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吉拉這樣的辦事能力極為突出的副手,齊朗的確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煩。現在他可以抽出工夫,把未來的征戰好好計劃一番了。
東出祖魯鎮,就將進入翡翠公國,離齊朗的故國就只差三千余公里的路程。根據亨利國王在臨行前的要求,齊朗的這支希望軍團,只需要在半年內趕回故里就足以進行下一步的計劃。時間自然是很充裕的,另一方面,祖魯鎮剛剛收復,奧托帝國的軍隊卷土重來的可能性不可低估,在抵抗組織趕來布防這座邊境重鎮之前,齊朗正應該帶領隊伍在這里駐守一段時間。
在戰事開始之前,祖魯鎮也曾興盛一時,常住人口一度過萬,明玉王國安置下的軍隊也有千人之眾。但在半年多的禍亂中,軍隊被迫撤離,大量平民遠遷他鄉,如今只剩下兩三千人的樣子,老弱病殘還佔了多數。如果不是這里正處于兩國邊境,擁有一定的戰略地位,估計虎騎軍根本不必在此駐防數百兵力。
在祖魯鎮失陷的這半年多時間里,惡棍托姆瘋狂收刮搶掠,已致大半個城鎮均毀為一片廢墟,財物食品極度匱乏,就算抵抗組織能夠重新控制局勢,想要恢復元氣,也非短期可以收獲成效。所幸這里自然資源較為豐富,加之地處邊境,歷來是明玉王國與翡翠公國的邊貿重鎮,相信隨著戰局的穩定,祖魯鎮恢復往日的繁榮,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在留守了將近一周的時間後,抵抗組織終于從北面的山區趕了回來。他們只是百十人的一隊民間戰士,成員大多為周邊鄉村的獵戶,裝備較差,戰斗能力相對薄弱,不過卻都是一腔熱血,曾與托姆的虎騎軍發生過無數次沖突,只不過戰績卻是慘不忍睹,曾遠撤離至翡翠公國挨了好一陣子。
他們領導者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名叫曲寧,曾經是祖魯鎮的一位教師。他學識淵博,德高望重,深得士兵和居民的愛戴和擁護,就連老鎮長常德在遇到棘手的難題時都時時向他請教。
由于齊朗他們不日將起程進入翡翠公國的境內,自然應該先期對那里的環境提前了解一番,而那位曲老先生則是一個現成的老師。在交接工作基本結束後,齊朗在一天清晨帶上了吉拉,專程前去探訪一下那位傳奇般的教師。
鎮子里的日常工作又被重新交托給了老鎮長,而那位曲老先生則重新回到了他原有的崗位上。他工作的地點是一間極為破舊的土坯房屋,面積不小,大概能有五十多平方米,房頂的茅草是新搭上的,但朝南的那半面卻空著,只露出了焦黑的房梁。那應該是授課的需要,因為當齊朗敲開門後,馬上就發現了那種設計的好處——七八張桌子都亮堂堂的,那幾位留著阿福頭的禿小子不必點起蠟燭,就能看清楚手中的書本。
「抱歉,我恐怕得讓你等上個十來分鐘。」曲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把兩位客人引到緊靠北牆的簡易床鋪上,「孩子們的學業荒廢得太久了,因此我耽誤了一些時間。」
「您請便。」齊朗客氣地點了點頭,拉著吉拉乖乖地坐到了那里,腰板挺直,雙手擺在了膝蓋上,那姿態幾乎那些孩子完全一樣。
老先生走了回去,拿粉筆敲了敲牆上的黑板,繼續他的課程︰「我們講到了‘記憶’,那是你們小腦袋瓜里都藏著的本能。從你們降生,一天一天長大,一直到變成像我一樣的老頭兒,你們每天都會接觸到一些人,一些事,會給你們留下印象。有些是好的,有些是不好的,不管你們喜歡或者不喜歡,他們都跑進了你們的腦子里,那就是所謂的記憶。誰給我說說,你的記得最深的一件事是什麼。二虎,你說說?」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伙站了起來,把雙手背在了後面,歪著腦袋想了一想,回答說︰「我家的阿花昨天找回來了,它今天早上還下了個蛋……我現在就想起這麼多了。」
「阿花的功勞可真不小。」老先生笑了,「那是個好的記憶,值得珍藏的記憶。」
小家伙飛快地抓了下腦袋,嘴卻扁了起來︰「但是阿菜卻沒有回來……女乃女乃說,它回不來了,因為那群壞蛋已經把它吃掉了。」
「哦……那這就是個不那麼美好的記憶。」老先生擺了擺手,示意二虎坐回自己的座位,「但正像我們開始時所說的那樣,好的記憶和不好的記憶都會伴隨著你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你沒有失憶的話,大概會陪你一輩子。但重要的是,你去如何組織你的記憶。你們那聰明的小腦袋瓜會把它們分類放好,如果你想要變得快樂,就多去好的一那堆里看一看,但如果你們想要不快樂,就多上不好的那一堆里看一看。關鍵在于你自己的選擇,在于你自己想要變成什麼樣的人。」
老先生這時把目光投向了齊朗,因為他注意到那位客人的表情已經出現了一些變化,好像正在沉思,好像正在掙扎。于是,他輕輕地咳了一聲︰「孩子們,這一節的課程先到這里了。注意不要亂跑,你們只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我不希望任何人在回到教室時,又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土。」
孩子們都跳了起來。但他們並沒有像以往一樣,一窩蜂一樣沖向門口,而是齊刷刷地轉了過來,有些小心,又有些激動地向那兩位客人靠了上來。
「你們是那些大英雄!」不知是誰嚷了一聲,于是場面開始變得混亂起來,七八個孩子一下子沖了上來,有的坐在了身邊,有的干脆就跳上了床鋪,把齊朗和吉拉團團圍困在當中。身下那搭在幾塊石磚上的破爛木板有些經不住了,甚至傳出了斷裂的聲音。齊朗和吉拉連忙站了起來,一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微笑著的曲先生。
「好了,你們這些調皮鬼。」老先生故意皺起了眉頭,「如果你們打算放棄課間休息的話,我們馬上就開始上數學課。」
那顯然是孩子們最感到頭痛的課程,紛紛吐了吐舌頭,嬉笑打鬧著沖出了教室。估計曲老先生的警告起不到任何作用,等他們回來時,肯定會變成一個又一個的小泥猴。
曲老先生把鏡子摘了下來,揉了揉自己的眼楮,走到了齊朗的身前,微笑著說︰「听說你們需要了解一些翡翠公國的情況,希望我這老花眼能夠提供給你們一些有用的消息。」
「您太謙卑了,曲先生。任何消息對我們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吉拉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練習中土語的機會,而他現在的表達能力也的確令人驚訝,吐音清晰,咬字準確,只不過「謙卑」這個字眼讓齊朗感到很不舒服。
不過曲老先生並沒有在意,他從桌面上拿起了掉了漆的茶缸,潤了潤干澀的嗓子,緩緩地說︰「翡翠公國現在已經狼煙四起……我是說,那里到處都在發生戰亂。」他有些擔心面前這兩人的中土語水平,于是特意糾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詞。
「在過去那半年多的時間里,我們曾經接觸過不少抵抗力量。」他接著說,「幾乎每個村鎮都組織起了隊伍,專門和奧托帝國的侵略者進行戰斗。」
「那是個好消息!」吉拉听懂了,臉上也顯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但老先生卻搖了搖頭︰「那或許是個好消息,我也希望那是個好消息。但我還很擔心,因為他們好像有些事情處理得太過了——仇恨的記憶,有些時候會令善良的人們發生意想不到的轉變……」
齊朗的臉色一下了陰沉了起來︰「您是說……」
曲先生輕輕地嘆了口氣︰「希望是我多慮了。但如果要我給你什麼建議的話,我希望你對他們同樣多加小心。」
「我們會小心的。」吉拉這時拿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地理圖冊,「畢竟我們大部分人的膚色和他們不大一樣,說不定也會發生什麼誤會的。現在關鍵是我們需要了解更多的地形情況,這些地圖有些日子了,我比較擔心它不大管用。」
老先生重新戴上了花鏡,仔細地看了一陣子,把他所到達過的區域進行了標注,同時還修正了幾處錯誤。就這樣,二十分鐘的課間休息很快就過去了,滿身是土的孩子們又開始在教室門口探頭探腦,齊朗他們必須起身告別了。
但在離去之前,齊朗卻認真地向老先生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那是課程上的問題,有關記憶的問題︰「曲先生,如果我正在受到記憶上的困擾,不知道您在這方面有沒有什麼建議呢?」
「那是我們每個人的難題。」老先生仍然那樣和藹地笑著,「就拿我自己來說,災難讓我失去了伴侶,讓我失去了三個孩子。但我仍然有勇氣微笑著面對這一切,只因為那些美好的記憶一直珍藏著。每當獨寂與痛苦來襲,會有個聲音在半空中告誡我,要我專注于那些美好,因為那決定了我在未來會編織出什麼樣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