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實地的步伐聲沉重,喬嫣然甚至可以听清,干枯的落葉被碾壓的碎裂之音,不由睜開了眼楮,偏回過頭,放眼望開去,只見一株葉濃花密的樹後,繞出一個負手在背,大步踱近的高大人影,那人頭花白,濃眉虎眼,正是喬爹。
瞧見小閨女扭過頭來,喬爹不帶絲毫嚴厲之色,而是含著平和的笑意,輕柔問道︰「嫣兒,又曬太陽呢。」
喬嫣然自秋千上站起,是縴腰一束的輕盈體態,羅裙之上綴有彩蝶成雙,裙角飛卷起時,頗有春日蝶舞蹁躚之景,喬嫣然迎步走向神色柔和的喬爹,展顏一笑間,好似花容盡綻滋露嬌美,笑道︰「爹,您怎麼過來啦?」
看女兒臉龐是明潤的緋霞之色,艷融的陽光下,極為細膩晶瑩,一臉俏麗彎彎的婉致笑容,不由柔暖了音調,和聲道︰「爹忙完正事,出來走走,遠遠看你在蕩秋千,所以過來瞧瞧。」
喬爹為最疼愛的女兒所搭置的秋千,座椅寬闊,後有靠背,邊側有扶手,可以正坐也可斜躺,且秋千所架之處,是花園之內一處極好的所在,四周遍植四季花卉,不論愛女何時來玩秋千,都有落英繽紛的如畫之景,盡顯滿庭芳華之意境。
說話之間,父女二人已在椅中坐定,此刻,碧空萬里,白雲悠然,庭院深處,自有幽靜雅致之地,喬嫣然眨了眨眼楮,含笑說道︰「爹要不要蕩秋千,我來幫您推如何?」
喬爹不由忍俊不禁,拿手指戳了戳喬嫣然的眉心,笑罵道︰「你這小丫頭,秋千是你們小女孩兒喜歡的玩意兒,爹都一個糟老頭子啦,玩這做什麼……」
喬嫣然望見喬爹頭上銀閃閃,心下不由泛起酸澀,道︰「爹才不老。」
光陰荏苒,韶華易逝,喬爹悠悠一長嘆,笑道︰「真是孩子話,歲月催人老,你這個小毛丫頭,都已經長這麼大啦,爹還能不老麼」
喬嫣然話中滿是細語天成的自然關切,道︰「爹累不累,要不您回去歇著吧。」
翠葉清新,凝綠蔥蔥,陽光流利,絢爛燦燦,如此自在愜意的時光,喬爹已許久未享受過,不由笑道︰「爹不累,嫣兒,你陪爹說會話吧。」
喬爹看著最柔弱的女兒,問了些她素日的生活起居,喬嫣然一一淺笑作答,而後喬爹又語氣隨意問喬嫣然,道︰「今兒個天這麼好,你都做什麼啦。」
喬嫣然一幅笑語晏晏的模樣,清靈的音色明麗愉快,碎玉般入耳,道︰「早上和三哥帶了小哲,在花園里玩啦,爹早上見到過的,午間,我陪祖母一起用了午飯,又說了會話,送祖母回臥房午睡後,我看陽光挺好,就想多照會太陽。」
喬爹公務繁忙,少有空閑多多探望老母,常由夫人或幼女告知老母每日的飲食起居,是以已養成為多年習慣,當下問小閨女道︰「老太太今個的精神和胃口,都還好吧。」
喬嫣然一雙凝了溶溶春水的眸子,波光流色浮曳,輕盈著笑答道︰「都好著呢,午飯用的比我還多一些呢。」
「那就好,爹時常忙碌,你替爹多陪陪她老人家。」說罷,喬爹目露憐愛神色,輕捏了捏喬嫣然的臉頰,觸手雖是細膩柔滑,奈何皮肉份量實在太淺薄,不由含愁輕嘆道︰「臉無二兩肉,你這小丫頭怎麼就恁難養胖些?」
微蹙了濃眉,道︰「是不是廚子做的菜,你吃膩啦,要不咱們再找一批新的廚子來?」
喬嫣然噗哧一笑,笑盈盈道︰「不用啦,爹,祖母才剛贊了今天午菜燒的不錯……再說,我才不要變成大胖子呢。」
正笑語溫馨之間,竹雨已碎步折回,瞧見令人望而生畏的老爺,和自家小姐正說話,忙屈膝行禮問安,站定之後,絲毫不敢再有嬉皮笑臉之意,語氣神態均十分的恭敬嚴謹,道︰「小姐,奴婢已將丹蔻取來。」
喬爹並非沉悶的古董學究,相反,年輕時的喬爹也是翩翩美男,除了脾氣有些壞,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樣樣都能信手拈來,雖無風雅之脾性,卻有風雅之才學,丹蔻雖乃女子裝飾指甲之物,身為大老爺們的喬爹,卻半點也不陌生,含笑問道︰「嫣兒,你要涂指甲?」
喬嫣然抬起一只手腕,將自己素潔淡淨的指甲蓋兒,在喬爹眼前晃了一晃,笑嘻嘻道︰「嗯,我好久都沒涂啦。」
自家小丫頭知美愛俏,喬爹心中只有歡喜,喬嫣然落地之時,只有輕軟綿綿的一小團,低弱的哭聲還沒幼貓的音量高,喬爹第一次抱她的時候,小閨女就那麼一小點攤在掌心,當時的感覺,比抱自己的嫡長子竟還緊張些,老娘還取笑他多大點出息。
小閨女自幼體弱多病,有好幾次,喬爹幾乎以為就要養不活她,所以她是他所有孩子中,最為溺愛的一個,抱她賞花、看魚、數星星,親自教她識字、背詩、下棋、寫字,如今她終于平安長大,懸在心中多年的重石,也終于悄悄落地,看她笑顏如花的歡喜神態,喬爹不由一時心血來潮的笑道︰「那爹來給你涂。」
喬嫣然登時又驚又疑,喬爹懸腕提筆寫字,自然蒼勁而有力,可在指甲蓋上涂抹丹蔻,需要細細慢慢的來,喬爹那書寫狂草的姿勢,還不得一撇一捺的全涂她手指上,當即十分不確定的問道︰「爹,您會涂丹蔻麼?」
見小閨女露出極度不信任的神色,喬爹嗤笑一聲,頗有些得意洋洋道︰「爹會的東西,你這小丫頭,不知道的還多著去啦。」
喬爹精通的東西很多,這點喬嫣然絕對相信,但是,給指甲涂丹蔻這個事兒吧,喬嫣然還真不太敢相信,綿綿笑著道︰「爹,這丹蔻若是染在皮膚之上,要洗干淨還挺費事的,再有,若是涂的凹凸不平,還不如不涂好看呢,嘿嘿,爹,竹雲做這個最穩當,待會還是讓她來吧。」
喬爹只平攤開手,對竹雨吩咐道︰「拿來。」
在喬府里,喬爹若是閻王老爺,竹雨充其量只能稱上個小小鬼差,閻王大人有命,小鬼只得乖乖從命,當即雙手將盛著丹蔻液的小玉瓶,恭敬的放在閻王老爺的掌心。
此丹蔻液乃是集結丹砂、花汁等物精制而成,涂在指甲上不僅鮮艷好看,還有淡淡的花香味道,是以極受各家貴婦與千金的喜愛,喬娘十分疼愛幼女,衣物飾胭脂水粉等物,從來都是挑最好的讓女兒使用。
喬爹拿捏小毛刷的動作,看在喬嫣然眼中倒是挺熟練,喬嫣然正自看著,已听喬爹說道︰「爹的手藝好著呢,嫣兒,伸出手來。」
事已至此,喬嫣然也不再駁老爹顏面,當即展出手腕放到老爹眼皮底下,笑嘻嘻的猜測道︰「爹,您是不是經常給娘涂指甲,所以手藝才會如此純熟,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
喬爹動作十分穩當的開始涂起來,口內卻輕聲笑罵,道︰「小丫頭真是口無遮攔!爹和你娘的事兒,還要一件件都給你說道說道不成?」
喬嫣然嘿嘿一笑,不再吭聲,她出生之時,喬爹已早過而立,與喬娘已做了十多年的夫妻,早年的事情她自然不清楚,她雖有十四年的時間都被養在正院,卻是單獨有自己的屋子,所以,她雖知喬爹喬娘感情好,很多私密事情還是不知道噠。
涂好一只指甲,喬爹松開小閨女的手指,笑眯眯道︰「嫣兒,你看看怎樣?」
喬嫣然舉起手來,映著陽光斜斜看著,但見色彩殷艷,平整無痕,笑意如水波般漣漣蕩開,贊道︰「好極。」當即完全放下心來,由親爹將指甲涂了個滿滿光彩。
完畢,竹雨將裝丹蔻的小瓶恭敬拿回,喬嫣然看了看十指縴縴,笑道︰「謝謝爹。」
喬爹只笑不語,卻目含疼愛,拿手遮了眼,望著璀燦燦的光芒萬丈,說道︰「這幾日陽光,倒是艷烈的很。」看了看喬嫣然被照成紅霞的臉,再道︰「嫣兒,太陽雖好,也別長時間曬著,隨爹一起回院里去,剛好,爹許久沒和你下過棋啦。」
喬嫣然十分不好意思,問道︰「爹,我棋藝那麼差,您還願意跟我下啊。」
喬爹哼了一哼,語中滿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自豪,已站起身來,道︰「反正也沒人能下贏爹,和誰下不都一個樣,走吧。」
喬嫣然也隨之站起,笑道︰「好,不過,爹,我若是輸的太慘,你可別再罵我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喬爹無奈的笑笑,道︰「爹統共就罵你那麼一兩次,你倒都記得清楚。」
父女二人說笑著走向正院,走著走著走著,忽然現前方有兩個人影,嗯,怎麼說呢,頗不正大光明的藏在一棵大樹後,偷偷的伸著腦袋顧盼張望,那兩道窈窕的身影,喬嫣然一點也不陌生,正是喬二嬸家的四小姐喬姝然,及貼身丫鬟秋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