡直形同骷髏一般!
童真鈺心里「咯 」一下,手中「霜君」已然出鞘,削向那張面具。只見那東西忽然化作一道魅影,輕松躲開這一劍。它以極其詭異的速度在童真鈺周圍移動,幾乎弄得他眼花繚亂,暈頭轉向,最後那張面具才停在那座吊橋上,翹著二郎腿坐在鐵索之上,原來只是一個戴著面具,身穿黑衣的人。
被它這一番戲弄,童真鈺自然是心有不甘,手中「霜君」煞氣頓生。但他轉念一想︰雖然不知道這面具人到底是何人或者是什麼東西,既然它也在這里,說不定就知道出去的路。
于是,童真鈺便收起「霜君」,向面具人行了一禮,道︰「冒失闖入閣下府邸真是萬分抱歉,只是我與這名姑娘墜落于無人山谷,急于尋找出去的路與朋友會合,無意中才誤入此處,還望閣下海涵。」
面具人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道︰「臭小子還蠻有禮貌的!不過,在你心里恐怕是恨不得殺了我才對吧?」
童真鈺見自己被他瞧破心思,更加小心。他猜測這面具人大概是這邙山地宮的守護者,便向這面具人鞠躬道︰「晚輩不敢!還望前輩能替我們指明出口,晚輩發誓︰一定速速離去,不再打擾,更不會向外人提起這邙山地宮之事!」
童真鈺有意加重最後一句,面具人听後,點點頭道︰「如此一來倒是簡單了,這道橋便是出路。」
童真鈺大喜過望︰「謝謝前輩!」他拉著霜雙準備離開,忽然,一把模樣奇怪的刀忽然插在他們面前。霜雙尖叫一聲,童真鈺也是一驚,抬起頭看著那面具人。「這道橋便是出路,只不過,你們不能走。」面具人頭枕雙臂,悠然躺于鐵索之上,似乎絲毫不怕自己會墜入深淵。
童真鈺強壓心中盛怒,賠笑問道︰「老前輩,不知這橋我們為何不能走?」
「因為。」那張骷髏般的面具似乎露出一個獰笑︰「這座橋便是奈何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