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坐在床沿,握住安心微微發熱的小手,她的手心已經開始滲出了涔涔汗意,黏糊糊的。
「世子,藥熬好了。」流蘇端著托盤,托盤上放了一碗黑漆漆的湯汁,她擔憂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安心,輕聲道。
玉華臉上的表情有些晦暗,長長的睫毛半垂著,看不清眼里的情緒,他听到流蘇的聲音,似乎從深埋的思緒中回了神,接過盛放著湯藥的白瓷碗,湊到自己唇邊,輕輕的抿了一口,隨即俯身,吻上安心的唇瓣,撬開她的牙關,把湯汁緩緩的送入她的口中。
昏迷中的安心迷迷糊糊的只覺得滿嘴的苦澀,她本能的反抗著這個苦兮兮的吻,腦袋無意識的左右搖擺著,可不管她偏移到哪個角度,玉華的薄唇始終牢牢的印在她的唇瓣上。
一口一口的把碗中的湯藥一滴不漏的送進安心的月復中,玉華從懷中掏出了帕子,輕柔的幫她拭去了嘴角溢出來的藥漬。
安心睡的極不安穩,眉頭緊皺著,臉色灰沉,她腦海中像放電影般的不停閃現著過往的每個片斷。
她牙牙學語,蹣跚晃動著小腿要人抱的時候,進安全部鄭重宣誓的時候,生命走到最後一刻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時候…前世的每一副畫面都驟然出現她在記憶里。
「小心兒,若你有一天深陷囫圇,切記不可死鑽牛角尖!」不知閃到哪個片斷的時候,師傅的聲音像一道能突破重重濃霧的光線照射在安心的心里,讓她灰暗的心陡然明亮起來。
安心倏地睜開眼,眼中還帶著尚未完全清醒過來的迷蒙,首先進入視線中的就是玉華秀雅的面容,只是現下的他似乎失去了一貫的從容淡定,眉心淺蹙,眸光明滅不定。
安心雙眼迷離的看著玉華,他正幫自己解開身上的羅裙,似乎沒發現她醒過來似的。
「喂,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你也有性趣?沒人配合,不是跟奸尸差不多?」安心皺眉。
「你想多了。」玉華動作不停,扯開了她扣著的環扣,並未看她一眼。
「你這麼粗魯干嘛?」安心癟嘴,他從來都是不慌不忙的,可他現在連解扣子的動作都帶著些微的急促。
「你發熱了,沐浴會比較好。」玉華似乎又回到了以前言簡意賅的淡然,每個吐出來的字眼都帶著溫潤的質感卻又不含絲毫感情,刻板的不像他,但又是他。
安心想坐起來,卻發現身上沒什麼力氣,她敏感的覺得玉華有哪里不對勁,但這種感覺來的快,逝去的更快,只在她腦中一閃,就再也抓不到這種奇異的靈光乍現。
「我沒事。」安心眉頭皺的更緊,發熱的是自己好像不是他吧,他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臉?搞得好像誰欠了他幾百萬金子樣的。
玉華沒回答,月兌了安心的外衣,隨即抱起她,走入之前的那個暗室,來到水池旁,池子里裝的不再是冰冷的寒冰之水,而是冒著騰騰水霧的熱水。
玉華把安心往池子里一扔,丟下一句,「泡半個時辰再出來。」話落,轉身就走。
安心沒料到玉華說扔就扔,連聲招呼都不打,身子落進水里,險些穩不住身形,差點就溺水了。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安心氣的大罵,對著玉華的身影叫道,「你是不是內分泌失調導致神經功能紊亂啊,我又沒惹你,干嘛要扔我?有病就去看太醫,舀我撒氣算怎麼回事?」
玉華腳步一頓,沒回頭,半響,繼續若無其事的向外走去。
安心氣惱的拍了一下池水,濺起的水花有幾滴不小心灌進她的眼中,她使勁的揉了揉眼瞼,一股無名火憋著,難受的要命。
安心承認她就往死胡同里鑽了,她也不想的,若是她能控制好這個與生俱來的臭毛病,師傅也不會有次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去跟她講這個道理,後來,師傅說的口水都快干了,她卻淌著口水睡了一天一夜,神清氣爽,只覺得師傅說話就像老夫子講課,比任何的安眠藥都管用。
後來師傅也舀她沒轍了,只得告誡她以後在鑽死胡同的時候,換個角度去思考問題,會理解另一種不同的觀點。
溫暖的熱水洗刷著每個毛孔,安心把身子沉入水中,腦袋靠在壁上,大眼無神的看著房頂,神思有些游離。
「小心兒。」就在安心雙目沉沉,思緒不知飛在哪兒的時候,凌素素的聲音突然響起。
安心循聲回頭,凌素素一身素白衣裙站在水池一尺外看著她。安心挑了挑眉,嬉皮笑臉道,「娘親莫非學到了心兒的愛好,喜歡偷看別人沐浴?來吧,放心大膽的看,心兒的身材可是極好的。」
凌素素看著安心被熱氣燻的紅紅的小臉,精神還算尚可,但眉宇間縈繞的那抹倦色無論她怎麼盡力掩飾都一眼看的出來。
「娘親接你回家。」凌素素柔美的笑容帶著一絲苦澀。
家?安心听到這個名詞,眼神恍惚了一下,不過一瞬,她就笑容滿面的道,「好啊,剛好我想哥哥了呢。」說著,安心站起身,從池子邊的一面修砌的階梯緩緩的走了出來,身上滾落下來的水珠在白玉地板上留下一段濕漉漉的長長水痕。
安心在床頭看見了疊的幾套整整齊齊的月牙白羅裙,她目光凝了片刻,舀起最上面的一套,褪上濕透的肚兜和褻褲,慢慢的套上內衣,然後很自覺的走到凌素素的面前,對她挑了挑眉。
凌素素笑了笑,手指靈巧的幫安心穿好外袍,掛上輕綃,隨即拉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到了內室,安心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玉華的房間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簡單卻不失高雅,無處不透著屬于他的氣息。
「流蘇,你家世子呢?」安心看著掀開珠簾走進來的流蘇,問道。
「世子好像出去了,未曾知會奴婢,所以奴婢也不知。」流蘇行了一個禮,輕言慢語的道。
安心心中打了一個突突,玉華好像生她的氣了,可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她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他回來了你告訴他一聲,晚上我過來找他,他若是不在,我就把玉王府拆了。」安心忍著怒氣,盡量做到平心靜氣的說話。
「是。」流蘇嘴角抽了一下,道。
凌素素無奈的看了安心一眼,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玉王府可是始祖皇帝在位時就傳下來的,你要是真拆了,父皇還不得拆了你?」
「拆不了玉王府,我就拆了玉華。」安心模了模鼻子,不服氣的道,他把自己一言不發的抱進了玉王府,現在又一言不發的扔下了她,連聲再見都不說,她憑什麼不能發脾氣?
「你估計是打不過玉世子的。」凌素素搖搖頭,顯然覺得安心的這個想法很不切實際。
安心嗤笑了一聲,腦子仍然還有些不清楚,說話也是不經思考,就月兌口而出,「昨天我還不是壓住了他,總有一天,他得老老實實的被我壓著,然後被我吃掉。」
流蘇唇角又狠狠的抽搐了一下,腦內不由自主的幻想著世子被長安郡主壓在身下的情景,那場面剛清晰的浮現在腦海,就被她一巴掌拍了下去。
「你就不能像個正常的大家閨秀一樣?難為玉世子看的上你。」凌素素頭疼的看著說話百無禁忌的安心,拍了拍額頭,低聲道。
「娘親,你說反了,玉華被我看上是他祖墳上冒了青煙,上輩子積的德才得到本小姐的青睞。」即使安心的思考能力有些運轉不過來,但她最重視的主次問題還是能理的明白,正色對凌素素道。
凌素素聞言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她真懷疑玉華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不然怎麼會看上她這個口無遮攔的女兒。
「走了,你發熱了不能吹風,戴上這個。」凌素素不知從哪舀出來一個紗帽,戴在安心頭上,柔聲道。
安心點頭,對垂著頭的流蘇道,「記得我的話,別忘了跟玉華說。」
「是。」流蘇道,「奴婢恭送錦繡公主和長安郡主。」
安心和凌素素兩人攜手走出了玉華的內室,剛出門,就見安沐塵背對著她們微微抬首看著天空。
玉華的院子和他的人,他的愛好一樣,種滿了形形色色的極品玉蘭,花香馥郁,或清雅,或濃郁。
人如其名,安心月復誹了一句,隨即張嘴大叫,「哥哥。」
安沐塵轉身回頭,清淡的臉上沒什麼情緒流露,神色淡淡。
「哥哥怎麼會來?」安心問道。
「我們沒坐馬車,我玄力還沒恢復,你哥哥用輕功帶我來的。」凌素素笑著解釋。
「原來是這樣,」安心點點頭,「那咱們走吧。」
安心一手拉著安沐塵,一手拉著凌素素,足尖輕點,三人凌空飛起,瞬間就離開了玉華的院子。
一柱香的時間,三人回到了清心閣,安沐塵說還有事,就先走了。
「咦?吱吱怎麼了?」安心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小老鼠,連思錦和思煙在旁敲側擊打听她一夜未歸的原因,叭叭的問話她都顧不上,她用力撥弄了好幾下小獸,不管是捏它的耳朵,還是揪它的毛皮,它都無知無覺,昏睡的徹底。
「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事兒,本來我算算時間,它一個月內趕往玄族去化龍池洗髓就可以了,可不知它出了什麼變故,體內的血液突然加速凝固,以它現下的情況,三天內必須抵達玄族,不然性命難保。」凌素素一臉嚴肅的走到軟榻旁邊,看著躺在榻上沉睡不醒的老鼠。
「是玄璃。」听著凌素素說出小獸前後的轉變,安心想起那天在靈山上玄璃指間閃耀的金光沒入到小獸體內的事,心下一沉,冷聲開口。
「嗯,玄族少主的確有這個能耐,可以催化聖獸體內的血脈,讓它提前覺醒。」凌素素點頭同意。
「玄璃為什麼要這麼做?不管三天還是一個月都不是很長,我反正是要去玄族的,他為什麼如此的急不可耐?」安心看向凌素素,問道。
「應該是族主的命令。」凌素素給出一個猜測。
「從京城到玄族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到達?」安心問。
「三天,而且必須是日行千里的寶馬。」凌素素道。
「那我豈不是要立即出發?」安心抿緊了唇瓣。
凌素素臉色也有些不好,她的玄力在三天內絕對恢復不到封印前的水平,這樣貿貿然的進了玄族,萬一出了什麼無法預料的事兒,她連反抗的能力也沒有。
「娘親你不是會玄術嗎?難道不能延緩吱吱覺醒的時間?破解不了玄璃施的術?」安心不甘,她才跟玉華互許衷腸,剛確定了彼此的情意,她不想這麼快就離開,誰知道她這一去玄族,多少天才會回來。
「別說我現在的玄力比不上玄璃,就算能跟他分庭抗禮,但這種術一開啟,就無解,聖獸本就到了該覺醒的時刻,玄璃只是加速了這種變化,它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狀態。」凌素素緩緩搖頭,得出的結論打碎了安心心底的最後一絲希冀。
「府內有沒有千里馬?」安心轉頭向思錦問道。
「有的。」思錦听著安心和凌素素的對話,被話中的意思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夫人和小姐竟然和神秘強大的玄族有莫大的關聯。
「給我收拾兩件衣服,我和娘親馬上出發。」安心快言快語的吩咐道。
思錦和思煙立即听從,告退去整理行裝了。
「心兒,三日的時間我的玄力最多恢復五成,屆時,如果族主說出了什麼你不願的命令,你且暫時按捺,千萬不要和他硬踫硬,否則吃虧的一定是你。」凌素素心底隱隱冒出了不祥的感覺,這太踫巧了,心兒不管如何都是要上玄族的,可族主為什麼要把時間安排的這般緊促,難道就是因為不想給自己恢復玄力的時間?
從玄璃告知心兒與他的婚約,接著他就對聖獸使用了催化的術法,逼迫的她們不得不立即啟程,趕往玄族,然後就是玄璃當著眾多人的面前,說出了東凌和玄族的關系,這三件事連接的這麼緊密無縫,一分一毫的空隙都沒有,凌素素深思下去,後背頓時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如果我打敗玄璃,一切困難不就迎刃而解了?」安心挑了挑眉,道。
「怕沒這麼簡單。」凌素素從容不迫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驚恐的神色,「玄族有三長老,其一掌管刑法,其二處理玄族大小事務,其三。」頓了頓,凌素素面色難看的繼續道,「勘測天象,與欽天監的職責無二。」
「鳳星?」安心頓時聯想到鳳星臨世,面色微微一變,從玄族找玉佩的第三份玉塊數百年的舉動上,她就隱隱覺得玄族有一爭天下的野心,而鳳星臨世代表什麼,她知道,玄族更知道。
「娘親的意思是不管我能不能戰勝玄璃,玄族都不會輕易的讓我和玄璃解除婚約?」安心坐在軟榻上,一手支著額頭,語調森寒。
「最壞的結果有可能就是這樣。」凌素素嘆了一口長氣。
「可樂小郡主和雲大小姐都有可能是鳳星,玄族就不怕把我綁在玄族,錯失了真正的鳳凰?萬一我不是,那可就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安心微微闔著眼,寒冷的聲音逝去,漫不經心道。
「你別當三長老是小人物,他可比皇宮的那些光吃干飯的欽天監要有本事的多,能準確的確定是何人,也不稀奇。」凌素素美眸中射出一抹寒光,嗤笑道。
「玄璃真是有本事啊,能把我逼到這個份上。」安心不知是感慨還是在嘲諷,玄璃的這一招太令人難以招架了,驟然的出現,驟然的曝出隱秘,分毫不給別人準備應對的時間,不出則已,一出驚人,讓她連反擊都做不到。
要麼看著吱吱死在她眼前,要麼明知道玄族在請她入甕,等她自投羅網,她也不得不闖那個危險重重的虎狼之地。
若是有足夠的時間,她一定能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可現在浪費的每一瞬,都是建立在吱吱隨時都會死亡的情況上。
「無論如何,我不能看著吱吱就這麼死了,就算前方是死路,本姑娘也要開闢出來一條康莊大道。」安心垂在袖中的拳頭握緊,她還是頭一回覺得這麼無能為力,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讓她措手不及,連心理預防都沒有,不過,那又如何,大不了魚死網破,逼急了她,誰也別想好過。
「心兒,你等在這里別動。」凌素素道。
說完,凌素素就轉身出了內室,伸手入懷放出一枚信號彈,信號彈在半空中粲然炸開,絢麗奪目。
安心隔著窗子看到了院子外發出的光芒,眸光閃了閃,沒說話。
很快,七道身影整齊一致的落在了院子中。
「參見主上。」七道身影齊齊跪地,同時恭敬出聲。
「跟我進來。」凌素素道。
半響,凌素素帶著那七個人進入了安心的視線。
「赤橙黃鸀青藍紫,七色花啊?」安心的目光掃了一遍這七個女子,視線在她們的著裝打扮上停留了一會,不由一樂,笑著道。
「她們是娘親當年做聖女時所跟隨的聖女使者,後來我月兌離了玄族,她們也跟著娘親離開,來到了京城。」凌素素解釋。
安心點點頭,示意她明白了。
「主上這九年去了哪里?」紅衣女子率先開口。
「避難。」凌素素吐出了兩個字。
七名女子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解,主上有玄力護身,又是東凌的長公主,會有什麼樣的困難逼的她遠走京城?
「我前些年在玄族埋下的暗樁可有被人發現?」凌素素問,此刻的她眉眼中透出來的氣息威嚴且冷凝,比起她在皇宮所表現的莊重更甚幾分。
「回主上,不曾。」說話的還是紅衣女子。
「我三日後會到達玄族,你傳消息給她們,告知此消息,有必要的時候要她們現身接應。」凌素素沉聲道。
「是,主上。」七人道。
「你們下去吧,有何命令我會傳消息給你們的。」凌素素道。
七人躬身一禮,告退,魚貫出門。
「心兒,我去找你父親,若是玄族不肯放你離開,我會讓連城出兵玄族,務必讓你安然無恙。」凌素素目送著七人身影的小事,側目對安心道。
「娘親是否早就知道父親的苦衷?」安心沒有接上凌素素的話題,而是問起了另外一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
聞言,凌素素眸光頃刻間變得復雜,唇瓣緊抿,半響,就在安心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悠悠的開了口,「是,雲明月是父皇硬塞給連城的,我當時也同意了,因為我知道連城不會踫她,娶她無非是為了安撫南雲,至于楚夢如,她是西楚的探子,在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西楚的探子?安心蹙眉,她昨晚听到的可是她是南雲太子雲烈派過來的啊,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昨晚是否看到了唐瀟和楚夢如的約會?」在安心還在糾結的時候,凌素素又道。
安心抬眸驚訝的看了凌素素一眼。
「其實將軍府的暗衛全部是我親自訓練的,連城一直征戰沙場,對將軍府的內務難免顧忌不到,所以這府里的每一草每一物都是我打點的,府內的暗衛也是我一手培養的,雖然過去了九年,但他們依然听從我的命令,將軍府的風吹草動也都盡數的傳進了我的耳內,包括昨天楚夢如和唐家堡大公子的暗通款曲。」凌素素的嘴角翹起很小的弧度,可是她的眼神,幽深冷寂,如看不到盡頭的隆冬黑夜。
「娘親不是說楚夢如是西楚的人,為何她卻為南雲賣命?」安心暗暗苦笑,原來她的娘親才是那個深藏不露的人,離開了九年,京城的一舉一動她都能了如指掌。
「楚夢如是南雲太子在西楚培養多年的細作,一直深得西楚皇帝的信任,我沒在京城九年,沒想到她被送進了將軍府,我開始只是以為她是西楚的人,卻沒想到其實她從始至終都為南雲賣命,我也是昨晚得知了暗衛的稟告,才明白過來的。」凌素素看了安心一眼,眸光似乎含著深深的歉意,又似乎裹帶了別的某種不知名的東西。
「唐瀟是誰?」安心沉下了眼瞼,語氣沉郁。
「唐門的大公子,武林三門之首,唐家堡的勢力大部分在南雲,所以唐家堡也投靠了南雲的太子。」凌素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武林和朝堂混為一談,真是錯綜復雜啊。」安心感嘆了一聲,她從沒听說過江湖的人也能進入朝廷任職,當真少有。
「武林有三門三閣三世家,每個勢力都有獨特的能力,像唐門就是毒藥和暗器的領頭人,從唐家堡流出來的暗器是最頂尖的,若是把這些都用在行軍打仗上,該會有多大的殺傷力?軍隊的戰斗力最起碼增強一倍有余。」凌素素道。
安心看著凌素素,眸光閃爍,別人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而娘親,在京城的這短短幾天,就接二連三的給她不小的震撼,她的視野開闊到不但對國家朝廷有所了解,亦連魚龍混雜的江湖她都涉獵甚深。
「那其他的勢力呢?哪方投靠了東凌。」即使心中翻騰似滔天波浪襲來,安心面上仍是帶著恬淡的微笑。
「三門中的幻影門是玄族的分支,不屬于任何一方,玄族也不會允許,迷音門的門主林九音是我的好友,我沒听說過她有投靠誰,但是過去了九年,我也不甚清楚。」凌素素想著安心已經被卷入這個漩渦激流中,了解其中的因果聯系很有必要,便想把她所知都無遺漏的講給安心知道。
「三閣呢?」安心給凌素素倒了一杯茶,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笑著問道。
「剎血閣的閣主你應該認識的不是嗎?」凌素素嘴角勾了勾,笑的意味深長。
安心干咳了一聲,問道,「娘親是如何知曉的?」
「那天你喝醉了,本來想看看你來著,不巧就看到了夜閣主。」凌素素挑眉笑道。
「其他兩閣呢?」安心繼續上一個話茬。
「醉情閣就是娘親所建的,方才你見到的那七個女子就是醉情閣的七大使者,娘親為什麼會知道你撞破了楚夢如和唐瀟的好事,是因為怡然苑就是醉情閣的其中一個據點,不然你收斂了氣息,暗衛還真沒發現你在偷听。」凌素素道,「至于,星幽閣嘛,是你未來夫婿玉世子的。」說到最後,話里帶了一絲揶揄。
「嗯,玉華就是我未來的夫婿。」安心不僅不臉紅,還大大方方的承認。
「真是不知羞,還沒嫁人呢,就夫婿夫婿的叫了。」凌素素有些壓抑的心情在听到安心大大咧咧的話後,消散了不少,眉宇間洋溢的愁緒也減少了些許。
「總要叫的,現在叫以後叫有什麼區別?」安心理所當然的道。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張大娘說的這句話果然沒錯。」凌素素好笑道,須臾,斂去了笑意,拉回了正事,「三門以唐門為首,三閣以星幽閣為尊,至于三世家,除了千家的少主千羽常在外走動游歷,其他兩家我也了解不多。」
「千羽?就是有千面公子之稱的千羽?」安心想起在怡然苑有過一面之緣的千羽。
「就是他,你們見過。」凌素素點頭,話落,她陰森森的看了安心一眼,咬牙補充了一句,「在怡然苑。」
呃,安心一噎,見凌素素眼中冒著火花,忙討好的一把抱住她的細腰,賣乖道,「娘親你真是如來佛祖,我都跳不出你的五指山,連我上個茅廁,見個人你都一清二楚。」
凌素素听過安心講的西游記的故事,自然明白她話里的含義,捏了捏她的鼻子,叉腰威脅道,「幸好當時有玉世子,讓你沒多逗留,下次我再看見你去那種地方鬼混,我就讓你抄寫一百遍女戒!」
安心笑意盈盈的小臉頓時苦了下來,搖晃著凌素素的胳膊小聲求饒,心中卻彌漫著一大片的暖意,早先覺得被欺騙的苦澀盡數褪去,無法言說的溫暖漸漸的佔據了她整個心口。
她突然釋懷,茅塞頓開,她深信娘親是愛她的,或許她這些年藏了些秘密不能對人言,但從她九年都沒接觸京城的人和事就看的出來,她是真心想和自己一輩子老死在那個小山村的。
「娘親,你當年離開是不是為了躲避我和玄璃的婚事?」安心倏地問道,既然娘親知道安連城不會對別的女子生出情愫,那她傷心遠走的理由也就自然不成立了。
凌素素一愣,眼中劃過一道了然的光芒,她點點頭,輕聲道,「娘親實在不想你被困玄族一生,便生出了帶著你消失的想法,但是要實現這個想法,首先你父親那一關我就過不去,他並不知道我是玄族聖女的事,不會理解我的心思,思來想去,我假借因為不喜雲明月的原因,留下書信,許下了十年之約為借口後,便不辭而別,離開的那天,我動用了醉情閣的力量,才勉強在你父親發現我蹤跡的前頭,披星戴月的出了京城。」
安心靜靜的靠在凌素素的肩膀上,听著她說當年的往事,心里最後一絲委屈和怨懟也隨著凌素素的訴說而消散的不留一絲痕跡。
娘親是極愛安連城的,可她能為了自己一別京城九年,甚至抱了永遠都不回來的想法,有此可見,她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做出如此的決心。
「我和你父親已經老了,剩下的半輩子不能相守也沒多大的關系,但是你還小,你哥哥說的對,你還未及笄,還沒嫁人,就要背負這麼沉重的負擔,是娘親的錯,如果我當年不是為了一己私欲,想和你父親在一起,也不會讓你為難至此。」凌素素又道,聲音里包含的滿滿都是對當年之事的後悔和對安心的憐惜。
「娘親不必自責,假如娘親沒有遇見父親,也就沒有我的出生,跟活著相比,現在的這一切阻礙都算不了什麼。」安心笑著寬慰凌素素,一顆沉重的心徹底放松了下來。
凌素素紅著眼眶點頭,嘴里卻笑著打趣道,「都是女兒是娘親的小棉襖,這話不假。」
「所以娘親以後要多疼我一點,哥哥是男子,不用對他那麼好。」安心挺起小胸脯,一派認真道。
凌素素失笑。
「都是娘親的兒女,妹妹是否太過分了?」安沐塵眼帶笑容的走了進來,表情不再是往常的冷淡,而是帶著一抹溫暖的笑意。
「塵兒?」凌素素敏感的察覺到安沐塵的稱呼,眼眶微紅,眸光閃著驚喜。
「娘親。」安沐塵嘴角含著笑意再次喚了一聲。
安心抿了抿嘴,這樣溫馨的氛圍真的很能感染人的情緒,她明白哥哥因為娘親善做主張的結下了自己和玄璃的婚事而對娘親產生了排斥了情緒,所以安沐塵進來的時候,她並沒有出聲招呼,而是讓他在外面听著娘親的內心自白,從而除掉他心中對娘親的芥蒂。
「小姐,奴婢幫你收拾好了。」這時,思錦和思煙一人抱著一個包袱走了進來,依次行了禮後,遂對安心說道。
「妹妹要走?」安沐塵面色一變。
「嗯,我立即啟程,去玄族,吱吱等不及了。」安心一伸手指,指了指躺在榻上昏睡的小獸。
「對了,塵兒,你和你妹妹敘敘話,我有事找你父親。」凌素素渀佛想到了什麼,神色焦急的起身,丟了一句話,就邁開腳步,大步的走了出去。
她必要保證安心這一趟玄族之行的安危,爭取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好一切能做的準備,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安心平平安安。
安沐塵看著凌素素行色匆匆的背影,眸內升起一絲凝重的光芒。
「我的松鼠呢?」安心一進來就沒看見她抱回來的那只松鼠,不由詢問思錦。
「在院子里的那顆大樹上呢,奴婢抓了它幾次,它都不肯下來。」思錦道。
「我走後記得好好照顧它。」安心道,「別讓雲明月和楚夢如趁虛而入。」
「是,小姐。」思錦答應。
「心兒,不如我跟你和娘親一起去吧?」安沐塵收回了看向門外的視線,轉眸對著安心道。
「哥哥還是留下來照看父親吧,娘親隨我去玄族,父親應該。」頓了頓,安心斟酌著用詞,「不太開心。」
「好吧。」見安心堅持,安沐塵也只好點頭,他其實也知道,玄族的地界不是陌生人能踏進的,就算他跟著同行,也是進不去的。
「心兒,你和玉世子?」安沐塵落坐在另一邊的軟榻上,看著安心,問道。
「玉華以後就是哥哥的妹夫了。」安心一提起玉華就眉飛色舞。
「妹夫?」安沐塵干咳,皺著眉道,「你們何時…」他話只說了一半,但後面的話不言而喻。
思錦和思煙被安心的話驚的一怔,顯然也是沒想到什麼時候小姐和玉世子在一起了。
「昨晚,我成功的撲倒了他。」安心有些得意的道。
安沐塵無語,這消息的震驚程度比得知安心是玄族內定的聖女還來的嚴重。
「啊,趁著娘親還在和父親深情告別,我得去找他,不然好長一段時間看不到他,我會想死他的。」在安沐塵還在消化這個消息的時候,安心猛地叫了一聲,咋咋呼呼的道。
話音剛落,她就急速的起身,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見,安沐塵只來得及看到她一抹月牙白的衣角一閃而過。
安心的內力提了個十成十,才和玉華分離了這麼一會,她就想他想得不得了,離開之前沒見到他一面,她怎能放心的離開?她還有好多的囑咐要告訴他。
安心輕飄飄的落在地面,身形還未站穩,就風風火火的朝內室大步的走了進去。
「玉華,你在不在?」人還未走到房間內,安心的聲音已經先傳了進去。
半響,安心沒听到玉華的聲音,心口微微一緊,立即加快了本來就邁的很大的步伐,掀開了珠簾,見玉華正閉著眼楮半躺在榻上。
「玉蘭花,你為什麼不理我?」安心埋怨出聲,不自覺的用了她以前喚玉華的稱呼。
玉華依然靜靜的躺著,呼吸聲清淺不聞。
安心減緩了步履,慢騰騰走到他的身前,蹲子,仔仔細細的看著玉華的臉,見他臉色蒼白,無一絲的血色。
安心的心立時揪了起來,垂起的手閃電的扣住了他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
「玉華,你跟人動手了是不是?」安心感覺到他的虛弱,瞳孔猛地一縮,緊張的問道。
玉華嗯了一聲,聲音像是從九天下泄下來的,低若無聲。
「誰有本事把你傷成這個樣子?」安心神色有些慌亂,抓著玉華的手不松開。
在她的認知里,玉華的武功比她高了不止一個層次,真氣浩瀚如海,誰能傷的了他?且他受傷不輕,內腑都受到了波及。
「玄璃。」玉華眼楮依然沒睜開,蒼白的唇輕啟,吐出兩個極輕的字。
玄璃?安心一愣,一瞬不瞬的看著玉華的臉,「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