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那是一個有雨的日子。女兒一夜沒睡，第二天早晨就去看成績。他原說好要親自陪女兒的，但因為那一天，學校里有急事處理－倉庫里的東西突然被盜了。身為一校之長的他，當然有責任去處理這件事。匆匆忙忙的做完一切要做的工作，他連中午飯都沒有來得及吃，便趕回家－看女兒回來了沒有。他要看看她的成績。他希望能看到女兒走進家門並扮個鬼臉說︰「爸，沒考上。」然後，把那份藏在身後的超過本科錄取分數線的成績單遞給他看－他的心一定會甜透了。他確信女兒一定會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女兒的成績，一直是班里前五名的，況且老師都說她考本科是希望很大的。他就這麼帶著滿心的期望在焦急的等著。然而三點了，女兒還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事？」他這樣想著。禁不住心里著急起來，推起自行車便走向車站。一個小時之後，車子終于在縣教育局門口停住了，那里站了許多在看榜的人，他們的表情各異，有喜笑顏開的，也有痛苦失聲的。他往人群里看了看，卻沒有看到女兒的影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擠過去看女兒的成績，成績單已經被人撕得支離破碎，那些被撕下的碎紙屑兒，正可憐巴巴的躺在地上，被雨淋濕了，又被無數的腳踩著。「安憶！女兒的名字突然映入他的眼簾，他急切地看下去，語文429，數學624，外語601……綜合成績571……他的腦子突然嗡的一下，眼前一陣發黑，腿也有些發軟，他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了，心里一個勁的想著，完了！完了！恍恍惚惚，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走到家的，，心里如刀絞一般。女兒的失敗就是他的失敗！他想起前些天同事們給他開的玩笑︰「老安哪，今年一定得請客了，你真有福氣，女兒學習這麼好，又這麼懂事。今年高考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學，再加上您今年剛評上高級職稱－真是雙喜臨門啊！」他抑制不住心里的那份欣慰與自豪，「一定！一定！憶兒去年雖考上了，但考的不好，沒去上，故沒請你們的客，今年，是請定了！全校的人都請！」那幾天，老安走路都輕快了許多，嘴里還總禁不住哼上幾句京劇。「而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可這樣的結果，這樣令人氣惱的成績怎麼能讓他在同事面前抬起頭來呢？」他就這樣身子如癱了一般，軟綿綿的，走路再也提不起精神。憋了一肚子的火氣，走進家門，想起自己的苦熬苦盼竟是這樣的結果，老安突然想發泄一下，便把自行車猛地一摔︰「不活了，辛辛苦苦的掙錢供你上學，卻這麼讓我失望！」心想著女兒也該回來了吧！便鐵青著臉沖著她的小屋喊︰「憶兒，你出來！」安憶這個時候正蜷縮在自己的小屋里淚流滿面。老安記得女兒那時候的樣子，頭深深地低著，不敢抬頭看他一下。「怎麼搞的？考這麼差的成績？就這一年了，若是大專也錄取不上，你這個學也別上了！干脆回家幫著女乃女乃和媽媽干活算了！」老安想盡快的壓住自己的火氣，可是還是禁不住聲音比平時提高了幾倍。已經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听見他在屋外大聲嚷嚷，便顫巍巍的邁著那雙小腳出來，說︰「你這是干什麼？考不上就考不上唄，在家干活不也是一樣嘛！你看全村人誰像你一樣，死命的供孩子上學－憶兒都因為考學被逼出一身病來！」母親的一席話突然使他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他這才想起女兒是怎樣以柔弱的身體在支撐著自己的學習呀!從上初中起，女兒便被那些瓶瓶罐罐藥粒兒包圍著，女兒常常生病，但她學習很刻苦，也很用功。高考前十多天，女兒就有點支撐不住的樣子，她是掛著鹽水進考場的……「哦，我怎麼竟然忘了呢？他突然覺得他犯了一個大錯誤！懂事的女兒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而他也從來沒有對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今天是自己太過分了，女兒怎能承受得了？」獨自在那里愣了半天，女乃女乃早嘮叨著兒子的不是把孫女兒領進屋里。那一夜，老安無眠。他看到女兒小屋的燈光也一直亮著，透過玻璃折射的燈光，他看到女兒在寫著什麼東西，女兒酷愛文學，他很清楚這些。但他猜想女兒此刻一定不是在寫什麼散文小說之類的東西，也許是在抒發自己的氣憤吧，自己的態度是太過于粗暴了，我這個做爸爸的，沒有盡到責任啊！他這樣自責著。第二天，天仍陰沉沉的。老安向女兒小屋走去。他要對女兒說︰「憶兒，爸爸對不住你。」可是，他還沒有在女兒面前坐定，女兒已經撲過來，伏在他身上，大聲哭著說︰「爸爸，憶兒對不住您，也對不住我早逝的媽媽……」。從來沒有流過淚有著鐵一般剛強意志的老安此時也禁不住淚流滿面……從此，一向溫順柔弱的女兒變得更加沉默了。這種情緒專一直持續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