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郁桀安靜的睡著,突然嘔出一塊血來,將覃霓著實嚇一大跳,心跳瞬時快了幾拍。
不過好在嘔出來的血是暗紅色,說明是陳血。她的臉色才從蒼白緩緩轉暖。
「嘔出來吧,這樣好的快一些。」她慌忙的去拍著瞿郁桀的背,安撫道,語氣盡可量的輕松。與其說是安慰他,怕是安慰她自己更多一些。又唯恐他著了涼,冰涼的手指將他披著的衣服拉上了些。
這些小事情上面,向來精煉的她竟然有些手足慌亂。
看他吐的差不多了,忙扯了抽紙給他擦掉唇角的污漬,眉微蹙著,「躺一會嗎?」
瞿郁桀搖搖頭,覃霓便將床頭搖正了些,給他靠好,她憂著心,「我去拿毛巾給你洗臉。」
他有些氣喘的點頭,眼瞼無力的搭著。等她轉身,他忙抬眸凝著那高瘦縴巧的背影,眸色迷茫。待到腳步聲響起,他又耷下眼瞼,什麼都不曾在意一般。
「為什麼不開心,能和我說說嗎?」覃霓終是忍不住問道,給他擦了臉,擦手。他听由她擺布。可是,她感覺的出,他的心思很沉重。他的目光,不大和她對視。即便撞在一起,也只是如風一般拂來,淺淺的掠過。
這讓她不習慣,也難以接受。失落,甚至是——害怕。
他的自信,他的霸道,他的強悍,他的寵愛,似乎都不見了……
從瞿世桀一出門後,他便不再對她笑。很疲憊,很倦怠,很痛苦,失了魂魄一般。
空氣,便變得讓人無比壓抑,和心中騰起的莫名的恐慌。
「郁。」她見他不回答,如同沒听見一般,便又喊了一句。她心疼的拿手去撫他線條似乎柔和,肌肉卻又似乎更僵硬了的臉龐,「我們是夫妻……」
她不知道怎麼樣去討好他,她企圖說服他,或是挽回他。可是這個詞,卻讓她心酸又心虛。
他曾那麼熱切的要娶她。可她,卻一再的躲避,抗拒。即便是接受,也總是被逼上梁山一般。就在不久前,她還恨他,恨他用那麼卑劣的手段得到她,霸佔她。恨他對徐姿念念不舍,恨他和徐姿藕斷絲連。恨他的欺騙,恨他的狂妄……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麼臉來說這個詞?
可是恍惚,她有一種要失去他的感覺,即便是他說要還她一個婚禮,而且說的很真誠。可是,她仍是有不好的預感,這讓她十分的惶恐……多麼的矛盾,多麼的可笑……
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為什麼要患得患失,神經兮兮。每次都是在要失去的時候才又這麼迫切想要留在他身邊?
她真的很賤,是不是?很犯賤,很犯賤……
啊,是不是?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問著自己,譴責著自己,鄙視自己。
為什麼明明愛他,卻不願付出多一些?為什麼明明深愛著他,卻不肯多擔待一些?明明,明明好愛好愛他,為什麼卻那麼的不負責任?
她的指尖,慢慢滑過他的臉頰,他冰涼蒼白的薄唇微微一彎,彎出一抹溫柔的弧度,「沒有不開心,只是累,乏力。」
男人的心,酸酸的顫著。
他伸出手來,將她握住。張開眼,微微含笑,幽幽的眸子里,泛著寵愛的光,「老婆,我是在想,怎麼樣才能給你一個完美的婚禮。」
他的目光是那麼的柔和,溫柔繾綣。這讓她緊繃的心髒,微微松緩開來,剎那間,血液,便熱了幾分。
覃霓又恍若剛才是錯覺,是自己的疑心太重。他病的這麼重,怎麼還能和以前一樣?她總是正過分的要求他,這讓她內心更加的窘迫。
「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只要是有你的婚禮,不管是什麼樣的,在我心里,都是完美的。」覃霓說,溫柔而俏媚的笑著。婚禮,那個形式真的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在身邊,比什麼都強。
而且,他送給她的私房婚禮,是那麼的別致。她真的已經很滿足了。
「你去吃早餐,大哥不是給你帶了湯?」瞿郁桀的精神不佳,似乎很累,眼瞼又搭了下來,密睫輕顫,不再想說話的樣子,「我想睡會。」
「你看,我只想著要和你說話。你累了吧?那就睡會。」覃霓慌忙說道,便把病床放平,幫助他調整好睡姿,蓋好被子。
被他一提起,肚子還真是有些餓了,看他睡了會,估模著沒什麼事了,覃霓心情也好了些,便去洗手吃早餐。
打開保溫瓶一看,有雞湯,拌面,一小盤酸菜。覃霓一笑,都是她愛吃的。不用嘗,光看色澤就知道是枚姨親自做的。
這些日子漂流在外,都沒有安安穩穩的吃過一頓好的。尤其是枚姨這麼高級的廚藝,那真是奢侈的享受!
覃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大口開吃。
*
三天後的清早,瞿郁桀堅決要出院。
瞿世桀接到電話後,親自來接的人。
從上次後,他也沒來過醫院。覃霓寸步不離的伺候著,瞿郁桀的話始終很少。要麼閉著眼楮睡覺,要麼神情恍惚的望著窗外或者室內的某一處發呆。若是覃霓和他說話,他間或溫熱回應一下,多半以累為由懨懨以待。
覃霓時常覺得,他們之間,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可他一對她笑,她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只是他身體不適和心情不好的緣故,讓他少了熱情。
其實,她是被他慣得。戀愛的時候,他太寵她,太討好她。
所以,她受不了這樣的冷清。
「做個檢查再走吧,反正這會外面正下著雪。」瞿世桀走進病房,身後跟著一群醫護人員,推著各色儀器,浩浩蕩蕩,氣勢頗為壯觀。
瞿郁桀就是尊神,請他住到醫院里已經很費勁了。若讓他去做什麼檢查,從來都沒有配合過。
瞿世桀的肩頭和發梢,還飄著少許潔白的雪花,他卻是只穿著西裝,形色匆匆的樣子,連笑容,都比往日多了份匆忙。
下雪了?
覃霓的面龐,不由的柔和了幾分,泛著憧憬的神色。目光落在瞿世桀的肩頭,便盈盈一笑,目中雀躍的華光幽然流轉,瀲灩如水。
這自然流溢的歡快,讓瞿世桀不免一痴,眸光不由的由瞿郁桀的身上移到她臉上去,悄然凝聚,熠熠如星。
卻不過是片刻,他又將目光移開,安之若素。
僅這一刻的晃神和失態或許能逃過別人,包括覃霓的眼楮,卻逃不過瞿郁桀的眼楮。
「不需要,我已經好了。」瞿郁桀才不賣這勞師動眾的面子。倏爾之間,精神倍增,說話的氣勢也回復了幾分。他原是坐在沙發里,這會已經站在覃霓的身旁,眾目睽睽之下一把環住她的小蠻腰,還將他貼近了胸膛,朝瞿世桀笑道,「有這麼貼心的老婆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著,即便有點小病小痛的也不怕。」
瞿世桀身後的十來張臉,集體面癱……老婆?
要知道,知道領導的**都是沒有好處的……震驚和擔憂之下,竟然忘了應該要賠笑。
瞿世桀眸低劃過一絲為不可尋的異色,呵呵一笑,轉身,朝醫護人員擺擺手,「你們下去吧。」
完了又鄭重而高興的宣布,「下個月初,瞿總和覃特助將完婚,你們可得預備厚禮了。」
眾人這才獲了救,在驚愕中回過神來後連連道恭喜。
瞿郁桀樂呵呵的說謝謝,一副準新郎的幸福模樣,完全沒有架子,平易近人。倒是覃霓,有些羞窘,胸腔里關了只驚惶的小鹿一樣,沒有規則的亂撞。
地下情雖然一直不隱秘,可到底是畏懼光的。如今突然改了性質,行了正道,除了那點激動,還有一個「熬」字的辛酸,不用醞釀,自然的就蹦出來湊熱鬧。
這讓覃霓的眼眶有些濕熱,好半天,才緩過來。而說恭喜的人,卻是已經走了。
「走吧老婆。」瞿郁桀擁著覃霓,叫的那是一個甜。臉上的笑意,濃郁而自豪,他看向瞿世桀,「大哥,你公務繁忙,其實何必親自來接我出院?」
「你別打趣大哥。」瞿世桀邊走邊說,一提到公務,俊逸的臉,即刻拉長了幾分,苦大仇深,「你快些好,快些回公司。你大哥我打小就不是做企業的料。最近的業務,都是士訣在幫著打理。」
「大哥深藏不露,就不消再謙遜了。」瞿郁桀說,唇邊揚起笑來。搭在覃霓肩膀上的手掌下意識的捏了捏,「我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要忙著操辦婚禮,要和老婆度蜜月,要為瞿家制造小人兒……」
覃霓咳了一聲,「大公子,外面雪下的大麼?有沒有積雪,可以開車麼?」
瞿郁桀曖昧的話語,覃霓再難听下去,白皙的臉頰泛起了薄薄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