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湘雲小別半含酸睿賈環順勢收人心
元宵宴後,賈府眾人狠狠兒的歇了幾日。
唯有寶玉房里,鬧出些個女乃娘同大丫鬟爭鋒之事,很是不像樣。許是眾人都累狠了,也沒人去管。
這日寶釵來尋寶玉閑話兒,正好兒三春都在,話里頭便說起那日作詩之事。
寶玉才說到「鸀玉春猶卷」,寶釵便眉頭微皺。
「你這痴兒!娘娘前頭特特將‘紅香鸀玉’四字改作‘怡紅快鸀’,怕是有所不喜。你這詩里頭偏又用‘鸀玉’,豈不是沒個眼色?」
寶釵又想,若是那晚自己能有份赴宴,不說幫寶玉改動寫個詞句;若能在娘娘面前賦詞一首,以自己的才氣,何愁不能得娘娘青眼!
再一想黛玉的那份表禮,竟與鳳姐同等!那王熙鳳是誰?璉二女乃女乃!賈母的孫媳婦、她賈賢德的表嫂!賈嬪這是在說親呢還是指婚呢,竟等不及相看,要先將那林黛玉定為寶二女乃女乃了!一時又急又妒、又酸又澀,真是萬般滋味在心頭,實叫人難以言說!
寶玉不知寶釵所想,在一旁嚷道,「我哪想得起這些!便是這會子,一時間也想不起什麼典故出處來!」
寶釵略一思索,倒也是兩眼一抹黑,半點兒想不起來!
探春見此,心中冷笑。卻說,「到底是寶姑娘,七巧的心肝、玲瓏的心腸,竟能想到這些!叫我說啊,只把‘鸀玉’改作‘鸀蠟’便是,冷燭無煙鸀蠟乾!」
寶釵聞言,暗自震驚于探春的博學,倒也無話。
唯寶玉拍手贊道︰「好極,好極!真可謂‘一字師’了!往後我也不必叫你三妹妹了,只管叫一聲師父便是!」
「說誰是師父呢!我不過幾月不來,看來是有好些個典故,正該說與我听呢!」一個嬌憨的聲音傳了來。
襲人忙去打簾子,嘴里說著︰「史大姑娘來了!」
寶玉抬腳便要去迎。
寶釵見了心中微惱,卻笑道,「等著,咱們兩個一齊走,去迎迎她!」
眾人好一番廝見問好。
史湘雲見寶玉、寶釵二人攜手而來,笑道,「二哥哥,寶姐姐。你們天天一處頑,我好容易來了,可不許丟下我偷著玩!」
寶玉忙答應著,「自是不會冷待了你去!」
「二哥哥家中好姐姐、好妹妹的不少,我又不常在榮國府住著。若不是老太太偶爾能想起我來,打發人接了我來小住幾日,二哥哥怕是早把我給忘了!」湘雲嗔道。
寶玉忙指天發誓,「雲妹妹可是冤枉我了。雲妹妹一來咱家,我便高興!雲妹妹便是不來,我也是整日里想著念著的!」
「當真?」
「真真兒的!」
「那往後若老太太想不起我來,二哥哥可要勤著念我。好求了老太太時常將我接來!」湘雲忙說。
寶釵聞言只笑話她,「哎喲喲,旁的不說,你如今就偏愛咬舌子說話。左一句愛哥哥右一句愛哥哥的。趕明兒咱們湘雲許了婆家成了親,看你可還來尋了你愛哥哥一道兒耍?」
「寶姐姐怎麼不說說自個兒?寶姐姐也將有整十五了,可說定了人家?」湘雲嬌笑道,「過個一兩年的,寶姐姐嫁出去了,不住在榮國府了,湘雲可要去哪兒尋寶姐姐玩呢?」
寶玉急道︰「誰定親了、誰嫁人了?怎麼好好兒的就要定親了、嫁人了!大家伙兒整日里頭處在一塊兒不好好的,怎的偏要離了我去!」一時又哭道,「往日里總不見雲妹妹來,連帶著林妹妹也不來咱家住了。今日好不容易盼來了雲妹妹,怎的一個兩個的說要嫁人!女兒家合該留在家里頭,嫁了人就成了老婆子了,不是清潔人了!眼下里姊妹們一處,耳鬢廝磨的。若有朝一日相離了去,縱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親密了!」
寶釵與湘雲原不過是互相酸幾句罷了,見激起了寶玉的左性兒,一時也急了,忙不迭的勸哄著。
寶玉見二人不像要離開,心也放下了大半,又嘆道︰「今兒難得姐妹們都在,只少了林妹妹,實在可惜。若是老祖宗接了林妹妹來住,那才叫齊全!我這便去求老祖宗去!」
說著,便撇下眾人,跑去尋賈母了。
寶玉屋里熱鬧著,王熙鳳這邊也是鬧騰起來了。
大姐兒病了。
鳳姐急急請了大夫來。王夫人為著自己「慈善人」的名聲,想著小孩子家難免有些小病小癥的,也過來探望。
「蘀夫人女乃女乃們道喜,姐兒發熱是見喜了,並非別病。」
鳳姐一听,登時慌了神。王夫人也暗自後悔,好死不死的,竟在這時趕來。
這見喜便是得了痘疹。痘疹極易傳人,又極為凶險,因而一但有人得了痘疹,那見過病人的人,都要與他人隔開。
王夫人問︰「可好不好?」
那大夫回說,「病雖險,卻順,倒還不妨。預備桑蟲豬尾要緊!」
鳳姐听了,一面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傳話忌煎炒等物,又命人去報予賈母。
賈璉與鳳姐成親多年,只得了大姐兒一女。如今女兒重病,又有賈母,雖出言關照,卻不見寶玉病時打發人請太醫之舉。賈璉雖恨,卻礙于孝道,不好明言。
思來想去,賈璉唯有去求長公主賜下太醫。但總是男女有別,不好直言求見;又與忠孝侯沒甚交情,總不能徑自登門拜訪去。
獨自急了會兒,終是尋了個空兒,得以隔著門同鳳姐說了兩句。
這廂賈璉得了鳳姐的主意,尋了林赫玉幫忙,又有林黛玉手書一封,送往長公主府。
寶鉉見信,自派了太醫上門不提。
只因著此事,倒叫她想起榮國府繼承人之事。
要說這賈璉與鳳姐成親也有好些年了,除了最初生下個女兒,便是大姐兒,往後再不見孕事。
如今寶玉也漸漸大了,若將來寶玉娶了媳婦生下兒子,以賈母的偏心,這榮國府交到誰手里頭可不好說啊!紅樓里頭賈赦還對賈環說呢,「將來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呢。」不正是對賈璉子嗣無望後,不得不選人承嗣的意思?
賈政倒是推拒的快,怕是想將爵位留給賈寶玉呢!也不想想賈赦看不看得上那塊假寶玉!
說來也奇怪,這榮國府的爵位已是由賈赦襲了的。二房想著那個爵位,總不能是想著叫賈赦犯下大錯、革爵轉襲吧?便是這樣,也從沒有能叫同母弟得了爵位的理!便不是異母所生,就是宗族里頭的旁支,白白便宜了別人。
若想著正經襲爵,賈赦已有子佷,便是賈璉有什麼不測早早兒的去了,也該過繼嗣子承襲。亦或是賈璉得以襲爵,若無子仍是要過繼,這爵位怎麼著也落不到賈寶玉頭上。
偏二房里頭,看不上大房,不論是賈寶玉、賈環還是賈蘭,都沒有過繼出去的意思。倒真不怕賈赦從遠支里頭過繼一個來!
寶鉉想了半日,終是自嘲的笑了。想來這日子是過的太閑了,白白操心這些!
也就拋開這事,又往王熙鳳那兒塞了個專精調養生子的太醫過去。宮里頭的太醫慣會這些。
正月初一,大姐兒毒盡 回。十二那日送了娘娘,祭天祀祖,還願焚香,慶賀放賞。
說來也巧,這年竟是閏正月。只是榮國府這兩個春節都光顧著別的事了,也沒能好好兒的過個年。
鳳姐那兒卻是已經不在意年不年的,夫妻倆自見了太醫,也沒時間去氣誰怨誰,兩人一合計,得先想好了這府里頭還有誰是可信的!
平兒比得是其中一個。
當平兒知道賈璉和鳳姐多年無子的緣故,已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賈母同王夫人生生咬下塊肉來!
賈母房里的膳食,是大廚房里將菜蔬用水牌寫了,天天轉著吃。但賈母隔三差五的也要親自點幾道,又有幾道是常年不變賞人用的。
便是這菜里頭出了事兒。
平日里,賈母賞給鳳姐的菜里頭,總有些蘿卜、苦瓜的,說是清淡又養生。間或還能賞盤子清炒葫蘆菔金,這東西金貴,原是洋人帶來的,平常人家也是吃不到的。鳳姐時常感激。
卻不想這菜里頭暗藏玄機,都是些不利于孕的!長久食用,甚至會傷及性命!
許是見鳳姐剛進門便生下大姐兒,擔心做的不夠徹底。賈母更是往賈璉的桌上送些醋蒜頭、葵花籽,說是下酒最好。正是這些,平兒收房多年也沒個消息!
三人正在房中商議,忽的外頭傳來一聲咳嗽。
賈璉騰地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賈環。
「你可
曾听見些什麼了?」賈璉猶豫的問。
一旁的王熙鳳心中直罵,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賈環施施然走進屋里,轉身將門掩上,「璉二哥、璉二嫂子莫急,環兒有一個法子,你們且听听?」
原自那日大觀園試才後,賈政對賈環多有贊賞。探春便是得了個主心骨兒,但凡王夫人眼錯不見,便整日里頭或教賈環念書,或教一些事理。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生姐弟,自打開了竅,賈環便不用探春再操心了。
如今賈環說有計策,賈璉雖將信將疑,鳳姐倒覺得可以听听。
「璉二哥、璉二嫂子也知道,我那舅舅趙國基原就是府里頭的家生子,往來出入都很方便。倒不如讓舅舅每日里頭將剩飯剩菜、連帶那些個不妥當的菜式,一並收了,只說帶回去喂貓兒狗兒的。」又笑道,「環兒知道璉二嫂子主意多,這事便是自個兒養些個貓狗也能混過去。只環兒好不容易想得了這麼個法子,嫂子可千萬給環兒留些面子!」
王熙鳳一想,太醫有說過,想要個兒子必得離了那些貓兒狗兒的,便是畫眉鸚鵡,也輕易踫不得。便笑著應下。「既咱們環兒都說道這份上了,那嫂子也就只能應下了!你舅舅那兒,還需你多多費心!」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