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軒騎馬離了洛水派,午後一過,忽然天上雷聲大作,烏雲滾滾,瞬間就下起了傾盆大雨,他苦笑道︰「老天都不允我趕回去,竟然下這麼大的雨來阻撓!」不禁嘆息一聲,揚鞭策馬向前趕去。
道上有一亭榭,遠遠听到里面有人道︰「老張,我這斧頭可不比尋常斧頭啊,你若不信就試試看,我要不是家中急需用錢也不會把這大俠的武器賣了給你砍柴啊!」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又道︰「我曉得,不過我用不著啊,你要用銀兩,那這買柴的幾個小錢就先給你。」一開始說話的那人又道︰「老張,你是砍柴的怎麼會不要斧頭?」那老張道︰「我只取我用的上的,這斧頭對我不合適,它沒砍過柴,砍的是人,這,這我用不了……」
葉景軒听到「我只取我用上的」勒馬駐足,腦中似有什麼忽然清楚了,但又說不上來。心中若有所思,道︰「這砍柴的說的話倒是有理,只取自己用上的。」
那人道︰「這,這砍什麼不是一樣嘛?!」葉景軒遠遠看到亭中的那叫做老張的搖了搖頭,道︰「砍柴的拿的是砍柴刀,你這斧頭不適合我,你把他給了那些想砍人、想做大俠的人吧!啥樣兒的人配啥樣兒的物,自己想要什麼自己清楚,自己就拿什麼樣的東西。這東西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會拿。」那人急道︰「那,那這?」老張忽然意味深長的道︰「這東西也不適合你,缺銀子叫大伙兒來湊,別拿著這斧頭到處亂跑了。」那人心有不甘,又道︰「老張,那這斧頭怎麼……」老張接過斧頭揚手扔了出去,道︰「這斧頭給合適的人罷,他的主人說不定會尋來的!」
葉景軒听到這不由跳下馬,進去對那老張道︰「老伯,在下有一事相詢,求老伯指點迷津。」那老人雖骨瘦如柴,但精神抖擻,一雙眼楮炯炯有神,瞧了葉景軒一眼,道︰「公子氣宇非凡,必定不是凡人,老朽怎會解了公子的謎題。」葉景軒拱手行禮道︰「老伯語含禪機,小子見識淺薄,請求指點。」這老者微微一笑道︰「叫公子見笑了,老朽胡言幾句。」葉景軒道︰「老伯謙虛了,我只想問不適合自己的東西別人硬要給,自己該當如何?」
旁邊的那中年人不由接話道︰「這還問什麼,像剛才那般扔了不就行了!」葉景軒道︰「若扔出去傷及旁人又該如何?」那老者道︰「扔出去傷及旁人,不扔出去僅是傷及自己,那就看你如何想了,扔出去傷及旁人,不扔出去傷及眾人,那不及時扔出去傷了眾人,還是看你如何決定了!」
葉景軒腦中想到︰「我若當初決意不娶蘇燦,說清楚緣由,自然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那時見到她的眼神,便失神不忍,才造成今日的局面,現在還猶豫不決如何處理,這便是不適合自己的東西卻接受來,到頭傷了許多人。此時我心中雖決意不會娶蘇姑娘,但卻以什麼狗屁不通的禮節搪塞過去,這樣的做法不僅騙了蘇前輩,還騙了冷若霜,更是會讓爹大失所望,自來正邪不兩立,我卻差點娶了邪教冥谷谷主的女兒,此事傳出去我雖不覺什麼,爹向來有大俠之稱,我這樣胡鬧他顏面大失,心中定覺白白教導我一番,那可不是叫他傷心欲絕麼。」
葉景軒道︰「多謝老伯,我知道該怎樣做了!」轉身出亭,飛身上馬,調轉了馬頭,朝冥谷折回。此時雨勢大作葉景軒頂風冒雨奔走,心中卻豁然開朗,決意要去冥谷帶了冷若霜向蘇燦說明,無論二人是生是死,此中定然也甘心情願,再無誤解。
等到傍晚時分,雨過天晴,葉景軒心結釋然,趕起路來不覺輕快了許多,他想︰「我先去找冷若霜,將這決定告訴她,她若也覺得很好,我們便一起向蘇前輩和蘇姑娘說清楚。」到了生死門入谷處,解了馬韁,道︰「去吧!」將馬兒趕走,呼嘯一聲上了鐵索。
他以前就來過這里,行動起來方便許多,心中卻忐忑不安,一會兒想到冷若霜是否回來,一會兒又想到冷若霜氣極不理自己怎麼辦……心不由己走近谷口的楊柳林中,眼前恍惚又看到冷若霜站在那株柳下,身披白霧,碧簫輕奏,幽聞傷寂,自己心神俱醉隨手摘了一片柳葉,跟著吹奏起來。
驀地,身後傳來一陣飄渺虛幻的簫音,他全身一顫,心跳不止,只覺這簫聲忽遠忽近,似乎在自己身後又似乎離自己遙遠無比,他站在原地想要回轉身來,卻覺心從胸膛中跳了出來。只聞得一個雖冷淡卻語音輕顫的聲音喚了一聲「葉景軒」,葉景軒渾身熱血沸騰開來,轉過身道︰「冷,冷若霜!」
只見眼前之人一身白衣,縴姿弱影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一雙美眸深情的瞧著自己,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心中百感,呆在當下。冷若霜也止步不前。二人怔怔的瞧著對方,直到冷若霜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打轉了淚珠滴下,葉景軒伸出雙臂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道︰「你,你好嗎?」冷若霜微微一呆,用力掙月兌開來,葉景軒雙臂緊緊摟著,說道︰「對,對不起,我想好了我們馬上告訴蘇大小姐我心里的話……」
冷若霜被他抱著感到陣陣暖流傳入身體,冰冷僵硬的手腳也變得暖和起來,接著問道︰「你心里是什麼話?」葉景軒一臉正色道︰「我決計不會娶她為妻的,不管咱們是生是死,你說好不好?」
冷若霜聞言顫聲道︰「你說的是真的麼?我……」葉景軒握了她的手道︰「我想清楚了,人終究要死,為了晚死些日子,反倒活的難過,還不如痛痛快快,歡歡喜喜活他幾天,你說好不好?」冷若霜點了點頭,熱淚潸然而下,喜道︰「這,這……這好的很。」葉景軒道︰「我這便上冥谷與她說清楚……」
冷若霜道︰「不!」葉景軒愕然問道︰「為什麼?」冷若霜毅然道︰「我要跟你一起去,你不知道這幾日我腦中盡是你,越是想你越是難過,所以要想活的痛快我便要跟著你。」葉景軒喜道︰「我心中跟你所想一樣,不過想你定然不想見到蘇大小姐,這才想要一人跟她說清楚。」冷若霜道︰「我與你在一起瞧她做什麼?」
葉景軒听了微微一笑,攜冷若霜之手道︰「那你便瞧著我,我也瞧著你,咱們誰都不看誰都不理,就這樣到死!」冷若霜嫣然一笑,真如異花初綻,美玉生暈,明艷絕倫。葉景軒歡喜叫道︰「冷若霜,春風再美也比不過你的笑!」冷若霜嬌腮欲暈,愈是絕麗月兌俗,葉景軒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輕吻一下,冷若霜一愕。
葉景軒歡喜無限,握了冷若霜的手朗聲大笑,叫道︰「咱們走罷!」冷若霜點了點頭,反手與他握住,一起上了鐵索,葉景軒走在前面,從未見過冷若霜如何在這鐵索騰躍的,不由的微微回頭看去,只見冷若霜足尖稍點,輕身掠起,白衣皓雪,衣帶隨風飄飄,真若姑射山仙子臨風峭立,心神一蕩覺到鐵索晃動,冷若霜叫道︰「小心!」
葉景軒穩住腳來,回頭一笑,冷若霜道︰「你小心些。」葉景軒回過頭來,不再回頭一心走著鐵索。到了盡頭二人一起跳下,走近二名哨崗,葉景軒對二人道︰「我是葉景軒,找谷主有事。」這谷中的人都知道葉景軒拒婚之事,一听是他,雖見他身邊有個女子,便放行叫他進去。
冷若霜經常到這冥谷,對這甚是熟悉,帶著葉景軒來到閣樓。見過傳話的手下,那人叫了侍從帶著二人出了閣樓來到大廳,侍從退了下去。葉景軒見蘇志清站在廳中心,忙恭恭敬敬行禮道︰「蘇前輩。」蘇志清從二人進廳來就知道葉景軒這麼快回來的原因了,此時打定主意就要出手擊斃二人。
葉景軒見他軒眉倒豎,目中噴火,隱含殺氣,上前一步站在冷若霜身前,蘇志清冷哼一聲道︰「怎麼,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葉景軒歉然道︰「晚輩還未稟明父母。」蘇志清問道︰「那你回來是為什麼?」葉景軒道︰「我正是要向前輩和蘇姑娘說明婚約一事的。」蘇志清道︰「哦?那你想說什麼?」
葉景軒道︰「晚輩早就心有所屬,實在不能娶令愛為妻,還請前輩原諒!」蘇志清面露微笑道︰「好,很好。」葉景軒誠誠懇懇道︰「蘇姑娘本是佳人只是我實非良配,那日是我失言許諾,毀了蘇姑娘清譽,這般過錯實則難叫人原諒,晚輩自知罪孽深重,前輩若要懲戒我自當受之,毫無怨言。」
冷若霜見他說完這番話,看向自己,對他會心一笑,二人心意相通,只等蘇志清出手。蘇志清見了二人的神情,怒氣更增,殺心一起,掌心發紅朝二人拍過來。葉景軒挨近冷若霜伸手與她握在一起。只听門外一女子厲聲叫道︰「等等!」蘇志清喝道︰「燦兒,你還想怎樣?」蘇燦嘴角一揚,冷聲說道︰「叫他這麼容易的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他了?」說著又冷笑道︰「我得叫他生不如死,那才有意思呢!」
葉景軒與冷若霜听了這話了個冷戰,再見蘇燦一臉陰冷的笑容,一股寒意從心底生出。
正道是︰一念成情深似海,一念成魔恨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