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六回︰愛恨同根誰能解

作者 ︰ 松窗棋罷

()《清史稿》說胤礽暴虐跋扈,杖斃下人也是常事,我如今拒絕的如此明顯,會不會惹得他惱羞成怒呢?跟了他也可保我近日無虞,可他與老八向來不對盤,若得知我是老九的細作,我還有活路嗎?更何況我對李卿若的身份還處在雲里霧里的一知半解,若不慎被他抓了把柄,怕不是一個「慘」字了得了。

「老四說呢?」,他又發出極其不屑的一聲輕哼,眉毛一揚,別有深意地一笑,竟以不容抗拒的語氣再次發問,卻是扭頭看向了四皇子。

「臣弟也是略有耳聞」。沒有情緒起伏的聲調如今听來猶如天籟,我收起愕然神情,掩住心中的雀躍,無意看到九皇子疑惑陰騖的目光瞪來,慌忙低下頭去。

「哼,你家貝勒爺倒是舍不得,算了,不要也罷」。聲音頓住,笑意漸褪,渾厚的嗓音里多了絲天家特有的陰沉與威懾,不想他話題一轉,只盯著四皇子慢條斯理的輕笑道︰「不如就將身邊的姬芸送了我吧,老四,這次可不能再回絕了哦」。

我正心中遲疑,感慨這一劫躲的未免太過于簡單僥幸了,听他這麼一說頓時釋懷,就說嘛,我那蹩腳籍口怎能這般輕易逃月兌,或許自己不過是捻起的線頭,太子真正想要的怕是這個姬芸吧,卻恐老四不給,拿我做了試探,設套斷了他回絕的余地。

眾人恪守沉默是金,只老十宛自張牙舞爪的打抱不平︰「姬芸是四福晉陪房,太子要她做什麼?」

「一個丫頭罷了,難道還要逆了我?」太子平靜的面容忽地翻起一波怒意,不容抗拒的意味頓現。

老十還待辯駁,被身側老八起身止住。八皇子胤嘴角含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溫潤如玉,優雅依舊︰「她一個奴才,被太子爺看上,自是她的福氣,十弟,四哥給便給了,何必為此傷了兄弟情義,若被皇阿瑪得知,少不得又要挨斥了」。

听他說的合情入理,我暗自佩服,果然為史上著名的「八賢王」,這一番說辭,自是平了戰火,卻也輕易堵死了他家四哥的回絕余地。而我要修煉多久,才能有他這樣能耐,寥寥數言,便將利害牽制點的如此透徹。

喚作姬芸的丫頭出現時,相貌異常熟悉,白皙瘦長的瓜子臉,罥罥目,顰顰眉,顧盼生輝,撩人心懷,那一瞬間恍如《紅樓夢》中的林妹妹站在跟前,好一個千嬌百態的美人兒。于人看來,跟了太子,怕是幾世修來福分。

我一時心亂如麻,若不能穿越回去,我也要像物品般被隨手送人嗎?這次能僥幸逃月兌,那下次呢,忙喊停思緒,我怕再想下去,好不容易壓制的尋死之心又要興風作怪了。好吧,我輕聲安撫自己,既然已牽扯到九龍奪嫡的紛爭中,想要獨善其身怕也是不能夠了,明日有愁明日愁,各人自求多福吧。

「姬芸,你有幸得到太子垂青,回院稍作收拾,一晌便和他一道回宮吧」,一側的四福晉烏喇那拉氏紅了眼圈,太子忙也收了垂涎視線,換了臉色︰「莫急,索額圖那老小子早時請我一道听曲兒。待你們續了家常,我晚些遣人來請。好了,再不走,怕真要被他們罰酒了」,說罷抖抖袍角,起身扔下淨手布巾,理也不理眾人,跟了小廝悠悠離去。

其他幾位皇子被這一番爛纏攪合,早沒了享樂興致,紛紛起身告辭。

「姬芸,委屈你了」烏喇那拉氏和聲喚她起來,卻凜目向我掃來,我暗自月復誹,忙低頭做面壁思過狀。

「奴才不苦!!」,姬芸眼角顫巍巍的垂懸著兩滴欲墜不落的淚珠兒,研姿俏麗的臉面上含了幾分委曲求全之意,她跪在地上磕了個長頭,直到烏喇那拉氏行禮拜退不見人影,方悒悒起身,卻直直跪在我面前,磕頭求道︰「卿茹,姐姐想請求你幫忙」。

我見她神色奇異踟躇,又行此大禮,心中隱約察覺不是好事,猛然警惕防備,本想攙她起身的意念也登時打消,不進不退,只泠泠的盯著她。

「妹妹如不應,姐姐在此長跪不起!!」,她攬住我的下裙伏跪在我面前,仰頭乞求的看著我,清澄的眸底氤氳起淡淡絕望的霧氣。

我冷冷一笑,再未回話,視而不見的垂下頭,她如今已陷我于不義,若妄自應答,且不說這數日學舞的辛勞要白白付諸東流,怕身後老四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她伏跪在地,宛自不起,有大滴大滴的淚珠兒從眼角滲出,唇角哆嗦,淒楚慘然道︰「我真怨彼時幫了你。姐妹一場,竟連臨終的意願也不應嗎?」唇色白的異常,太熟悉的影視戲碼讓我下意識的窺向她的月復部,已經沒入其中的銀色刀柄引得我腦中一陣轟鳴。

她從始都不曾想要活著離開麼,何以決絕至此呢?我飛身撲上抱住她。

她悲淒的音調捻低的只我們兩人听見,竊竊求道︰「別忙活了,主子這次真惱了」,她頓了頓,緊攥著我的手,蜷伏在我的臂彎之內,擋住眾人的視線,猶如臨死前的遺言般細聲囑咐︰「那張密函,事發後你也月兌不了干系的,你要當心!!!」。

慌亂中我已顧不得心中疑問,哀聲勸她。一生從未見過如此濃稠的血,心底早已抖成一團,她慘聲一笑,絕望的搖搖頭,疼的低喘一聲︰「到了這般田地,不如,全了我,求死之心吧」。

身後數人紋絲不動,我首次自願跪下,在性命攸關之際,我的尊嚴能留有幾分底氣,下跪在地,我搗頭如蒜,苦聲求助。

十三皇子蹲下呲笑一聲,冰涼的聲音越發冷冽︰「救?如何救得?她違了太子旨意,哪里還有活路?你還是做好思量,別丟了小命不打緊,還惹得府中眾人受你牽連」。

我卑微的伏拜在地,明知毫無期望的將頭一次次的磕下去,隨著俯下的動作,有金簪環佩叮咚墜落,發髻散開,我撩起沾了血漬的發梢,忍住疼痛,揩去眼角的濡濕,「可她也未到非死不可,若十三爺救了她,屆時我自會勸她跟了太子」。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側身看了姬芸一眼,斂去眼底的那一絲苦澀的淡笑,冷聲道︰「你們姐妹還真是情深呢,哼,姬芸與四福晉原是皇阿瑪殿前的奉茶女官,太子若有意于她,還用這般周折麼?」

我心中一窒,壓住顫顫心驚,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問︰「八阿哥也知,也知太子他、、、、、?」,他神色一凜,平添了幾分鄙夷︰「太子這招敲山震虎,慘的可是你們這倆丫頭,虧他也想的出來」。

果然是太子自導自演的獨角戲!!忽視心底嶙嶙峋峋的冰冷,我心緒一轉,腦中豁然明白,或許太子想以此為籍口向八皇子做出懲戒,告誡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而八皇子他們明知我倆斷無生還道理,卻還是將我們推在風浪尖上,任我們自生自滅,難怪姬芸說誰也救她不得,難怪十三皇子說她非死不可,原來我們不過是八皇子自保棄掉的卒子。而我如今又該如何做,才能救得了姬芸呢?雖與她情誼尚淺,可眼睜睜看著一個人生生斷氣,終究不忍。

「如今,這眼前誰都可輕易要了你的小命,還想救她!」,他面上譏誚的神情更甚,似乎對我的不自量力感到格外的好笑。

我瞥向四皇子,他仍無表情,可渾身散發的陰鶩冷寂讓人心怵。

「卿茹,你也知的,不過是早晚的事,咱們誰也逃不月兌!!」,姬芸揪住我衣衫的手指豁然收緊,已然是認了命。她的話猶如平地一聲炸雷,絕望的使我惕然心驚,前主處境險惡,竟不是尋常難捱,眼前眾人,華衣貴服,哪個不是皇貴士族,生殺予奪,大權在握,可誰願惹得性命之虞護我倆周全!!!

她躺在我懷中,拉低我的額頭,伏在我耳邊慘聲道︰「求求你,別害四爺」,她已說的吃力,我止不住苦笑,已到了如此地步,卻不忘提醒四皇子,我是留在他身邊的隱患麼?

得我點頭應允,她咬出了血絲的唇角浮出解月兌的笑意,清透的眸子更是顯得瀲灩光色飛竄,卻不忘笑著溫聲安撫我︰「別哭,自打我進了這院門,就從沒想能活著出去」。?

若是現代社會,我早揮掌掄去,破口大罵,可如今我已是牘上魚肉,只要他們手起刀落,丟掉小命也不稀奇。對人命的肆意踐踏,讓我第一次體會到封建社會的冰冷與森嚴,臉上已是濡濕一片,姬芸唇角含笑,漸滲血沫,瞳孔也已渙散,口中卻仍迷亂的徑自喃喃「四爺,四爺」,似將滿月復情思都碾進這個稱呼中。

我忙抬頭尋找,四皇子胤禛早已大步離開,清冷孤寂的背影在碎碎陽光下徒留一地蕭索,逐漸隱匿在夕陽的余暉中,我心中發寒,只覺得格外的齒冷,這便是愛上在位者的悲哀麼?縱是為他丟了身家性命,換來的不過是臨別一瞥。他或許也是愛她的,只這愛太過于涼薄,在權勢傾軋之下,他無疑舍她遂了江山。

明知是史上真正的雍正王,還是止不住陣陣發涼,或是基于懷中姬芸漸冷的身體,我只覺的不住打顫,眼前發黑,便失了知覺。

等醒來,天色昏暗,內室中空寂寂的,只剩縴雲伏在我身旁,低聲哽咽抽泣,「怎麼又哭呢?」我喉間發干,潤了半刻才發出聲,掙扎著坐起,撫上額頭,已做了包扎。

「小姐」,縴雲話音未落,眼淚已如珠兒成串滑落,哭的我心中驚怵,「哭什麼,你家小姐不是很好嘛」,她掩唇無聲哽咽,輕聲道︰「九爺府中的秦管家在外候著,說要接小姐回府」。

「請他進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我也來不及細想,沉聲道。縴雲得了令,摘下我床前的帳幔,將我折的嚴嚴實實,這才碎步外出請人。

推門而入的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若非眼底不時滑過的狡然,平凡的相貌與衣飾難想竟是史書留名的秦道然,他行至正中止了步,躬身行禮,溫聲道︰「李姑娘,身體可是利索了?」

「有勞秦管事掛念」,擁被而臥,我頷首輕笑,展開他借縴雲遞上的信箋,陰柔清秀的毛筆字晃得人怔怔,我心中一緊,忙以去灶房取藥為由借故支開了縴雲。苦于不識其上字跡,我只得順著他訕然著開口道︰「秦先生認為我應……?」

「姑娘考慮的怎樣了?」他眼底精光一現,瞬間便隱了下去,「雖說秦某已有一妻一妾,若是願意,縱是房中人,也定不會屈了姑娘,只一日便可辦妥了,迎姑娘進門?」他一字一頓說得清楚,卻絲毫看不出有想要娶我為妾的誠意。

「房中人?」我訝然怔住,九皇子胤是在怪我拒了太子,當時橫眉相向,又為此將我打賞給了秦道然做小妾?真要為侍為妾,為奴為婢麼,生生忍受凌遲般的生不如死。作為貨真價實的女權主義者,我從未覺得左擁右抱只是男人的專權,當然也沒有成為貞婦烈女的自覺性。

「我知姑娘對主子尚未死心,只姑娘屢屢設計陷害四爺,這次牽扯芸姑娘為此丟了性命,終是惹怒了主子,姑娘?」,他似是發現我神游天外,隔著帳幔輕聲喚道。

「四爺可知??」我頓了頓,清清嗓子,悻悻的問。

他听罷眸中諷意更顯,我心中明白,怕是因我身份卑微,遠不用老四過問。

「姑娘想的通了,遣人知會一聲即可,秦某也就先行告辭了」。他似是再沒了耐性,躬身打千兒疾步離去,卻也不忘故作無意的提醒,「姑娘若願留在這府中,少了主子護著,怕不能如先前那般自在舒坦了」,說罷掀簾離去。

斜倚在床幃旁,我悶聲苦思,他看似提醒實則警告讓我明了,他的心思遠不會像外表那般平庸,我若是跟了他,哪里能討得便宜,可留在這府中,等待我的怕也是一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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