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腕麗人 第二部 第十八章

作者 ︰ 門吉夫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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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節’商品供應動員大會後,很快就迎來了第一個銷售高峰。

12月20日,國貿大廈地下一層在胥岩的努力下獲準改造為商場並投入營業。這一來,國貿大廈商場營業面積又躍居了全巿榜首。

元旦節凌晨,郎州城下了入冬第一場雪。

上午,雪仍在下,但阻止不了人們購物的步伐,國貿大廈地下一層至五商場依然人頭攢動。

中午,雪停了。翟茹新從地下一層商場出來,在去往食堂吃飯的途中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一牆之隔的郎州三中那棵出牆宮粉梅樹。該梅樹有兩層樓高,樹徑粗達30多厘米。樹身斜倚,一半伸出了米高的圍牆。枝條上,開滿了粉紅色的花朵,重瓣緊疊,花味甜香。

一陣風過,落英繽紛,撒在皚皚白雪上。翟茹新心里想著,正是踏雪賞梅的好時光啊!

下午,湯麗來接班,在三樓找到翟茹新說,東塞山雪景太漂亮了!這會兒雪沒化,趕緊去,叫何大哥給你照幾張美人照。翟茹新看了看表,才兩點鐘。便說,還沒到點呢。湯麗瞪眼道,我來了你就可以走了嘛!翟茹新說,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湯麗撇了撇嘴,長長的說了聲,是!

翟茹新和湯麗交接完班也沒有馬上離開辦公室,坐在辦公室修改《勞工工資和人事制度改革方案》。

突然,嘀嘀兩聲。翟茹新拉開挎包拉鏈拿出傳呼機,看著顯示屏上的‘我帶女兒去東塞山公園照雪景。你去不去?’嘴里發出‘嘖!’的一聲。心想,算了,晚上再寫。便回了傳呼說︰你們在公園門口等我。

進了公園,翟茹新有意避開同丈夫並行。每個一景點,她匆匆照兩三張相帶著女兒便或跑在前,或落在後。

太陽出來了。雪是那樣的晶瑩,將陽光反射在游人身上。就像老天爺給每一個游人都發了一支興奮劑一樣,人人的臉上都洋溢起了笑容。

翟茹新母女倆在半坡道上嬉戲追逐。壯壯一邊跑一邊不時掉過身來叫著,媽媽!你追不著我,你追不著我。

拐過彎,壯壯撞在一個女人身上。女人‘啊!’的一聲。聲音很小,是從喉頭里擠出來的。架著女人的男人一把抓住壯壯的手臂,吼道,誰家的孩子?壯壯掙扎著,要掙月兌男人的手。

翟茹新听到‘媽媽!媽媽!’的尖叫聲,以為女兒摔跤了,急忙跑出彎道。一愣,‘你!……’的一聲。康莊也愣了一下,慌忙松了手。壯壯一下跑了過來,緊緊抱住媽媽的腰。

康莊將于小筱扶坐在兒子推著的輪椅上,蓋上毛毯。然後,直起身問道,這是你女兒?翟茹新叫壯壯叫叔叔阿姨。壯壯說,不!他弄得人家手好痛哦。康莊瞟了一眼壯壯,又瞟了一眼翟茹新。覺得壯壯沒有翟茹新漂亮。心想,一半是遺傳他爹的吧。

壯壯從側面緊緊抱著媽媽的腰,臉也緊貼著媽媽的腰,生怕這個男人會搶走她似的。翟茹新彎不下腰去,只得直直的站著。翟茹新本來穿著紫紅色的大衣。母女倆一路追逐嬉戲,月兌了,便露出紅色的緊身毛衣。

康莊彎腰對壯壯說,對不起!叔叔把你弄痛了。叔叔給你賠禮道歉好不好?壯壯點點頭,康莊直起身子來。直起身子來的瞬間,他特意看了眼翟茹新兩個挺拔的,抬頭頭來。四目相對。頓時,翟茹新那本來就因追逐漲紅了的臉就像個熟透了的紅隻果一樣。

剛才,于小筱被康莊架著走了一段平路,很疲憊。這會兒,她精疲力竭地靠著輪椅靠背,頭耷拉在右面。

翟茹新想向于小筱打個招呼,見于小筱戴著個厚毛線編織的白色帽子,耷拉著頭。又見帽沿周圍無一根頭發,便知她做了化療,問康莊,她好些了嗎?康說,好些了。說著,將于小筱剛從毛毯抽出來的手又放回毛毯內。翟茹新一邊看著,一邊心里說,還挺細心的呢!

于小筱雖然病入膏肓,但她的神智,她的听覺仍舊是清醒清晰的。她听出了是翟茹新的聲音。她想說話,可卻沒有力氣發出聲來。她想哭,可她的淚水就像她家鄉的那段黃河已經斷流了。

何普賢追上來問發生了什麼事?翟茹新兩眼一閉,心里說了句,糟糕!睜開眼楮,見康莊正打量著丈夫,心里直後悔來東塞山公園。

康莊心想,這就是她男人啊!老態龍鐘的!還說比我優秀呢。于是,瞟了眼翟茹新,見翟茹新臉上掠奪一絲慍怒和愧色。

何普賢胸前掛著照相機,右手提著三角架和翟茹新的棗紅色的挎包,左手手腕上搭著翟茹新的大衣,背上還背著個鼓鼓的行李包。

康莊心想,你翟茹新也太過分了嘛!

翟茹新見避不開了,便說了聲,沒事。向康莊介紹道,我愛人,姓何。向何普賢介紹道,老康,以前一個單位的同志。康莊點了一下頭,打了個打招呼,你好!何普賢也點了一下頭說聲,你好!于小筱似乎想說話,抬了抬頭,沒抬起來。康莊低頭問道,你想說什麼?于小筱沒有任何反應。康莊直起身來說,她可能又不舒服了。說著從兒子手上接過輪椅把手。翟茹新說,你兒子像她。康莊叫道,康健!叫人呀!

康莊的兒子比壯壯大三歲,長相性格大部分遺傳了母親的基因。

康健很听話,叫了聲,伯伯!阿姨!便低下頭去。翟茹新望著這個瘦弱的孩子應了聲,你好!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康莊推著輪椅向翟茹新夫妻說聲,先走了。便推著于小筱朝前走去。

壯壯松開媽媽,模著右手臂撒嬌道,爸爸!痛!何普賢蹲去一邊給壯壯揉著手臂,一邊問,怎麼搞的?壯壯說,是那個叔叔手捏的。何普賢掉頭看了一眼康莊,責怪道,這人手也太重了!翟茹新心里也責怪道,真是的!你把握鑽孔機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嘴上說,他也不是有意的。說著掉頭看了眼康莊。康莊父子倆正躬著背吃力的推著輪椅。翟茹新心里有些難過。心想,于小筱走了那孩子怎麼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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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茹新在省六次黨代會分組討論會上的發言著重談了國營企業勞動工資和人事制度改革,獲得了省領導的稱贊。

這次省黨代會上,翟茹新獲得兩條信息︰一是全市商業系統就她和楊廣學是代表,二是全市大中型企業就她這麼一個唯一的女性一把手。她感到自豪,有一種鶴立雞群的驕傲。

大會一結束,翟茹新就打電話給解萬平。指示解萬平︰馬上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八點三十分,召開櫃組長以上管理人員會議。

次日一大早,職工們都在值班室前打著考勤卡。

翟茹新下車後表情嚴肅地走了過去。職工們紛紛向她打著‘翟總早!’、‘翟總好!’的招呼。翟茹新或點一下頭,或從鼻腔里發出‘嗯!’的一聲。就在翟茹新打了卡轉過身去時,有的女職工伸了伸舌頭,有的男職工撮了撮嘴。職工們普遍覺得︰翟總變了個人似的。是的。翟茹新變了。黨代會閉幕式上,她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把她往風口浪尖上推。有一種郎州、乃至全省商業企業改革將從郎州市國貿大廈百貨公司拉開序幕的緊迫感。當時,她就覺得,自己過去還不夠果斷,還不夠嚴厲,還不夠雷厲風行。她告誡自己︰翟茹新!從今天起,你必須改變過去的軟弱!拿出威風來,像撒切夫人那樣做個響當當的鐵娘子!

翟茹新進入電梯,也沒有像過去那樣向同她打招呼的人問聲‘昨天銷售情況怎麼樣?’和‘你們部門……’之類的話,或饒有風趣地開一兩句玩笑。而是板著面孔,表情里透著剛愎自用和神聖不可侵犯。

翟茹新一進會議室,顧青山就帶頭鼓起掌來。然而,翟茹新沒有笑,只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便宣布開會!

翟茹新說,今天召開這個會議,主要是傳達省黨代會精神。這次省黨代會,提出了加快全省改革開放的步伐,……

最後,翟茹新說,作為商業龍頭企業,我們公司的改革必須走在全省商業企業的前面!下面,我布置幾項工作。……

散會後,翟茹新立即拿著《勞動工資和人事制度改革方案(試行辦法)》去了市商委。她沒有像過去那樣先向游百碭匯報,而是直接向楊廣學作了匯報︰楊主任!為了加快步伐,我們準備馬上就召開職代會。楊廣學說,行。翟茹新說,另外,為了使改革順利進行,請商委考慮,能不能將遲書記調離百貨公司?楊廣學表示同意。但是,楊廣學還是叫翟茹新向游百碭匯報一聲。

翟茹新走到游百碭辦公室門前,瞥了一眼緊閉的門。覺得自己已經是省黨代會代表了,沒有必要向游百碭匯報。于是,朝著樓道走去。

游百碭就坐在辦公室里。盡管討厭翟茹新,盡管與顧青山達成除掉翟茹新的共識。然而,他卻喜歡見到翟茹新,喜歡看她那張臉蛋,喜歡嗅她身上的氣味。他從門外的腳步聲已判斷出是翟茹新。听到腳步聲停在門前。他滿心歡喜,盯住門,卻不料腳步聲再次響起,消失。他對著門罵了一句,媽的個×!你給老子等著!

翟茹新回到辦公室後叫來解萬平說,這是我重新寫的方案,你拿去馬上打印。說著將《方案》遞給解萬平。

解萬平半步不敢離開打字室。打印完,馬上校對,馬上送到了翟茹新辦公室。翟茹新瀏覽了一遍說,打印五份,楊主任、韓主任、游主任、人事處各送一份。

市商委召開了會議,又報經市委組織部和市政府辦批準,遲志國很快便調任了市商委顧問,翟茹新代理了郎州國貿大廈百貨公司黨委書記。

一月十八日。上午宣布翟茹新代理郎州國貿大廈百貨公司黨委書記的會議一結束,翟茹新馬上召開了黨委擴大會,提名譚慧珍擔任黨委委員,總會計師。又宣布︰一月二十日至二十一日召開第二屆職代會。林躍進說,時間太緊了!二十二號就是大年三十,是不是挪在節後?翟茹新說,不!省委提出加快全省改革開放的步伐。這麼挪來挪去,不是與省黨代會精神背道而馳嗎!顧青山心里說, !才當了兩天省黨代表,動不動就抬出省委來了!你不就參加一屆省黨代會嗎!你要是參加了十四大不蹺到天上了!察言觀色,顧青山感到獨攬黨政大權後的翟茹新身上透著專橫和霸氣。他心想,劉衛東,以及好些領導干部不就因為專橫跋扈而翻船麼!于是說,翟總說得對。機不可失,時不我待。我們公司要想成為全省商業企業的領頭人,必須在翟總的帶領下加快改革步伐。……

第二屆職工代表會上,翟茹新作了《乘省六次黨代會東風加快體制改革與發展》的行政工作報告和《齊抓共管,推進我司精神文明》的黨委工作報告。

譚慧珍在所作的《財務分析和審計報告》中按翟茹新的意見列舉了一年來的各種費用,特別是招待費支出情況。其中,只有批發業務上的招待費支出超標,但總的控制在了規定範圍內。

顧青山坐在主席台上,臉色卻不好看。

馬培林在吳芝梅作工會工作報告時便開始審閱《勞動工資和人事制度改革方案(試行辦法)》。譚慧珍作報告時馬培林已經審閱完,在封面上寫了一行字︰‘此討論稿可行。馬培林’推到翟茹新面前。翟茹新看了一眼,朝馬培林點了點頭。

次日上午,分組討論。翟茹新正在商場組講著話。‘ ’的一聲,房門被沖開了。一職工代表叫著,領導!田經理和斯經理打起來啦!

翟茹新趕到行政組會議室,吳芝梅已經阻止了田芫詩和斯文姝的抓扯。田芫詩已不知去向,斯文姝正咬著別針整理著頭發。翟茹新厲聲問道,怎麼回事?斯文姝說她正發著言,田芫詩罵了她「馬屁精!」她沒理睬。接著田芫詩又罵了一句,死*!她才回了一句,請你嘴巴放干淨點!田芫詩馬上就站起來,罵她,死*!罵了!你能咋的!她回了一句,你才是死*!田芫詩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兩人就打起來了。

田芫詩從第一屆職代會被翟茹新從代表資格審查小組名單上刪除後就懷恨在心。這近一年的時間里,她雖為計劃部經理,但基本上沒有與翟茹新說過話。

翟茹新知道田芫詩是在斯文姝身上發泄對自己的憤恨,便說,斯文姝,你寫個詳細的經過交紿吳總。你們,都寫個證明材料。

在下午召開的大會上,翟茹新原以為《勞動工資和人事制度改革方案(試行辦法)》會遇到部分代表的阻礙,可異乎尋常地全票通過了。翟茹新覺得,不太正常。可又一想,既然是職代會通過的。不管他!便叫吳芝梅按會議議程宣布執行時間。

78

翟茹新滿面紅光回到家中。壯壯撲進媽媽懷里,伸長頸根聞了聞媽媽的嘴,說,媽媽好臭!但依然倦縮在媽媽懷里。翟茹新心情舒暢,伸出手指戳著女兒膈肢窩,母女倆笑作一團。

何普賢端了只小椅子坐在母女倆對面說,我今天又打了十斤酒。翟茹新朝眼楮半睜半閉的女兒呶了呶嘴。何普賢便喊道,壯壯!壯壯!壯壯動了動身子,兩手緊緊媽媽的棉衣。翟茹新說,讓她睡一會兒。何普賢點了一下頭,指著衛生間向妻子打著啞語︰我去放水。翟茹新點了點頭,何普賢轉身便去了衛生間。

何普賢從衛生間出來,見翟茹新打了個哈欠。慌忙走到沙發前說,壯壯,媽媽困了。你也該睡了。壯壯說,媽媽!你陪我睡。翟茹新說,好!媽媽陪壯壯睡。

翟茹新 哄著女兒,唱著︰月兒明,風兒輕,寶寶閉上眼楮。……

‘嘀嘀……’聲響起,翟茹新趕忙輕手輕腳下了床,從女兒房間出來,兩步跨到沙發前抓起挎包,拉開鏈拿出傳呼機。見‘康先生……’一驚。心想,這麼晚了傳呼我干啥?便瞥了一眼衛生間。看見丈夫仍在衛生間里,她趕緊走進臥室,輕輕將關上門。

電話那頭,康莊說,這麼晚了傳呼你實在是不得已。翟茹新問什麼事?康莊說,于小筱快不行了。她想見你。翟茹新問在哪里?康莊說,醫大附院,腫瘤科六床。翟茹新說,我馬上過來。

翟茹新換上褲子,邊穿大衣走到衛生間門前說,老何!公司有個職工病危,我得到醫院去。何普賢說,不洗了?翟茹新說,回來再說。

到了醫院,翟茹新直奔腫瘤科病房。

病房外站了不少人。里面,康莊和他的兩個妹妹、妹夫圍著病榻。康健跪在地上,兩手握住他母親的右手,流著無聲的淚。

翟茹新快步走上去,抓起于小筱的左手,兩手握著,叫著,于小筱!于小筱!我是華英姐,我是華英姐!

于小筱鼻孔插著氧氣管,雙眸緊閉,沒有任何反應。翟茹新又叫著,于小筱!于小筱!我是翟華英!我是翟華英呀!于小筱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翟茹新直起身子問道,難道醫生都不能讓她過完年嗎?康莊搖了搖頭。翟茹新環顧左右。康莊說,別找了,老太太在北京住院。一旁的康慧叫道,哥!嫂嫂嘴巴動了!翟茹新慌忙俯去,叫著,于小筱!于小筱!我是翟華英,我是翟華英!于小筱嘴巴動了動。翟茹新將耳朵帖著于小筱的嘴巴說,你說。你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翟茹新屏息靜听了一會兒。沒有听到一丁點聲音,只感到有一絲氣流吹進耳朵里。她直起身子來,只听‘嘀’的一聲,心電圖定格為一條直線。

叫聲、哭聲一片。

康莊安排駕駛員把唏噓中的翟茹新送回家。

翟茹新進了‘工大’校園。一邊走,一邊回想著耳朵貼著于小筱的嘴唇,從那張嘴里吹出的那一絲絲氣流。她知道,那是于小筱向她吐露最後的訴求。

何普賢還坐在沙發上等著。見妻子進門,起身問道,怎麼樣?翟茹新說,走了!說完,走進臥室推開窗戶。

窗外,萬籟俱寂。天空依然是繁星點點。翟茹新喃喃自語道,一個生命就這樣結束了,快得就像天上的流星一樣。

翟茹新望了好久,沒有見著一顆流星劃過天空。

寒風瑟瑟,吹落一棵樹上唯一的一片葉子。飄啊飄,落在黃土地上。

79

大年三十,行政後勤人員下午四點下班,商場五點打洋。

中午,翟茹新躺在沙發上。一閉上眼楮,于小筱那骨瘦如柴的樣子便浮現眼前。昨晚,她給康莊說今天下午下班後再去殯儀館。這會兒,她翻來復去睡不著。干脆爬了起來,穿上大衣,拉開辦公室。

翟茹新走進吊唁廳沒見著康莊,也沒見一個康莊家人。便走到靈台前凝視著于小筱的遺像,心里說,小筱!我來看你了。我知道你昨晚想說什麼。你就放心的去吧!說完,三鞠躬,走到水晶棺旁。

于小筱的遺體已經浮腫,臉也不像昨晚那樣枯萎。經過化妝師的化妝顯得比她平時好看,很安詳。翟茹新凝視著,心里說,盡管,我曾經恨過你,但我後來原諒了你。你不是那種壞女人。真的,我沒有把你當成壞女人。

‘啪!’的一聲,翟茹新嚇了一跳。一個男人大叫一聲,青一色!翟茹新扭頭一看,暗暗叫一聲,歐陽!她本來是要圍著冰棺繞一圈的,不想被歐陽爭鳴認出來,便慌忙轉身走出了吊唁廳。

每年的年夜飯,翟茹新娘母爺崽三人都在娘家過。

吃完年飯,翟茹新對津津有味看著‘春晚’的一大家子人說,我去公司看看。一大家子人這幾年都習慣了,沒說什麼。

這時,于小筱的吊唁廳已沒了中午的喧囂。

翟茹新走進吊唁廳,一眼看見康莊抱著手站在一桌麻將桌旁。

站在康莊對面的人叫了聲,康總!朝大門呶呶嘴。康莊扭頭一看,慌忙轉過身向翟茹新迎了上去。

翟茹新說,我中午來過。邊說邊走到靈台前拿了三柱香,三鞠躬。然後,向外走去。康莊跟著走了出去。

翟茹新點燃三柱香後插進香爐里,轉過身問康莊,準備安葬在哪里?康莊說,她交代過。安葬在老家,她父母墳旁。翟茹新又問,她父母墳在哪里?康莊說,陝北。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翟茹新又問,交通方不方便?康莊說,先飛到西安,轉火車,再轉兩趟汽車,還要坐一段驢車。翟茹新驚叫一聲,那麼遠!瞪著一雙大眼楮又問,那以後咋上墳?康莊說,她說了。以後不讓我上她的墳,叫康健也別去。說著,淚水涌進眼眶,從眼角流了出來,慌忙掏出紙巾擦了擦眼楮。翟茹新見康莊流淚,心里很不是滋味。責備道,她也是的!說著,眼淚奪眶而出,從眼眶滾落下來,便趕緊將臉扭朝一邊。

北風吹拂著樹枝發出沙沙的響聲,給空曠的城郊又添了幾分寒意。剛才,還有人家吹吹打打,燃放鞭炮。這會兒,整個殯儀館靜悄悄的使人感到陰森恐怖。香爐里,兩根原本粗大的蠟燭已燃燒到根部。一根被風吹滅,一根火焰飄搖不定,似乎在作最後的掙扎。

兩人沉默了一陣。

翟茹新想,于小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氣,不知有多難過呀!于是,轉過臉來問道,難道就不能埋在松溪陵園嗎?康莊說,我問了老爺子、老太太。他們說,按她的話辦。

康健突然從吊唁廳奔跑出來,叫了聲,翟阿姨!兩眼盯著父親。康莊問兒子有啥事?康健不說話。翟茹新蹲下去拉著康健的手說,你是不是有話給翟阿姨說?康健點點頭。康莊說,我在里面。

康健見父親走進去後,從大衣里掏出一個信封說,翟阿姨!這是我媽媽叫我給你的。翟茹新接到手上。康健又說,媽媽說,不要讓爸爸和任何一個人知道。說完盯住翟茹新的眼楮。翟茹新知道這孩子等著她回答,便說,好孩子!阿姨向你保證,不讓你爸爸和任何一個人知道。

80

初六,翟茹新一上班就召集黨委一干人到各部門團拜。

一圈下來,翟茹新頗為滿意。

儲運部在月牙井倉庫。翟茹新說,走!去月牙井。

翟茹新剛拉開車門,解萬平在六樓窗戶伸出腦袋喊道,領導!商委電話!翟茹新說,你們等我一會兒。吳芝梅說,商委說不定有急事。我提個建議,由沈總代表公司班子去拜個年。翟茹新想了想說,也行。老沈!你代表公司班子去給儲運部職工拜個年。沈再斌說,這……吞吞吐吐看著了眼翟茹新,又看了眼顧青山。翟茹新心里來氣。但大過年的又不好發脾氣,便說,要不,顧青山你也去?顧青山爽快地說,行。

翟茹新到了六樓,解萬平就守候在電梯口。一見翟茹新便說,領導!楊主任說他打到你辦公室。邊說邊跟著翟茹新走進辦公室。翟茹新掉臉問道,還有什麼事?解萬平將門關上,一副緊張的樣子說,剛才薛隻打電話來,叫我給你說一聲,千萬不要現在去他們那兒。翟茹新問為啥?解萬平說,儲運部的職工鬧起來了!鬧得很厲害。肖富國都被幾個駕駛員打了。翟茹新大吃一驚,叫聲,什麼?肖富國都被幾個駕駛員打啦?解萬平說,薛隻說,他們正準備沖到公司來。老蔣把大門鎖了,不準他們出來。翟茹新一听,心頭緊張起來。問道,你是說所有儲運部的人?解萬平‘嗯!’的一聲。翟茹新說,你通知葉子祥,叫他把保衛部的人集中起來。

儲運部有職工六十二人,百分之九十五的職工是原百貨公司老職工。按《崗位工資和績效工資標準一覽表》上的檔次,這些年紀大,又不在管理崗位上的老職工崗位工資較改前都有不同程度下降。考慮到這樣點,翟茹新在《方案》里增加了‘工齡補貼’。

顧青山和沈再斌的車到了倉庫大門時見大門關著,沈再斌便叫駕駛員去叫門。忽又听見門內吵吵嚷嚷,罵聲陣陣,兩人便下了車。

大門內,‘衛叉嘴’罵道,日你的媽!老子們咽不下這口氣!另一人罵道,媽的個×!欺人太甚了嘛!幾個人異口同聲叫嚷著︰把門打開!把門打開!儲運部經理蔣國林大聲說道,大家不要沖動!有意見,我會向上面反映。一人說,蔣經理!你還是開開門,讓大家去把話說清楚。顧青山听出房文德的聲音,知道石建軍也在里面。心里罵道,媽的!怎麼不听打招呼呢!

按游百碭和顧青山的計劃,挑起原百貨公司老職工鬧事的時間是在工資變動後的第一個月發放工資的第二天。

顧青山又一想,也好!先給她點顏色看,然後再重重的給予她致命的一擊!

沈再斌像個探子一樣從兩扇大鐵門的門縫窺視著門里的動靜。顧青山故意喊道,沈總!叫開門呀!沈再斌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的說,還是你來。顧青山睥睨著沈再斌說,這里不是你的管轄範圍嗎?沈再斌嘿嘿一笑說,顧經理!還是你來。顧青山冷笑一聲,走到鐵門前伸手拍了兩下門喊道,蔣國林!開門!里面的人問道,誰?沈再斌兩手做著喇叭形狀,對著門縫說,顧經理!

兩扇大鐵門向內拉開了。顧青山右手抱在左肩與左膀子關節處,左手抱在背部右肋骨處,表情嚴肅地站立在兩根門柱中間的空地上,就像一尊威風凜凜的塑像。

罵聲,吵吵嚷嚷聲陡然而止。

顧青山厲聲問道,你們要干什麼?衛叉嘴’說,日你的媽!……顧青山大喝一聲,衛海波!瞪著‘衛叉嘴’。‘衛叉嘴’還想說什麼,旁邊的核算員胡超拉了他的袖子一下,他便沒有再吱聲,但仍舊一副傲頭 腦的樣子。

房文德和石建軍偷偷模模地彎著腰從人群中遛了出去。顧青山裝著沒看見,厲聲道,都回去!有什麼意見,可以向我反映。

人群開始挪動,但仍有幾人沒動。‘衛叉嘴’對身旁的人說,日你的媽!不去了?那人說,先听顧經理怎麼說。

顧青山問蔣國林怎麼回事?蔣國林說他和肖富國組織大家學習,剛讀完《崗位工資和績效工資標準一覽表》,‘衛叉嘴’就跳起來破口大罵,其他的人也跟著罵起來。肖富國站起來制止,‘衛叉嘴’便指著肖富國一通辱罵,罵得很難听。肖富國還了他一句,‘衛叉嘴’他們便沖過來打他。

顧青山扭頭看見肖富國捂著半邊臉,心里罵道,活該!嘴上問道,傷得怎麼樣?肖富國說沒事。

肖富國是部門經理助理,享受副科級待遇。副科級的崗位工資在《崗位工資和績效工資標準一覽表》上為300元。肖富國工齡十一年,大專學歷。這樣,他的崗位工資就達到了321元。較之他原工資元增長了1倍。

‘衛叉嘴’是駕駛員。駕駛員分一級駕駛員和二級駕駛員。按《人事和勞動工資制度改革方案(試行辦法)》,衛叉嘴’的工齡長,有可能定為一級駕駛員。一級駕駛員的崗位工資與一級營業員列在一欄。崗位工資是200元。‘衛叉嘴’工齡25年。加上每天1元的‘行車補貼’,這樣只能拿到255元。較原工資268元少了13元。

這之前,翟茹新找了蔣國林和肖富國談話。要二人做好駕駛員思想工作,盡可能的避免發生正面沖突。因此,一個駕駛員罵肖富國‘你狗日的是你家媽的×個哈巴狗!’時肖富國沒有還一句口。直到‘衛叉嘴’罵,日你的媽!你上得了那個婆娘床不嘛!肖富國還才了句,放你媽的狗臭屁!‘衛叉嘴’和那個駕駛員便沖到肖富國面前揍了他。

顧青山命令道,沈經理!你先把他們帶過去。我找衛海波他們幾個談談。沈再斌一邊點頭一邊說著,好好!朝人群走去。

顧青山叫聲,衛海波!你們幾個跟我來。朝家電倉庫過去。

石建軍和房文德一直躲在文化用品倉庫牆角。顧青山走向化學品倉庫時招了一下手,二人便跟了過去。

儲運部學習的地方是五金倉庫。沈再斌上車前專門去一商場買了五包香香煙分別揣在大衣,中山裝的兜里。進了五金倉庫,沈再斌無論是男是女,也不管抽煙不抽煙每人遞上一支香煙。無論是男是女,也不管抽煙不抽煙的都來者不拒。

沈再斌坐下後說,翟經理開會時就說了。大家對工資改革方案有意見可以提出來,公司會結合大家的意見重新修改。沒有必要鬧嘛。動手打人就更不應該了。……

‘衛叉嘴’等人走了進來。沈再斌又撕開一盒香煙遞抽出五支給五個人。

五個人坐下後,顧青山命令道,衛海波!你先說說!

‘衛叉嘴’剛發出‘日’的聲音,‘啪!’的一聲打了自己一嘴巴,高聲說道,剛才是老子不對。老子向肖經理道個歉。顧經理要老子賠肖經理醫藥費。肖經理!你說賠多少老子賠你多少。肖富國說,不用。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顧青山說,既然肖經理高姿態,我就不多說了。勞動工資和人事制度改革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為什麼叫試行辦法,就是要在實施的過程中廣泛听取職工意見,加以修改,完善。下面,一個個的發言。蔣經理!作好記錄。

……

沈再斌回到國貿大廈原原本本向翟茹新作了匯報。

然而,事情還是傳遍了整個公司。有添油加醋者,手舞足蹈的描述顧青山如何如何的力挽狂瀾,才避免了儲運部職工沖擊公司。

事情傳到了市商委。楊廣學主任專門打了個電話給翟茹新詢問此事。翟茹新說已經處理好了。楊廣學說,改革是必須的,但穩定更重要。……

游百碭到了國貿大廈,召開會議。他說,這次事件(‘事件’兩字加重語氣)。顧青山同志處理得非常及時。非常好。避免了一次大的事件發生。這一點,很值得我們在坐的學習呀!說著瞟了一眼翟茹新。繼續︰……

翟茹新一臉愧色。

會後,翟茹新回到辦公室悶悶不樂。心想,自己是省黨代表,反到受起游百碭的氣來了!越想越覺得自己窩囊。罵了句,媽的!

突然,翟茹新想起康莊來。心里說,也不知道他從回來了沒有?

康莊曾對翟茹新說過他要把道路工程總公司變成一艘巨大‘航空母艦’。還說,到那時我把你都吃了。翟茹新瞪眼道,還不知道誰吃誰呢!康莊說,那咱倆打個賭?翟茹新說,賭就賭!康莊說,如果你輸了你就乖乖的當我的小秘。翟茹新罵道,放你的狗臭屁!康莊又說,如果我輸了我就學韓信,從你胯下爬過去。翟茹新臉一沉,伸手去抓挎包。康莊一下按住她,嘿嘿一笑說,我只是打個比方嘛。翟茹新瞪眼道,你也太過分了嘛!康莊說,是!下不為例!翟茹新這才坐了下去。康莊說,說真的。我的確有這個打算,把我們公司發展成集交通建設,房地產,商業貿易,旅游飯店,運輸物流為一體的特大型集團。到時候,我通過市政府把你們公司納入我的旗下,你就得任我擺布了。翟茹新相信康莊有這個能力,但嘴上說道,你敢!

翟茹新笑了起來,罵了句,死康莊!心想,如果真的那樣的話就不用看游百碭的臉嘴了。可又一想,那我翟茹新還是翟茹新麼?便喃喃自語道,你等著!等我把‘國貿大廈’變成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艦’,我首先就吃掉你!

作者題外話︰于小筱給翟茹新的信里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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