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吧。я思路客я」玄奘牽著馬慢慢向前方走去。
「師父,大師兄還沒回來呢,咱們要不要等等。」沙僧忙說道。
「不了,等時間到了,他自然會找到我們的。」
「沙師弟,師父說得對啊!」豬八戒扛起釘耙,跟了上去。「猴子鐵定是找母猴子消遣去了,等他玩夠了自然會回來的。再說,有俺在,哪個妖j ng敢動師父一根毫毛。」
沙僧不說話,只是挑起行李跟在玄奘身後。
「師父,你知道嗎,如今凡間都在流傳咱們師徒四人西行取經的故事哩!」豬八戒咂咂嘴,不甘道︰「可是怎麼好事都讓猴子給佔去了,別人都叫他英雄,咱家端茶送水天天跑腿也沒閑著,怎麼就沒給俺傳個好名聲呢。」
「都是可憐人,我們在他們眼中只不過算是某個過客罷了。」
「是啊!」豬八戒叫道︰「我本來可以像只豬一樣吃喝玩樂,卻偏偏遇上了觀世音,讓俺去取什麼經書。」
「即使不西行,你也會活得很痛苦。」玄奘淡淡道︰「你可以做到像只豬一樣懶,卻無法像只豬一樣懶得心安理得,因為,你是天蓬,而不是豬。」
「咦,大師兄回來了。」沙僧突然說道。
「走吧,猴子,都等你了。」
「嗯。」孫悟空應了聲,扛起金箍棒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快到靈山了。」玄奘騎在馬上,突然說道,四人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
終于有一天
「渡過這條河,就是靈山了。」
「悟空,你真的決定了嗎?」玄奘詢問。
孫悟空點頭。
玄奘點頭,轉身踏上渡船,豬八戒同沙僧一起將行李抬上船,卻下了船,朝玄奘輕輕一拜︰「師父,俺老豬也不去了。」
玄奘似是早已知曉般,只是點點頭。沙僧喚了聲大師兄,二師兄,便跟隨玄奘踏上了渡船。
百里清風拂過水面,玄奘和沙僧轉身望去,卻看見岸邊仍有四人。
那便是過往。
「師父,那是過去的我們嗎?」沙僧問。
「有麼?為何我看不到。」玄奘微笑,「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洗掉過往,忘記,不忘記只抉擇于自己。」
沙僧沉默,許久才輕輕點頭。
「悟淨,你有夢想嗎?」
「啊?」沙僧怔住,不好意思撓了撓腦袋,訕笑道︰「以前我在天庭任卷簾大將,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得到玉帝賞識,成為一個像二師兄那樣的神將。後來我犯了錯,成了妖,跟隨師父你西行,就想著盡快到達西天,被佛祖封個小佛什麼的。」
「現在,西行結束了,以後你想做什麼。」
「這個……我也不知道。要是佛祖能贖了我這有罪之身,以後念誦經文,遨游四海,就這樣平平淡淡也挺好。」
「悟淨,三人中也只有你心思最簡單,想得最少。」
「師父,大師兄和二師兄為什麼不隨我們去拜見佛祖?」
「他倆心里承受的太多了……」
悠長的嘆息隨風吹散好運好遠,玄奘望著水面,心動則物動,心靜則物靜。
「師父,靈山到了。」
玄奘回過神來,抬頭望向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大殿,前世的記憶如同ch o水般涌來。
「你終于回來了。」
說話的是如來,他依舊坐在蓮台上,一如千百年前,仿佛一切都不曾變過。
玄奘朝向如來輕輕一拜。「師父,弟子回來了。」
「金蟬,何為禪?」
「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佛陀,ch n來花自開,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人間世界大多疾苦,由何而來?」
「只因不識自我。」
「又該如何消除疾苦?」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玄奘看著如來,輕聲道︰「疾苦不可消除。」
「哦?」如來驚愕道。「為何?」
「萬般苦樂,一切自知,一切心知,人能消除自己的內心嗎?」
「金蟬,諸人心中皆為如來,也只有你,心中還是你。」如來的聲音漸漸變得柔和起來,就如同一個長輩對晚輩的輕語般。「近千年了,我身旁的這個位置一直空著,徒兒……」
如來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看見玄奘搖了搖頭。
「師父,弟子不願成佛。」
「為何?」
「我想回到人間,那里更適合我。」
如來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眾佛散去,整個金殿只剩下如來和玄奘。
淡淡金光散去,如來收回金身,化出本相。
「師父!」玄奘輕叫了聲,眼淚忍不住滾落下來。
「哭什麼?」如來斥道︰「佛也會老,這是眾生都不可違背的。」
玄奘輕輕跪下。
如來深深嘆了口氣,蒼老手掌輕輕撫過他的臉龐。「徒兒,你有你的選擇,為師又怎會怪你。」
玄奘仰面而泣,看著如來,嗚咽不成聲。
他沒有告訴如來自己不願成佛的原因。
在很久之前,玄奘還在金山寺做一個小和尚,撞一天鐘,念一天佛。
北風呼嘯,冬r 的長安大街清冷萬分,紛紛雪花飄落,將一切都湮沒在皚皚白雪之下,只有零星的幾行腳印給這幅美景增添些許世俗味道。
玄奘身上披著件厚厚僧袍,行走在白雪紛落中,沾得一身的落雪,這已經是他第幾千幾百幾十幾天、哦?具體天數連他自己都記不得了。
因為信仰,很多佛門信徒都喜歡到金山寺拜佛燒香,祈告心願。但玄奘卻不喜歡,他越來越不喜歡金山寺,發自內心的不喜歡。
所以長安街的居民幾乎每天都會看到一位年輕甚至有些俊美的和尚走在大街上化緣,歇息,有時還會蹲在街角小眯一會兒。
時間久了,似乎所有的人都習慣了玄奘的存在。
時間的奇特,妙不可言。
「今天的雪下得真大呀!待會得找個地方好好暖暖,凍死我了,呼……呼呼呼」。
玄奘狠狠向手間吹著熱氣,快步轉過大街的一個轉角,卻整個身子一怔,腳步忽地放輕,然後停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在離他很遠的街道轉角的另一端,一男一女正緊緊相擁在一起。
男的衣著樸素,女的卻是一身華貴貂絨。
玄奘心中想著,自己從小到大就沒怎麼見過雌x ng動物,像眼下這種機會可不好得,況且倆人偷偷模模,想必又是一段窮酸小子與富家姑娘相戀的j ng彩故事……不看白不看,索x ng就站在這端,靜靜看著,不言不動。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越繁華的地方天氣狀況就越不穩定,長安城更是如此。
玄奘已經站在這里好久好久了,可對面倆人依舊粘在一起。還不說話,這不是跟和尚我較真嘛!嘿,你看咱誰怕誰,你們抱著,我就在這兒看著,看誰耗得過誰!玄奘心中不服氣道。
雪花越落越密,等到白雪將他的肩頭滿滿蓋住,玄奘才終于看到兩人分了開來。
玄奘真想在心底大喊一聲︰「哇!天吶!你們終于分開了!等死和尚我了。」
但下一刻,他分明看到,那姑娘,在流淚。
男子,在嘆息。
到底是什麼,讓相愛的兩個人煩惱?
他們在痛苦什麼,不舍什麼?
玄奘呆呆愣住,他不知道。
他只看見那姑娘在不住的哭,不停地說著什麼,而那男子卻一臉灰白,搖頭嘆息。
黃昏很美,但它太靠近黑暗了,所有很多人都不喜歡。
但也有人,選擇珍惜。
等到那一縷柔和的淡金s 光輝灑在飄落的雪花上時,美麗的姑娘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玄奘看得很清楚,她臉角的兩行清淚,誰也騙不了。
明明還在下著大雪,為何會看見西方絢麗的晚霞?
這天氣,真怪!玄奘心中想。
孤單的身影在茫茫大雪中站立,片刻後,他才邁出步伐,低著頭不知走向何處。
玄奘靜靜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
「呼呼……好冷呀!小子,你再不停下來我恐怕就要先去見佛祖了!」玄奘不斷搓著手掌,喃喃自語。
終于,在玄奘跟著他走了七條大街八道巷子後,終于在一家酒館門口停了下來。
玄奘終于松了口氣,急忙跟了進去,心中低嘆一聲「阿彌陀佛,沒凍死真是佛祖保佑。」
剛進門一股股暖氣便撲面而來,一壺壺老酒在燒滿沸水的鐵鍋里噗噗響著,酒香味飄七里。
玄奘深深吸了口氣「啊!好香!」
他急忙將外衣月兌下,放到火爐旁晾烤,然後更是不顧那男子y n沉的臉s ,直接坐到他對面,拱手笑道︰「啊!這不是柳公子嘛!不介意小僧坐這里吧?」
但還未等柳公子回答,玄奘「謝謝」兩個字已月兌口而出,令得柳公子臉s 更難看了幾分,手一抬,一杯溫酒已經下肚。
「嘿嘿,柳公子、呃……」
玄奘話剛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因為他才說了幾個字,柳公子已經兩三杯酒下肚了。
「唉,科舉害人!」
玄奘搖頭輕嘆,「有些事情,還未爭取卻已經放下了,怎能得到?」
男子抬起頭,眼圈通紅,盯著玄奘,但卻眼神游離,怎麼也聚集不了,本略顯英俊的臉龐寫滿的只有兩個字:
失意
「和尚,你懂什麼!別來打攪我。」男子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大口喘著氣,然後頭也不回地向二樓走去。
二樓略顯冷清,只零零散散坐著幾位客人。玄奘跟在柳公子身後,依舊在他面前坐下,熟練地架起燒酒,給他斟了滿滿一杯。
柳公子面s 有所緩和,但仍是看都不看玄奘一眼,低著頭只顧喝著悶酒。
「大唐盛世,天縱奇才雖少,但資質絕佳者卻也不在少數,想于千萬人中勇奪狀元,難,太難!」
「你怎麼知道我落第之事?」
「今r 城中張榜公布,進士及第二十人中沒有你的名字。」
「哈…」柳公子慘然一笑,「科舉落榜,就連我心愛的女子也抓不住……」
他緊緊攥住拳頭,低著頭,身子輕輕顫抖。
「唉,可憐人!」玄奘搖頭嘆息。
「你說什麼?」男子沖著玄奘大吼道。
「難道不是麼?」玄奘看著他的眼楮,問道︰「你醒醒吧,你完全失敗了,你落第了。」
「你真的失敗了,別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你現在一無所有。」
「你、你你!……」他猛地站起來,指著玄奘,手指顫抖不休,一雙血紅的眼楮猶如嗜血的惡魔。
好一會兒,他才木然閉上眼楮,慢慢坐了下來,「對,你說得對,我失敗了,我現在一無所有了。」
壺中的酒有些涼了,他還是一口一口灌著。
但很可惜,他沒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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