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華樓是安州城內富麗堂皇酒樓之一,四層主樓之外另有東西北方向三座相連小宅,宅內一溜光滑如鏡黑理石地面,就連那臥房床榻也極奢侈之能,錦繡流蘇,鴛鴦軟枕,舒適異常。看書網言情內容速度比火箭還,你敢不信麼?
言離憂醒來時正臥輕薄卻溫暖錦被中,床頭一張木椅放著她衣衫,似是已經清洗過,整潔如。輕輕掀開被子看了看,確定自己身上穿著衣服後言離憂松了口氣,輕手輕腳下床穿鞋,取過自己衣裳迅速換好。
方才把腰帶系上,門外幾聲古琴弦動,幽遠空曠之音不規律傳來,听不出調子,卻好听得很。
踮著腳尖小心翼翼湊到門前,言離憂一點點扒開條門縫向外窺視,卻只見一個白得刺眼側影,衣衫連帽,不見須發,撫琴手修長白皙。
那應該是個男人吧?身材略顯高大,指骨較小,像是女子手,就連指甲都修飾得整齊干淨;那身白衣是一塵不染,拖黑色地面上像是一片積雪,看得人心涼。
「姑娘醒了就出來吧,正好有熱茶可暖暖身子,昨晚可是把姑娘給凍壞了,一直抱著我不肯松手。」
言離憂自以為動作輕巧無聲,誰知早被那男人發現,一番話是把她說得臉面通紅,心里連連長嘆。既然已被發現,再縮頭縮腦就沒什麼意思了,言離憂拉開門大大方方走出,朝那男子側影淡淡施了一禮︰「多謝昨夜救命之恩。」
「不必多禮,舉手之勞罷了。」那男人倒是客氣,移開古琴起身向言離憂走來,一身衣衫華貴精細,連手上那碧翠扳指也能輕易看出價值不菲。
然而讓言離憂驚訝並非那男人一身貴氣,而是他外表——剛才那男人轉身面相言離憂時她才注意到,剛才她是眼花看錯了,那男人並非衣衫連帽通體白色,而是他本就有一頭雪似白發,連眉毛亦是干干淨淨潔白。
「公子這是……家中傳下來病麼?」言離憂猶豫再三,試探開口︰「白眉白發,連皮膚都是白,這樣病人我以前倒是見過幾個。」
「哦,是麼?原來姑娘是位女郎中,失敬了。」那男人不以為意,提壺倒了杯熱茶遞給言離憂,「相遇便是緣分,下姓連,單名一個嵩字,不知姑娘該怎麼稱呼?」
青蓮王淵國何等出名,言離憂不敢輕易報出,只得猶豫後說謊敷衍︰「連公子叫我紅蓮好了。」
連嵩淺笑,眸中光芒一漾︰「紅蓮……好名字。人都說白蓮出淤泥而不染,青蓮青白分明、淡泊灑月兌,我卻獨愛紅蓮之美,妖嬈孤傲。能有這般美麗名字女子,定然也是個特別之人。」
青蓮兩個字讓言離憂心猛地一滯,小心翼翼打量著連嵩表情。
紅蓮,青蓮,他是無意間湊巧提及還是暗含深意?太多危險經歷讓言離憂愈發敏感多疑,見連嵩聲音語調與淵國百姓無異卻有種說不出氣質,不禁多加留心,提高三分警惕。
「連公子是本地人麼?富商大賈?」言離憂端著茶卻沒有喝,趁連嵩轉頭放下茶壺瞬息將杯中茶倒進花盆中,連嵩回過身時看見是她裝模作樣舉杯空飲。
連嵩似乎並未發覺異樣,喝了半杯茶放下,束起一半雪白長發末端把玩手中︰「姑娘看我像是經商人嗎?經商需要資本和頭腦,我雖有些金銀但不具備賺錢腦袋,能做也就是給人出些餿點子或是收拾爛攤子,無趣得很。」
正常人交談或是面帶微笑或是和和氣氣,總之該面對面以示真誠,連嵩卻不,他與言離憂說話時一直將目光放其他地方,手中也不得消停,或者卷起發端,或者把玩扳指,總之一副閑不住樣子。
言離憂覺得連嵩古古怪怪卻又說不上古怪什麼地方,應付過幾句毫無意義問題後便提出要走,連嵩並不阻攔她,撩起衣衫坐回古琴前隨意撥弄幾下,仿若無心地自言自語。
「天下雖大,想要找個容身之處卻不容易;承諾雖多,能夠守住人卻沒幾個。總有一些人錯付信任令得自己進退兩難,也總會有些人忘了自己說過什麼,為著一些不值得人或事,隨隨便便丟了重要東西。」
言離憂腳步猛然止住。
她意識到,想要跨出近咫尺門檻,大概沒那麼容易。
「連公子是哪里人?安州還是其他地方?看連公子衣著打扮當來自顯貴自家,帝都麼?」轉回身背對門口,言離憂假裝不經意問道。
「既非安州也不是帝都,而是遠地方。」無名指重重挑了下琴弦發出尖銳聲響,連嵩笑意淡,語氣淡,「姑娘可曾听說過青岳國?」
青岳?那不就是藍芷蓉來地方嗎?言離憂倒吸口氣,悄悄捏緊拳頭。
「青岳國是個好地方,如今宮中得皇上寵愛芸妃就是來自青岳,連公子可有耳聞?」
「自然知道。我國長芸長公主多才多藝、嬌美動人,名聲早揚達四海之外,有時候就連我都忍不住會想,把她送給淵皇實有些可惜呢。不過沒辦法,既然是她自己選擇總該尊重,吃了那麼多苦頭才能來到淵國,也算是她拼命努力回報了。」
連嵩波瀾不驚話愈發讓言離憂驚詫警覺,听他口氣倒好像與藍芷蓉十分熟稔一般,而且許多評斷是言離憂先前並未听說過,譬如藍芷蓉自己選擇來到淵國,又譬如她曾為此吃苦,如果不是了解青岳國內政人不可能會知道這麼多吧?換句話說,連嵩極有可能是藍芷蓉人。
目前身處連嵩掌控之下且又是溫墨情不知道地方,誰知道外面是否埋伏著敵人?言離憂自知劣勢不敢貿然動手,但也不準備繼續這麼不清不楚周旋下去,索性把話挑明︰「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打啞謎,連公子是什麼身份,與芸妃又是什麼關系,不妨直接說出來吧,你一句我一句浪費時間毫無意義。」
「來之前我一直猜想言姑娘是個什麼性格,會不會狡猾多端、滿口謊言,現看來那些擔心都是沒必要,與言姑娘交談,遠比跟長芸公主——哦,對,現該叫她芸妃娘娘。比起言姑娘,長芸公主實是心胸狹隘又愚蠢無度,令人厭煩得很。」連嵩開口便把藍芷蓉一頓貶低,然而這並不能讓言離憂高興或者減少警惕。見言離憂仍面帶戒備之色,連嵩優雅欠身,指了指身旁小桌︰「站著說話不方便,言姑娘還是坐下喝幾口熱茶吧,此處雖然不是什麼隱蔽地點但也沒那麼容易找到,就算定遠王世子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行,所以我們有是時間。」
回想連嵩裝模作樣詢問自己名字,此時卻一副全都了解模樣看她笑話,言離憂萬分反感,站門前偏不肯坐下,眼中敵意濃厚︰「果然連公子來歷不簡單,敢問一句,大老遠從青岳國跑來安州連公子所為何事?該不會只是向背著溫墨情請我喝杯茶吧?」
「言姑娘無需緊張,我只是來看看而已,既然是芸妃同鄉,那麼總該有些了解才行。」
「什麼同——」話才說了一般,言離憂臉色登時一變。
長芸公主是青岳國人,青蓮王是安州王爺,兩個人怎麼看也瞧不出同鄉這層關系;不過從言離憂與藍芷蓉兩個人都來自另一個時空看,不正是所謂「同鄉」嗎?難道……
連嵩知道她和藍芷蓉真正身份?
言離憂驚詫收連嵩眼中,與膚色形成鮮明對比朱唇微挑,忽而湊近言離憂身邊,聲音壓得極低︰「你們不屬于這里,本該是早已埋葬亡魂。我知道你很委屈,無辜背負那些與你毫無關系罪名。不過沒關系,只要你願意,以我可以幫你擺月兌這一切,重得到權勢地位也好,甚至是取代芸妃成為淵皇寵……你想要,我都能做到。」
權勢地位,皇帝寵幸,听起來是多麼美妙未來啊,也許藍芷蓉就是被這番花言巧語給哄騙了吧?可惜就算連嵩說出千百種花樣來言離憂也不會相信,她听過承諾太多,失望太多,已經不會再信任輕易交付于人。
許是那份窮途末路無望帶回了冷靜,言離憂驚詫漸漸平息,面對步步逼近連嵩,不著痕跡地把手伸到腰側。
孤立無援時,煌承劍是她唯一伙伴。
白得有些人手指輕觸言離憂臉頰上,連嵩帶著對寵物一般愛憐目光俯視言離憂,高高上表情仿佛自己是無所不能神,而他要做正是讓信徒頂禮膜拜。
「我能把藍芷蓉送上淵國第一寵妃位置,也能讓你願望實現,是要歸順于我還是與我作對,你有答案了麼?」
連嵩語氣語調帶著令人難以抵擋誘惑,言離憂微微眯起眼似是拼命抗拒,身體卻隨著連嵩撫觸越來越靠向他面前。連嵩勾著言離憂下頜滿意淺笑,卻下一刻猛然後退,毫無血色臉上閃過一絲陰鷙狠厲。
言離憂執著煌承劍護身前,劍刃上一滴血落地濺起,赤紅血光倒映著連嵩血流不止手臂。
「這麼有能耐,你還是自己去做權勢傾天寵妃吧!」甩去煌承劍劍刃上一溜血花,言離憂撞開房門,一躍跳入屋外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