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宴
第二天午後沈清醒了,她什麼也不說,只是抱著趙苻岩哭,哭聲嘶啞壓抑,蔚然覺得沈清特別可憐。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看著他們二人一個哭,一個安撫,蔚然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院子的桂樹下百無聊賴的蕩了會秋千,突然想起昨天說了要請宿覺吃飯,現在正好也沒事,果斷回屋換了一身青花白底的衣裙,再揣上錢袋振作精神的出了門。
向家兄妹住處是三進三出的大院子,領路的小哥只把她領到第三進的院子跟前就退下了。蔚然抻了抻脖子,里面全然是一派江南園林的樣子,蔥郁的樹木將詩情畫意的游廊遮掩了大半,花花草草也是亂人眼,根本讓人想不到這里是隔壁西域。提著裙子踏上游廊,炎熱的夏,在廊下乘涼乃是上乘之地。
腳上信步走著,腦袋四處探看著,拐角處的欄桿上坐著向嵐,他正捏著兩本卷軸冷著一張臉端看,蔚然有被嚇了一跳。
察覺有人靠近,向嵐眉頭微皺,修長的手指在卷軸上摩挲了幾下,倏地合起卷軸,起身擋住她的去路,沉著臉不吭氣,也不看她。
蔚然啞然半晌才道︰「呃,我找五公主敘舊,請她出去吃飯。」
只是向嵐根本沒有讓路的意思,她模著懷中的錢袋忐忑道︰「春風樓,要不要一起?」
這時向嵐抬眼看著她,幽深的眼里夾雜著些令人捉模不透的笑意,蔚然心頭一顫,緊張兮兮的的看著他︰「我……我開玩笑的。」
「不,算我一個。」他說。
蔚然莫名的看著他,自從懷贏死後,他在她面前一直自稱‘孤’,現在為什麼突然改自稱了?
她憶起昨日,只覺後背一陣寒風亂竄,她僵著臉笑得極為難看︰「呃,好。」
蔚然親自來找宿覺,她表現得很開心,但是一听到向嵐湊過來表示很不解,她揣著手很嫌棄的斜了一眼向嵐,隨後湊近蔚然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這世間總有人不懂的察言觀色,著實討厭。」
蔚然看了一眼前方的白衣的男子,她只能模著懷中的錢袋干笑,而這點笑在向嵐點完一桌子珍饈美味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此刻她特別想念性子寡淡的趙苻岩,認識他這麼久從沒見過他奢侈浪費過什麼,果真人都是比出來的,和趙苻岩比起來,向嵐不論人品性格還是生活習性簡直差透了。
蔚然覺得有些時候沒必要死撐,美味上桌的時候她開口︰「我本來是想點三素一葷的,結果這桌上的每道菜就能使我破產,既然是我請客就由我做主,趁著大家還沒動筷子,把這桌子菜給撤……喂,住手!」
向嵐已經戳了一筷子桌中的石斑魚,蔚然覺得自己沒被尊重,氣憤的掏出懷中裝了七顆銀銖綠色錢袋拍在桌上道︰「直說了吧,我的錢就只夠買這盤石斑魚的錢,你們看著辦。」她皺著眉看著桌上的石斑魚疑惑道,「話說,這不是大西北嗎,怎會有沿海海產品,該一定是假貨!」
宿覺︰「……」
向嵐︰「……」
蔚然依稀記得杏花酒的味道很好,于是要了一壺杏花汾酒和一盤炒花生。
酒液入喉,火辣辣的,並沒有鼻子聞到的那麼香甜,她用袖掩嘴嗆咳了幾聲才道︰「味道並不是傳說中的那麼好嘛,不淳也不甜,馬馬虎虎。」
宿覺很淡然的喝了一小杯,末了低眉看著空了的酒杯低嘆道︰「這是阿岩最喜歡的酒,只是有了會稽的杏花酒,別處的只能是自行慚穢了。」
宿覺毫無預兆的提起趙苻岩,蔚然下意識的瞟了一眼向嵐,他好像沒什麼變化。
宿覺轉眼看著她淡笑不語,蔚然被她看得有些無措,她憨實的撓了一下後腦勺︰「哦,是嗎,那有機會我一定嘗嘗。」
以前蔚然的皇後之位還沒廢的時候,每日處理宮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宿覺陪在她身邊指導她協助她,兩人很一直有默契,宿覺之于她亦師亦友,她早已將她當做一個共進退的知心的朋友了。只是一次失蹤,一次分離,她隱約覺得她們之間默契和友好仿佛不見了。
她明白,人只要牽扯上感情問題就會迷失自我,何況宿覺是一個為了愛能犧牲一切的人。
想起這些,胸口有些悶堵,她端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低頭一口一口的抿著,她酒喝多了神志清醒並且話多,也不管宿覺愛不愛听,對著她說動說西。
宿覺拍了拍她的背︰「你這個樣子,看來該送你回去了。」
蔚然打開她的手,問她︰「你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我?」
宿覺愣了愣,有些逃避的說道︰「我……怎麼會?」
蔚然嗤笑一聲︰「我一直都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宿覺臉色沉了沉,很快一副釋然的模樣,她直視著蔚然的眼眸不再避閃︰「是的,我討厭你。」
蔚然抓著她的衣服湊上去咯咯直笑︰「可是你卻裝著和我很友好,我想你一定很累。」
宿覺掀了一下眉毛︰「的確很累,看見你傻笑,我還須得忍住揍你的沖動。」
蔚然無奈笑笑︰「有些事情不是我能阻止的。」
宿覺點頭說︰「我明白。」
蔚然看著她笑得坦然︰「那說清楚了,你還會討厭我嗎?」
宿覺下意識的搖頭,之後怔了怔,高傲的哼道︰「你也不笨嘛。」
蔚然厚臉皮的笑道︰「過獎,過獎。」
一番短暫的交談,二人好像釋然了許多,踫杯對飲了兩杯。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蔚然連喝了五杯,膽兒就肥了。撐桌豁然起身,毫無顧忌的對坐在她對面的人說︰「向嵐,做人要適可而止,多行不義必自斃。」
宿覺臉色一變,擱下酒杯要阻止她,向嵐則是玩味的看著蔚然說︰「知道你說著話的後果嗎?」
「你別動不動就來這麼一句,有本事就來打我!」蔚然氣沖沖的吼道,酒勁兒慢慢上來了,頭有些發暈,她甩了甩發暈的腦袋,伸手指著他的鼻子,宿覺見狀有種大事不好的趨勢,可是她也不知為什麼去制止。
「國與國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譽,杞越交好百年,你們當真願意舍棄?」誰也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多一個朋友就少一個敵人’的道理你們不會不懂,若是真的……」
向嵐雙目凌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
蔚然握拳捶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給我閉嘴,我還沒說完呢!」
向嵐瞳孔微縮,黑眸一聚。
「兩國若是交戰起來,論實力一百個越國都敵不過一個杞國,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一雙眼眸危險的看著她,她撐住額頭笑了笑轉移話題「你說你愛懷贏,卻是最後一個知道她遠嫁他國,你覺得他們二人背叛了你;後來懷贏死了,你又覺得整個世界背棄了你。為什麼每次都是覺得別人欠了你的,你自己就沒有錯嗎?」蔚然譏諷的笑道,「當時還是太子的大公子打懷贏的主意,你還記得你說的什麼嗎?」
向嵐面色有微微的變化,蔚然無懼的按著他的眼楮說︰「你說︰‘既然王兄喜歡懷贏,那臣弟就從中做個媒。’」
宿覺被蔚然的話震到了終于出聲了︰「這不可能!」
蔚然掀起嘲諷的嘴角,坐靠在椅子里︰「你這般說,回到長瀾宮卻不理睬她,懷贏是個不會胡攪蠻纏使小性子的人。她對我說你大概是在朝堂被受了幾個兄長的氣,她打算去廚屋為你煮點好吃的,你大概不知她雖然煮的一手好茶,卻不懂得下廚,為了讓你開心不沾陽春水的手指弄得全是傷,而你卻將她的心意當做狗屎,還罵她水性楊花。」
向嵐臉色發白,呼吸有些凝滯。
「她出身雖不好,卻也是個驕傲的女子,即使內心深愛著你,可面對這樣的你,她知道以後的你們不可能幸福?懷贏是聰明的姑娘,她明白誰能給她幸福,你覺得他們背叛了你,你怎麼不反思當初是誰把她推給別人?後來你又覺得是所有人害死了她,你有沒有想過,真正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
宿覺撐著額頭,眼眶有些發熱發脹。
蔚然看著向嵐蒼白的臉一字一頓道︰「其實,所有的事實可以說明,你根本就不愛懷贏,或是根本不配得到懷贏的愛。別在冠冕堂皇的拿著懷贏當借口,她不是你們男人之間斗爭的戰利品。」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蔚然移開眼看著門外夕陽︰「因為自己不開心,就讓周圍的人都不幸福,即使你曾經是我們的太陽,但在那之後你已經被烏雲掩蓋了,如果你再繼續這樣下去,你將永不見天日,永遠的生活在黑暗中!」
這時向嵐看著她,似是咬牙切齒的問︰「你都知道些什麼?」
蔚然心頭一緊,都說喝酒誤事,她這下口無遮攔,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她趕緊捂著肚子皺著臉說︰「肚子痛,我去趟茅房。」
蔚然遁走了,宿覺愣坐著,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竟是如此的不堪。」
「蔚央她越來越放肆了。」向嵐欲起身,宿覺大聲糾正,「我說了很多遍,她不是蔚央,她是蔚然,一個從里到外和蔚央千差萬別的人。」宿覺對上他幽寒的雙眼「你還無法接受蔚央已經被你逼死的事實麼?」
向嵐眼神發虛,宿覺眼眸一閃,而後搖頭笑道︰「向嵐,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不知為何宿覺的笑讓他心有些發虛,宿覺看到門口的唐妙沖,朝他微微頷首,理了一下衣衫,起身道︰「今後你自求多福。」
作者有話要說︰劇情神展開我拖延癥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