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畫秋風 第六章

作者 ︰ 梅子曲奇餅

我們一路繞出這梅林,綠曼不禁疑惑道︰「哎?小姐,我怎麼瞧著這些梅花生得好生熟悉呢?像是白玉堂前種的那梅樹也是這般模樣的呢?」她轉眸看我,眼楮里浮現出疑惑。

「說不定這秦國的梅樹就長得一個樣呢?」我抬手用闊袖掩住半邊臉。

紅衣在一旁听得雲里霧里的,疑惑地問我們︰「你們在說什麼東西,真是听不懂。」綠曼無奈搖頭笑笑,並未理會她。

我笑道︰「紅衣你這丫頭,定又忘了什麼事情罷?」她撓撓腦袋,說︰「什麼事情?」綠曼立刻掩嘴笑起來︰「你呀,不是說要采些梅花瓣回去給我做糕點的嗎?」紅衣一拍腦袋,醒悟道︰「對啊!你瞧我這記性。要不是小姐失蹤了我早就采完了!哪里還會被你們取笑啊?」她似是想起了什麼,竄到我身邊神秘道︰「小姐你今天遇著誰了?怎麼這麼開心呢?」見紅衣提起,綠曼也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我。

我面上燥熱,咬了咬下嘴唇,聲音像是撒嬌的女孩子︰「紅衣,就你多事!采你的花瓣給綠曼去做糕點吧!」我跑到一棵梅樹前,一伸手抓過一把梅花瓣,冰涼的露水落進我溫熱的掌心。

綠曼和紅衣偷笑地對望一眼,過來幫我一塊摘花瓣來了。我細細地摘下花瓣,放在掌中,一邊凝神嗅著身上的殘留的溫存,仿佛他有力的雙臂還圈著我。

梅花花瓣落花,攪亂了少女的一池春水。

走出梅嶺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我們三人今天玩鬧了一日也覺得累極,誰想到我們出了梅嶺的時候馬車不見了,這可急壞了兩人,綠曼趕緊四下問人尋找,那些人都說他們未曾看見我們的馬車。

正當我們尋找之時,一位眉目慈善的婦人向我們走來,她衣著華麗,身後還跟著一些奴僕,她氣質端莊想必也是大戶人家的。

我以為她是要進去,便閃身給她讓路,卻被她伸手捉住了闊袖。我抬頭疑惑地看著她。她的目光微微怔愣,眼楮里映出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自醒來後,我從來未有這樣直視過自己,這時從那婦人的眼中我看見那位美麗絕倫的少女,才意識到自己的美貌究竟如何。難怪……難怪薛玉會視我為死敵,拼了命都要治我與死地。

紅衣打破了我們的寂靜對視。她從那婦人手中奪回了我的袖子,把我拉在身後,厲聲道︰「你干什麼?」

那婦人怔了幾秒鐘,視線仍舊留在我的身上,隨後才快速收回,訕訕地收回手,笑道︰「我是丞相府的大夫人,你們可以叫我容月。方才看到你們的馬車不見了,我們正好多空出來了一輛。」

她語氣里的意味分明,紅衣卻毫不領情,不屑道︰「不用了!我才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個好人呢!不知道你有沒有听說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那婦人的面色一下子煞白,就像是被人說中了心事一般尷尬地干笑著。那名叫容若的婦女身邊的丫鬟看不過眼了,惡狠狠地盯著紅衣咬牙反擊道︰「呸!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听過好心被當成驢肝肺這句話!我們夫人好心好意請你們前行你們居然還給臉不要臉!」

容月面色一沉,低聲喝道那丫鬟︰「莫離!不得亂說話!」莫離雖不忿,但還是立刻噤聲了。

倒是紅衣,從來都是別人教訓她的,哪里有別人罵她的時候,還罵得這麼恨。這莫離就像是在雄獅的上踹了一腳,把紅衣徹底給惹毛了。紅衣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極其憤怒地看向莫離,我剛想攔下她,就被綠曼搶先了一步。

綠曼剛剛听見我們這邊的爭執,雖不是非常明朗,但知道我們這次事情的大概經過。她捉住紅衣的手,盈盈向那夫人福了福身道︰「這是家妹紅衣,無意中冒犯了夫人,請夫人還要體諒下家妹年幼莫要見怪才是。雪竹在這里給夫人賠禮道歉了。」

紅衣本就打落牙和血吞,此時听見綠曼這麼說,更是氣不過,嘴一快,說道︰「綠曼你干嘛……」就被雪綠曼打斷了。

綠曼高聲道︰「你懂什麼?丞相夫人一片好心,你居然這麼說她們,還不快點給夫人賠罪?」綠曼拉了拉紅衣的手,示意她快點賠禮道歉,這段順風馬車我們一定乘定了。

紅衣不依,我悄悄以只有我們倆個才能听見的聲音道︰「梅嶺白玉堂甚遠,我們若是走著回去的話怕是天黑前都走不到了。」一說起這個,紅衣泄光了所有的怒氣,一下子就被治得服服帖帖地彎腰恭敬地給那夫人道歉。

「傾夫人,是綠曼的不好,請您一定見諒。」

經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那夫人的夫家竟然也是姓傾,就忍不住抬頭看了兩眼。沒想到那夫人也抬頭對上我的眼楮,慈祥地笑,莫名地衍生出一種親切感,拉進了我和她之間的不少距離。

她方才已經把綠曼做的這一切都收在了眼里,直嘆綠曼實在是世間少有的賢惠女子,並且也讓莫離給我們道了歉。那莫離倒是個知錯就能改的人,也給紅衣道了歉,紅衣得瑟地哼唧,被莫離的無視給擊敗了。

我們隨著那夫人去,看見一行頗長的車隊,當其首的兩輛馬車最為華貴寬敞,容月夫人進了前面的一輛馬車,我和綠曼、紅衣一起進了後面的馬車。

我們開門而入。發現這馬車內確實頗為寬敞,中間和兩旁都置著軟墊,坐墊間還擺放著一套茶幾,上面置著精致的點心和茶水,車頂上高懸著夜明珠,最為讓人贊嘆的是這馬車四周竟然還擺放著四個精巧的香爐,香爐內焚著四種不同的香,裊裊的煙霧從香爐的淌出,整間馬車布置得極其讓人感到舒適。

紅衣是最先一個沖上去吃那些點心的人,我和綠曼一同進去,互相交換了一個「就知道是這樣」的無奈表情也隨之坐到了柔軟的坐墊上,一天的玩鬧的疲憊終于放松了下來。

喝了幾口茶水的紅衣大口呼吸了幾下香味,眯了眯眼楮,打起了哈欠︰「哈——真累啊,我覺得好困啊……」她還沒說完便已經倒頭大睡了起來。

綠曼和我兩人同時一僵,詫異地看著紅衣。不好的預感涌上我的心頭,綠曼的雙眉也蹙了起來。綠曼一個閃身撲到了馬車的門上,卻不料沒有推開,是被人從外面反鎖住了!我的呼吸突然一窒,神智也模糊了起來,而綠曼已經「撲通」地倒在了門邊上,我抬手欲推醒她,只覺得全身的無力。

我咬牙,支撐著我的搖搖欲墜的身子。那婦人為何要下蒙汗藥來拐走我們?她既然是丞相夫人,做此事的目的又何在?

眼前的景物重疊,我晃了晃,倒在了軟軟的墊子上。暈過去前,我的眼前閃過了楚宴、公子、吹簫男子的臉,三張臉漸漸模糊,逐漸化成了楚宴,而後又是一閃,變成了那吹簫男子離去的背影,我抬手像抓住他的背影,讓他不要走,接著就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集市外面的秦國市場一片繁華,顯然昨日的血腥已經被這些看管了秦國風雲變幻的市井小販們所習慣了,那些罪臣或者是外國之人的死活和他們關系不大,只要是不打擾到他們的生意,管他死了多少人,又是有多少人因此升官發財呢。

我嘆了口氣,放下八抬大轎前往秦宮的車簾。我端起茶杯,低頭一看,看見了一位覆著紅紗的盛裝女子。女子娥眉微蹙起,含水的眉目靈動糾結著,頭上梳了留仙髻,發間只別了朵開得嬌艷的牡丹,身上著一襲淡紅色的闊邊的留仙裙。

我正在準備前往秦宮,這一切都得從方才的事情說起。

我睜開眼眸,入眼的竟是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內,身邊還坐著一個小丫鬟,那小丫鬟竟是那時站在容月夫人身邊的小丫鬟莫離,她見到了我立刻跑出門口︰「老爺!夫人!小姐醒了!」

小姐?我怔了一下,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差點信了她的話以為我是她們家小姐。我和綠曼、紅衣三人被她們騙到車上,然後我們就被迷暈了,之後醒來便到了這個地方。

這時那位容月夫人也從外頭進來了,她身邊還有一位身著朝服的中年男人,兩人齊齊走過來,還沒等我發聲問出,她們就已經雙雙向我跪下,就連身後跟著的一大幫奴僕也是如此,這倒是先把我嚇了一跳。

我怒道︰「你們把我綁來做什麼?我的丫鬟呢?」

容月夫人掩帕抹淚答道︰「我們丞相府一大家子的人全靠小姐來保命了!小姐的丫鬟們都很好,還請小姐高抬貴手!幫我們一把吧!否則丞相府一家將會遭滅頂之災了!」

我听得雲里霧里,甚是不解,疑惑道︰「什麼?你們給我解釋清楚可以嗎?」

那身穿朝服的丞相大人眉目中透出不怒自威,不傲自嬌的威嚴來,而此刻正跪在地上垂首對我道︰「半個多月前皇宮里傳出說皇上要選秀女,老夫唯一的女兒亦在行列當中,老夫的女兒從小就已經有婚配之人,她死活不肯入宮,老夫和內子無奈,只得先把她關進房間里入宮時再把她硬塞去,奈何多日前老夫的女兒竟和那男子相約一起逃跑了!」他頓了下,眼中已經是蓄滿了淚水,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極是讓人心痛︰「若是老夫的女兒沒有及時進宮,怕是會被皇上治一個欺君罔上之罪啊!丞相府滿門都必將遭到牽連,到時候誅九族……」他頓了下,已經是哭得哽咽不已。

我無法辨別他淚水的真假,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傷心和對女兒深深的無奈和家人即將魂歸地府的束手無策豈是幾滴眼淚就能夠表達得出來的。我動之以情,動容道︰「老先生,您快起來吧,我知道你們的難處,但是為了這件事而連累到別人你們做得就不對了吧。」

容月夫人道︰「我們也並非有意,只是我們不能看著丞相府四百多口人白白被牽連啊。」

我蹙眉,思襯了片刻道︰「我可以幫你們,但是你們要答應我放了我的兩個奴婢……還有,下次莫要再做這種事情,于他人、于自己的名聲也不好。」丞相府中的一干奴僕都感激得淋灕盡啼,紛紛向我磕頭。馬車停在了秦宮的大門,丫鬟莫離過來扶我下車。足尖落地,我抬頭一看,那宮門外早就已經候著一些來參選的秀女了,一個個錦衣華服盛裝出席,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那太監上前來,莫離報出了我的名號︰「丞相府家的二小姐傾城。」

那執筆記錄的太監手一頓,怔怔問道︰「丞相府有二小姐嗎?」莫離怒道︰「二小姐是我們丞相最珍愛的女兒!早些年被送去了王燕山修養,現在回來了,自是要代表著丞相府進宮的。」

那太監遲疑了下還是執筆記錄了下來,並且大聲報上我的名號︰「丞相府二千金傾城小姐到——」

一句話就像是把水滴進了沸騰的熱油里,那些官家小姐一下子紛紛看向我,議論開來。

「咦?我怎麼沒听說過這丞相府家有二小姐啊?」

「就是,莫不是這是丞相不想把女兒送進宮來在街上隨便找的三流女子吧?」一個身著鮮艷顏色的女子輕蔑地瞥我一眼。

「哪里,我就還听說了丞相夫人早些年是生了雙胞胎,後來因為妹妹體質弱送去養病了。」一個看起來嬌美的女孩子道。

「喲?你整日地呆在尚書府門里怎會知道這些?」那艷麗女子回頂她。

「我整日地呆在府門中都知道這些,你還不知道?我看你啊,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嬌美女子毫不客氣地諷刺道。

這些秀女很快分成了兩撥人,一邊說是沒有我這個人,一邊說是有我這個人,倒是我這個本該是主角的被晾在了一邊。

但這場硝煙很快地就被熄滅了。管事的嬤嬤從宮門里出來,大聲喝道︰「安靜!安靜!皇宮此等威嚴的地方哪里能容你們胡鬧!」秀女們一個個安靜了下來,再不敢出聲。嬌美的女子瞪了那艷麗的女子一眼,走過來挽著我的手︰「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她爹是大將軍,從小就被人捧在心上,脾氣凶得很!」她由道︰「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吧?我叫蘇沁,我爹是戶部尚書。」

我微笑以對︰「嗯,我叫傾城。」她甜甜地沖我一笑︰「傾城?你的名字真好听!」

莫離見我們聊得開,也笑著道︰「小姐,奴婢就送您到這里了。」她轉頭招手,一個看起來極為伶俐的丫鬟上前來對我福身,莫離介紹道︰「這是春兒,以後小姐的丫鬟就是她了。春兒好使喚,做事也穩妥。」

我應允了下來,這時管事嬤嬤讓我們排好隊進宮去,蘇沁笑挽著我進了宮。

抬足踏進宮門,輕軟繡花的布鞋落在長長的宮道上。只是輕輕落足,便是踏進了懸崖萬丈,踏入了深海。

蘇沁似乎很喜歡我,從開始的到現在我們的殿試開始都在跟我閑聊。來參選秀女的一共三十八人左右,大部分都是官家的優質女子,也只有少部分的生得美麗但屬于民間的女子。本次殿選是由宮中最尊貴的皇後蕭氏和秦皇最喜愛的儀妃蘇氏審核,選出十來名女子各賜封號,余下的未選上的女子則是降為女官,三年後便可放出宮去。

我答應那丞相入宮一來是幫他,二來則是有機會接觸秦修涯。我回過神時,管事嬤嬤已經在我身邊喚了我好幾遍,我匆匆在她微怒的眼神中走到蘇沁身後排好隊。心里默默祈禱,只希望那兩位尊貴的妃子萬萬不要選到我才好。

老天爺這次似乎終于听見了我的祈求,殿選的時候我因為身體不適而不配服侍在皇帝身邊,又因為我的臉上生了紅疹,端莊大雅的蕭皇後和美貌嬌俏的蘇儀妃都意見一致,同意把我遣為女官。

此外只選了五位品貌秀雅的女子進宮。一位是蘇沁,她深得蕭皇後的心意,蕭皇後還笑言她眉目之中竟然生得和蘇儀妃有幾分相似之處呢,蘇沁獲封美人。另一個在當日殿選之中被蘇儀妃看中的就是那個在宮門口質疑我的女子,原來她叫凌 ,果真是人如其名,驕縱起來的時候頗有幾分凌寒的味道。她獲封才人。除了蘇沁和凌 兩人,余下的那些姿色相比她們就過于平凡的都各封了常在和娘子。

出殿門的時候女官和後妃分為兩路,一路前往儲秀宮,前路未知,一路前往采女殿,三年後便是自由身。

準備分開時蘇沁頗為不舍,她含淚道︰「姐姐保重。」

我無語凝噎,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她已經翩然離去了。這時凌 走到了我的身旁,同我一起看著蘇沁離去的背影,竟然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我也回以她一抹粲然的微笑,她一怔,有些呆呆得看著我,我笑道︰「我現在終于知道你為何如此討厭她了。」外表看似柔弱嬌美,其實虛偽直至。

她反應過來,微眯起眼楮打量著我︰「你若是沒有這紅疹。」我笑︰「姐姐說笑了,天生紅疹,實在難以去除,美貌則以,但有漢朝的李夫人曾曰︰‘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到時紅顏老去,留下的還有什麼呢?」

伊昔紅顏能幾時?須臾鶴發,唯有黃昏鳥雀悲罷了。

「我們才是適合做朋友不過了。」良久,她輕輕嘆口氣道︰「我與你想法一般,可以听出你不想入這深宮的哀嘆,我志在四方,若能尋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四處游山玩水,該是多美好愜意。」她的臉上流露出不禁的向往。我微微詫異,想不到這看似驕傲跋扈的女子內心竟是如此柔軟。

深處宮中,這種不經意的流露會很快被人捉住把柄。「傾城還沒來得及恭喜小主獲封才人呢,還請小主往後多多照應奴婢才是。」我福了福身,抬起頭來看回過神來錯愕她,轉身︰「朋友易尋,知音難覓。」我把手輕輕放在心口處,而今我已經遇到了,再也容不下二人了。突然回眸朝她一笑。

我抬頭看著前方的宮道,迷茫卻是清晰的。我不知前路如何,不知以後要怎麼去謀害秦修涯,但是我有了那黑衣的吹簫男子,他寂寞深遠而空洞的簫聲,仿佛讓我觸模到了另一個我,我們是擁有同一種心情的,即使不能相見相遇相知,但是只要我心中有他,那便是讓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即使為了秦國獻上自己的生命而去刺殺秦修涯,也不枉我走上這一遭。這,莫非就是世間男女最甜蜜羞澀的,叫愛情的東西吧。

他深刻俊美的容顏,他身上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隨時隨地鐫刻在我的眼中、縈繞在我身旁的空氣中。

一見鐘情,那是我們的心情。因為我們都那樣寂寞,所以我相信,我們會有緣分,一定會再相見、相知、相思、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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