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酷若寒冰,與方才的溫柔和煦判若兩人,眼底有著濃濃的不信任,看著我的眼神是淡漠甚至于是無情的。他的長指輕佻的摩挲著我的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我心里有些發毛。
「我查過柔陽的戶籍,里面根本沒有你們這一家的!說!你們到底是哪里人?」他彎子與我平視,微眯的眼眸狹長而銳利,像一個精明的獵人,而我則是不幸被盯上的獵物。我怔怔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秀臉龐,感覺他呼出的氣息密密的籠罩在我的周圍,讓我幾近窒息,只能艱難的喘著大氣。
咽了咽口水,我心頭閃過驚恐的戰粟,下意識的想退後一步離開包圍在身邊的高氣壓,可他卻扣緊我的肩頭不讓我移開,這令我有些愕然,不解的盯著他,大腦亂作一團,根本無法正常的思考他話里的深意?他這麼問,是懷疑我救他弟弟的動機?還是在試探我的身份?我有點想不透,若是前者,那麼這僅僅是一場意外,我無意邀功,只是不想一條生命就這麼消失了,而後者嘛,我比他更想知道,這個身體本人,究竟是誰?
不過,這樣的情形有些可笑,一個看起來至多十五歲的少年,竟然有若大人一般的凜冽氣勢,飛鬢入眉,五官深邃,說話老練沉穩,是什麼樣的家世造就了這麼一個人,而且戒心如此之重?我想,今日的見面絕對不是偶遇,那是什麼理由讓他向一個只有十歲的啞女頻頻逼問?我百思不解,不得而知。可以猜的出來的是,他應該早將我和女乃娘的底細查了個遍了。
如此看來,我們根本不應該把禮退回去,或許就沒那麼容易讓人懷疑我們的好意。一個平白老實的甚至于貧苦的人家,在這個艱難的時勢,居然可以輕松的推拒如此厚重的謝禮,無論怎麼看都不太尋常。只是,他連我這麼一個小孩都要防備,這又因的是什麼?
見我沒有回應,他把頭靠得更近了,兩人的鼻尖幾乎踫到了一起。我尷尬的撇開頭,雙手緊緊抵在他的胸膛前,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可是明明自己的心智早已滿二十了,卻會在他的面前感到害怕?
奈何我無法說話,不能為自己辯駁申訴,若寫字的話,更會讓他的疑心加重,怎麼做也不妥,只好十分沮喪的看著他。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人中有一個人不會說話的話就很容易冷場,周圍又安靜了下來。
「二哥,你瞧,我抓到了一只兔子,可以烤來吃!咦,你們作什麼靠得這麼近?在說悄悄話麼?我也要听!我也要听!」玉奴略顯驚訝的叫道。只見他興沖沖的從林子的那邊跑過來,手里高舉著一只拼命在掙扎的小兔子,很是可憐。
我面前的少年發出一聲為不可聞的嘆氣聲,斂眸,抬頭,再看他時,已完全換了一副表情,儼然又是一個縱容弟弟胡鬧的好哥哥。而我則是因為玉奴的出現,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連帶的呼吸也順暢起來。
他不著痕跡的跟我拉開距離,頰上浮起一抹笑意,果然,一個梨渦在左頰隱現。他輕松的朝玉奴問道,「哦?真是你自己的抓的兔子?他們沒幫你?」他們,當然指的就是那兩個緊跟在玉奴身後的護衛了。
玉奴神氣赳赳的大聲喊著,「當然是我一個人抓的,他們都沒我厲害!」他像個小霸王似的瞪向身後的侍衛們,他們也很識相的點頭附和著。
玉奴像個小戰士一樣緊抓著兔子在炫耀自己的本事,不過他的衣服有些離亂,估計是抓兔子弄成的。我不忍的撇過頭,如果他們要在這里烤兔子的話,恕我不奉陪了。見不著時還無所謂,若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生吞活剝一只動物,很難……
我利落的撿起剛才被嚇得抖落在地的魚竿,準備往村里走去。而且真留下來,那少年怕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趁著這玉奴在他不會再做什麼出格的事,我還是先走為妙。
可惜,玉奴先一步當在我面前不讓我離開,略帶稚氣的抬眸看著我問,「你不跟我們一起吃兔子麼?很好吃的!連我爹都說我烤的兔子不錯啊!」
我連連擺手,表示自己沒有參與的興趣。況且,在這里燒烤,沒有調味料,光吃哪里會有什麼好的味道?
「玉奴,我想若你把手里的兔子送給她的話,她會更高興的。」少年平靜的向他弟弟建議著。
玉奴聞言,仰著頭看著他哥哥,問,「是真的嗎?那送你!」然後想也沒想就把手上的兔子遞到我跟前。
我撇撇嘴,不滿的想,他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想什麼?搞不好我收了兔子,他又說我別有企圖,居心叵測,那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了。電視看多了也知道,這些達官貴冑,要讓一個蟻民悄無聲息的消失是很容易的事情,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況且,依我現在的生活,是連養活自己都難,哪里還可以照顧一只兔子?于是我向玉奴搖搖頭,像他明示自己並沒有養兔子的意願。
「你是……不想殺它,又不想養它?」少年揚起好看的眉問。
我點頭,忍不住伸出手模模這個純白毛色的小絨球,它是真的很招人喜歡呢。怯怯的眼珠子戒備的看著我們,被人模一下就縮一縮,感覺……有點像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想抗爭,力量卻又是微乎其微的。我輕嘆一聲,逼自己收回手,那唯有各安天命吧!
也許玉奴也感染了我的同情心,想了想,稚氣的說,「那……我養好了,然後經常帶給你看怎麼樣?!先給它取個名兒……嗯……叫它小白好了,以後長大了可以叫大白,老了的時候可以叫老白?怎麼樣?很貼切吧?」
小白?我想仰天長嘯,多麼通俗的名字啊……
那少年也因這個直白的稱呼輕笑出聲,那笑聲是真實的,只見他模著玉奴的小腦袋瓜子,寵溺的說著,「你呀,叫你多念書又哇哇叫,現在出糗了吧?小白?虧你想得出來!」
「小白有什麼不好的,多貼切啊!」玉奴咕噥道。
于是他們兩兄弟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我等了一會,有些不耐煩了,拉拉玉奴的袖子,指指天色,又直指村里的方向,想告訴他們我該走了。這次,出乎意料的,那森冷的少年並沒有攔我,而是善解人意的說,「嗯,天色近晚,我們也該回去了,那麼,下次見了。」
還有下次?老天,我可不想再跟你們扯上關系,搞不好哪一天你又說我圖謀不軌,把我拉去無人的山坳里秘密的卡擦掉了怎麼辦?
我忙不迭的轉身走人,走遠了還听到那兩兄弟的談笑聲,我自嘲,人家可是兄弟情深,那冷,興許只是對外人而言。
我抱著魚竿,慢慢的走回村子里,接近傍晚,家家戶戶都炊煙裊裊,飯香隨著秋風送入了鼻子里,讓人饑腸轆轆。路上行人不多,只幾個小孩子圍在村口的那口井玩耍著。因為我不能說話,與他們素來不對盤,即使見了面我也識相的躲開,免得跟這些孩子一般見識。可有些事,你越想避,越是避不過來的。
「啞兒,啞兒……」幾個人團團的圍著我喊道。他們是村里的幾個小霸王,仗著家里有些錢財,就喜歡欺負其他窮孩子。我充耳不聞,只是繞開了他們,默默的朝前走,再忍忍,忍忍很快就到家了,我一直這麼給自己催眠的。
「整天扳著個臉,不會說話,見了人連笑也不會麼?」一個粗獷的聲音在我跟前響起,高大的身影霎時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不想跟他打交道,于是便偏開身體想避開他再走,奈何他就是個專門找茬的,偏不讓人安生,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粗聲粗氣的說,「躲什麼?害羞了?見著你未來的相公也不會討好一下,將來有得你受的!」他盛氣凌人的攫住我的下巴,用那綠豆般大的小眼楮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這個人叫梁大虎,今年才十二,人卻長得高大壯實,脾氣很壞,仗著他爹是村長,好像還有個做什麼官的舅舅,所以小小年紀就是個魚肉鄉里的惡霸,而我這個被欺負了也喊不出聲的小孤女更是容易引起他的興趣。
已經是深秋了,本應是干爽的季節,可他身上卻有著濃濃的汗臭味,很不好聞。我下意識的皺著眉,不悅的看著他,相公?這孩子,知道這詞是什麼意思麼?也不知打哪兒學的這些輕佻的話,就他這德性,嫁誰也不會嫁他,何況我這身體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孩子。
我使勁的想抓開他的手,可是人小力微,總拿不開,只能干瞪眼著急著,梁大虎哈哈大笑,他的小跟班也跟著樂了起來。我無奈的翻翻白眼,很想忽視他們這種幼稚的行為。
「虎哥,這丫頭是個啞巴,你真娶了她豈不是吃虧了?」有人不解的問道。不過,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了。
梁大虎粗魯的啐了一口,大聲說,「你懂個屁!我娘說的,不會說話的女娃才好,打她罵她也不會吱聲,也不會頂嘴,用來做媳婦是最好不過的了!」那口吻說得仿佛我是牲口一樣。
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他那娘親也是出了名的母夜叉,有這麼卑劣的想法也不奇怪了。
「哦……」那幾個孩子了然的點頭。
正當我心里抱怨他的手抓疼我的下巴時,有人適時的出現解圍,朗聲的呵斥著,「你們在做什麼?還不放開小昭!」他說話的同時還厲害的甩開了梁大虎,把我護在他的身後。
我抬眼一看,欣喜不已,是王哥!看他還背著弓箭,是剛從山里回來的?
「王展鵬!你就非得跟我過不去?信不信我叫我爹把你趕出去?」梁大虎故作鎮定,狐假虎威的喊道。不過听他的聲音微微顫抖,看來是有些怕王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