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4
天還沒亮，顧青山就在鬧鐘鬧之前突然睜開了眼楮。瞪著兩眼，他自言自語道，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見對著鏡子梳頭。嗯。是對著鏡子梳頭。他回憶起夢里的情景來。夢里，他對著鏡子梳著一頭長發。他笑了起來。嘀咕道︰大概是看邢二虎看多了。不管怎樣，是夢見對著鏡子梳頭。他母親曾說，做夢夢見梳頭不升官便發財。他心里說著‘這是個好兆頭！’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前，‘唰’地一下分開窗簾，推開窗戶眺望著東方。
天，湛藍。東方剛露白，一顆星辰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顧青山凝望著那顆星辰，想起《三國演義》里的諸葛亮夜觀星辰便知帝王將相生死禍福。他覺得，那顆星辰不僅明亮並且呈上升之勢。便喃喃自語道，又是個好兆頭。然後轉身向臥室門走去。
洗漱完，顧青山信步走出家門。
天蔚藍。小院春意盎然，一派風調雨順的景象。
這陣子，呼啦圈運動盛行，院子里晨練的老人和孩子中不少人正扭著腰轉動著呼啦圈。
一小女孩叫了聲，顧叔叔早！顧青山說聲，早！夸獎道，轉得不錯嘛！
一老太太打了個打招呼，顧經理！上班啊。顧青山回答道，上班。提醒道，老人家！轉慢一點！
……
顧青山一路打著招呼，心情格外的舒暢。進了辦公樓，他吹著《亞洲雄風》口哨，踏著愉悅的腳步上完樓，走進辦公室便推開窗戶。國貿大廈像個巨人似的就矗立在他的眼前。朝陽映紅了潔白的瓷磚，就像給眼前這個巨人披上了一塊紅色的絲巾一樣。他仰望著，念了句毛澤東詩詞，‘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念畢，轉身走出辦公室，下到二樓，叫了聲，鐘玲玲！
樓里響起‘唉！’的一聲，聲音很響很清脆。緊接著，鐘玲玲拿著考勤冊走出辦公室來。
顧青山推了一下遲志國辦公室的門，沒推開。又敲了兩聲，沒反應。心想，這老爺子是不是關節炎又犯了？
顧青山很喜歡遲志國生病。遲志國一生病他更得心應手了。
顧青山轉過身來，對鐘玲玲說了句，老革命可能關節炎又犯了。又問道，昨晚沒事嘛？鐘玲玲說，沒事。我才喝了三兩不到。說著，兩人沈再斌辦公室走去。
一圈下來，除了遲志國，沒一個人缺勤。顧青山滿意地回到辦公室。
八點半，顧青山辦公室電話鈴聲響起。他順手提起電話︰你好！百貨公司。那頭說，顧經理！我龍海峰。顧青山說，你好！龍處長！那頭說，組織部不用去了。十點鐘在你們公司開會。你安排一下，全體職工參加。顧青山心想，肯定是直接宣布。便說，好的好的，我馬上安排。
後勤科在一年前宣布顧青山代理經理的大會後因食堂燈光昏暗受到批評。之後，加裝了五十套日光燈。剛才，又向五交化科借了六盞大瓦數碘鎢燈掛在了牆上。這就使得整個食堂燈火通明，如同太陽光下。
主席桌用三張方餐桌拼成一排，鋪上大紅絨布，擺放著兩只話筒，十一只茶杯。十一個座號牌從左到右分別寫著︰沈再斌、朱學勤、顧青山。領導（六個）、遲志國、伍躍英。
九點五十分，一百多名職工陸續走進職工食堂，自覺或不自覺的坐在了本部門劃定的片區。
坐下後，有人發出疑問︰什麼會？這樣心急火燎的？另一人答道，大概是宣布顧經理扶正。
……
顧青山走到主席桌前，坐在他的位子上拍了拍話筒。兩個大音箱發出‘ ’兩聲。隨即，他高聲說道，注意！注意！各科室的負責人！各科室的負責人！看看你們的人到齊沒有。看看你們的人到齊沒有——請大家安靜！請大家安靜！會議馬上開始啦！會場立刻安靜下來。
沈再斌、朱學勤和伍躍英走到主席桌前，找準自己的位子坐了下來。
顧青山瞥見‘遲志國’座號牌，忽然覺得應該再打個電話去遲志國家里。便抬起左手腕看了一眼鍍金手表，見已經九點五十五分了。心想，來不及了。于是，抬起頭來掃視著坐得滿滿的一會場人。
會場里忽然騷動起來。
顧青山扭頭一看，見高副部長、楊廣學、游百碭、韓一清在遲志國的引導下走進會場，慌忙起身迎了上去。
握著高副部長的手，顧青山心情很激動，連連說，歡迎領導！歡迎領導！然後，引導高副部長走向主席桌就座。
龍海峰等人跟著走進會場。
顧青山招呼四位領導坐下後，轉身去迎接龍海峰等人。一驚，心里叫了一聲，張慕馳！這一驚，非同一般，竟忘了同龍海峰握手。
會場里鴉雀無聲。
韓一清輕拍了兩下話筒說，同志們！今天市委組織部，市商委在這里召開百貨公司全體職工大會，主要有三個議題。一是宣布對原百貨公司經理劉衛東的處理決定。二是宣布張慕馳同志的任命決定。三是對即將投入使用的國貿大廈工作作出部署。下面，請市商委副主任游百碭同志宣讀兩個決定。
游百碭宣讀了關于開除劉衛東黨籍，撤銷其一切職務並移送司法機關的處理決定。接著，又宣讀了關于張慕馳任郎州市百貨公司經理（法定代表人）的決定。
眾人的目光聚焦在了張幕馳的臉上。
張幕馳是廚師出身，但他並非一般的廚師。恢復高考後他敏感地意識到文化程度的重要性便聯系了省經干院。憑著郎州賓館廚師長的身份，他被破格錄取為經濟管理專業業余班大專生。拿到文憑後，不久他就擔任了郎州賓館經理。他前年調任民族商店黨委書記是居于前任市委書記對今後國貿大廈領導班子的考慮。可以說，他的到任順理成章，也合情合理。然而，百貨公司的職工卻不這麼認為。他們議論著張幕馳的長相和因其長相而發表著感慨︰臉上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個火夫！——你看他的頭發，前面光禿禿的，是被火燒的吧？——他的那副眼鏡都老掉牙啦！我覺得就像個舊社會的帳房一樣。鼻子又大，還是個包谷嘴。哼！他這模樣也配做國貿大廈總經理！……
韓一清從游百碭面前拿過話筒，拍了兩下說道，請大家安靜。下面，請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高軍同志講話。
高軍講完話，楊廣學接著。楊廣學肯定了百貨公司過去一年取得的成績，表揚了顧青山對百貨公司作出的貢獻，提出了今後的希望，就百貨公司和國貿大廈近期工作作了安排部署。即︰一個中心︰以抓管理促效益為中心。兩個基本點︰確保百貨公司各項工作、業務正常開展；確保國貿大廈商場部分今年十月一日前開業。
會後，有人驚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呀！
15
百貨公司辦公樓與百貨大樓就隔著勝利廣場中心花園和國貿大廈。
原本在市商委系統人人皆知翟茹新遲早要接替李樹出任百貨大樓的總經理，翟茹新也這麼認為。但自從前兩天李樹講過那句話後，翟茹新便有些心神不寧。
翟茹新坐在辦公桌前，一手托著下巴，自責道，真的是，偷雞不成反倒蝕了一把米！
‘ ！’的一聲，湯麗破門而入。一副驚惶的樣子問道，你听說了沒有？翟茹新瞪眼道，你能不能先敲門？湯麗手一揚手答道，忘了！翟茹新有時很討厭湯陰這種不在乎的樣子。沒好氣地說，什麼事？湯麗說，張幕馳當百貨公司經理啦！翟茹新一驚，問道，你听誰說的？湯麗說，辛家珍。她剛才到一樓說的。他們剛開完會。她說，市委組織部和商委的領導都去了。翟茹新又問，顧青山呢？湯麗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說，副經理唄！翟茹新眼楮一閉，嘆了口氣，仰面望著天花板。心里說，這下全完了！湯麗也不管翟茹新是什麼心情，大聲說道，狗東西的辛家珍！眼楮都笑迷了！
這三年多的時間里，翟茹新用心編織了多少美好的憧憬，就在剛才的一剎那間，像一個個五彩繽紛的肥皂泡被湯麗‘噗’的一聲戳破了。
湯麗見翟茹新不吭聲便試探性地說，我走了呢。翟茹新無動于衷，湯麗覺得，真掃興！轉身走了出去。
翟茹新仰面靠著椅背，嘴里念著，張幕馳、張慕馳。眼前便浮現出張幕馳的樣子來。想象著國貿大廈商場開業時張幕馳站在氣勢宏偉的國貿大廈商場前講話的樣子，走在琳瑯滿目的商場里的樣子。她心里鄙視道，他那模樣也配！
在翟茹新的印象中，張慕馳這人過于嚴謹。她就想，憑這麼一個人也能領導全市商業企業改革朝流？真是笑話！唉！可惜啦！可惜啦！等著瞧吧，總有一天它會毀在張慕馳他們那些人手里。然而，事已至此，想這些有什麼用呢？她苦苦一笑，嘲笑自己杞人憂天。
一時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句話或類似的話在勝利廣場中心花園一帶隨時都可以听到。就像走進一個村子里，隨處都能听到母雞‘咯咯咯’叫聲一樣。
一下午，翟茹新都懶得出門。百貨大樓的人知道她心情不好，本來有事要請示的不是火燒眉毛不會上她辦公室自討沒趣。這一來，翟茹新便有了種被人拋棄了的感覺，心里不盡有一絲惆悵。為了排遣這種惆悵，她抓起了電話︰喂！——康莊啊——不在。接電話的是個男人。翟茹新說，請問康莊什麼時候回來？——出差了——什麼時候回來？——不清楚——謝謝！完掛斷電話，翟茹新埋怨道，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偏這個時候出差！這個時候，她多麼希望能找有個人發泄一下心中憤懣和孤獨呀！
16
春節一過，便沒有人再談論張幕馳出任百貨公司經理一事了。
百貨大樓每個禮拜要召開兩個固定的會議。一個是禮拜一上午的辦公例會。辦公例會原來只是中層以上干部參加，後來擴大到商場櫃組長、科室主管一級。擴大的意見是翟茹新被任命為副總經理後提出的。她擔任過多個科室和樓層負責人，知道會議精神常被‘貪污’掉了。她一提出班子就通過了，可卻遭到了部分中層干部的反對。有人在背後罵她是‘叛徒’，因為她一上去有好些工作下面就不好操作了。另一個是周末的經營分析會。會議由她主持，範圍小，時間短。她提出開這個會有兩個目的︰一是一周經營分析，二是加強經營單位勞動紀律。這之前，經營單位周末遛號現象嚴重。于是，會後她便帶著經營單位負責人到各個辦公室走上一圈。這一來，經營單位的人不敢遛號了。百貨大樓的人都知道翟茹新有背景，但也同許金華一樣道不具體有什麼樣的背景。因此，反對者表面上還得附和，暗地里巴不得翟茹新出事。這也正是，百貨公司部分職工到市商委鬧事能在短時間內在百貨大樓鬧得滿城風雨的原因。
三月二號，恰逢周末。下午四點，翟茹新正主持著經營分析會，任廣博推開會議室門說，翟總！楊主任叫你馬上到他辦公室去。翟茹新心里咯 一下，心里說，莫非真的要對我的工作調整麼？于是，交代他人繼續開會，離開了會議室。
翟茹新一路上心情都很緊張。她害怕把她調到批發公司或民族商品廠、商職校等地方去。
到了市商委，翟茹新惴惴不安地敲了兩下楊廣學辦公室的門。听見‘進來。’兩個字，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楊廣學辦公室里清風啞靜，只坐著楊廣學本人。楊廣學指著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翟茹新坐，翟茹新一捋包裙坐了下去。
楊廣學冷冰冰地說，剛接到市委組織部的通知。你準備一下，星期一到市黨校報到。翟茹新心里一怔，問道，楊主任！我到那里具體干什麼工作？楊廣學嚴肅地說，總務處，後勤科副科長。明天就去報到。翟茹新心頭‘啊！的’一聲，說，明天就去報到？楊廣學說，明天。我已通知了李總，你回去後就把工作交接了。
翟茹新悻悻地走出楊廣學辦公室。
車到百貨大樓後院門前，翟茹新叫王忠忠停了車。下車後，她向百貨大樓正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凝望著百貨大樓，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種即將告別親人，前途又一片渺茫的依依不舍的傷感。
有人說，大商場皆因女人而生。這話不錯。翟茹新不但有喜歡逛大商場的天性，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讓她在去公園游玩（或其他休閑場所）和去商場閑逛作一個選擇，她絕對選擇後者。
市黨校坐落在南坪區巴馬鄉的鳳凰嶺，距郎州市中心五十余公里。由于435國道正處于改造階段，從市中心到市黨校要三四個小時。若遇堵車，那就很難說了。
翟茹新轉過臉來，望了一眼國貿大廈，心里覺得自己特別的窩囊。便自言自語道，簡直就是個窩囊廢！她又想，市黨校那麼遠，那麼偏僻。去了那里，不把人憋死才怪呢！干脆，辭職下海得了！對！下海。去深圳
拿定主意，翟茹新大步朝百貨大樓正大門走去。
正對著大門櫃台里的一個營業員看見翟茹新走進來，就像老鼠見到貓似的一下警惕並打起精神來。接著，又像玩擊鼓傳遞游戲似的小聲地傳遞著‘翟總！’兩個字。這一下，整個櫃的人都偷偷地注視著翟茹新。翟茹新早已習以為常。可是，今天目睹這一現象她心里卻有些別扭。心想，明天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拍巴掌‘歡送’我呢！她本來想最後看一眼四層商場。一生氣，便直接朝著一樓通往後院的通道大步走去。
翟茹新進了辦公室，更加生起自己的氣來。怎麼會那樣傻呢！也不找找顧青山便貿貿然然的上了國貿大廈的樓！現在，不但讓張慕馳坐收漁利，自己的位子也丟了！嗯！她跺了一下腳，想哭。
‘嗑嗑！’門上響起兩聲敲門聲。翟茹新趕緊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去，叫聲，請進！
任廣博推門進來，畏縮不前地說，翟總！這里有兩份文件要請你簽一下。翟茹新瞪著任廣博大吼一聲，我是老虎啊！任廣博趕忙走上前將文件夾遞給翟茹新。翟茹新白了他一眼，接在手上。一看，明白了任廣博畏畏縮縮的原因。
這是一份關于免去翟茹新百貨大樓副經理的文件和一份關于免去她黨委委員、副書記的文件。翟茹新唰唰地寫了個‘已閱翟茹新’遞給任廣博。然後，起身去了李樹辦公室。
李樹叫翟茹新不要有別的想法，安安心心的在黨校工作。隨即，叫翟茹新與王鐸交接工作，並強調︰簡單的交接一下就行了。
工作交接完，已經六點了。王鐸走後，翟茹新獨自坐在辦公室里，想哭，哭不出來。真是，一足失成千古恨！她恨自己沒腦筋，糊里糊涂上了人家的當。至此，她還仍相信顧青山說的是真話。
電話鈴聲響起。翟茹新抓起電話，大叫一聲，什麼事？那頭說，是誰*了我們翟大小姐啦。翟茹新驚叫一聲，康莊呀！是你嗎？康莊打著官腔，小翟呀！最近身體可好？翟茹新說，你不是出差了嗎？康莊說，我在靜心齋靜心念佛呢。翟茹新‘’的一下放下電話，穿上風衣，抓起挎包就出了門。
進了靜心齋茶樓，翟茹新一眼看見康莊坐在靠窗的沙地上。
康莊一直注視著茶樓大門，見翟茹新，咧嘴一笑，抬手輕輕打了個招呼，你好！翟總！
翟茹新就像見到久別的親人一樣。也顧不得周圍，抬腳就朝康莊走去。
康莊急忙站起身來，像往常一樣向翟茹新伸出手去，裝模作樣地打了個打招呼︰你好！翟茹新一愣，立即反應過來，瞥了一眼右面。見不遠處一張茶幾前坐了幾個人，朝康莊看了一眼，伸了一下舌頭，向康莊伸過手去。
兩人坐下後，康莊拿出一個比火柴盒稍大一點的黑色玩意兒問道，知道這是什麼嗎？翟茹新沒心情，隨口說了句，不知道。康莊說，這叫BP機。邊說邊遞給翟茹新。翟茹新叫了聲，BP機？接到手上。上下左右瞅了一眼後，她邊遞還給康莊邊說，有啥用？康莊接在手上說，你要是想我了，……翟茹新一下子拉了下臉來。康莊咧嘴一笑說，我是說，你要想找我就打電話到傳呼台，他會問你傳呼什麼號碼。你就報出這台機子的號碼，報出你需要我回電話的號碼，他就會向我發出信號，這上面就會顯示你的電話號碼。翟茹新瞪眼道，我瘋了！我不會直接打到你辦公室。康莊說，我不在辦公室呢？翟茹新想想，也是。便說，這麼說，要找你，隨時都找得到了？康莊得意地說，對了。你現在就可以去吧台試試。翟茹新哪有這份心情。便說，不想去。康莊見翟茹新心情不好，也不勉強。問道，最近怎麼樣？翟茹新說，張幕馳當百貨公司經理了。康莊說，上次我問你你又不肯說。我回去後便問了老太太，才知道你去國貿大廈瞎指揮，……翟茹新猛一抬頭，大吼一聲，誰瞎指揮啦！康莊說，听我把話說完。後來，听說百貨公司的人到市商委鬧事，我就作了分析，肯定是姓顧的設的圈套。你呢，又不動腦筋，稀里糊涂就中了人家的計。你想想，我一個局外人都能想到這一點。市委組織部，市商委的那些人能想不到嗎？這不明擺著是你和姓顧的在爭國貿大廈第一把交椅。再說張慕馳，他是前任書記即既定的國貿大廈總經理。讓他出任百貨公司經理，既給了前任書記面子，又能平息百貨公司職工的怨氣，何樂而不為。不過，我覺得，張幕馳出任百貨公司經理也並非鐵板一塊。班是中央下來的人，又年輕，又有魄力。他會用一個廚師出生的老家伙領導全市商業改革嗎？不會。所以，我認為，你還是有希望的。翟茹新听到這里，一驚。問道，真的？康莊點點頭。翟茹新說，那麼，組織部還安排我去黨校干啥？康莊說，傻！這只是個緩兵之計。翟茹新兩眼閃爍著光芒，說，你是這樣認為的？有時，翟茹新對自己這種在康莊面前的表現也覺得莫名其妙。自己在單位，在家不是這樣的啊！這就是愛。愛能使人返老還童，把一個睿智中年女人變成弱智女孩。然而，她卻不承認她現在仍愛著康莊。她對康莊說，我們兩個現在只存在友誼，沒別的。她總想，再見到康莊時一定要表現出真正的自我來。可是，她沒有那一次完全做到過。
康莊點點頭說，現在可以去試試了吧。翟茹新听了剛才康莊的話，心情稍有好轉，也有幾分好奇。見康莊已站起身來，便瞅了瞅右手面。見那幾個人已離去，也站起身來。
兩人到了吧台。康莊口述，翟茹新操作。立即，傳呼機發出‘嘀嘀’的響聲。康莊叫翟茹新按了一下綠色的鍵，顯示屏上立刻顯示出淨心齋茶樓的電話號碼來。翟茹新的情緒一下被調動起來，看著傳呼機上的電話號碼笑盈盈地說了聲，真好！從牙齒縫伸出點點鮮紅的舌頭。康莊瞅見，覺得像個小女孩似的。心里說，真乖！翟茹新抬起頭來，見康莊凝神看著自己，不覺臉頰發燙，飛起一片緋紅的彩霞。
兩人回到座位。康莊說，我買一部送你。翟茹新說，我才不稀罕呢！康莊從身邊拿出個精致的盒子‘給。’的一聲。翟茹新一愣，問道，給我？康莊點點頭，撒謊道，才一百多塊錢。翟茹新很難為情的接到了手上。康莊問道，想吃點什麼？翟茹新說回家吃。康莊說這麼晚了。翟茹新不吱聲。不吱聲就意味著別廢話了。康莊清楚，也就不在勉強。
前後不到半小時，翟茹新站起來時伸出手去。這一刻，她又恢復了自我，動作是那樣的老成練達。
康莊凝視著翟茹新的背影。覺得，中年後的這個女人比青年時的更有女人味了。
17
翟茹新回到家時已經快七點過了。壯壯一個人坐在方桌前聚精會神做著作業。鐵爐子上擱著的三盤菜上扣著碗。很明顯，父女倆還沒吃飯。翟茹新心情本來就煩躁，一看就更來氣。她給丈夫說過不要等她，讓女兒先吃。可丈夫偏要等她一起吃。
壯壯掉過頭來，驚叫一聲，媽媽！撅著嘴說，我好餓噢。翟茹新問，爸爸呢？壯壯說，爸爸都出去接你好多回了。
何普賢剛開開門，翟茹新劈頭蓋臉吼道，你這人有病啊！不是告訴你不要等我嗎！何普賢說，我叫她先吃了點糕點。壯壯大聲否認道，我一塊都沒吃！何普賢也不吱聲，走到鐵爐子端開爐子上的湯碗，取開鐵爐子外蓋，……
翟茹新走進臥室，換衣服的同時喃喃自語道，我這是怎麼了？平身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在工作上跌跟斗。而且，這個跟斗跌得這樣的大。她罵了句，媽的！都是顧青山這個畜牲！
翟茹新走出臥室，見飯已盛好。鐵爐子上一盤是西芹炒白合，一盤是粉蒸肉，一盤是紅燒帶魚，一碗素白菜豆腐湯。她看了一眼丈夫，心里說，怎麼忘了自己定下的規矩呢！
這些日子，何普賢總是換著花樣。並且，每天菜的葷素搭配，菜的做功，裝盤都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翟茹新叫聲，老何！說，以後隨便弄點。不要等我，你們先吃。何普賢說，你嘗嘗，這是我學做的‘西芹炒白合’。翟茹新夾了一塊菜放進嘴里，咀嚼後裝著沒吃過的樣子說，好吃！何普賢很有成就感的樣子說，味道還不錯吧！
翟茹新告訴市委組織部調她去黨校工作和明天就要去報到的事。何普賢一听，說，那有這麼心急火燎催人家報到的！翟茹新又在心里罵了句，媽的！想起康莊說的話，便說，是我自己要求的。去了那里可能不能每天回家。家里就辛苦你了。
那日，張慕馳在送走領導們後即刻上到辦公樓三樓，掏出經理室鑰匙插進鎖孔里。他的周圍圍了不少人，就像等待長沙馬王堆漢墓棺槨揭開的瞬間一樣。
顧青山站在張幕馳的身後，一肚子的憤懣，一腦子的懊悔。這一切，如同打‘升級’撲克牌。好不容易打到‘K’，一張牌出錯，導致對家上莊，又連升兩級打過「A」。結果，全把皆輸。
張幕馳擰開鎖，推開門，一股霉臭味撲鼻而來，眾人慌忙捂住口鼻。
片刻，張幕馳走了進去，心里‘哇！’的一聲。室內的奢華透著令他驚訝的*。顧青山說，張經理！這間辦公室還滿意吧？張幕馳扭頭望著顧青山。顧青山一臉笑容，完全出乎張幕馳的意料。于是，張幕馳朝顧青山笑笑說，還不錯。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張慕馳上任一個多月草都沒點燃一棵。能抬得上桌面的就是︰當他了解到百貨公司與省信用社簽定的租賃辦公樓合同四月十五日到期後，召集了施工方開會。要求各施工單位加快工程進度，必須在四月十五日前先把六層辦公區裝修出來。
商品經營于張慕馳來說雖說不上精通，但也不是外行。他更關心飯店。他專門找了邢二虎問飯店裝修的事。邢二虎說他不清楚。之後，他去了市商委，又去了建設、規劃、財政局。得到的答復都是︰飯店的裝修要等國貿大廈商場開業後。于是，他把重心轉移到籠絡人心上來。
張幕馳在到百貨公司前就听說了顧青山有‘四大金剛’，但那時只是個籠統的概念。以他幾十年的社會和官場閱歷。他認為，只要有權，四大金剛也好八大金剛也罷，用不了多久會倒向他的一邊。到了百貨公司，他按常規逐一找中層干部談話。同‘四大金剛’談話時他暗示要重用四人，發出提拔的信號。結果，給他的感覺是︰火燒燒不爛，水潑潑不進。
作者題外話︰扳倒翟茹新後顧青山對張幕池一方面陽奉陰違，一方面暗里藏刀，導致張幕池舉步維艱。于是乎，百貨公司，也就是未來的國貿大廈總經理非他莫屬了。
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