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芥舟和他的女人們 第60章 嫌草蘭子不是黃花閨女

作者 ︰ 孔繁言

金家到第三天天擦黑時才回到蒲塘里,金學民一看到草蘭子到了東台就有了j ng神,于是便有意在東台多呆了一天,讓草蘭子到處逛逛。反正,睡覺的地方有的是,沖水機一前一後兩個船洞,他和小毛鑽前洞,馬紅英和草蘭子娘兒倆貓後洞。

一到家,王巧英便來了。

金學民不喜歡這個女人。一個寡婦,已經讓人討嫌,又偏偏嫁給了一個還俗的和尚,怎麼會讓他這個支書喜歡呢?這種人,平常金學民踫上理都不理,哪里還有讓她到家里來的道理。所以,王巧英來的時候,金學民不是很客氣。馬紅英不一樣,女人的直覺好,馬紅英斷定王巧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于是,非常熱情,捧出剛剛從東台買回來的瓜子花生與糖果,讓王巧英先嘗嘗。一邊招呼草蘭子出來陪陪巧英嬸娘。

王巧英帶來的不是好消息。王巧英先悄悄地對馬紅英說方德麟家吵架了,就是白天吵的。也肯定是方德麟曉得金支書在東台有事,有意選準這時辰的。

話說得很低,有點鬼鬼祟祟的了。這一來,就有了神秘s 彩。話一神秘,便是好話,也是壞話。而且還會有非常好的效果,誰都想听的效果。

金學民耳朵這才張開來,一邊拿出香煙遞給王巧英,一邊替王巧英點火。

王巧英眼楮都笑成了一個一字了,連聲說對不起支書,要支書點火。

吵什呢屎?金學民到底沒有能撐得住,開口問道。

關著門在吵。哪曉得吵什呢屎。蒲塘里沒有多少人曉得德麟家在吵屎。我曉得也是五四剛剛告訴我的。五四兒來過了,看你們沒有回,又家去了。

五四人呢?

現在在家睏著哩!睏了兩天了。昨天就這樣子了。

昨天是為什麼?金學民問。

還不是為你們家草蘭子嗎?這兩個年輕人這些天天天在一起的,突然一個去了東台。一個留在了蒲塘里,總歸是有些沒有撩模的。五四心里其實已經很不舒服了,偏偏這個方德麟還要跟兒子吵。听說都差不多要動手了,素素拉下來了。我看得出,素素更疼大兒子。到底是她的第一個兒子。肉疼得很。

肉疼,蒲塘里人說心里特別疼愛的意思。

金學民沒有再問什麼。走了。一會兒又回來了,手中拿著茶杯和熱水瓶,為王巧英了一杯茶。

這王巧英感動了,喲,支書,這是哪里對哪里了?得罪得罪。

金學民也為自己倒上一杯茶,然後坐下來,听兩個女人講。還沒有听多少,便已重重地嘆了口氣。

支書嘆這麼重的氣為的哪一出?

馬紅英也跟著嘆了口氣。說,不瞞他嬸娘你,這草蘭子,死 ,我們在東台套過她的話了,就是不肯,一百個不肯。你望望看,讓人多著急。

王巧英說。這事得慢,急不起來。草蘭子一下頭轉不過彎子。想當初。我那個死鬼走了,也是這樣。可是,女人到底是女人啦!得有個家,得有個男將。男人無女不成家,女子無男浪淘沙。草蘭子總歸會想得過來的。總是這樣,不是個法子。這邊我听五四兒講。馬上開過年來,沒得多少天要回部隊,我看是不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個事情做了。五四兒其實哪一點比建華差?不過書讀得沒有建華多,初中畢業。可人家現在在部隊,當兵的現在多吃香哩!別死腦筋!

那邊金學民聲音便高了起來。差不多是吼了,對著草蘭子的房間︰死丫頭子,你出來听听你嬸娘說說。小孩子家,不听大人說,像什麼話。

草蘭子在自己的房間里納鞋底,耳朵其實一直張著听著堂屋里的動靜,一句話也沒有放過。曉得五四在自己身上用了心思了,心里一陣暖,隨後又一陣疼。猛地被父親這麼一吼,倒像沒了主意似的,連忙站出來,恭恭敬敬地對王巧英喊了一聲嬸娘。

你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你也說出來!嬸娘的話你也听見了,她是個過來人,都有了你愛國哥哥了。人家還不是嫁到蒲塘里?那個死鬼,總該是讓人想的,可是,想歸想,你總不能守著他的牌位過r 子。再說,你連周建華的牌位也沒有!他的牌子還不是放在周家?你也不是他們家過了門的兒媳婦。這算哪門子事?你想想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愛國,就是王巧英拖過來的油瓶了。

金學民說得很不客氣了。

草蘭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坐又不是,站又不是。其實,道理都懂,就是心里一直轉不過彎了。其實,說到天亮,也是沒有人給她架橋罷了。有了這面橋,這彎子也就好轉了。不是有句土話嗎?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草蘭子的船到了橋頭了。

草蘭子于是低下頭,低聲說,一切由爸爸媽媽做主!你們要是讓嬸娘作主,也成。

說著,便回了房,再不出來。

其實草蘭子心里一直沒有什麼松動,她確實還在想著她的周建華。怎麼會不想呢?人家差不多就是夫妻了。一夜夫妻百夜恩,經過了那麼多往肉里摳的疼痛,往命眼里鑽的歡愛,怎麼就能一下子忘了呢?現在突然來了個五四,好讓人為難。對五四,她沒有太多的感覺,她對五四沒有什麼印象,只是覺得這個人熱情,好,但要說到喜歡,還遠著哩。她一直覺得五四不是她這個圈子里的。以前在一起打過麥秸辮子,但草蘭子覺得那是在陪周建華和方躍進,不是與五四在一起的。何況,這個時候的草蘭子真的不想談婚論嫁。

可是,草蘭子也曉得,自己的年齡到了。與周建華這麼一扯,又是一年下來了。再不說到婆家,確實就非常麻煩了。

怎麼就這樣了,怎麼一下子又跟五四聯系上了。草蘭子這些天來像做夢。五四從部隊回來探親她沒有什麼感覺,可是後來留下來吃晚飯,而且喝了酒,她曉得不好了。再接著國強和志文老師來打牌,她更加感覺不好,瞧國強與志文的那些眼神。當草蘭子是傻瓜了。可是,這是冤枉草蘭子了,草蘭子從來沒有對五四動過什麼想頭啊!

草蘭子一進房便伏在被子上,眼淚也稀里嘩啦地哭了。但草蘭子哭得無聲無息。這就是傷心無比了。她哭建華,哭自己。復雜了,什麼內容都有。沒想到五四兒要做這樣的事,沒想到五四兒這麼樣的一個人,願意要她這個丫頭子。想想又有點怕,建華走了。滿以為自己從此不會再嫁到什麼好人家了,沒想到五四回來,這路亮堂了。

可再一想,心里又怕,這五四會不會是因為草蘭子是支書的丫頭子才來這一出的呢?草蘭子其實條件是太好了,人漂亮,又出生在這樣家庭,想要找個好人家。是沒有問題的。憑自己的家庭,再找個人家。哪怕是下莊的,也不會推扳,還一定能再找個好人家。最多人家早晚曉得草蘭子不再是丫頭子的身子了。或者,再差一點,這蒲塘里也有人要,蔡金根。夏志華,個個能嫁,就算臭到底,像袁志勇嘛,也不是不能嫁。

堂屋里還在說草蘭子的事。馬紅英重復了王巧英一句話,是的哩,男人無女不成家,女子無男浪淘沙。這丫頭子早晚得嫁個人才是。

媽媽的話,草蘭子听得清清楚楚。

原來女孩子是水做的,命運也就像水,沒有個自己的定形,流到哪里是哪里。還必須得流。听听,女子無男浪淘沙。開始草蘭子流到建華那塊田里了,現在流到五四這個地盤。

王巧英的話也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草蘭子的房間,誰說不是呢?這世上只有剩飯剩粥,哪有剩兒剩女啊!草蘭子會想開的。

王巧英的話,讓草蘭子心里開始活泛了。不想開又能怎麼樣 !王巧英的話在那兒哩,這世上只有剩飯剩粥,哪有剩兒剩女?

草蘭子突然想,要是她不是金學民的女兒,也許命運就不是現在這樣子了。說不定還會好一點。

可是也不一定。這世上,哪里有說得定的事情?

王巧英走的時候讓金家放心,她來請雲鶴出來保媒的,有了雲鶴,便很快會有人來傳話,安排金家訪親。

一定要在年前把這件事給了了,開過年來,五四子就要回部隊上了。馬紅英拉住王巧英的手,一再叮囑。

王巧英說,紅英姐姐哎,巧英曉得,巧英曉得。

草蘭子從此多了一件事︰巴望五四的叔爺雲鶴早點到金家來。

五四有兩天沒有上門,草蘭子又開始沒有撩模了,呆相樣子、拉瓜相又開始來了。

五四不出來,是有問題了。

看來,方德麟和大兒子五四吵得不輕。

和草蘭子來往的事兒,方德麟夫妻早听到了,可是沒有當一回事。草蘭子的事,跟方德麟家也是有干系的。一來,周建華是姜家的干兒子,二來,盧素素做的這個媒。所以,一開始,五四在金家,方德麟也沒有太往心里去,心里還覺得五四到底在外面走過,懂事,懂得這個時候去安慰金家上上下下。哪曉得突然就讓雲鶴來傳話,草蘭子想跟五四把親事定下來。方德麟一听,心里差不多氣炸了︰這天大的事,你方五四怎麼就膽子這麼大?大人的主一點兒也沒有了?就算我方德麟想得開,草蘭子這樣的媳婦我要了,可是,你總得先回來跟大人把話說清楚。我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那邊媒人都上門了。像話嗎?

方德麟罵人,一句話不提草蘭子,只說方五四,你翅膀硬了,能飛了,出去當了幾天兵了,能做大人的事了?你方五四听好了,我在外面當兵的時候,腦袋別在腰眼里,你五四女敕著哩,炮灰也沒有見到過!在我面前充起大人了!當心我揍你!

盧素素哭,你不要不識數,你真要做出什麼事兒來,你爸他不認你這個兒子!我反正養了四個兒子,少你一個,也成!

五四心里動了氣。爸,你怎麼也不懂事?現在新社會,事情得由我們自己作主。

你方五四心里想什麼,還瞞得了我方德麟?你一撅,我曉得你拉什呢屎。你不就是想當支書,現在就一個勁兒地拍草蘭子的馬屁。我j ng告你。草蘭子踫不得!你要是踫了,出了事,你負責。

草蘭子如果這之前沒有周建華的事,跟五四談對象,還是蠻般配的。五四大了幾歲,但不是問題,男大三,金山靠銀山。可是,現在草蘭子這樣子。能踫嗎?你五四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能去踫草蘭子,這要讓人笑一輩子的。盧素素只講道理。做媽媽的,到底不忍心罵出來。

但兩口子的意思其實都一樣,有點嫌草蘭子不是黃花閨女了。

這事情是明的。誰不曉得草蘭子都跟建華那麼瘋了。

五四心里不痛快,聲音也高了許多,你們少說兩句好不好?就算我五四有什麼心思,你也要讓金支書同意。也要人家草蘭子肯。

五四真的心疼,他曉得了。一開始草蘭子還不同意。左說右說,草蘭子才松了口。五四曉得,草蘭子心里只有周建華。

五四想哭,這是怎麼了?我五四還配不上你草蘭子?你草蘭子這種樣子,還有誰敢踫?我五四就不如死去的周建華?

事情據說還相當嚴重,後來父子倆差不多要動手了。是被雲鶴喝住了︰方德麟,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叔叔!雲字這一代,就剩下我一個了,就算我想做主,你方德麟也沒得屁放。你還敢打五四!你讀書讀那麼多。讀到哪里了?讀到里去了?舉手不打過頭兒!你敢打個頭比你還高的兒子,我就敢打你!你瞧五四,都是當兵的人了,你還敢動手?你要打五四,你就先來打我,把我打死算了!我也早就想死了,去陪我的雲卿哥哥!

雲鶴把雲卿抬了出來,方德麟便一點也沒有辦法了。

事情僵住了。還是當初盧素素的那番話︰有難度!

莫不是草蘭子的婚事就命中注定有難度。金學民想不出個所以然,悶著頭抽起煙來。

金學民心里不高興,這個方德麟,怎麼這個樣子了,兒子跟草蘭子成親就不能了?好在是你們五四翻出的花樣j ng,也不是我們草蘭子去招惹你們家五四的。真要再吵下去,我金學民也不是嘴上種菜了,跟你索x ng把話挑明了。我們草蘭子也不是個螺螺藤,要死纏住五四。再說你們家五四,當初到部隊去,要不是我金學民頂著,你們盧素素的政審關怎麼過得了呢?你們盧素素家是大資本家,我最後只替你報個了經營茶葉店的小老板,而且是伙計出生的。這樣上面才覺得沒有大事。

金學民不講話,馬紅英就有點著急,他爸,你也拿個主意呀!你怎麼倒像個沒有主意的人了?

金學民沒有理會馬紅英。馬紅英這人,關鍵時刻有點急急躁躁的,一點兒沉不住氣。怎麼樣才好?當然是既不能撕破臉面,又要捏捏方德麟的麻筋。

但主意最後還是馬紅英想出來的,他爸,你看能不能這樣,就說大隊接到公社的通知,就說人武部那邊來了電話,部隊讓五四趕緊回,五四要提干了,要大隊和公社填個政審材料,再去捏弄他一下,看他怎麼辦?

還管用嗎?金學民問,都已經到了部隊了,還要什麼政審材料?這種事瞞不住方德麟的。

死馬當活馬醫唄!這邊草蘭子有點活泛了,他方德麟一鬧,草蘭子說不定又要死樣活氣的了。再說,德麟當的是打仗的兵,五四這兵不一樣。

金學民點燃五四捎給他的飛馬香煙,吐出長長的一口氣,誰說不是呢?這草蘭子,開始活泛了,不能再讓丫頭子傷心了。就依你說的,看看能不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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