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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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歌詠比賽結束後,上門聯系國貿大廈飯店裝修工程的人絡繹不絕。翟茹新都以‘目前我們暫不考慮飯店的裝修。’搪塞過去。
上午,翟茹新正看著《關于批轉股份制企業試點工作座談會情況報告的通知》,一個提著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推開門點頭哈腰道,你好!翟總!翟茹新回了句,你好!
中年男人走進辦公室,將公文包擱在辦公桌上便掏出名片邊遞給翟茹新邊說,我是華創建設開發公司的屈東發。翟茹新接過名片,見上面印有︰華創建沒開發公司——屈冬發——工程部副總經理。便知道是來聯系飯店裝修工程的。于是說,你到出門左手第一個辦公室找遲書記。屈東發說,翟總!是這樣。我們胥總和翟總是老熟人。本來,胥總要親自來。因成都那邊有事,急著去處理才安排我過來。胥總叫我代他向翟總問聲好,等回來後再親自登門拜訪。翟茹新納悶︰胥總是誰?張口想問,但覺得有點唐突,便‘哦。’了一聲,埋下頭假裝在抽屜里找東西的樣子回憶著。在她記憶中,並不認識一個姓胥的總經理,但她又不敢完全肯定。心想,會不會是那天在聖地亞酒樓走進包房敬康莊酒的某個人?
對于華創建沒開發公司,翟茹新略知一二︰有一定的社會背景,也有一定的實力。她抬起頭來,瞥了一眼還彎著腰站著的屈東發。覺得,此人雖有幾分奴才相,但相貌堂堂,著裝整潔,應該不會是個冒牌貨。于是招呼道,請坐!屈東發‘好、好。’的應聲坐了下去。翟茹新說,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屈東發說,是這樣。我們公司去年和你們公司簽定了個國貿飯店裝修的意向性協議。本著對甲方負責任的態度。我們最近專門組織了技術人員到廣州、上海的大飯店進行考察,回來後重新設計了圖紙。說著,拍了拍壯鼓鼓的公文包。翟茹新瞟了一眼公文包,問道,這里面全是圖紙?屈東發答道,全部是。翟茹新又問,協議書帶來了嗎?屈東發說,沒有。如翟總要看,我明天專門送來。翟茹新說,我們公司的基建一向由遲書記負責。你拿去給遲書記,具體的和他談。屈東發說,胥總叫我直接送到翟總手上。翟茹新說,行。回頭我拿給遲書記。屈東發說,那我就不打攪了。說著,站起來。
走到門邊,屈東發轉過身來說,哦!差點忘了。包里有胥總寫給翟總的一封信。說完,順手拉門關上。
翟茹新拉開公文包的拉鏈,扯出一個報紙包裹並用繩子捆著的四四方方的東西。沒見著屈東發說的信。便解開繩子,拆開報紙。
‘啊!’翟茹新驚叫一聲,一下子縮回手來。她的面前是一摞嶄新的藍茵茵的百元大鈔。一剎那,她的心就像要從胸腔蹦出來似的。她慌忙起身,快步走到門前‘嗒’的一聲把門鎖上。
翟茹新點了點,總共六梱。六萬元啊!她坐了下去,十指交叉,呆呆地望著藍茵茵的六梱百元大鈔。
日前,翟茹新同家里人揍了揍錢,又叫丈夫探了探大姑子口氣,拼湊在一起也只有八萬。
翟茹新想起卞老師家女兒,想起丈夫系主任家孫女。如果,有了這錢。那麼,馬上就可以送女兒去奧地利。她向鈔票伸過手去,可馬上又縮了回來。仿佛,那四四方方的百元大鈔是一條盤踞在辦公桌上一動不動的竹葉青蛇。咋辦?她兩眼盯著鈔票,听到自己的心就像電視屏幕上出現的那顆心一樣發出‘怦 !怦 !’的聲音。這聲音,好似在警告她︰穩住!穩住!
翟茹新回到椅子前,坐了下去,雙手捂住臉。馬上,她又站了起來。又看了一眼六梱百元大鈔。然後,站起身來,走出辦公桌。
踱著腳步,翟茹新將右手小姆指指甲伸進嘴里咬著,努力回憶著︰這個胥總到底是誰?
翟茹新喃喃自語著,胥總?胥總?移動著腳步走到窗戶前。
窗外,陽光鋪滿了郎州城。
不能!絕對不能!翟茹新倏地轉過身來,準備將六捆百元大鈔還原,然後拿到遲志國辦公室去。可是,當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百元大鈔上時,又遲疑起來。‘壯壯’、‘奧地利’兩個名字就像兩個旋轉在空中的物體縈繞在她的頭上。她快步繞過辦公桌抓起電話,撥通了康莊的辦公室的電話。
那邊,‘喂!’的一聲,翟茹新立馬又掛斷了。
翟茹新又回到椅子前坐了下去,雙手捂住了臉。心還在怦怦直跳,腦子卻是一片空白。
片刻,翟茹新又做了個干洗臉的動作,又抓起電話撥通了康莊的辦公室的電話。康莊說,想我啦!翟茹新說,少廢話!見過面。康莊問道,晚上行不行?翟茹新說,不行!就現在。康莊說,現在不行,老爺子正在來我們公司的路上。
掛斷電話,翟茹新的目光再次落在鈔票上。突然,她一扭頭叫了一聲,劉衛東!看見劉衛東痛哭流涕地站在被告席上。她轉過頭來,閉上眼楮,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大大喘了口氣,毅然將報紙包還原,裝進公文包里,提著出了辦公桌。
翟茹新推開林躍進辦公室的門叫了聲,林書記!請你來一下。林躍進走了出來,跟著翟茹新進了遲志國辦公室。
翟茹新將公文包擱在遲志國辦公桌上,問道,遲書記,我們公司和華創建沒開發公司是不是簽得有個飯店裝修的意向性協議?遲志國抬起頭眨了幾下眼,重復道,華創建沒開發公司?翟茹新放慢語速,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華創建沒開發公司。遲志國又眨著眼想了想,肯定地說,沒有。沒有。翟茹新心頭緊了一下。心想,險些鑄成大錯!便說,剛才一個姓屈的來找過我,說去年與我們公司簽定了個飯店裝修的意向性協議。臨走時留下這包東西,說是設計圖。我也不太懂裝修,拿過來請你們看看。說著將公文包推到遲志國面前,又將屈東發的名片遞給林躍進。
林躍進埋頭看著名片。遲志國戴上老花鏡,抽出公文包里的東西,慢條斯理地解著繩子。翟茹新感到後怕,強作鎮定。可心髒卻不听使喚,怦怦直跳。表現在臉上,便顯得有些緊張。于是,站起來裝著擤鼻涕的樣子走到門邊,對著垃圾桶擤了擤鼻涕,干咳了兩聲。似乎,這一咳將心髒穩住了。
遲志國突然大吼一聲,什麼烏七八糟的!林躍進欠起身來,驚呼道,哇!這麼多錢!翟茹新立馬轉過身來問道,什麼?錢!遲志國一拍桌子說,這是行賄!小林!你看看名片上的電話,馬上把他叫來。翟茹新說,遲書記!你看這樣行不行?錢先放在財務科。明天姓屈的要來,我叫他找你。翟茹新邊說邊坐了下去。遲志國疑惑不解地望著翟茹新。翟茹新又說,我的意思是冷處理。遲志國問什麼叫冷處理?翟茹新說,就是先不要聲張,叫他拿協議來。遲志國連連點了幾下頭說,那行,明天我來收拾這個狗東西的!
翟茹新返回辦公室後一坐在沙發上,大大的吐了口氣。
次日,屈東發走進翟茹新辦公室,點頭哈腰地問道,翟總!圖紙都看了吧?翟茹新望著屈東發說,我不懂,拿給我們遲書記了。屈東發臉色馬上就變了。翟茹新又說,遲書記在辦公室,你去找找他。
下午,遲志國走進翟茹新辦公室說屈東發去他的辦公室態度蠻橫,還口出狂言說什麼‘你現在不拿,明天有人會叫你親自送到我辦公室去!’翟茹新說,好啊!我倒要看看,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遲志國走後翟茹新打電話到基建辦,問是否有一份飯店裝修的意向性協議。基建辦主任董律說有。翟茹新說,你馬上送到我辦公室來。
翟茹新拿著《意向性協議》去了遲志國辦公室。
遲志國拍案而起,大喝一聲,這個小顧!翟茹新問怎麼了?遲志國厲聲道,為什麼不先跟我通通氣!翟茹新知道里面有貓膩。心想,一份意向性協議不足以說明顧青山有什麼問題。便說,既然是意向性,可執行也可以不執行。我們多找幾家淡。
臨出門,翟茹新又說,遲書記!暫時先不要聲張。
72
一連數日,翟茹新都想著誰是胥總?
中午下班前,翟茹新走進遲志國辦公室,問遲志國這兩天屈東發或者華創建設開發公司有沒有其他的人來過?遲志國說沒有。翟茹新說,遲書記!我有個想法。把東西送回去。遲志國瞪大兩眼問為啥?翟茹新說,我的意思是,‘華創’是一家很有實力的企業。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姓屈的弄這麼一手,我倒傾向于把工程拿給它做。遲志國點點頭。翟茹新又說,姓屈的弄這麼一手不一定是他們領導層指使。我昨天了解到,‘華創’的背後是建設廳。我想,如果行的話,我們可以跟它合作,共同組建一家裝修公司。一方面,飯店自己裝修,可大大降低工程成本。另一方面,眼下整個郎州城正大興土木,裝修不愁工程。這一來,公司又增加了一個利潤增長點。遲志國眼楮一亮說,這辦法可行。翟茹新說,我也是從廣告公司最近外接業務頻繁得到的啟發。遲志國說,行。下午叫解萬平和譚慧珍送去。翟茹新說,不,我叫林書記和董律一起去。
華創建設開發公司辦公樓坐落在新落成的建設廳大樓斜對面。兩棟大樓氣勢雄偉,遙相呼應,就像一對卵生兄弟。
翟茹新三人剛走進華創建設開發公司大樓大門就被保安員請到側面登記台登記。董律大聲嚷道,耶!領導!像省軍區一樣呢!
登記台旁站著四名佩戴授帶的女員工。
林躍進登記完,接待員對佩戴授帶的女員工說,帶到工程部。翟茹新問林躍進,你沒寫我們要見他們胥總啊?接待員說,見胥總要事先預約。董律馬上嚷了起來︰好大點官哦!我們領導見省長都不預約,見你們個小小的公司經理算個俅!林躍進大喝一聲,董律!董律傲頭 腦的走開了。
翟茹新也覺得架子太大了。便說,回去!林躍進指著身上的公文包說,這個?翟茹新說,交給她!叫她寫張收條。
林躍進將公文包往接待台上重重的一擱說,給你們胥總。接待員一驚。說聲,請稍候!馬上提起電話打到總經辦。之後,問道,請問這里面是什麼?林躍進正要回答,翟茹新搶了過去,大聲說,錢!行賄你們胥總的!接待員驚愕不已。又見翟茹新不可一世的架勢,心里害怕,馬上又打電話到總經辦。然後,接待員向翟茹新鞠了一躬,說聲,對不起!直起身子又說,這邊請!翟茹新對林躍進說,你送去。
華創建沒開發公司因拿得到大工程,前來聯系分包工程的單位和包工頭多如耗子,又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踫。因此,胥岩下令實行訪客登記、引領和總經理預約制。
林躍進將公文包擱在胥岩辦公桌上說,這是我們翟總讓轉交給你的。胥岩月兌口叫了聲,翟茹新!林躍進說,六萬,請你點點。胥岩瞪眼道,六萬?什麼意思?林躍進掏出屈東發的名片說,是這位先生以你的名義送到我們公司的。如數奉還,請查收。胥岩接過名片,大怒。一拍桌子,指著接待員大喝一聲,把屈東發找來!
屈東發走進胥岩辦公室,叫了聲,老板!你叫我?胥岩將錢一推,吼道,這是你干吧?屈東發臉色頓時就白了。
屈東發走後,胥岩兩手揉了揉太陽穴自言自語道,翟茹新,白天鵝。摟著翟茹新跳舞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了眼前。
那天晚上,當他牽著被朋友贊譽為‘白天鵝’的女人的那只柔女敕的手走進舞池時,他倆立刻成為了焦點。舞曲結束,他回到坐位,朋友們說他和‘白天鵝’上演了一場別具一格的交誼舞《天鵝湖》。他立即叫朋友去請湯麗,打听‘白天鵝’姓什名誰,在何處供職。中場‘的士高’時,他被‘白天鵝’的美迷得神魂顛倒。中場一結束他就迫不及待在邀請‘白天鵝’跳了‘中三’。盡管,只同‘白天鵝’跳了幾曲舞。他嗅到了‘白天鵝’的芳香,嗅到了‘白天鵝’身上有一種一般女人所不具備的氣質。氣質這東西如同空氣,看不見模不著,但是,能感受到,亦能冠之以諸如︰高貴、典雅等形容詞。曾經,有個女人對他說︰你特別有氣質。他問那女人有什麼樣的氣質,那女人卻說不出來,只是籠統說上一句,反正我覺得你特別有氣質。他相信,翟茹新同那女人的一樣,也會覺得他‘特別有氣質。’他的這種自信來源于翟茹新的矜持和舞動中的眼神。他覺得,每次在他伸出邀請的手時翟茹新都會先向他飛來一個媚眼,靦腆地低下頭去,然後才伸出右手來。跳的過程中,翟茹新總是羞答答將臉扭朝右面,但時不時的會轉過來瞟他一眼。他久經舞場,諳熟舞場上女人的心理︰一個女人如果對男舞伴不動心是不會有這樣的姿態和眼神的。可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見到‘白天鵝’來歌舞廳。他立即派人調查去國貿大廈調查,得知‘白天鵝’名叫翟茹新。然而,調查的另一結果卻令他夜不能寐。‘該女人現為國貿大廈副總經理,……穩重、干練,生活作風正派。’就像一盆冷水澆在他熱騰騰的心上。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將這個女人搞到手!但他也清楚,這樣的一個女人用常規手段是得不到的。他一直在關注著翟茹新,關注著翟茹新掌控國貿大廈後的動向。他又得出︰這女人足智多謀,敢作敢為,野心大的結論。這一結論就像一包發酵粉灑在的心上,使他那顆貪婪的心快速膨脹。終于,機會降臨,建行的朋友告訴他,國貿大廈準備裝修飯店了。他派人調查翟茹新,得出︰該女人廉潔,無嗜好的答復。他犯難了。就在他犯難之際,卞壬告訴他,國貿大廈有個商場請她教唱合唱,她拒絕了。他立刻有了主意。叫卞壬接受邀請,接觸翟茹新。他對卞壬說,如果你能把翟茹新搞定,我給你百分之五的獎勵。卞壬問是多少?他說,二十萬。
卞壬為拿到國貿飯店裝修工程,編造了女兒的故事引誘翟茹新。她向胥岩提出先要五萬元鋪路,胥岩答應了她。但還沒有來得及實施,屈東發就先行了一步。
胥岩趕緊打了卞壬的電話。告訴她,計劃暫時放一放。卞壬說,她女兒已經在學了。胥岩說,正常教學,免她的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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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山下午接到屈東發的電話,問進展得如果?屈東發說搞砸了。……掛斷電話,顧青山有些惴惴不安起來。思忖了一陣。他想,大不了‘下海’!為了防患于未然,他給紀炯掛了個電話。
紀炯開口便問道,你那個‘媽’嫁出去了?顧青山說,別瞎扯!紀炯說,這麼說你還在侍候?顧青山說,說正事,我準備‘下海’了。紀炯問打算?顧青山說南下。紀炯又問準備干什麼?顧青山說先謀個職位,干一段時間再作打算。紀炯說,這沒問題。憑你老顧幾十年的經商經驗,在深圳商界謀個副總不難。顧青山說,那你幫我聯系聯系。紀炯說,聯系容易。問題是……顧青山催促道,你直說!紀炯說,你也看到了廣杰是如果對待他那些副手的。你能忍受老板的吆五喝六嗎?私企可不同于國企。你要他的錢,他要你的命。再說,你都四十七八的人了,能……顧青山趕緊打斷紀炯的話說,跟你開個完笑。紀炯說,我一听就知道你開玩笑。哎!那娘們還沒動靜呀?顧青山說,快了。紀炯說,抓緊。一旦大權在握,立刻進行股份制改造。老兄!你我都是奔五的人,時不我待啊!顧青山說,盡力而為。另外,那件事?紀炯說,我就知道為你表妹的事。放心,我一直放在心上。要不,我聯系一家公司讓她先干著?顧青山想了想說,算了,等等吧!
掛斷電話,顧青山立即就後悔了。
這人,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顧青山同範婭妮苟且後的那幾天整日都有一種負罪感,發誓今後永遠不做那種事。他並不完全是從違背道德,有負妻子的方面去想,主要還是考慮政治前途。在黨內,‘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幾乎可以同‘腐化墮落’劃等號。可是,躺在床上時他又時常會想著範婭妮那冰晶如玉的*。盡管,範婭妮那超乎尋常的*弄得他那日有一種被抽空了的感覺,但他卻經常回味那一個個片段。回味升華為對的渴望,升華為對那個女人的佔有欲,形成了他擔心範婭妮去到一個他所掌控不了的環境,投入另一個男人懷抱而永遠失去的自私和畏懼心理。剛才,他謝絕紀炯的提議就是這種自私和畏懼心理的下意識行為。
其實,那份意向性協議是去年的標準格式,簽定的時間也是去年。顧青山就不相信翟茹新會拿到公安局去作筆跡日期鑒定。然而,畢竟第一次做手腳,畢竟做賊心虛。他想了很多。最壞的可能是翟茹新將那份協議拿到商委去,以弄虛作假告發自己。然後,自己被免職,調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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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董律的口中,翟茹新已經掌握了‘華創’過去與百貨公司並沒有一點業務上的往來。這說明,那份意向性協議是後來偽造的。偽造企業文件說重是違法,說輕是違反《企業職工條例》。但僅從違反《企業職工條例》條款上套就足以報市商委免去顧青山的職務。人的性格是從娘胎里就形成的,是一生都不變的。所謂改變性格無非是自我束縛,控制因性格有可能造成的過失、錯誤或其他負面影響的主觀行為和現象。翟茹新當時就有拿著那份《協議》去市商委的沖動。但是,她天生刀子嘴豆腐心。她的善良按住了她那顆沖動的心。再說,顧青山的職務一旦被免去就可能造成她容不得老百貨公司的人的印象,導致她排除異己的輿論。從她到百貨公司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先有付全新、鐘玲玲被調離,後有朱學信、伍躍英退休,範婭妮‘畏罪’潛逃,粱和平被撤職後調離,江漢中被免職,石建軍、房文德被撤職。付、鐘、朱、伍雖說並不因為她而離開,但外界並不知曉原因,也沒有人去深究。只知道,是她翟茹新到百貨公司後才發生的。有人就說過,範婭妮之所以做出過急的行為肯定是受到了某種壓力或刺激,或打擊。也有人把粱和平、石建軍、房文德、李繼邦賭博被解萬平抓住說成是個圈套,說成是她排斥中層干部隊伍中的異己分子的手段。粱和平是自動申請調到市五交化公司的。但他辦完調動手續後便在市五交化公司大肆造謠,說是被逼上梁山不得已而為之。他這話也沒錯。翟茹新撤了他二十年的科長職務,他是不得已而為之。然而,市商委以及市商業系統的很多人卻不這麼認為。因此,一片嘩然。翟茹新思前想後,權衡再三。為了不影響出席省六次黨代會,她沒有把顧青山偽造飯店裝修意向性協議的事報到市商委去。這一來,雖然羅克忠、遲志國都說翟茹新性格變了,但變沒變只有翟茹新自己清楚。
禮拜一,上午翟茹新去了遲志國辦公室,準備先和遲志國討論一下飯店裝修的事。
遲志國辦公室門緊閉。
十點半,班子要在翟茹新辦公室開踫頭會。翟茹新又向遲志國辦公室打了兩次電話,還是沒人。她打到遲志國家里,遲志國老伴說天不亮就出的門。糟糕!翟茹新斷定遲志國去市商委了。
上個禮拜六,遲志國從翟茹新辦公室拿走那份協議。反復斟酌,認為不是那時簽定的。今天一早,他拿著去了楊廣學主任辦公室。楊廣學不在,他便去了游百碭辦公室。
游百碭說,你懷疑合同是偽造的,你有證據嗎?總不可能為了一份既然沒有執行,又沒造成損失的意向性東西拿去做司法鑒定吧。這事,我看就不必追究了!你回去告訴翟茹新。一個班子,不要你想抓他的小辯子,他想抓你的小辯子。這樣不好!才高唱完《團結就是力量》,就把團結二字丟在一邊了!游百碭是市商委第一個用領導的口氣訓斥遲志國的人。
剛解放那陣,遲志國是市商業局軍代表,提拔了一批年輕干部,其中就包括楊廣學。
遲志國一氣之下,連那份《意向性協議》都沒拿便離開了市商委。
翟茹新在辦公室里看見遲志國,叫了聲,遲書記!等你開會。遲志國沒有理睬,進了他的辦公室。
坐在辦公室里,遲志國氣不打一處來。
翟茹新叫吳芝梅去請遲志國。吳芝梅輕輕推開遲志國辦公室的門,見遲志國那張酷似許世友的臉氣呼呼的,覺得好笑。輕聲說,書記!翟總請你開會。遲志國說,不去!
吳芝梅回到翟茹新辦公室說請不動。翟茹新站起來,向遲志國辦公室走去。
遲志國把游百碭的話全盤托出。翟茹新一听,心里暗暗埋怨遲志國,但嘴上還得說,游主任批評得對。
會上,以及此後翟茹新再沒提過‘意向性協議’的事。
顧青山雖然知道那份‘意向性協議’在游百碭手中,心里仍舊惴惴不安。就像一個煙盒拋進雁海湖里,飄飄蕩蕩,何時沉入水中不得而知。
75
來聯系飯店裝修的人仍舊絡繹不絕,翟茹新都推到了遲志國那里。
飯店裝修要自籌資金,翟茹新原想依托華創建設開發公司開闢一個新的產業,可弄砸了。因此,心里一直很焦躁。其實,她完全可以依托康莊,或借助康莊的關系與其他建築施工企業聯手。可是,一來她不願意康莊介入到他的工作或人脈圈子里來,二來他與康莊叫過‘看誰先吃掉誰?’的勁。
十點半,翟茹新正批閱著文件,听到敲門聲,叫了聲,請進!
門口響起一聲,你好!翟總!翟茹新感覺聲音好熟。抬頭,一愣。暗暗叫了聲,‘齊格弗里德’!下意識的站了起來,生硬地打了個招呼,你好!兩頰馬上泛起紅暈,表情極不自然,就像與眼前的這個男人有過‘*’似的。
‘齊格弗里德’走進來向翟茹新伸過手來。翟茹新心里緊張,沒有伸出手來,只說了聲,請坐!‘齊格弗里德’似乎並不介意,低下頭挪了挪椅子坐了下去。翟茹新趕緊走出辦公桌,向門邊的文件櫃走去。
翟茹新右手拿起茶葉盒,左手模了模發燙的臉。心想,他怎麼找到這兒來了?眼前便浮現出兩人翩翩起舞的情景來。
那日,翟茹新與‘齊格弗里德’跳最後一曲慢三步時,‘齊格弗里德’邊舞邊說,同你跳舞是一種享受。之後,又問,明天還來嗎?翟茹新嘴巴上沒有回答,心里答道,來!
翟茹新一邊舀著茶葉,一邊扭頭打量著坐了下去的‘齊格弗里德’。
‘齊格弗里德’坐下後蹺著腿,抬頭望著辦公桌後的大壁書櫃。他上穿藍色橫條紋T恤衫,下穿米白色的褲子。米白色的褲子與卡其色的皮鞋之間白色的襪子格外醒目。
翟茹新覺得,白天的齊格弗里德’不但帥氣,全身透著高貴的氣質。心想,他說不定就是班書記身邊的人。
翟茹新將杯子擱在‘齊格弗里德’面前,說,請喝茶!‘齊格弗里德’抬頭望著翟茹新說聲,謝謝!翟茹新的臉瞬間又泛起了紅潮,慌忙掉開臉,站起來向辦公桌後的書櫃走去。走到書櫃前,她拉開一扇門,裝出找書的樣子。
片刻,翟茹新回到辦公桌前坐了下去。
齊格弗里德’將名片遞給翟茹新,說,這是我的名片。翟茹新接在手上,心頭‘啊!’的叫了聲。心里說,原來他真的就是屈東發說的胥總啊!
翟茹新埋頭裝出仔細端詳名片的樣子。心里念著,胥岩、胥岩。想起屈東發,氣上心來。心髒一下子仿佛被氣體壓迫著似的,心跳的速度慢了下來。于是,她沉下臉來問道,你就是‘華創’的胥總?胥岩點了點頭。四目相對,翟茹新的心又有點兒慌亂起來。
這張臉,從那天晚上就瓖嵌在了翟茹新的大腦里,就像瓖嵌在她胸襟上的項墜上的紅寶石一樣,是那麼的牢固。同樣,從那天晚上後,眼前這個女人的這張臉就瓖嵌在了胥岩的大腦里,就像瓖嵌在他無名指上碩大黃金戒指上的綠寶石一樣,是那麼的牢固。
翟茹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使慌亂的心平靜下來,說道,你們‘華創公司’很了不起啊!胥岩說,一場誤會。還請翟總多包涵!說完,目光仍舊停留在翟茹新臉上。翟茹新冷笑一聲說,胥總言重了!說完,埋下頭裝出看文件的樣子。胥岩微微一笑說,翟總可能忘了,我們見過面。
翟茹新‘哦?’的一聲,裝出不記得的樣子說,我沒有印象。胥岩說,星光燦爛歌舞廳。翟茹新眨了眨眼,略有所思的樣子。胥岩又說,我還請翟總跳了幾曲舞。翟茹新說,好象有這麼一回事。胥岩說,翟總貴人多忘事。翟茹新說,胥總過獎了!誰不知,你們‘華創’財大氣粗,貴人雲集。胥岩說,財大氣粗我不否認,但貴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同樣,國貿大廈也財大氣粗,但貴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說完盯住翟茹新的臉。翟茹新不覺臉又有點發燙,兩頰又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說,我可算不上什麼貴人。胥岩說,我來的目的翟總大概已經知道。那事,我已作出嚴肅處理。至于國貿飯店裝修工程,我歷來的原則是公平競爭,憑的是‘華創’的實力。‘華創’雖不能說是全省最具實力的公司,但連續幾年榮獲省、市‘重質量、守信用’企業。這點,我想翟總會考慮。說完又盯住翟茹新的臉。翟茹新說,如果不是你們那個姓屈的弄這麼一手,我可能已經和你們聯系了。說這句話的語氣已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胥岩點了一下頭說,謝謝!翟茹新說,我個人有個想法。我們兩家聯合成立個建築裝飾有限公司?說完,兩眼盯著胥岩。胥岩心里竊喜,說道,可以考慮。又問,你有人嗎?翟茹新說,人你不用擔心。胥岩覺得翟茹新說話很有魄力,便更加心儀眼前這個女人了。于是說,我明天就召集董事開個會。翟茹新問,你們到底是什麼性質的企業?胥岩說,股份制。翟茹新帶著疑問的口氣重復道,股份制?胥岩說,翟總可能對股份制企業不太熟?翟茹新說,略知一二。胥岩說,翟總如果感興趣,哪天我送幾本書和資料過來。翟茹新說,興趣倒談不上。只是想借鑒一點企業經營管理方面的東西。胥岩說,國務院有個關于批轉股份制企業試點的通知,翟總應該看過。翟茹新點點頭。胥岩說,你我都屬于上面所說的競爭性強,資金技術密集型,規模經濟要求高,國家鼓勵進行股份制試點的企業。翟茹新點頭以示同意胥岩的觀點。胥岩又說,在我們省,目前進行股份制試點的企業只有三家。我們是第一家。翟茹新說,這麼說來,你是全省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了?翟茹新說這句話已面帶笑容,還有些開玩笑的語氣。胥岩暗暗叫了聲,真美!笑道,也可以這麼說。翟茹新說,那我可要向你好好學習。胥岩說,學習談不上,相互交流。翟茹新說,你認為我們這樣的商業公司能不能成為股份制試點企業?胥岩說,股份制改造是國有企業改革的根本出路,任何企業都可以成為股份制試點企業。我建議你,宜早,不宜遲。翟茹新說,為什麼?胥岩笑笑,沒有馬上回答。
翟茹新右手手背墊著下巴,四個手指指尖粉紅色呈現著蘭花狀,一對近似水蜜桃的眼楮斜視著胥岩等待他的回答。此時,胥岩的眼中,那臉,那手完全就是一塊名貴的彩玉雕琢而成。如果不是坐在國貿大廈總經理辦公室,他不會相信,那臉,那手能與‘女強人’三個字聯系在一起。他本不想說,可經不住誘惑,月兌口而出︰越早得到的政策、稅收方面的扶持越多。翟茹新抿嘴一笑。胥岩心里忽然有一種繳械投降的感覺,自嘲地笑了笑說,不過,從我掌握的情況看,你們要想成為股份制上市公司有一定的困難。翟茹新問為什麼?胥岩說,規模太小。翟茹新又問,需要多大規模才能成為股份制上市公司?胥岩說,這個沒有明確的界定。規模越大越容易。翟茹新心想,下一步我就謀求發展,爭取盡快成為成為股份制上市公司!忽然,她想起那日想打探胥岩與班書記有沒有關系的事。便說,听口音,你同班書記好象是一個地方的人?胥岩說,是嗎!我和班還沒有正面接觸過。可能是吧。
胥岩站起來時翟茹新已有了兩家聯合成立建築裝飾有限公司的七分把握。
胥岩清楚,翟茹新是想借‘華創’品牌,借‘華創’的資金技術開闢一個新的產業。這也進一步證實了他‘這女人足智多謀,敢作敢為,野心大!’的判斷。
聯合成立建築裝飾有限公司對于‘華創’無非是在國貿飯店這個項目上減少一半的利潤。這算不了什麼。他本身就沒把這個項目看重。何況,自古君王為博千金一笑丟江山者有之。他一邊走一邊想,只要能把她弄到手,即便離婚也再所不惜!
胥岩走後,翟茹新心情特別舒暢,在筆記本上寫了‘國華建築裝修有限公司’一行字,巴不得明天就掛牌成立。
顧青山的工作與基建不沾邊,自然不參加與華創建設開發公司的談判。然而,華創建設開發公司同意郎州國貿大廈百貨公司控股‘國華建築裝修有限公司’是他預想不到的。
達成初步協議當日,翟茹新去了市商委。游百碭已經從顧青山口中得知,認為翟茹新先斬後奏,閉而不見。翟茹新耐著性子不走,秘書再聯系,游百碭便見了翟茹新。
游百碭說,難為你還把我這個副主任放在心里。有什麼事,說吧。翟茹新匯報了同華創建設開發公司聯合成立‘國華建築裝修有限公司’的事。游百碭說,我沒意見。去向楊主任匯報匯報吧。
翟茹新出了游百碭辦公室心里很不是滋味。便扭頭瞥了眼游百碭辦公室,在心里罵了句,瘋子!
在華創建設開發公司同郎州國貿大廈百貨公司正式簽定聯合成立‘國華建築裝修有限公司’之日的宴會上,顧青山特別留神翟茹新和胥岩的一舉一動和眼神。
胥岩有意,但翟茹新無心。自然而然,翟茹新不會與胥岩眉來眼去。
作者題外話︰翟茹新雖然與胥岩在聯合成立‘國華建築裝修有限公司’的簽字儀式和宴會上沒有眉來眼去的動作,但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