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白霧 第六章 (二)

作者 ︰ 任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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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趕在匯演前排練出一台高質量的文藝節目,宣傳隊的成員白天和社員們一起刨糞、倒糞、拉著爬犁往地里送糞,晚飯後,還要到學校去排練節目。沒有參加宣傳隊的同學,也喜歡到學校去湊湊熱鬧,當當觀眾或編外導演。

邱成峰既沒參加宣傳隊,也很少去當觀眾,就更不會去當導演了。這個從小就貪玩好動,除了喜歡看看小說、摳摳數學和物理難題之外,根本就不知什麼叫「刻苦學習」的人,自從文化大革命開始、「停課鬧革命」以來,竟養成了看書的習慣,甚至達到了痴迷的程度,有時可以連續兩、三個小時埋在書堆里一動不動。

文化大革命剛剛開始的時候,面對許多新鮮的事情他也曾很興奮。看到一些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在搞什麼「破四舊」,貼「大字報」,搞「大批判」,看到「牛鬼蛇神」們被掛著牌子游街示眾,開始只是感到新奇和熱鬧,但天性正直,同情弱者的他,慢慢的竟對那些「牛鬼蛇神」產生了憐憫之情,看到他們被揪斗時彎腰、低頭、掛牌子、戴高帽的狼狽不堪的樣子,他從內心里希望斗爭方式「溫和」一些,盡管他也相信那些「牛鬼蛇神」們肯定曾經有過某種「錯誤和罪孽」。

再後來,隨著「革命」形勢的不斷發展,斗爭的殘酷程度的不斷加深,他感到了困惑和厭倦。在百無聊賴中,他找出了哥哥讀高中時的課本自學起來,數學中的嚴密的邏輯推理,物理、化學、生物、地理課本中描述的奇妙的自然現象,都給他帶來了一種精神上的樂趣。

「紅衛兵」運動興起之後,常守志發起組織了「井崗紅旗」戰斗隊,在他的勸導下,也為了避免成為別人眼中的「逍遙派」,邱成峰便加入其中,成為了一名「紅衛兵戰士」。在「革命大串聯」中,他和常守志、顏寶柯、徐良、張保忠一起去了北京,同所有的「紅衛兵」一樣,他去北京的最大願望就是接受**的檢閱、能親眼看到**,此外,他自己還有另一個心願,那就是要到中科院數學研究所和北京大學去看看,因為前者是他心中崇拜的偶像——華羅庚工作的地方,後者則是他夢寐以求的神聖的知識的殿堂。

當時大多數革命的、富有「造反」精神的紅衛兵,到北京後都要的中央機關、學校、廠礦去看大字報,學習北京紅衛兵的造反經驗,而少數「假革命」的「逍遙派」則是到處游山玩水,什麼動物園、頤和園、香山、長城••••••到處走個遍,這種現象引起了北京紅衛兵的極大反感。邱成峰他們幾個人在北京站一下火車,便看到站台上掛著一條巨幅標語︰「來首都交流造反經驗、真革命的歡迎;到北京只為游山玩水、假革命的滾蛋。」落款是「首都紅衛兵東城區糾察隊」。

一到北京就看到這樣一條標語,外地來串聯的紅衛兵對此是議論紛紛。

「首都紅衛兵怎麼了,是老大呀?太不客氣了!」

「中央文革的領導都說了,我們是**的客人!讓誰滾蛋?」

「**是我們湖南人,湖南人才是中南海的主人、北京的主人!東城區糾察隊是什麼東西?敢這麼大言不慚的叫別人滾蛋,我們湖南紅衛兵應該叫他們滾蛋!」

「說的對!當年北京的溥儀不就滾蛋了嗎?袁世凱、曹錕、段祺瑞、張作霖不都從北京滾蛋了嗎?最後還是咱們湖南的**成了北京的主人嗎!」

邱成峰看到這條標語後,心里也感到有些不快,听到這些議論之後雖然有了幾分的心理上的平衡,他仍然不禁暗想︰去數學研究所和北京大學是屬于「真革命」呢?還是屬于「假革命」呢?一直到晚上,住到了輕工業部的「紅衛兵接待站」之後,他仍然沒想明白這個問題。盡管沒有想出結果,他還是不加聲張的找機會去了這兩個地方,但令人失望的是,在那里他並沒有感受到知識殿堂的神聖和莊嚴,而是目睹了對知識殿堂的褻瀆,因為那里也已經成了「大字報」和「大批判」的殿堂。

在之後兩年的時間里,在省城他更是數十次的親歷、目睹了紅衛兵和造反派大批判、大辯論的場面,辯論者引經據典、言之鑿鑿︰什麼「巴黎公社」、「gcd宣言」、「無政府主義」、「議會道路」、「武裝斗爭」這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詞匯和語言,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為了能弄明白這些,他除了無數次的翻閱《**語錄》,還閱讀了《mzd選集》、《**詩詞》以期望能解讀心中的一些疑惑。此外,他還收集了一些被個人棄之待焚、被單位束之高閣的書籍︰有《邏輯學》、《心理學》、《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魯迅小說選》、《聯共(布)黨史》、《gcd宣言》、《資本論》••••••等。當大多數人在忙于造反、奪權和派性斗爭的時候,他卻在如饑似渴的讀著這些書,在讀書和學習中,他不僅獲得了精神上的愉悅,也使自己的思想逐漸的成熟起來,進而對社會事物的認識也更加理性了。

在「文攻武衛」盛行時,好朋友徐良曾多次提出,要幾個人一起參加武衛組織「七•二二戰團」,以便「弄把槍玩玩」,邱成峰當時就理智的認識到,即使是在文化大革命這樣特殊的歷史條件下,武斗也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在武斗中,無論是傷害了別人,還是被別人傷害,後果都將是很嚴重的。正是在他的堅持下,幾個好朋友才都沒有參加武衛組織,後來當他听趙炎說高潔參加了對立派的武衛組織——「虎山行」戰斗隊時,竟莫名的有了一絲牽掛,此後,在各派散發的各種大造輿論的傳單中,他便格外的關注與「虎山行」戰斗隊有關的內容。市府廣場「九•九」事件發生後,當徐良和一些同學帶著贊賞和羨慕的心理,頗有興致的議論什麼「神槍女杰」的時候,他的關注卻變成了一種擔憂,後來事情漸漸的平息之後,他又暗暗的用「杞人憂天」來自我解嘲。

邱成峰不贊成「武衛」,但對「文攻」卻很贊賞,他曾以「文攻」的需要為理由,勸說身邊的幾個朋友多看一些書,以提高理論修養,但終是沒有收到成效。他只好在閑暇時,一個人帶著寂寞和孤獨,漫游在書山學海之中,慢慢的養成了一個習慣,只要伙伴們沒在身邊,自己有了**的時間和空間,他便會捧起書來讀,漸漸的反倒沒有了孤獨和寂寞的感覺。但究竟為什麼要讀書,他自己也說不大清楚,只是牢牢的記住了一句話︰「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

——

臘月二十三是傳統的「小年」,也稱之為「祭灶日」,在「文化大革命持續深入發展」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後期,它已被人們當作為「四舊」而拋棄和遺忘了。恰恰這一天是邱成峰的生日,今年的這一天又是他年滿十八周歲的標志,但為人低調、不好張揚的邱成峰沒有和同學們提及這事,多數同學也並不知道他的生日,只是下鄉前,有一次和張保忠閑聊時,兩人談到過各自的生日,不過兩人似乎已達成了默契,都沒有向別人說過此事。

吃過晚飯,多數同學都去了學校,又恰好只有邱成峰和張保忠留在宿舍里。

「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我也和你一樣,算是一個成年人了!」看來邱成峰心里是很注重這個生日的。

張保忠禮節性的問候之後,便捧著《水滸傳》、守著放在炕桌上的馬燈看起來。邱成峰則點亮了窗台上用墨水瓶自制的小油燈,拿出了行李下面的《資本論》,靠在行李上,借著昏暗的油燈光看了起來。書中明快流暢,形象生動的文筆所闡述的理論卻是艱深晦澀的,他采用了一種獨特的讀書的方法︰每讀過一、兩個段落,便閉上眼楮回憶剛才讀過的文字內容,同時努力去理解其闡述的深奧的理論,這種方法雖然讀的速度較慢,但卻有利于加深對書中內容的理解,而且減輕了眼楮的疲勞程度。

「價值是凝結在商品中的無差別的人類勞動。」

「‘無差別的人類勞動’,包括唱歌、跳舞、拉二胡嗎?包括讀報紙或听讀報紙嗎?包括傳達文件或听傳達文件嗎?」邱成峰在想。

為了迎接春節期間的文藝匯演,宣傳隊的人每天晚上都要用兩、三個小時的時間排練節目,對此,生產隊是要給每個人記兩個工分的。而以往,為了保證社員們能準時參加各種會議和政治學習,對于參加會議和學習的人,隊里也是要給記一、兩個工分的,其實政治學習也就是讀一讀報紙、學一學文件,這對于大多數社員來說是根本不關心的,學習時有些人甚至會躲到油燈照不到的陰影中去睡覺。

「這些也能形成價值嗎?」理論與現實的沖突使他陷入了困惑之中。

排練節目的和看排練節目的同學們回來了,帶進來一股涼氣,張保忠放下《水滸傳》看了看表,將近九點了。剛回來的人都忙著洗漱,準備睡覺,邱成峰也放下了《資本論》,要下地洗腳、刷牙。

「成峰,有個問題想和你探討一下,剛才看你在聚精會神的看書,沒好意思打擾你。」張保忠也喜歡和邱成峰討論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邱成峰坐在炕邊,兩腳剛伸進鞋窠里。

「三十六員天罡星,七十二位地煞星中為什麼沒有晁蓋?他這不就成了多余的人嗎?」

「你說的是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時,沒有晁蓋席位的問題!這原因嗎,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

「簡單的怎麼說?」

「簡單說,就是因為排座次時,晁蓋已經死了。」邱成峰像似在開玩笑。

「那復雜的呢?」張保忠顯然對這種簡單的解釋不滿意。

「復雜的嗎,首先得說這是作者施耐庵的安排,而他之所以這樣安排,又是由于故事情節的需要。梁山好漢之所以能齊聚梁山,其前提是得有一個威望高,有凝聚力的江湖人物做頭領,這個人物不可能是宋江,因為他是一個正統的‘忠孝’思想非常嚴重的人。這一點《水滸傳》中表述的很清楚,他不論是在梁山入伙之前,還是入伙之後,總是想著如何效忠朝廷,然後封妻蔭子,青史留名,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自己出頭,主動的召集天下好漢,嘯聚山林,佔山為王,所以這個任務只能由晁蓋來完成。而晁蓋呢,又是一個極具反叛思想,敢于和朝廷分庭抗禮的人物,他不可能最後接受朝廷的招安,這就是個矛盾。施耐庵就通過宋江入伙後便將晁蓋‘置于死地’的方式解決了這個矛盾,所以,這也是一個文學創作手法的問題。」

「你剛才用了‘首先’這個詞,那麼還有別的原因嗎?」張保忠听的意猶未盡。

「其次,這也符合歷史的邏輯,在真實的社會歷史中,前人栽樹、後人摘桃的事情是很普遍的︰例如,最先舉起秦末農民起義大旗的陳勝、吳廣都戰死了,楚霸王項羽也兵敗而死,最後劉邦做了天下;明末農民起義的領袖高迎祥戰死了,他的繼位者李自成卻打進了北京。再看近代中國歷史︰辛亥革命後,孫中山作為國民黨的領袖因病逝世,繼任者蔣介石在北伐之後形式上統一了中國;而後,中國gcd的創始人李大釗犧牲了,陳獨秀也去世了,最後是**領導中國人民建立了新中國。

「所以,將晁蓋排除在一百單八將之外,而由宋江在梁山坐第一把交椅,這既符合文學創作的規律,也符合歷史的邏輯。」

「精闢!精闢!」張保忠對邱成峰由衷的欽佩,「欸,成峰,你對歷史理論有如此的悟性,為什麼不去專研歷史,而卻要去啃《資本論》呢?」

「史學家們研究歷史,是為了從中總結出經驗教訓,以便對現實社會有更深刻的認識。但歷史不是抽象的,而是豐富多彩、多視角、多元素的,從其專業領域來說,每一門學科都有其對應的學科史,每一門學科也都是本學科歷史的、邏輯的濃縮。比如與軍事科學對應的就有軍事史,與經濟學對應的就有經濟史,此外還有什麼文學史、思想史、科技史••••••等。在戰爭年代,對于打天下的人來說,他們注重的往往是軍事學、軍事史或戰爭史,目的是總結戰爭經驗,為我所用,而在和平年代,經濟建設是社會的主要任務,所以經濟學和經濟史就與人們的現實生活的關系更密切一些了。我之所以對《資本論》產生了興趣,只是想從中領悟到一些與現實相關東西。」

——

對溪河灣大隊的社員們來說,今年的春節確實與往年不同、非常熱鬧。年三十這天,天雖然很冷,但卻晴朗無風,下午,文藝宣傳隊要為大家演出了一台節目。

從沒看過宣傳隊排練的邱成峰,中午吃飯的時候在廚房里踫見了林秋月。

「邱成峰,那本《資本論》天天被你那麼盯著看,它都累了,你能不能讓它也休息一會兒,下午去看看宣傳隊的演出?」

毫無思想準備的邱成峰一時有些發愣,但隨即他便領悟到,這是林秋月善意的邀請並潛含著一絲抱怨。她這種抱怨的情緒卻令他砰然心動,有了一種幸福感。他怕被別人听見,所以有些慌張,語無倫次的說︰「看演出,好!我去,《資本論》看的很累了,也要休息。」

說完,他急忙盛上一碗飯,溜進了西屋。

看著他的背影,林秋月在暗暗發笑,心里說「真是個書呆子!」

下午,宣傳隊的同學走後,邱成峰拉著常守志也急著去了學校。學校里,演出用的舞台上午就搭好了。根據于文成和劉紅軍的設計,在北趟房中間的一間大教室的窗前,幾十張學生課桌拼在一起,四周用繩子攏住,上面鋪上了草席,看起來真就是一個像模像樣的舞台了。那間教室的前、後門恰好挨著舞台的東北角和西北角,兩個門旁、緊靠著舞台各放一只凳子,算是上、下舞台的一級台階,為了穩定和安全,凳子腿和舞台最里角的桌子腿也用繩子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文藝宣傳隊的人早都到了舞台後面的大教室里,有的在忙著化妝,有的在忙著調樂器。邱成峰和常守志站在東邊的門口往里望了望,因為怕打擾「演員」們演出前的準備工作,兩人沒有進去,而轉身去了觀眾席位。所謂的觀眾席位就是舞台南面的操場,學校里所有的條凳和椅子都擺在了這里,椅子早就被先來的人佔據了,兩人便在前面的一個條凳上坐了下來。

「你們倆為什麼不去台上演節目,偏坐到台下來當觀眾?」

兩人回頭一看,是馬志強坐在了後面的一個凳子上。

「我們倆是唱歌五音不全,跳舞四肢不彎,所以只能來當觀眾了。」常守志在張主任家和馬志強一起喝過酒、比較熟,所以說話也隨便一些。

演出開始了,擔任報幕員的林秋月上身穿一件草綠軍裝、穿一條毛藍褲子,輕盈的走上了舞台,她瞟了一眼坐在前面的邱成峰,臉上帶著笑意,聲音中透著甜美。

「各位領導、貧下中農同志們,知識青年戰友們,‘東方紅文藝宣傳隊’迎新春文藝演出現在開始,第一個節目,舞蹈——‘為女民兵題照’,表演者,高潔等。」

「高潔等?上次新年演出時報的是‘黎曉華等’啊!」馬志強在後面嘀咕著。

邱成峰對馬志強沒什麼好感,所以既沒回頭也沒答言,常守志接上了一句。

「上次高潔沒參加,這次黎曉華沒參加,她上午就去縣里了。」

馬志強不再說話了,邱成峰卻追問了一句。

「大年三十兒,她去縣里干什麼?」

「縣里通知說是開個座談會。」

「你們倆別說了,跳舞開始了,還別說,高潔跳的還真好!」馬志強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聚精會神的看著台上跳舞的幾個女同學。

邱成峰是出于討厭,常守志是出于禮貌,兩人都不再說話了。

黎曉華中午就趕到了縣革委會招待所,準備參加晚上的「知青代表迎新春座談會」。

在縣知青辦招待知青代表的晚餐上,她認識了東嶺坡大隊青年點的代表、原省城「坤華女子中學」的戰雪梅。戰雪梅熱情而健談,晚餐後,她拉著黎曉華直接來到了革委會二樓的會議室。雖然開會的時間還沒到,空無一人的會議室里已是燈火通明,天棚上懸掛著四盞大吊燈,對角拉著兩串彩燈,真是五光十色、絢麗奪目。黎曉華的心情很好,下鄉插隊快有五個月了,很少見到電燈,半個月前來縣里時,才在招待所客房里,享受過在電燈和台燈下修改稿件的待遇,與在青年點油燈下寫《倡議書》相比,當時就有了一種奢侈的感覺,而現在會議室里的吊燈和彩燈,則要比剛才吃飯時食堂里的日光燈和客房里的台燈要更亮、更美。

一個與她們年齡相仿的女青年,從會議室對面的一間辦公室里出來。

「是參加座談會的代表吧?」

「對!是來參加座談會的,我們來的早了點吧?」戰雪梅很客氣的說。

「既然來了,就先請里邊坐吧!」

女青年將兩人讓進了會議室,用幾張桌子拼成的條形案上鋪著紫色的大絨台布,周圍是二十多把人造革包面的軟椅,她挪開了兩把椅子,讓兩人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和茶碗,給每人倒了一杯早已準備好的茶水,便離開了會議室。不一會,她又端過來一盤花生和一盤糖果,將果盤放到兩人面前的桌子上,很熱情的說︰「座談會還有半個小時才開,你們先坐這兒等一會,有什麼需要就到對面的辦公室找我。」

「你是知青辦的嗎?」黎曉華問。

「我是招待所的服務員,臨時抽調來為座談會做服務工作的。」

「好!那就謝謝你了,我們吃過飯就直接到這里來了,現在沒什麼事,花生和糖果請端走吧!我們喝杯水就可以了。」戰雪梅往旁邊推了推果盤。

「花生和糖果就是為座談會準備的,就放在這里吧!」

「服務員同志,離開會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沒有必要開這麼多燈吧!**教導我們說,‘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我看把彩燈和多余的吊燈都關了吧!現在有一盞燈亮著就可以了。」戰雪梅的態度十分認真。

「會議室是按知青辦劉主任的要求布置的,我自己不敢隨便處理。」

「劉主任來了嗎?」戰雪梅問。

「來了,在隔壁的休息室向縣革委會的佟副主任匯報情況呢。」

「那好吧!你等一下。」戰雪梅掏出了鋼筆和筆記本,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匆匆寫下了幾行字,然後遞給了黎曉華。

「怎麼樣,你也簽個字吧!」

黎曉華接過一看,上面寫著︰

「劉主任︰

‘要節約鬧革命!’建議關掉會議室里的彩燈和多余的吊燈。

知青代表︰戰雪梅

69年2月16日」

黎曉華看後,掏出自己的鋼筆,也在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將字條交給了女服務員。

「麻煩你交給劉主任!」

服務員看了看字條,拿著它轉身走了。兩、三分鐘後她回來了,先隨手關掉了彩燈,然後走到戰雪梅和黎曉華身邊。

「劉主任說謝謝你們的提醒,‘因為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所以,有缺點就不怕別人指出,不管是什麼人,誰向我們指出都行。只要你說的對,我們就改正。你說的辦法對人民有好處,我們就照你的辦。’」

「不客氣,‘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戰雪梅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

服務員走了。過了一會,參加座談會的知青代表都陸續到了。在劉主任的陪同下,縣革委會的佟副主任也來到了會議室。

在劉主任的主持下,座談會開的很熱烈。核心話題是知識青年如何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和扎根農村的問題。座談會從開始到結束,那兩串彩燈始終沒有亮。劉主任在最後的總結中幾次提到了戰雪梅和黎曉華的名字。

「••••••蘆葦河公社溪河灣大隊的黎曉華、東嶺坡大隊的戰雪梅,她們不僅嚴以律己,自覺的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不斷的改造世界觀,而且敢于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對社會上的不良現象敢于揭露、敢于斗爭。特別是黎曉華同志,她能積極的引導身邊的大多數知識青年同志,牢固的樹立扎根農村的思想,可以說是‘斗私批修’的闖將,是知識青年中,走與貧下中農相結合道路的典型,是廣大知識青年的榜樣。我希望在座的知識青年代表、以及全縣的廣大的知識青年同志們,要向她們學習!••••••」

乙酉年正月初一,黎曉華帶著收獲、帶著喜悅、帶著要主動承擔更多社會責任的決心回到了溪河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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