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雲白霧 第十六章 (二)

作者 ︰ 任勤

()兩人剛走出不遠,听到了「咩、咩」的羊叫聲。黃龍彪停下來腳步,借著兩側房屋的窗戶透出的微弱的燈光,往四周看了看,發現東邊坡上有個羊圈,便躡手躡腳的往那邊走。

「龍彪,你干什麼?」顏寶柯有點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噓,不要說話!」黃龍彪右手的食指貼近嘴唇,輕聲的阻止道。

他模到羊圈門口,圈門關著,外面用一根手腕粗的柞木門杠別著。他用手試了試,很容易的就將門杠從兩側門框的杠槽里抽了出來。他重新插好門杠,回過身來對跟在後面的顏寶柯說︰「走,找張爬犁去!」

「龍彪,這樣行嗎?」顏寶柯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自己還有些顧慮。

「什麼行不行的,今天你听我的!」

在黃龍彪的鼓勵下,顏寶柯打消了顧慮。兩人模進了一戶社員家的院子,院里一個原木搭成的倉房邊、戳著一張爬犁,上面還盤著一掛繩子。黃龍彪將「小口徑」交給了顏寶柯,自己扛起了爬犁,又隨手拽了一條搭在旁邊柴垛上的破麻袋。兩人又來到羊圈門口,黃龍彪輕輕放下爬犁,從顏寶柯手里接過「小口徑」,用麻袋將槍身裹住。顏寶柯抽出了門杠,將圈門打開一個縫,黃龍彪閃身進了羊圈,顏寶柯又在外面關上了圈門。里面的黃龍彪顧不得羊群「咩、咩」的叫聲,模到一只不算小的綿羊,左胳膊夾住羊脖子,右手將用麻袋裹住的槍口頂在羊的頭頂,一扣扳機,「砰!」的一聲沉悶的槍響,綿羊隨即癱倒下來,他背好槍,將麻袋套在羊身上。外面的顏寶柯打開了圈門,黃龍彪把羊拖出來,放到爬犁上,用繩子捆好,顏寶柯用門杠將羊圈的門閂好,兩個人不顧圈里的羊叫聲,拉著爬犁急匆匆的離開了北溝。

數九隆冬的季節,又是大雪封山的日子,山里人睡的早,也懶得出屋,天一黑,外面就見不到人了,所以兩人的行動根本就沒人發現。

回到溪河灣已經快半夜了。上半夜同學都沒睡覺,等著他們倆回來,後來天越來越晚了,大家都困了,也以為他們倆會住到哪個青年點不回來了,所以大多數人都睡覺了,只有東屋的譚影和西屋的邱成峰帶著幾分擔憂,一直沒有睡著。

顏寶柯和黃龍彪雖然勞累了一天,但由于高度的緊張和興奮卻絲毫沒有困意,索性就連夜在廚房里剝起了羊皮、剔起了羊肉。忙亂中免不了弄出點響動來,邱成峰和譚影首先听到了動靜,隨後其他男同學也被驚醒了,都紛紛都起了床。當看到兩個人手上沾滿血污,在廚房里忙活的時候,大家也都跟著忙了起來,刷鍋的刷鍋、燒水的燒水,只顧燒火的譚影還沒弄明白這究竟是一只什麼動物的時候,羊肉、羊骨、羊下水便都已放進西屋南灶台的鍋里煮上了。

邱成峰雖然起來的最早,然而面對這種場面,他既沒動手,也沒說什麼,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大家忙活。他心里在埋怨顏寶柯和黃龍彪不該干這種事,但事已至此,他也無法改變了。

看到邱成峰不高興的樣子,顏寶柯也有些後悔,但又不好說什麼,黃龍彪卻不以為然的對邱成峰說︰「成峰,你不用擔心,這件事與大家無關,也與寶柯無關,這都是我一個人干的,出了事我一個人擔著!」

一切都忙完之後,已經是下半夜三點多鐘了。經過了一番思考的邱成峰終于決定要介入此事,他吩咐趙炎和劉紅軍將羊皮、羊頭和羊蹄子裝在麻袋里,送到房後的菜窖里藏好,自己拿起一把斧子將從北溝拉回來的爬犁劈碎,添到灶膛了燒了,然後拿起兩條繩子,拉著張保忠就走,邊走邊向張保忠交代了幾句。倆人模進了生產隊的羊圈,用繩子拴住了兩只羊,連推帶拽的弄回了青年點的院子里,拴在了房前系晾衣繩的柱子上,然後邱成峰進屋拿起了黃龍彪的「小口徑」,並裝上了子彈。

「成峰,你要干什麼?」剛和衣躺下休息的顏寶柯不解的問。

「回來再跟你說!」邱成峰邊說邊出了屋。

顏寶柯趕緊推醒了剛睡著的黃龍彪︰「龍彪,邱成峰拿你的槍不知干什麼去了!」

「愛干什麼就干什麼吧!我太困了,睡一會兒再說。」黃龍彪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這時就听外面「呯!」的一聲槍響,顏寶柯從炕上爬起來,跑到外面一看,只見邱成峰腳下躺著一只剛剛打死的羊,系晾衣繩的柱子上還拴著一只活羊。

「成峰,怎麼回事?」顏寶柯大惑不解的問。

「走,進屋說去!」

這時去房後菜窖的趙炎和劉紅軍也回來了,幾個人一起進了屋,黃龍彪也被驚醒了,邱成峰讓顏寶柯將燒火的譚影也叫進了西屋,然後如此這般的跟幾個人說了自己的想法。

對于邱成峰的想法和做法,顏寶柯和黃龍彪並不贊同,但邱成峰已經將羊打死了,兩人也只好听其安排了。

幾個人把打死的羊拖進廚房,又忙了起來。天快亮的時候,這只羊也收拾好,並放到東屋南灶台的鍋里煮上了。

這時西灶台鍋里的羊肉已經煮熟了,一直忙著燒火的譚影進了東屋,輕輕的喊著︰「喂!天亮了,起來吃飯吧!」

其實東屋里的幾個女生也早就被吵醒了,只是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再加上屋里太冷,所以都有些懶得起來。現在外面灶上煮著羊肉,炕也越來越熱,屋里也暖和了。譚影和外屋的男生喊著要吃飯,幾個女生有些奇怪︰負責做飯的肖日萌還沒起床呢,吃什麼飯呢?莫非是黃龍彪和顏寶柯又打到了什麼野味?

起床以後,到廚房一看,兩個鍋里都煮著羊肉,幾個人更是感到驚詫了,肖日萌大聲的嚷著︰「這大清早的,哪兒來的羊肉呢?」

黃龍彪答非所問的說︰「南面的兩個灶都用上了,沒法再做飯了,我看盆里還有些昨天剩的大餅子,誰要吃的話,扒點炭火用火盆烤一下。這邊鍋里的羊肉已經熟了,盡管吃羊肉、喝羊湯,別的事就不要管了,也不用問了。」

听黃龍彪說的含含糊糊、神神秘秘的,幾個不知內情的女生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忙著扒炭火、烤大餅子,切羊肉,盛羊湯。

愛吃羊肉也愛較真的高潔,感到黃龍彪的話里隱藏著些什麼不想告知女生的東西,她悄悄的叫過了趙炎,很認真的說︰「趙炎,你說實話,這羊肉究竟是怎麼來的?」

看到高潔這麼認真,趙炎猶豫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的說︰「高潔,以後遇到什麼事不要太較真了好不好!是這麼回事,夜里我們幾個男同學起來上廁所,有兩只羊在西房山,我們迷迷糊糊的以為是 子,正好黃龍彪和顏寶柯打獵回來,在家門口遇見了 子怎麼能放過呢?便給打死了一只。」

「你們把隊里的羊給打死了?」高潔吃驚的叫了起來。

「你急什麼呀!又不是故意的。邱成峰要跟隊長說,就算我們青年點買隊里的一只羊,可以從我們的工分賬里扣錢嗎。」

「是這麼回事嗎?不會是你們男同學嘴饞,故意打死了隊里的羊,又編故事糊弄隊長吧!」高潔有些將信將疑,但既然羊已經死了,肉也煮熟了,邱成峰又要跟隊長說,可以扣大伙的工分款,高潔也就認可了,便放心的去吃羊肉了。

就在大家忙著吃羊肉、喝羊湯的時候,邱成峰解下了栓在柱子上的那只羊,牽著它來到了王隊長家。王隊長的媳婦也剛剛起來,正在廚房里忙著刷鍋準備做飯呢。

「王嬸,隊長起來了嗎?」

「還沒起呢,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是有點事,要跟王隊長說一下。」

「那快進屋吧!」

「我就不進屋了,讓王隊長多睡一會兒吧!待會兒,王隊長起來,你告訴他一聲,夜里羊圈里的羊跑出來了,我們誤以為是 子呢,就給打死了一只,還抓住一只活的,我拴在你家的杖子上了。」

還沒等王嬸答話,王隊長披著棉襖,睡眼朦朧的從里屋出來了。

「邱成峰,你們把隊里的羊給打死了?」

「王隊長,起來了,這麼早打擾你睡覺了。是這麼回事,半夜我們幾個同學起來上廁所,在我們西房山有兩只羊,我們以為是 子呢,就給打死了一只,你看這事怎麼辦呢?」

「怎麼辦,你們說怎麼辦?」

「這樣吧王隊長,羊已經死了,就算我們青年點買了隊里一只羊,工分結賬時,從我們的工分里扣錢吧!

「也只好這麼辦了!」

「隊長這一只羊得多少錢吶?」邱成峰有意把王隊長的思路引向無關緊要的方面。

「多少錢?你們心里明白著呢,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買隊里的羊了,生產隊能讓你們小青年吃虧嗎?不就是一只羊嗎!白給你們吃吧,社員們會有意見的,多少扣你們點錢,堵堵大家的嘴就是了。」

「那我就代表同學們謝謝您了,您也別為難,扣多少錢我們都沒意見。對了,有只羊還栓在你家的杖子上呢,我就先回去了。」

回到青年點,邱成峰叫過肖日萌,對她悄悄說了幾句話。肖日萌進屋找了一張報紙,到廚房里包好了一大塊羊肉,然後來到王隊長家,王嬸還在廚房里做飯呢。

「王嬸,這是剛煮熟的羊肉,還熱著呢,給隊長和孩子們嘗嘗。」

王嬸正猶豫著該不該接的時候,王隊長從里屋出來了。

「肖日萌啊,你把羊肉拿回去,替我謝謝大伙,剛才邱成峰來過了,夜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不會難為你們的。你們年輕輕的就離開家出來受苦,不像我們有家有業的,常年喂個豬,養個雞鴨鵝狗什麼的,不時的可以見點葷腥,你們又不養豬又不養雞,平時也見不著什麼油水,這回你們就算改善改善生活,解解饞。這肉我不能收,要不然我就沒法替你們說話了。」

王隊長執意不收,肖日萌只好拿著羊肉回去了。

大塊的羊肉,大碗的羊湯,就著烤出糊香的大餅子,吃飽喝足之後,男同學都來了困意、想睡覺,但邱成峰卻要求大家打起精神去上工,並叫張保忠把吃剩下的羊骨頭用麻袋背到西河,用鎬頭刨開個冰窟窿,把骨頭都扔到了河里。

上半晌,大家正在敞牛圈刨糞,肖日萌匆匆趕了過來,走到邱成峰跟前,緊張的說︰「青年點來了三個人,說是北溝的,看咱們鍋里煮著羊肉,他們很不高興,說要找咱們隊長和點長。我讓趙艷在家里照看著,就來找你了。」

「三個什麼樣的人?」

「听口音有兩個好像是咱們省城的知青,另一個應當是當地的,兩個知青管他叫‘隊長’。」

「好吧,我這就回去,你再去找一下王隊長,他和于木匠在羊圈收拾羊圈門和牆杖子呢。不過你別提什麼羊肉的事,只說北溝有人找他就行了!」

邱成峰回到青年點,趙艷正在廚房里照看著鍋灶,一口鍋里還用余火煨著羊肉,另一口鍋里放著淘好的大米,正準備點火做飯,西屋男生宿舍的門開著。

「北溝的客人在哪兒?」

「在你們屋呢!」趙艷站起身指了指西屋。

邱成峰兩步就跨到西屋門口,熱情的說到︰「來客人啦!」

坐在南炕邊的三個人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邱成峰伸出手和三個人一邊握手一邊說︰「叫你們久等了!到敞牛圈刨糞去了。」

「我們是北溝的,我叫沈佔魁。」一個知青做著自我介紹,然後又介紹另兩個人說,「這是我們北溝的張隊長,這個是我們青年點的點長于景富。」

「請坐吧!北溝離這有二、三十里路吧?走這麼遠的路,一定又渴又餓了。」邱成峰又扭過頭沖著廚房說,「趙艷,你切點羊肉,再盛幾碗羊湯!」

然後他從北炕搬過一張炕桌放到了南炕,又把箱蓋上的一瓶酒拿了過來,對三個人說︰「趕早不如趕巧,幾位趕巧今天有羊肉吃,正好這兒還有一瓶酒,咱們哥幾個喝點,有什麼事咱們邊喝邊嘮。」

北溝的三個人,原先臉上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一些,于景富有些拘謹的推辭著說︰「我們吃過早飯來的,一點都不餓。」

「什麼餓不餓的,跨門檻兒還吃一碗呢!況且還走了二、三十里路呢,我守家在地的都有些餓了。」

這時趙艷已經端上了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隨後又端上了幾碗羊湯。邱成峰連推帶拽的把三個人讓上了炕,自己轉身出去拿了幾個碗和一把筷子,回到里屋他也上了炕,將酒瓶打開,給每人倒了半碗酒,自己先端起碗說︰「來,哥幾個先喝一口!」

「這位兄弟,你怎麼稱呼啊?」北溝的張隊長沒端碗,問了一句。

「嗨!你看我,忙活的忘了自我介紹了。」邱成峰放下碗說,「我叫邱成峰,是這個點的點長。剛才在家做飯的女同學去找我,說來客人了,我就急忙趕回來了,一忙活就忘了自我介紹了。對啦,我們隊的王隊長也馬上就來,咱們邊喝邊等。」

「我比你大個十多歲,就叫你成峰兄弟吧!我是當著真人不說假話,就實話實說吧。昨天你們隊的兩個知青到溝里去打獵,晚上到我們隊的青年點歇了會兒腳,今天早上我們發現羊圈里丟了一只羊,老佟家還丟了一張爬犁和一條麻袋,我們剛才就是順著爬犁印找到你們這兒的。」張隊長說的很直率。

「——啊!我听明白了。」邱成峰好像略微思索了一下,又說道,「張隊長可能是懷疑我們那兩位同學偷了你們隊的羊吧?」

「那倒不完全是,我們只是順著爬犁印找到這里來的。」

「在我們這兒的山里,冬天大多都用爬犁拉東西,南來北往的爬犁印也不好辨別方向,再說昨天夜里又刮著風,還飄了點雪花,就更難分辨了。」邱成峰很客氣的辯解著。

「可是我們一進村就聞到了羊羶味,找到這兒以後又看到鍋里煮著羊肉,所以就想問個明白。」張隊長說的很合情理。

這時王隊長走了進來。

「這是我們隊的王隊長!」邱成峰向北溝的幾個人介紹著,然後又指著張隊長說,「這是北溝的張隊長,那兩位是北溝的知青。」

王隊長和幾個人打過招呼後,邱成峰拉著王隊長坐到了炕邊,又倒了半碗酒放到了他面前說︰「王隊長,剛才張隊長說他們北溝也丟了一只羊,咱隊這兩只羊如果不是被我們發現了,說不定也許跑丟了呢!」

「是啊,這也多虧了你們這些青年了。打死這只羊就算給你們改善生活了,你們放心,隊里不會多算你們錢的。」王隊長並不了解北溝幾個人來的目的,只是隨口在重復著早上所說過的話。

「王隊長,你們隊昨天晚上也丟羊了?」張隊長求證似的問道。

「昨天夜里羊圈不知怎麼開了,跑出來兩只羊,被他們小青年發現了,誤以為是 子,給打死了一只,抓住了一只。這不,這就是打死的那只羊。」王隊長指了指桌上的羊肉。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剛煮好肉,客人就來了,這是我們有緣分,也是你們有口頭福!來,咱們喝酒吃肉不要客氣。」邱成峰截住了王隊長的話頭,他一邊把剛倒上的酒遞給王隊長,一邊讓著北溝的幾個人。

這時北溝的人還帶著幾分客氣和幾分疑慮,所以都沒有動碗筷。見此情景,邱成峰便采用了「分而治之」的辦法,他端起酒碗,對北溝的兩個知青說︰「張隊長是你們隊里領導,所以這麼客氣我可以理解,可你們倆是我們的知青戰友,天下知青是一家,這兒是我們的家,也是你們的家,哪天我到了你們北溝,也像到自己家一樣,你們好酒好菜招待我,我也不客氣。來,幫我勸勸兩位隊長,咱們一起喝!」

在邱成峰的鼓動下,面對眼前的酒肉早就在咽口水的兩個知青終于端起了酒碗。于景富看著兩個隊長,也勸解道︰「成峰兄弟說得對,我們今天能踫到一起這是緣分。王隊長、以後到我們紅旗寨、北溝大隊去,我們青年點一定把你請去,讓張隊長作陪,我們好好喝兩盅。今天咱們就都別客氣了,來,王隊長、張隊長!」

三個知青都端著酒碗等候著,兩個隊長無奈的也只好端起了酒碗。

趁著幾個人喝酒、吃肉的時候,肖日萌按照邱成峰的吩咐,又到供銷社買了兩瓶酒回來,然後又到敞牛圈告訴正在刨糞、送糞的同學,中午下工後先不要急著回青年點,等北溝的人走後再回去。對此高潔很不理解,一再追問肖日萌這是為什麼?肖日萌只得把北溝的人來找羊的事告訴了高潔,心存疑慮的高潔又去追問趙炎,終于從他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到中午下工的時候,北溝的幾個人已是酒足飯飽,便打著飽嗝起身告辭。

「王隊長,成峰老弟,什麼時候到北溝我們再喝,今天就不多打擾了,我們得趕緊回去了,怎麼也得向隊里做個交代,也免得家里的人著急。謝謝你們的招待呀!」張隊長並沒醉,只是有些興奮。

兩個知青也拉著邱成峰的手,訴說著知青間的情誼。

北溝的人走了之後,同學們陸續的回來了。中午大家繼續吃著羊肉,喝著羊湯,唯獨高潔既沒吃羊肉,也沒喝羊湯,只是就著從供銷社買的腐乳吃了一碗飯。當肖日萌端給她羊肉和羊湯時,她推說胃不舒服而婉言謝絕了。

一場「獵羊」的風波就這樣化解了。事後大家嘮起這件事的時候,肖日萌帶著些贊賞的口氣說︰「沒想到,邱成峰那麼厚道的一個人,竟會想出個拐那麼多彎的鬼主意!」

高潔卻不屑一顧的說︰「濟世之才,卻用來糊口、果月復、解饞了!」

——

春節過後,剛從省城回來沒幾天,北溝的于景富托人給邱成峰帶來一封信。信中除了禮節性的問候之外,還講了一件令邱成峰一時很難理解的事︰幾天前,北溝的張隊長接到一個女知青打來的電話,她說春節前自己的幾個同學,把一只從羊圈里跑出來的羊當作 子打死了,並吃掉了羊肉,後來才听說北溝丟了一只羊。春節期間,大家通過「斗私批修」,認識到這樣做是錯誤的,都非常後悔,所以湊集了二十元錢,給張隊長寄過去,以彌補過失。

對于這個電話,起初張隊長並沒相信,還以為是哪位知青閑極無聊在和他開玩笑,誰知過了沒幾天,張隊長真的接到了一張二十元的匯款單,匯款人姓名一欄里寫的是「知錯就改的人」。

看過于景富的信之後,邱成峰感到很疑惑,北溝丟的那只羊明明是黃龍彪和顏寶柯弄回來的,並被大家吃掉了,那麼給張隊長寄錢的又會是哪里的知青呢?打電話的女生又會是誰呢?

吃過晚飯,為了搞清真相,又要避免知道的人多了大家互相猜疑,邱成峰拉著顏寶柯來到趙炎的工作室,他將于景富的信給顏寶柯看過之後,顏寶柯也感到很奇怪。

「真是怪事,我們吃了肉,還有人替我們付賬,這是哪兒的知青?這麼大公無私!」

「就算有人大公無私,想替我們付賬,可她又怎麼知道是北溝丟了羊?」邱成峰又想的深了一層。

「是啊,如果她知道是北溝丟了羊,還解釋說,是錯把羊當成 子打死的,這豈不是與你的設計不謀而合了嗎?哪有這麼巧的事情,除非她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寶柯,你說的有道理,打電話、寄錢的人應當知道事情的真相,肯定是與我們青年點有著密切關系的人,甚至可以說就是我們青年點的人!」

「我們青年點的人,又是個女生,她們幾個人會這麼做嗎?」顏寶柯有些想不明白了。

「會不會的,現在確實有人這麼做了。寶柯,這件事你知道就算了,跟任何人都不要再講了。」受到顏寶柯話的啟發,邱成峰對這件事已經有了基本的判斷。

「這我明白,好事壞事摻到一起,知道的人越多,事越亂!」

「這樣吧!你回去,讓趙炎趕緊過來,我正好還要跟他說點事。」

顏寶柯回男生宿舍了,不一會兒趙炎來到了工作室。

「你和寶柯有什麼秘密的事,非得躲到我這兒來說?」

「有點事,雖然不算什麼秘密,但也不能大張旗鼓的說。」

「跟我也不能說嗎?」趙炎知道邱成峰從來沒有什麼背著他的事。

「你看看這封信就知道了!」邱成峰將信遞給了他。

趙炎接過信,還沒看完就自言自語的說︰「這事肯定是她干的!」

「你說的是高潔吧?」邱成峰從趙炎的話語和表情上更加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只有她能干出這樣的事來!」趙炎半是贊許半是埋怨。

「那能不能再佔用一會兒你的屋,麻煩你把高潔叫過來。」邱成峰用商量的口氣說

「你要是想跟她談這件事,我看沒有必要!你一定要跟她談,這屋你可以用,但你得自己去找她,我不想摻和進去。」趙炎果斷的拒絕了。

邱成峰只得自己到女生宿舍把高潔叫了過來。高潔看過信之後什麼話也沒說,表情顯得很淡定。

「你知道這件事嗎?」邱成峰單刀直入的問。

「我不想知道!也沒那麼多好奇心。」高潔顯然是答非所問。

「我覺得這件事很奇怪,所以我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邱成峰緊追不舍。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而且事情也已經過去了,對我們也沒什麼影響,犯不上花費心思去合計它。」

「我們可以設想一下,這個人是誰,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有意設置了一個問題,想听听她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這本來就是一個不須求解的問題,因為不論做出什麼樣的設想和判斷,都是無法得到驗證的。對于我們來說,唯一具有實際意義的,就是我們心理上不再背有債務包袱了!這封信告訴我們,這個債已經還清了!」高潔平靜的說。

「對于‘我們’來說,債並沒還清,而僅僅是債權的轉移!」

邱成峰最後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這個新的「債權人」一定是高潔,因為從省城回來那天,他曾看到高潔進了蘆溪鎮郵政所,她完全有機會給張隊長打電話和寄錢,但出于保護高潔的目的,他不想再追問下去了。

「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沒有必要再為它費什麼心思了。沒有什麼別的事就這樣吧!」高潔實在不願再談這件事了。

「那好吧!不過我還要對你提個要求,這封信里所說的事,我們都沒有必要再對其他人說了,沒有確切結果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邱成峰叮囑著她

「這你放心,我對這件事並不感興趣。」

事後,邱成峰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如果這件事確實是高潔所為,那麼她應當是出于一種自我免責的心理。偷羊吃肉,損害了北溝二十多戶社員的利益,滿足了自我的貪欲,也玷污了自我的人格,往小了說是「貪嘴」,往大了說是「損人利己,損公肥私」。以高潔一貫的做人準則和道德素養來看,她一定會做出這樣的自我評價,並產生自責的心理,為了擺月兌這種心理壓力,她便做出了「花錢贖罪」事情,但是,又因為顧及到顏寶柯、黃龍彪和自己這個點長的面子,她又不能完全說出事實的真相,所以便采取了匿名寄錢、匿名打電話的方式,同時,她也不想因此與同學們產生誤會和隔閡,擔心大家會說她「自命清高」,「要飯花子戴八角帽——愣充掉隊老紅軍。」

高潔就是「高」、「潔」呀!——者、皎皎者——邱成峰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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