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見到小飛時,小飛隨六強跑路回來才沒多久。這個時候小飛也缺錢。
小眼說,我兄弟七絕還在醫院輸血哩,真沒辦法了。小飛你得幫幫我。
小飛一米六八的個,生的勻稱結實,眉目卻有幾分清秀。小飛和武衛都是最早跟六強混的,可以說是六強的左膀右臂。
小飛的脾氣和外貌極不相稱,小飛是個火爆性子。人卻是極為熱心。小飛說,你別急,我兄弟武衛有法子。
小眼也認識武衛,知道武衛門路廣。兩人找到武衛時,小飛說,武衛,小眼缺錢你給想個法子。
武衛說,咱們剛跑路回來,個個現在都不上道,這我想想。武衛低頭沉思。
小飛耐不住寂寞,遞支煙給小眼,武衛不吸煙。武衛說,法子到是有一個,就是不怎麼待見。
小眼心里都快急瘋了,小眼說,武衛你說,管它待見不待見的,除了殺人我都干。
武衛說,你別急,這事犯著了就瞎了。
小飛說,*媽的武衛,你他媽的是竹筒倒豆子嗎,能不能順暢點。
武衛知道小飛急性,不和他計較。武衛說,半山那磚瓦廠有歇著的電纜,兩天前我兄弟和我說起過,被我好一頓罵。
小飛說,消息可靠嗎?
武衛說,我幾時說話不靠譜了。
小飛看小眼說,怎麼樣?你拿主意。
小眼說,做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小飛說,我幫你,錢我不要一分。事要出來了你自個扛。
小眼擂小飛一拳說,*,這還要你說嗎?你這不也是幫我嗎?
小飛說,武衛,你呢?武衛無奈的說,你他媽義氣了,我也不能不仗義啊,去,都去。
電纜盜的很順,沒一點風聲出去。可三天後小眼就被抓了。
小眼一點不瞞著,獨自認了。就是在賊贓上,小眼糊涂了,明明二三十米的,怎麼磚瓦廠硬說是丟了一百米。
小眼開始不認,那時的公安二話不說給小眼上飛機拷了。
小眼有心死扛,怕拖得久了連累了小飛和武衛,上了幾次小眼就認了。小眼判了一年半。
小眼入監後,小飛去八道嶺看他,兩人一踅模就疑上了。小飛說,這事絕對不可能是武衛,主意是武衛出的,武衛也有份,如果出事,武衛就是頭號。何況武衛根本不是那種人。
小眼說,我踅模也不可能,這事扎實隱蔽的很,究竟哪出錯了呢?
小飛想不明白,小飛回去後就和武衛說了。
武衛思忖了半天說,莫不是收購站那塊出了問題。
小飛想想說,有可能,就小眼和收購人員照了面。
其實,問題出在磚瓦廠的門衛身上。
磚瓦廠的門衛夜夜裝著睡死豬樣,其實這家伙有個監守自盜的想法,自從發現有人攀圍牆張望,而且是附近紅星機械廠的混混子,老家伙就上了心。
原來那根電纜的確有一百米,放遮雨棚里的,上面蓋著塊帆布。
老家伙自從有了監守自盜的想法後,就掀開帆布一角。沒兩天星火機械廠就有混混攀圍牆了,老家伙特賊,先一晚就弄走了七十米。守了兩夜仍不見人來偷,老家伙心虛了,急得沒法。第三晚小眼來了。
小眼先進的牆,看準了電纜就將雨棚里的白熾燈滅了。
第二天失盜,磚瓦廠報了案。老家伙裝模作樣好半天才說,頭天見有人攀圍牆,個不高,精瘦,一雙非常特別的小眼,穿軍裝。
老家伙沒看清滅燈後進來的小飛和武衛,也不敢往明里說,怕連累自已。
西街派出所的所員拿社會上人一對照,指導員黃躍進說,這不是電影院的小眼嗎?齊所長齊寶華說,是啊。江城沒第二雙這樣特別的小眼了。
小眼的這一年半其實有點冤。
合該門衛老賊出事,人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老賊失手了。
老賊太個貪,出事出在收購站遇上熟人了,避都沒法避。
進了派出所,老賊沒經驗啊,飛機拷一上,老賊只管招,連小眼那冤枉的七十米也招了。
這還得說所長齊寶華,齊所長沒把這事掖著,直接書面上報法院了。
再則小眼他爸知道後天天上法院訴冤,等小眼改判後,小眼在八道嶺已經冤枉待了幾個月。那年代這樣的事小眼還算是好的,有些人都冤枉到姥姥家去了,十幾年的牢坐下來,再出來已經是一無所有了。
小眼出獄的那天很落寞,孤單單一人,身後是肅穆的一道牆。
眼前的一切都有種不在真實的感覺,小眼花了眼。
小眼第一天出獄就去見了七絕,七絕殘了腿,跛的厲害。
那時候七絕在一月的陽光下,一臉倦意無限,往昔的七絕如落葉般的飄零了。七絕在十字路口做了皮匠,就是補鞋的,一雙手糟黑粗糲,仿佛干枯的樹皮一樣糙。
冬日的冷風刮著,七絕灰撲撲的面容在一線暖陽里顯得愈發沒落。
小眼眼眶濕潤了。
小眼覺得冷,透切心扉的冷,骨子里都象灌注了冰水。小眼腳步邁得異常維艱,似乎每一步都不是自已在走。
師傅修鞋嗎?七絕沒抬頭,片刀子在鞋幫子上敕拉。
小眼說,七絕……小眼說不下去了,男人的苦或許只有男人才明白。
這個一線暖陽的冬日下午過去後,沒有昔日兄弟相見的激動人心,沒有城市的一派繁華和喧囂。很男人的沉默對視,很言情的一派朦朧婆娑里,小眼想對于今生我寧願不是來者是個過客。
小眼離開十字路口,擦去眼中的淚,小眼知道自已已經不能放手了。
為自已或是為兄弟,小眼都知道再也沒有理由放手。
踏上這條路,就是一條不歸路。
小眼見到瀟灑時,是十字路口遇上七絕的那天晚上。
冬日的夜晚一片白慘,康樂棋室里顯得比平時冷清。
小七和學五在一張閑著的桌子上練手,小七技術臭,多半學五讓著子兒,兩人才平手。
學五不願和小七打,跟本不是個檔次的。只是閑著也閑著,學五耐不住寂寞。
學五見著小眼一臉興奮地去了桿子,學五咋胡的叫,小眼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小眼說,五哥、七哥。就今天。
學五拽扯著小眼進了里屋,瀟灑那時候坐在藤椅里,一臉山川溝壑。
瀟灑見到小眼也興奮,瀟灑說,小眼怎麼出來了?小眼說,改判了,叫磚瓦廠的老賊給害得,媽的老子冤啊。
瀟灑說,小眼,出來就好,出來就好。
瀟灑拍拍小眼的肩說,學五弄點酒菜來,算咱給小眼接風。
小眼說,瀟灑哥不用,我找你有事?
學五一听不樂意了,學五說,什麼*事,等等咱們邊喝邊聊。
小七也說,小眼你別客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氣就見外了。
兩杯酒下肚,瀟灑問,小眼你和哥幾個說說,你英雄哥在牢里混的活生嗎?
小眼量不大,烈酒一喝舌頭有點大了,小眼說,哥幾個放心,英雄哥到哪都是條龍。沒人能欺負他,前幾月不是和灌頂單挑嗎?
瀟灑一把拿住了小眼手腕,急躁的說,英雄怎樣了?
小七拍拍瀟灑手腕說,你別急性,讓小眼說,你別嚇著小眼了。
小眼說,七哥,沒事。英雄哥雖折了一條手臂,灌頂也沒討好去,他折了一只腳。不過現在英雄哥手沒事了。
瀟灑眉頭走一塊了,學五說,灌頂是不是八道嶺有名的獄霸子?
小七說,還用問?他若不進去咱們也動不了大力。
小眼說,灌頂當真是個人物,听老鷹說當日灌頂一伙圍上了英雄,灌老大硬氣的不行,趕走所有人和英雄單挑。
瀟灑說,後來呢?後來灌頂找過英雄嗎?
小眼說,沒。那次後一、二組遇上,大家反而不再橫眉怒目了。似乎著英雄哥和灌頂也和氣了許多,什麼原因我沒敢問。
蕭見披上軍大衣從木船走上岸,身後是一片江水擊打沿岸的水波聲。
很陰沉的一遍天空,鉛雲深重。
風刮著蕭見虯結的發,凌亂如麻。蕭見雙手按實了額頭,雙手順著發梢往後縷。
眼前的世界很陌生,貨物碼頭上堆著雜物,一遍仿佛洗劫後的瘡痍。
蕭見靠著棵光禿禿的樹,遠離了山林,遠離了一片闊闊泛藍的湖水。外面的世界,屋宇和紛紛灑灑的人群就開始三三兩兩走進目光——
走進從此不再寧寂的內心。
已經過去四個月了,偶爾有年節的燃爆聲撕裂耳膜。蕭見想,小年過了,離年節就不遠了。
一瓣接一瓣薄如蟬翼的雪,盈盈地劃過眼簾。很稀疏,弱顯碎碎地。
蕭見仰頭,很勁的風刮著面頰生疼。下雪了,風中零碎的雪象枯萎的花,為一地的白而盛開。
身後一陣腳步聲,蕭見沒有回頭,也知道是大頭。
大頭嘴角含著煙卷,一眼迷離。大頭說,下雪了,今年的雪下的晚。
蕭見說,是。下雪了。江城也該下雪了。蕭見不知道自已為什麼這時候嘴里會崩出這句話,思緒卻一下子遠去了。
遼遠的江城,遼遠的長江畔,造船廠黑色的磚牆門洞下,有一雙期盼的目光。
那雙目光已不再年青,魚角紋爬上了眼角。歲月無情的雕琢著她的蒼老,正如逝水年華的老去一樣。一轉眼已經是鉛華洗盡,鬢角霜白了。
許多的期盼和思念都丟擲在風中,今夜無眠,今夜不歸人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