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無言 邪君獨寵 黃衫飛白馬

作者 ︰ 蘇景軒

我想,仲孫靜月無疑是這個時代的最佳導游,不僅為人溫和有禮,而且見識廣博,在路上慷慨的給我講解各地的風土人情,妙趣橫生,見解獨到,使得冗長的路程也變得輕松起來。

就這麼一路走走停停的大半個月後,我們終于來到了穆朝的帝都邑寧。

邑寧,取「國都安寧」之意,曾是慶朝、景朝以及如今的穆朝三朝古都,歷史悠遠,比之離都東郡要更為富庶,繁華。

甫進城里,猶如闖入了一幅瑰麗的古代生活長卷。大街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香車寶馬川流不息。大道熱鬧非凡,小巷幽靜深遠,緊密的交織在一起。黃衫白馬,絡繹不絕,只消看一眼也知道,這些乘著玉輦鳳車,高姿態出入在大街小巷的定是公侯官宦人家。

只是,因長時間的趕路,我這會子沒什麼精神細細賞看,身子乏得緊,不由自主的打了哈欠。偏過頭看先生,眼底沒有一絲疲色,我暗暗佩服。見他正輕車熟路的駕著騾車,好像對邑寧很熟悉,我不禁問道,「先生從前可是來過邑寧?」

「我?」他似沒料到我有此一問,鄂了一下,望了望眼前繁華的街景,回道,「我年少時曾來此住過一段時日,不過如此久遠的事情,已經大多記不清了。」他淡淡的回道,平淡的語氣里似乎揉進了一絲嘆息,不願就此多談。

見他如此,我識相的沒有追問,換了個保險的話題,又說,「先生,我們這可是先去找孫大夫?」我估計他們早就到邑寧了,可是他們騎馬快,我們的車駕腳程慢,愣是要比他們慢上許多,不知長秀那小子會不會又在瞎折騰了?

「先別急,一見到他肯定又少不了一番虛應折騰的。我看你也累了,咱們先找處落腳的地方歇息一會再說吧。」先生如是說道。

我微微的想了想,覺得先生說的也對,一旦跟孫妙手聯系上了,就意味著跟明王,高平這些在穆朝舉足輕重的人物扯上關系,客套應酬是絕對跑不掉,尤其……我瞟一眼身邊一臉沉著的仲孫先生,尤其是他們一直想倚仗這位當世諸葛,自然更積極用心的拉攏。

很快的,先生把騾車停在一家裝潢別致的茶樓前,我抬眼一看,樓前門楣上立了塊寫著「雲來樓」的牌匾,該是取之「客似雲來」之意,左右則是一對喜迎客的對聯。

那門前接應的小廝見了我們這簡陋的車,自以為不露痕跡的鄙夷了一眼,撇撇嘴,不甘不願的上前替我們安置在旁邊的空地上。放眼看去,那里停著的都是車飾華麗的馬車,還配有專門的下人在照料著。

仲孫先生似是沒見著別人眼底的輕蔑,步履從容的走進了茶館,而我則抓緊包袱緊跟其後。

細細的看了下,門前就是一張長方形的紅木櫃台,約莫有半個人高,掌櫃的正在 里啪啦的打響著算盤,聞得有人進來了也只是稍稍抬頭,帶著機械式的笑容喊了聲「客官請往里面走」,復又低頭算著賬。在他後頭的牆壁上掛著一塊塊的小木板,用紅漆羅列著各式茶點菜肴。茶樓的四周都掛上了山水花鳥畫,樓頂,回廊都刻有精致的木雕圖案。

這家茶館的生意很好,座無虛席,跑堂的伙計在各桌來回穿梭著。不過,鮮少看見布衣百姓,倒是樓上樓下充斥著文人騷客在搖扇品茗,且大多都細細聆听著坐在正中央的一人吟詩作賦,揮筆作詞,時不時的發出贊嘆或拍手附議。

我和先生在角落一張不顯眼的桌子里坐了下來。點了幾樣小菜,配著茶水慢悠悠的吃了起來,以舒緩連日來的辛勞,渾然不顧周圍熱烈的文學氛圍。

似是那人又作了一首好詩,掌聲不斷。

不過,我雖在詩詞歌賦上沒有什麼造詣,可是從前學過看過太多唐宋名家的詩詞了,因此覺得他們贊頌的詩文也不過爾爾。只是,這些人如此推崇,想必這人在文人中也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而先生只認真的品嘗著眼前的吃食,絲毫沒有被周遭的環境影響,平瀾,沉穩。

我覺得此時倒像是個詩詞大會了。不經意的望去眾人聚焦處,只見一位二十五六歲上下的年輕公子,一手搖著紙扇,一手自信滿滿的揮筆,面容端正秀氣,不過身軀略顯單薄,很符合我印象中的古時文人外形,白淨清秀。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專注放肆,弄得先生輕咳了兩聲拉回我的注意力,還往我的碗里夾了很多菜。我尷尬的笑了笑,也覺得自己失了分寸,于是不好意思的埋頭吃了起來。

茶足飯飽後,先生輕抿著唇,嘆了口氣,輕輕的搖搖頭,說道,「這茶不若你泡的清香,咱們還是走吧!」說罷便起身整理了袍子,往外走去。

我沒應聲,只點點頭附和。與先生相處了一段日子,也知道他的性子,他素來不喜歡人招搖,盡管那人有顯擺的本事。怕不是茶不好,而是環境不好罷了!

正當我們要結賬離去時,忽然被一個身影擋住了去路,且冷聲質問道,「你方才為何搖頭嘆氣?」

一時間,喧鬧的茶樓霎時安靜了下來,連我們也頓住了腳步,滿眼不解的看向來人。仔細一瞧,恰恰是那個高談闊論的詩人。

他似看不慣我們一臉茫然,舉扇直指先生,聲音忽的拔高,厲聲說道,「就是你!你為何搖頭嘆氣,是覺得我作的詩不好?」他橫在我們面前,一臉不悅的看向先生。

嘖嘖,看他那倨傲的模樣,拽個二五八萬的。初時我還以為他是個文弱書生呢,沒想到還會仗勢欺人,真是小覷了他。

先生眉頭皺了皺,只低聲說道,「想必閣下誤會了,在下只是搖嘆這茶不合口味罷了。還請您讓一讓……」先生說罷就想越過他走。

可是那人伸手一橫,擋住了去路,「你貶低了人還想一走了之?」

先生靜默了一下,微微想後,輕緩的問道,「公子多慮了,在下絕無此意。」先生輕緩的說道,「究竟要如何公子才肯讓路?」

「看你也識得幾個字,那你就說說看,我方才作的詩如何?」那個年輕公子冷眉一橫,帶些不屑的掃看了青衫磊落的先生幾眼,似乎認為,先生沒有那個本事對他評頭論足。

我訕笑,這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先生無意與他過不去,一味的退讓,他偏要往高牆上撞,豈不是自取其辱?人必自重而人重之,他私以為別人看輕自己,其實是對自己沒有信心罷了,不然怎麼會被先生的一個搖頭而打擊到了?還如此介懷?

自負有時是自卑的表現。是他自以為才華冠絕將養了這身傲氣,還是家世地位讓他目中無人?不過,他們該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不必做得太出格才是。

我想,他們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不曾經歷過風雨的吹打。

「在下才疏學淺,不敢妄言,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了。」先生依舊不慍不火的回應,看得出來,他只想息事寧人。

我看著眼前進退得宜,淡雅如蘭的先生,怔怔的出神。

黑發輕挽,青衣冉冉,一舉手一投足都儼然一幅清雅的丹青,讓人移不開眼。

偏偏那年輕公子不懂先生的好意,見好就收,還繼續的挑釁著,「哼,你不是不想說,是怕出糗吧?」連帶周圍的人跟著哄然大笑,似也同意他的說法。

我不悅的瞪視著他,想出聲討個公道,卻被先生擋下來,只見他朝我輕輕的搖搖頭,示意我別輕舉妄動。我滿腔的怒氣郁郁不得發,估計現在鼓起的腮幫子定是紅彤彤的了。

那個人見先生還是一派溫文爾雅,自己倒是坐不住了,面露惱色的看著我們,不肯退一步。

「當真要說?!」先生輕挑起眉,溫潤如水的眸光坦蕩的直視著眼前的人。那清然的嗓音,似乎在再給他一個機會,一個大家都好下台的機會。

「然!」可惜了,那人興許太過于自負,不懂得收斂一下。

只見先生緩步走向人前,自有一股不容人忽視的儒雅氣度,那些為觀的文人也不自覺的讓出道來,讓他來擺滿了詩作的桌前,用手攬開寬大的袖袍,伸出如竹節般修長的手,指著上面的詩句一字一頓,清清朗朗的念了起來。

眾人屏息以待。我也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站在先生身後為他打氣。有著之前的認識,我知道這難不倒先生的。

果然,沒過多久,他細細品賞一番後,便細細的說道,「首先,這‘經年弄芳草’一句,意該為表現人清淡幽深的,可是,這‘弄’字卻稍顯粗俗,若改為‘攜’字,則詩意彰顯。再者,下闕「滿城繁華不眷,落花無情春又去」一聯,句是好句,可是卻與上闕的清高致遠相悖,似還貪戀繁華,隱而欲出,反而顯得世故了……若論出世入世,必……」

先生緩緩的道出自己的見解,听得那年輕人臉色忽青忽白的,先生只論了一首詞,就適時的止住了聲,拱手為禮,淺聲道,「這是在下的愚見,還望各位海涵。」

頓時,整個茶樓鴉雀無聲鴉雀無聲。

我看不真切那些文人的臉上是震驚,是折服,是贊賞,還是其他什麼表情,總之,我覺得先生說得很棒。

「你!」那人一時氣結,惱羞成怒的一拂袖,不依不饒的說,「你究竟是何人?既然你這般能說會道,你且作一首出來與我一比高下!」

呵,明明這要求是他自己提出來的,現在失了臉面,還敢叫嚷著先生的不是?無論先生應不應戰,輸的都只會是他。因為,他的才華,他的氣度,都比不過先生。

我想,先生方才的那一番話,其實沒有貶低任何人的意思,因為我曾無疑中見過先生寫的一闋詩,那是真真的出彩,末尾的那一句「何以存其道」的嘆息,大抵就是他的心聲吧。他也為出仕與否而極力掙扎過,是以更明白了,真正的抉擇,不是一首空洞華麗的詩詞能道得盡的。

先生垂眸,帶著淺笑低語,「公子盡興就好,我等還有要事,恕不奉陪,且先走一步了。」

「慢著!」那位公子惱羞成怒,傲慢的睨視著我們,看來還不想善罷甘休。

一時間,雙方僵持著,我忐忑的看著先生,不知他是如何打算的。因為,這個世間,得寸進尺的人太多,太多了……

「仲孫先生?」忽然,听見有人在樓道前欣喜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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