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逗紅纏 第二章︰飛蛾撲火拋熱淚

作者 ︰ 琴聖遺音

玉碎流星如同璀璨的煙花在空中炸響之時,瘦高漢子帶著十多騎僅僅跑出數里開外,听得聲響,在馬上猛然回頭一望,頓時心如刀割,全身顫抖之下韁繩幾乎拿捏不穩,嘴里一聲「大哥」尚末出口,熱淚已經飛濺出來。身後漢子也個個面帶憂s ,悲嗆不已。

一個手提鐵錘的漢子最為激動,狂吼一聲,撥轉馬頭便要原路回去。

瘦高漢子「嗖」的一槍攔住︰「大錘王,給老子站住。許大哥用命換命,不是讓你白白去送死的。你的命得給老子留著,好好活著回營去。許大哥不在,老子的話就是軍令,誰敢亂來,就是不遵軍令。」

手提鐵錘的漢子姓王,善使一對大鐵錘,天長月久,大錘王便成了他的外號。

玉碎流星是一種特殊的信號,只有在最後關頭才能使用,往往sh 出之時,必定是快要全軍覆滅,或者準備以死相拼的時候了。

阻攔他的高個漢子也姓許,單名一個正字,除了許大哥外,隊里屬他官職最高。軍中規矩,正職不在或陣亡,由高到低副職補上,所以他的話在此刻就是令。

大錘王雙目泛紅,聞得軍令二字,咬牙強忍悲憤又轉了回來。

許正顧不得臉上熱淚,急聲令道︰「全速向南,再跑三十里就是渾水河,那里就比較安全了。」

馬蹄帶起新鮮的泥濘,旋風般去了,全然沒有發現附近一處枯草叢中,一只灰s 信鴿「樸楞樸楞」騰空而起。

寒冬未到,可冷風帶來的寒意已經可以透骨而入。或許,冷的只是天氣,寒的卻是人心。

許正策馬揚鞭,臉上掛著淚珠在風中一路揮灑,因為誰也不知道,剛才尚未出口的大哥二字的真正含義。許大哥對別人來說,只是一個義薄雲天的好兄弟,好漢子,好都頭。

自已與他都姓許,別人也只以為是一種巧合。他們都猜錯了,因為他就是自已的親大哥,一n i同胞的兄弟。

許正永遠都不會忘記,四年前的場景,哥哥穿著光鮮鎧甲,騎著高頭大馬威風的路過家鄉時,四里八鄉都轟動了,老少爺們都露出了羨慕的目光,紛紛議論許家老大出息了,許老太太生了一個好兒子。

可大哥剛到家門,便「撲通」一聲跪在地止,給白發蒼蒼的老母親磕了兩個響頭,坐了小片刻就要走了。

自已與母親去送他,白發蒼蒼的母親走不快,拉著他的手怎麼也不肯放,一句話都沒有說,捧著熱乎乎的雞蛋慢慢的將他送到路口。當自已臨時提出要跟哥哥投軍時,母親卻流淚了。

哥哥死活不肯答應,自已當時還埋怨哥哥,怪他只顧自已威風,不肯照顧弟弟。可他讓自已逼急了也不肯同意,後來看自已鐵了心非去不可,還千萬交待不能進刺候營。可自已偏偏不肯听他的,哥哥是刺候都頭,自已也要成為都頭,也要像他一樣威風,到時候好衣錦還鄉。

順利進了岳家軍,許正拼了命的戰斗,幾次下來,得到指揮使的青睞,自已終于進也了刺候斤字營,一年後又順利當上了副都頭。

刺候營分兩部分,一是山字營,一是斤字營。

可自已與山字營都頭是親兄弟這個秘密,卻一直保存了下來。此次聯合行動,正在暗中欣喜可以與哥哥並肩作戰的許正。直到現在,才終于明白哥哥當年為什麼不肯讓自已參軍,為什麼拼命阻攔自已進刺候營了。

因為,他是想讓自已兩兄弟留下一個給老母親送終啊。

什麼營受傷最多?刺候。什麼營死人最多,刺候。最危險的任務讓誰去?刺候。

淒風冷雨斷腸人,打馬狂奔中,許正心如刀絞,大哥的影子突然在眼前出現,他滿面鮮血,神s 猙獰起來,大聲嘶吼著︰弟弟,快跑,你快跑啊!我手下的十來個兄弟,你都給要帶回營去!」

聲聲有淚,聲聲帶血,如重錘擊心,許正心中一個激淋,突然清醒過來,停在了一處岔道口。

這三天兩夜,金兵狀若瘋狼不眠不休,緊緊咬在身後。撤退時的六十多名弟兄,轉眼間就讓金兵殺死了一半。剛才大哥以命換命,又死了一大半。此刻絕對不是傷心的時候,這剩下的十多條x ng命,可不能報銷在這里,自已必須把他們帶回去,大哥才死得有價值。

「下馬,二人一騎,留下六匹空馬交給沈兄弟。我們在渾水河岸匯合。」軍令如山,許正一聲令下,數人立刻翻身下馬,一騎雙乘,繼續向南奔去。

沈兄弟真名沈淳,為人機j ng,輕功最佳,許副都頭讓自已留下來做什麼,他心領神會。

尋了幾根枯枝,將遠去的蹄印弄得凌亂不堪,又原路返回,將剩下的六匹馬韁繩系在一處,趕在前面,在數百米的泥地上,跑了幾個八字型的連環大圈,直到完全看不出來方向,才抄另一條小道上遠遠跟了上去。

二十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若在往r ,也就是一鞭的距離。可對于現在的許正及手下兄弟來說,每過一秒,每跑一步都是熬煎。

嘴里喘著粗氣,血紅的又眼盯著前方,跑著跑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青灰s 的林子。眾人都是心中一陣狂喜,出發之前早已探明,穿過這座林子,便是渾水河,看來片刻就能到了。河灘盡多砂礫,少有淤泥,方便通行。現在秋季河水枯淺,深不過膝,可以涉水而過。只要過了渾水河,再往前百余里就是宋營,那命就保住了一半。

正狂喜之間,一匹戰馬突然前蹄一軟,口吐白沫摔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連帶馬上兩人也摔了一身污泥。

實在太疲憊了,沒r 沒夜的跑了三天,就沒有好好啃上一口草,剛才換馬又添加了一個人的重量,這匹馬是給活活累死的。

眾人正在狂喜的心同時突然一沉,累死了一匹,那剩下的五匹還能堅持多久?對于刺候來說,戰馬就是跟自已的x ng命一樣保貴,深入敵後,如果沒有了馬,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而此時就算過了渾水河,還有百余里距離,光靠雙腳要走多久?

許正心情極為焦慮,向左右張望著,希望沈醇能夠做好偽裝,盡快趕上來,可又等了片刻,來路之上始終空空蕩蕩,哪里有人?

怎麼辦?是過河而去,還是在此等待沈醇趕來?

許正猶豫片刻,決定二者都不取,先冒險進林,一邊等待沈醇過來,一邊稍做休整︰「于兄弟,推前半里,設明暗雙哨。余下兄弟跟我進林休整,煮點吃食,沈醇兄弟肯定馬上就到了。他現在蓄了馬力,到時可以換乘」

「許副都頭!金狗指定還吊在後面不遠,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攆上來了,進林升煙動火,再遠都能望見,豈不是自暴露行蹤?要不過了河再說。」于兄弟姓于,單名一個禮字,長得人高馬大,可面糙心細,平r 里便比別人多長一個心眼,善使一只狼牙棒。

「是的,副都頭!金狗肯定離我們不遠,今r 不比往時,爪牙多,點子硬,我們一生火,他們聞著味兒就追過來了!我同意于兄弟的意見,等過了河再休整」

大錘王也不太贊同在這種危險的地方進林休整。

許正橫了他們倆一眼︰「金狗不是爹生娘養?不是五谷雜糧喂大?不是肉長的是鐵打的?追了三天三夜,他們也得喘口氣,一時半會估計也跟不上來。

再說也不是我不想跑,而是馬沒法跑了?剛才就死了一匹,就算過了河,最多再撐十來里又能怎樣?沒遮沒攔,金狗望著黑影追也能逼死我們。利索點,割條馬腿,進林修整,先喂馬吃點草料。讓馬先吃飽了,自已再弄點熱湯墊巴墊巴,只要能有兩柱香的功夫,戰馬有了力,或許大伙就能熬過這一關了。」

見許正已經決定,眾人不再說話,于禮安排點了兩名j ng兵前去布哨。

大錘王掏出腰刀割了一條馬腿,隨眾人進了林中。

進了刺候營,什麼都要學,使刀弄槍等份內事除外,喬裝打扮,口技暗語,傳遞書信,拷問情報,什麼都要j ng通,升火做飯就自然更加不在話下了。

壘炕架鍋,拾柴生火,取水燒湯,片刻功夫就熬好了一鍋馬肉湯,生姜干辣子放得出奇多。

這時節乍曖轉寒,最怕出汗後再受冷風吹,外寒一逼,內熱一生,肯定病倒。在這逃命的關鍵時候生了病,就等于閻王爺下了貼子,離死不遠了。

喝點熱湯熱水,正好發發汗。

十條漢子也不嫌燙嘴,風卷殘雲,狼吞虎咽。

三天粒米未進,這時候熱湯進喉,那叫一個舒坦,將胃里燙服服貼貼的,曖洋洋的。許正大口吞咽馬肉,一碗呼啦下肚,哪里能夠?又來了一碗。肉剛送到嘴邊,猛听「嗖」的一聲破空,這敵情響箭是暗哨所發!剛剛放松的神經立馬繃緊,隨著箭聲由遠及近,一陣急促的馬蹄動地而來。

「兄弟們,上馬,金狗攆上來了」

不待許正吩咐,十人迅疾如風,翻身上馬。

于禮突然喊到︰」副都頭,不是金兵,是沈醇兄弟。」

許正勒住韁繩,轉頭眺望,剛才明哨雙哨埋伏的斜坡之上,一人六馬,速度快如離弦之箭,正直沖下來,果然是沈醇。

不對,六匹馬怎麼會有如此聲勢,莫非?

不待他細細考慮,沈醇在馬上遠遠的比劃了一個圓圈,然後用力向前一指,這是快跑的意思,他後面有人,肯定讓金狗咬上了。

「大錘王,于兄弟,你們帶弟兄先撤,穿林走。我來擋他一擋,大家河岸會合」許正急速道。

「副都頭,要走一起走」大錘王知道金兵的厲害。

「少廢話,後面不知有多少,讓大隊金狗咬住,咱們一個都走不了」許正怒眼一登,好似要噴出火來。

「都頭小心」大錘王不敢再多言,雙手微一抱拳,帶領大伙住樹林深處去了。

轉眼間,沈醇已經沖到了身前,馬上居然多出了兩個人,原來是剛才埋伏在坡上的明暗雙哨。

許正撥轉馬頭,將鐵槍橫在胸前︰「沈兄弟,如我不在,你代都頭一職,負責帶領大伙過河。」

誰知沈醇哈哈大笑︰「許都頭,你這個命令兄弟可要違抗一回了,後面最少有十多名金兵,我遠遠的看了幾眼,那氣勢定非常人。你一個人能擋得了多久?來來來……我陪著你,多為兄弟們換點時間。」

許正雖不情願,可也知他說的是實情。于是改口道︰「也好,沈兄弟留下,你們兩位兄弟,速速將馬送進林去。與其他兄弟一起快快過河,不用再等我們。」

留下來,肯定是有死無生,可這是唯一的選擇,明暗雙哨眼含熱淚,抱拳穿林而去。

得得得……又是一陣馬蹄由遠及近,雷鳴般響起,坡頂出現十三騎人馬,那馬高大神駿,馬上人一s 青衣,速度奇快無比,轉眼間已沖到坡下。

十三青騎不偏不移,視二人為無物,直接闖將過來。

許正征戰幾年,沈醇時間更久,都是尸山血海闖過來的,很多時候,他們都是金兵的惡夢,鐵槍之上也不知染有幾多鮮血,從來沒有讓人如此小視,暗自惱火。

青騎尚有百來步,沈醇出手了,他的武器就是箭。古人善sh 者能sh 穿重疊九重甲,隔空三面鑼,他雖然沒有那等力道,可百步穿楊卻是不在話下。

寒光一閃,如同流星迸發,嗖……擒賊先擒王,一只雁翎箭激sh 當中之人。沈醇極有信心,在弓箭上浸y n十多年,雖然不可能像元帥的震天弓一般神乎其神,但箭無虛發是肯定的,而且這箭上還有巧勁。

箭破弦驚,sh 穿了秋風,sh 穿了秋雨,直奔青衣人胸膛。

為首之人閃電般伸出二指一夾,手指漆黑枯瘦,如同j ng鐵鑄成,隱隱有金屬光澤。

似踫非踫之時,那箭卻突然一轉,向下sh 去,原來沈醇的目標跟本不是人,而是馬。只要沒了馬,這百十里的地方,任你輕功再高,自已也能從容月兌身。

按說他這一箭,在技巧上面絕對是妙到顛毫,可時不予我。他sh 錯了對像。

青衣人微微一愣,手指激速閃動了一下,指尖冒出了兩道白氣,然後就停住了,箭頭離馬月復尚有三寸距離,而箭尾卻夾在他指尖,尤在微微顫抖!

沈醇瞳孔急劇放大,這是人還是鬼?怎麼有這麼快的速度與指力?

可已經來不及思考了,青衣十三騎已經沖到了眼前。

沈醇弓起,弦斷弓裂。

沈醇撥刀,刀斷刀飛。

隨即胸口一涼,熱血濺出,一只箭透胸而沒,居然是剛才自已sh 出的最後一只箭。

「好冷」沈醇嘴角挑了挑,想努力的笑一笑,可血泡從口腔中沖出,淹沒了一切。

幾乎同時,許正怒吼一聲,長槍挽出三朵槍花,槍尖「嗚嗚」直響,帶著凜冽的勁風,直戳當中一騎。

長槍一往無回,殺氣洶涌澎湃,許正剛一出手,眼角猛跳,一股寒意悄無聲息直奔左肋而來。

尚未及身,那股寒氣刺激得肋下肌肉連跳,好像自已已經讓這股力道貫穿。

斜眼一瞥,一只長矛後發先至,已經在電光石火間刺了過來。

許正力貫雙臂,猛然回槍,槍尖半路撞上長矛,一股沛然力道傳了過來,由槍及腕,由腕及臂,由臂及胸,胸口猛然一悶,手上再也拿捏不住,長槍月兌手飛出。

許正大叫不好,反手撥刀,剛觸及刀柄,胸口一涼,一只長矛透胸而入,刺得對穿,月復部劇烈疼痛之下,鮮腥之味涌上嘴角。

青衣人將長矛攪了一攪,鮮血順著矛身汩汩而出,許正用力去捂,哪里能捂得著?熱血從指縫不斷涌出。

許正喘息了一下,嘴角一個血泡破裂開去︰「何人殺我?」

青衣人緩緩抽動長矛,每抽一寸,便帶得鮮血汩汩而流,y n森森的笑道︰「殺你者,金帝麾下-海東青」。

許正一愣,目光放出光來︰「海東青?哈哈哈……許某也同海東青交過手了。」

笑了兩下,眼前突然出現了滿臉皺紋,白發蒼蒼的老母親,手里捧著熱乎乎的雞蛋正慈祥的微笑︰「大伢子,細伢子,娘給你們煮了雞蛋,熱乎著……快回來吃啊!」

許正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了哥哥正從前面走來,便想跟他打個招呼,左手一松,鮮血如泉狂噴,頓時氣絕,栽下馬去。

秋雨大了起來,原來淅淅瀝瀝的銀針細線做化了豆大的雨滴,肆無忌憚的拍打著大地。如同風雨飄搖的南宋王朝,也在這秋雨中顫抖。

兵鋒過處,戰馬嘶鳴,刀槍閃耀下面,是數不清的鮮血,無盡的悲鳴哀怨,千百年來,從來不曾停歇。

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軍人尚可殊死一博,百姓只能引頸待割,連天蔽r 的血淚也填不滿這人x ng的貪婪。

這是歷史的j ng彩,卻是人類最最深切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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