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想把床挪過去靠得窗戶近一些,于是那天趁著她去浴室的當兒,母親和劉媽便花了大力氣幫她把床挪了位置.
她不時的看看窗外,又低下頭去看幾行字,光線太過耀眼,反而倒讓她有些發困。這樣明媚的天氣,其實她是喜歡的。
莊文鳳敲門進來,手里端了一碗糖水,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讓她喝點兒再看書。曦雯放下了書,淺笑著接過了碗。
「剛才可人打電話過來了。」母親說。順手捋了捋曦雯臉頰邊的發絲,給她卡到耳後去。曦雯拿勺子的手頓了頓,問,「說什麼了?」
「就說你手機一直都沒人接,擔心你來著。瞳」
曦雯喝了一口湯,眼楮一直望著碗里飄著的那顆紅棗,半晌才說,「在公寓里呢,那天……沒帶在身上。」
母親笑著說「沒關系,我打電話給你席茉落阿姨請過假了,她讓你多休息幾天。」
曦雯點點頭。突然就一點食欲都沒有,她把碗遞給母親,說,「不想吃了。餒」
「好,不吃了,待會兒晚上再吃,我讓劉媽給你做了最愛吃的板栗雞呢。」
「謝謝媽媽。」
莊文鳳不想打擾曦雯休息,跟她說了幾句話之後站起身來就要出去,臨走前她說,「可人說她晚點過來看你,我答應了。」
剛垂下頭去,曦雯又緩緩的轉眼去看母親,良久,她問,「他是不是還在外面?」
母親看了她一會兒,輕輕的點了下頭,然後沒有再說什麼,出了房間給她帶上了門。
曦雯在床上呆了一會兒,總覺得心里有些悶,有些坐立難安似的。她終究是沒有忍耐住,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了窗口看向了大門口。
莫澤南斜靠在那根柱子上,蹙眉抽著煙,地上的煙頭已經不計其數。從昨天開始他就來這里守著,曦雯說她不想見他,那就等到她願意見她為止,阿姨說讓他有多遠滾多遠,那他就等到她願意看見他為止——他不覺得這樣的自己是在犯.賤。自己犯下的過錯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都得去彌補;曾經種下的惡果,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得去承擔。
他一回頭就能看見那宅子外的牆壁上,那已經有了歲月痕跡的字跡。那是多年前,他送曦雯回家時她調皮的在上面刻下的。
「莫澤南。程曦雯。」
一邊拿著瓦塊在上面寫寫畫畫,一邊嘻嘻哈哈的笑著,那樣的笑聲是有多悅耳多好听,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她真的是有恆心。當時他急著走,也沒等她把名字刻得有多深,後來他走後,她居然傻傻的回到屋里拿了刀子出來,深深淺淺,一下一下的沿著紋路將那兩個名字刻得清清楚楚。到後來,即便是下雨過後長了青苔,那幾個字,也沒有被擋住。
曦雯她很傻的。
澤南的指尖還夾著煙,指月復輕輕的沿著那痕跡來回的臨摹,唇角帶著笑,眼楮卻紅了,酸脹到了極致。他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樣,他們才能回到過去,那些只有陽光和甜蜜的歲月。
葉可人來的時候,見著莫澤南站在門口,那樣子是有多落拓多狼狽——絕對不會有人見過這樣的莫澤南。
她不急著去摁門鈴,下了車,走到他身邊,叫了他一聲莫先生。澤南轉過頭來看著她,半晌,笑了笑,說,你來看我們曦雯吶?那聲音異常的寵溺,可是可人听著,卻莫名的覺得心口壓抑得慌。
她點了點頭,問他,你怎麼不進去?澤南搖了搖頭,說,曦雯不想見我呢。
他是那樣的誠實,在外人面前,也不怕沒有了面子。都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只要曦雯,能原諒他。
兩個人站在門口也沒有說些什麼,葉可人就望著他,根本不相信這是平日里那個雷厲風行的,莫澤南。她沒多久就開了車子進去,澤南,依舊在那里等著。他已經等了她兩天一夜了。
曦雯見可人跟澤南說了些什麼,然後開車進了院子,她拉上了窗簾轉了身。
吃飯的時候,可人跟以前一樣,大大咧咧的想著什麼說什麼,笑嘿嘿的就像是特意為了調節氣氛而來。莊文鳳倒是難得的露出了笑臉,就連一向不怎麼愛說笑的季忠平也說,要是可人給咱們家當媳婦兒那就好了。
可人一邊笑一邊說,人家季醫師可看不上我呢。還說曦雯說雲燦身邊有個小護士跟得緊得很一般人無法打入內部去。
曦雯終于笑了。可人吃著飯偷偷的看她一眼,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氣。
吃完飯可人就陪曦雯上樓休息去了,走到樓梯口,曦雯輕輕的往後轉了一下頭,然後,垂著眼一步一步的往上邁著台階。
季忠平兩口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可是,誰都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事。
見妻子始終是穩如泰山,他終于有些忍不住了,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扶了一下眼鏡,「我說,真讓澤南在外面一直等著?這可都三十幾個小時了,不吃不喝的……」
莊文鳳臉色變了變,輕輕的清了下嗓子,依舊沒有說話。
「他是沒有錯的。」季忠平往妻子這邊坐過來了些,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倒有些語重心長,「怪只怪,他太愛曦雯,愛得,失去了理智。曦雯自己也有不對,不該……不該拿那樣的話激他。」
聞言,莊文鳳唇角動了動,她看著丈夫,半天才說,「其實,其實我也是喜歡澤南這孩子的……」
季忠平點頭。
她又說,「可是,昨天我真的是氣得不行……你都不知道雲燦跟我說了那些事情之後,我……」她有些激動了,另外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有些用勁。
「我明白,你只是覺得,是他又讓曦雯想起了那些不開心的事,對不對?」
她閉著眼點著頭,眼角下方有淚滲出來。季忠平輕嘆口氣,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楮,然後笑著說,「你也不忍心看他不吃不喝在那兒傻呆著,是不是?」
莊文鳳別開臉,咬了咬牙。他卻笑了,站起身來,也把她拉起來,有些怪腔怪調,「夫人,昨晚你可是一宿沒睡啊。」她等他,沒多久卻也跟著笑了。她說,咱們,讓澤南進來吧,曦雯那兒,稍後再說.
……
葉可人一個人在曦雯的房里轉悠,曦雯坐在床上,蓋著被子看自己的書,不搭理她。
最後,在她幾次欲開口又什麼都沒說之後,終于是忍不住了。她將曦雯往里面推了推,然後也爬上了她的床。
「我說,你真這麼狠心讓那男人在門口風吹日曬的?」
曦雯當她是透明的,一聲不吭。葉可人皺了眉,扯著她袖子晃了晃,「程曦雯,你怎麼就這麼沒心沒肺的呢?照我說,莫澤南他有什麼錯?」
聞言,曦雯啪的一聲合上書。可人嚇了一跳,手捂在胸口。
邊看曦雯個子小小的,平時也看似溫順慣了,可真當她發起火來,那是相當的恐怖。可人非常明白。
「你要是可憐他,就把他拎回家去算了。」曦雯淡淡的說。
葉可人翻了翻白眼,我要是能把他拎回家去那讓我折壽二三十年我都願意……這話也就只在心里想想而已,沒敢說出來。
她咳咳兩聲,埋下頭去偏過臉看曦雯,「我只是覺得他很可憐。」
「……」
「你倒是沒看見,胡子拉碴的,頭發亂的跟什麼一樣……昨晚一夜都呆在那兒吧?」
「……」
「曦雯,我想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雖然我覺得他就只是沖動了點沒什麼錯,可他真是很有誠意的……你見過哪個男人會這樣對一個女人啊?尤其是,莫澤南這樣的?」
說到最後,可人都有些說不下去了。她又嘆了口氣,翻身下了床,「他剛才跟我說,你要怪他也好,要恨他要罵他都沒有關系,就是,求你見見他。」
曦雯心里微微一顫,拿著書的手也有些不受控制,明明好好的抓著,卻滑落了兩次。
她垂著眼,就只看著書封面上那四個字︰莫失莫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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