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伶俐不如痴 第四十五回︰重過閭門萬事非

作者 ︰ 松窗棋罷

()「貝勒爺知道了?」我面上一僵,帶著被人看穿的惱羞成怒,快走幾步到他書案前,湊上去低聲問他,「以貝勒爺的手段,難道還怕沒有妥當的法子嗎?」

「你若想要幫助十三他們的話,最好還是不要胡鬧了」,他放下手中的書信,只盯著我看了一眼,清冷的鳳眸中漂浮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似是解釋似是嗟嘆︰「宮中事遠非你看的那般簡單」。

我看他有推托的意思,不置可否的斜睨他一眼,忍不住冷諷道︰「那是什麼樣子?也值得貝勒爺這樣藏掖著不願細講麼!!」

「你真以為她被指婚,只是因為老九的緣故嗎?」,他對我的嘲諷毫不在意,神態自若的默然沉思,抬眸冷聲解釋︰「馬爾泰家族多出武官,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手下良將甚多」,斟酌片刻,端起手側的茶杯,呷了口濃茶,鳳眼微眯,才徐徐而言︰「听說如今山海關守將年羹堯便是他的得意門生,亦是他一手扶植栽培的親信」。

「年羹堯?」太過于熟悉的名字讓我驚愕的來不及掩飾,驚呼出聲,原來還是繞不開這朝中的黨派紛爭。

「認識?」他話音一頓,不明所以的看我一眼,我連連搖頭,他眸光一閃,斂去一時的精光乍現,繼續毫無情緒波動的敘述︰「自去年十三獨祭泰山,風頭和呼聲尤勝。馬爾泰將軍不止是十三的姨丈,剛扶正的側室也是八福晉的親姑母,其實以她的家勢身世,與十三都是沒有可能的」,他頓住,唇角緊抿,眼中說不清是嘲諷還是憐惜。

「紫禁城中權勢爭奪還要牽連到多少人!!!」,我只一剎便明白了始末,近幾年十三受寵,手下黨羽開始豐育,頗有了與***,八爺黨三足鼎立之勢,而後因索額圖,明珠之故,八爺,太(tai)子黨兩敗俱傷,康熙豈會任十三一黨做大,如今馬爾泰將軍扶正了郭羅絡氏,明顯就是向八爺黨靠攏的意味,三方局勢已定,除了龍椅上的那個,還有誰能夠救得清芷呢!!!而如今十三除了避嫌,但凡有一絲異動,只怕就會落得康熙結黨營私的猜忌。

而我呢,以為早已看的清楚透徹,其實遠不及龍椅上那位的一分,黑白反復于鼓掌,將任何人都可當作棋子利用的恰到好處,在那些所謂上層人的籌謀中,我的存在則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即便知道所有人的**又能怎樣,我救不了任何人,永遠是沒用的旁觀者。

在這里,但凡活著的人,風華絕代也好,才蘊無雙也好,不過都是權勢的陪襯罷了,想到此,我只覺是遍身的寒意,‘我命由我不由天’如今看來還真是一個笑話。一時之間從未有過的疲倦漫上心尖。

「銅山來信說你的店面斷了櫞木,,還要稍稍耽擱幾天」,他或許驚異于我臉上突兀的頹然悲絕,定定的與我對視片刻,眸底的泠漠漸褪,帶著我少見的溫和嗓子道︰「身子若是不妥,今日就無須授課,下去吧」,我連安也未請,腦子混漲,渾渾噩噩的出了院門,心中首次翻騰出從未有過的絕望無力之感。

瑾瑜院門前無人把守,我也未及細想,提裙徑自進去,剛行至正房拐角的廊下,隱約听見縴雲在壓低聲音,暗暗的囑咐︰「這件事任何人不得與小姐提起,即便問起,你們也只當作不知」。

「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我忍耐住心中的遲疑,輕咳一聲,踏上廊檐,挑眉看著眾人,眯眼輕問︰「難不成院中出了事,搞的你們這樣神神秘秘的?」

「小姐回來的好早,不用授課嗎?」縴雲神情無端的帶上了幾分尷尬,遲疑的走向我。

「嗯」,我低低應了一聲,只站著不動的看著縴雲,耐心的等待她的解釋,其實在這院中,即便時至今日,縴雲也遠遠要比我更有指揮權,他們嘴上雖是小姐喊得恭敬,可誰也都知我是個沒有實權的寄居者。

「都散了吧"。她側身遣散了眾人,才快步走到門前,打起氈簾,怯怯的道︰「小姐,是我們自作主張了,縴雲也是怕小姐當眾失態,有失禮儀」。

她狀似無意的偷瞄我一眼,帶著幾分憐惜幾分遲疑低聲道︰「安昭公子明日便要行納妾之禮。縴雲今日見府內備了厚禮送去,妾室是咱們府福晉的庶妹,屆時他們定會來府行禮,我們怕小姐撞見心中不愉,索性便瞞了小姐」。

「不會的,他剛剛完婚不過七個月,怎麼會急于納妾呢?」,對她的怨懟頓時冰消雲散,心中的質疑幾乎月兌口而出,我帶著自欺欺人的篤實,饒是如此,仍有寒意從心尖升起,莫名的,我握緊的手指也隨之冰冷起來。

「听說是府內福晉懷了半年身孕,多有不便,這才急急招了妾室」,她或是察覺到了我的變化,踏前攙住我,面帶不忍,只低聲婉婉的喊著小姐。

我喃喃自語,卻卡在喉間發不出聲來,不過離京數月,不想再見已是物是人非,他不僅有了孩子,連妾室都娶了,安昭,安昭,你究竟置我于何地呢,難道所謂的「曾經滄海難為水」終究只是你嘴中一句戲言不成?難道我一直握著的珠寶,原來也不過是只死魚珠子而已。

「縴雲,我想明日去趟納蘭府,你幫幫我,我去當面問他清楚,」我低垂下眉目,做最後的掙扎,低聲懇求,罔顧她疼惜的眼神和一聲黯然的長嘆︰「小姐又是何苦呢?」。

明知于事無補,卻還一意孤行,我知道自己此刻是如此的荒謬與可笑,可憐又可悲,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我為情所困纏綿病榻之時,他又是怎樣的心情,指婚是迫于皇命,可如今的納妾難道還是是屈于權勢麼?我不信,不信那些滾在耳邊的誓言只是他一時興起的情話。

第二日得了縴雲周全,我們出府也並非難事,坐著一頂小轎直到納蘭府門前的胡同口,我撩開簾子向前看。

"小姐,還進去嗎?」縴雲跟在身後,看一眼前方朱紅鍪釘的納蘭府,略帶擔憂的問。

「不用了!!!!」我垂眸掩去其內的苦澀,還未開始卻已頹然放棄,傍晚時分的安昭正在府門送客,他面容愉悅,是男子娶妻之後應有的歡欣表情,「笙簫管笛耳邊繞,一聲聲猶如斷腸刀。他那里,是花燭面前相對笑,我這里,是長眠孤館誰來吊」。這一刻我若踏前詢問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他迫于權勢也好,真的移情也罷,只是如今為人夫,為人父,早已經不是他了。

傷心,失落,不甘等這些天壓抑的負面情緒一時之間在我心中翻滾捻轉達到了極致。我從不求他能為我至死不渝的守節,可是如此急速的移情,讓我為情所困而纏綿病榻的幾個月,在旁人看來幾乎成了一場笑談,原來那場所謂刻骨銘心的情事,反復回憶咀嚼著不願放手的,從始至終都只是我一人而已。

原來所謂的感情卻是如此稍縱即逝的東西,曾經我以為它能深入心脾,溶于骨血,如同風之于沙石,是我在異世唯一零星的溫情回憶,只是此刻才終究明白,于我是痛徹心扉的苦楚,或許于他而言,只是暴風雨中的幾滴水漬而已。感情上的不對等讓我莫名有一種深情錯付的的被愚弄的忿然。

一年前那個趴在我肩膀痛數出身苦楚的少年,形容憔悴的倔強,悲痛欲絕的起誓,卻原來都是我的一場錯覺。

我一路沉默著回府,踏進房內遣退了縴雲,裹著薄被躺在榻上直睡到申時,一時的煩躁散去,只是倦倦的晚膳也不想用,便搬出先前塵封許久的杏子酒,取了一只蓮紋青花小碗,悶聲斟了一碗,小口小口的抿著。

「小姐,大夫囑咐了要戒酒的」,縴雲打簾探進見狀大驚,飛身而上攬住我,略帶乞求的勸誡,「事情過了這麼許久,小姐怎麼還沒想開麼?」

「也不是,就只過不了心中的這道坎」,我一手懶懶的撫上胸口,另一只手捏著空碗忍不住低聲苦笑起來,「縴雲,想我還為他病了將近三月,現在真是替自己不值!!」。

「真真的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她捧了半盞解酒湯在我身側,俯身低聲道︰「納蘭公子娶得是福晉的庶妹,說起來都要和貝勒爺成了連襟。以後太(tai)子爺再犯了徐州這樣的事,就更不怕貝勒爺不替他說話了!!」。

「你是說、、、、、」,我一口酒嗆在喉間,心中苦澀的說不出話來,「是太(tai)子爺借機拉攏咱們貝勒爺麼?」

「這次因貪污徐州賑災款項被監斬的哪個不是太(tai)子爺的人!現在貝勒爺接手了戶部,但凡需要賑災疏款,難保不出現這樣的事來」,她遞了手中的解酒湯給我,看向我的眼神意味分明,「需要貝勒爺說話的地方想必也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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