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大街上,坐在了顧如家敞篷高級轎車里的李淑雅光彩照人,她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空前絕後的威風凜凜過呢,盡管她天生的麗質令她的姐妹們妒火中燒。
一輛畫著各色廣告的公交車轟隆隆開過去,巨型面包似的傻傻忽忽。它放著通天大道不走,偏偏推土機似的沖上了人行便道,一至于把自行車呀行人呀統統攆進了路邊的花池里,花池里爭相怒放的月季被驚嚇得哆哆嗦嗦不寒而栗。
按說這也不能怪司機,誰讓他是個男人呢。男人看見漂亮女人就走不動道兒這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他看見的是如此鮮亮的女人。說女人不如說女孩兒更合適,因為李淑雅再過兩天,才到十九周歲呢。
李淑雅其實看見了汽車司機的問題,但她根本不屑一顧,她覺得這應該是造物主的安排,男人們就是應該得到這樣的懲罰,一個把車開上便道的舉動遠遠不夠,應該開到樹上去開到河里去才對,要不然那些曠野的雄性動物還會有誰來降伏?
公交車司機仿佛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他不該像其他雄性動物一樣把眼光一直盯在李淑雅身上,盡管李淑雅的領口比最低的那些女孩子再低二分,深顯的乳gou兩側有摟縱不住的春光外露出來。他應該知道,他干的工作要求他不能像其他男人一樣飽眼福。他似乎覺察到了這一點,于是乎急打方向盤,隨著腦門上的冷汗冒了出來,在一片抱怨聲中勉強把車開了出來。
李淑雅管不了那麼多,她覺得出車禍那是他的事,李淑雅要管的就一個,那就是這個世界上行將滅種的返祖動物黃毛猴兒顧如家。
「停車,我要下車。」
李淑雅讓顧如家的轎車在自由市場停下,顧如家問李淑雅干嗎,李淑雅說我不想坐車,想下去走走。李淑雅心里想,我要娉娉婷婷地走,這才是我李淑雅的本來面目,你小子能欣賞欣賞這是你的造化。我要讓顧如家後邊拎個包像賣老鼠藥似的跟著自己,我要讓廣大人民群眾瞻仰瞻仰這個返祖動物。
李淑雅每見到一個櫃台鋪面就會停下來,而等顧如家跟上來她就指指戳戳品評一番里邊的商品,並不管顧如家什麼反映,然後又看下一個櫃台鋪面。遇到李淑雅喜歡的商品,比方說珠寶啊首飾啊,她就默默的咬著嘴唇一件件仔細觀看,直到顧如家心領神會地掏腰包給她買了,李淑雅這才艱難地直起腰,沉思著,蹣跚著離去。李淑雅覺得,自己就是喜歡這些東西,這應該不是單單自己喜歡,而是每個女孩子都最最喜歡的東西。因為戴上它,本來是珠寶放出的光芒,但自我感覺就仿佛是自己放出去的,那樣會吸引更多的男人,吸引更多的目光,贏得更高的回頭率。雖然我李淑雅自己並不需要再錦上添花。李淑雅想,顧如家大尾巴似地跟著自己,雖然花了錢,但還指不定怎麼美呢。男人不都是這樣的心理嗎?哪個漂亮女人對他們好一點,他們就會想入非非。他們就會由一個女人的眼神而聯想到和這個女人上床的感覺,甚至身體的某個部位就會有躁動的反應。李淑雅想,不花毛猴兒的錢,他的臭錢花哪兒去?他的毛猴臉面放哪兒去?雖然說他的臉面也根本只有毛,根本沒臉沒面。
當然,李淑雅有時候也忘了自己是誰。女人的天性有時候也會情不自禁的暴露出來。比如說她看見拋賣廉價衣服的櫃台,也會瘋狂地擠進去,與所有的女人一樣,嘶鳴著,拉拽著,而後根本不問價就一手交錢一手接貨。等完成了這一系列的程序,再同樣瘋狂地擠出來,一出了人群便立即展開衣服用下巴夾在自己身上比劃著,根本不顧身後擁來擁去的人群的踫撞。李淑雅喜歡這樣的感覺,她覺得這是自己骨子里的東西。李淑雅相信沒有哪個女人骨子里沒有這樣的東西。當然,當李淑雅發現顧如家站在自己身旁靜靜的看著自己神秘的笑著時,馬上就會有一種馬失前蹄的感覺。于是就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那里。她可不喜歡令人尷尬的一面過長時間的這樣停留,哪怕是萬分之一秒。
李淑雅從小就有個夢想,那就是成為眾人羨慕的時裝模特。每當電視上有這些節目,李淑雅就眼楮瞪得提溜圓,不吃飯也要看個一絲不落。李淑雅對時裝有著特別的偏好。她夢想著有一天,自己要穿著自己設計的時裝出現在公眾面前,讓暗淡了的世界重新眼前一亮。讓那些所謂的國際時裝設計師們自感慚愧地低下頭去,驚呼︰「嗚呼,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大明星!」
不知不覺間,他們到了一家時裝店。李淑雅仰著脖子盯著一排掛著的五顏六色的裙子看得出神入化,其實沒有一件是李淑雅喜歡的,李淑雅去看就是為了一個滿足感。這可能就是女孩兒逛街的內在目的,她們不見得為了買什麼東西,而要的就是這種感覺。男人要的是體驗,他們寧死不屈的相信,愛不是談出來的,而是真刀真槍做出來的,要不怎麼叫做、愛呢?而女人完全不同,她們要的是感覺,要不心理學上怎麼說女人是感性的呢?分明就是感覺嘛!由此推理,天底下恐怕什麼事都不過如此。不然社會上就不會有那麼多小姐呀嫖客呀婚外情什麼的了。
李淑雅接過來一件裙子左比劃右比劃,其實都是瞎比劃。女人要的是過程,男人要的是結果,這也仿佛是一個偉大的真理。
「我覺得綠的好看。」李淑雅一扭頭,顧如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了,在一旁不知趣地對李淑雅說︰「穿上它襯得你皮膚白。」.
「我不白?」李淑雅歪著脖子沖顧如家說過,轉臉對著售貨員說,「換一下黃的,我覺得黃的穿上干淨利索。」
「藍的不錯,藍的穿上不是顯得更寧靜麼?」顧如家又多嘴多舌。李淑雅想,顧如家怎麼這樣,男人看見漂亮女人是不是都這樣?不過女人喜歡這樣的感覺,被男人喜歡的感覺,讓人有優越感,有滿足感,有快感。
「你到底要哪個色兒的?」售貨員似乎不耐煩了,李淑雅覺得那個售貨員昨晚老公肯定沒給她好臉色看,他老公難道又是一個出工不出力的主?或者是根本不出工的主?如今這樣的男人太多了︰上班像人一樣,約會像賊一樣,見面像鬼一樣,上床像狼一樣,完事像豬一樣,情人面前像兒一樣,老婆面前像虎一樣。一開始李淑雅就看她一臉的官司,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她二百五似的。
李淑雅對著這個大債主說︰「送殯的埋不到墳里,你急什麼?白的!」李淑雅轉臉對著售貨員大聲地喊,「我要白的!」李淑雅知道她根本沒有白的。
售貨員凝視著李淑雅,看了看自己的貨,看了看李淑雅身邊的顧如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開,嘴里甩過一句話︰「沒白色的。」
哈哈,看著售貨員生氣的樣子,李淑雅開心起來。看那售貨員方大的臉盤子一點血色也沒有,卻偏偏涂了黑眼影,墨汁一般的墨黑,一點過度顏色也沒有,簡直跟國寶大熊貓一個模樣。
逛完了商店鋪面,李淑雅和顧如家在一個掛滿了大紅燈籠的發廊門前停下腳。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馬上點頭哈腰迎上來,一縷紅一縷黃的頭發曲里拐彎的,跟雞窩一樣。李淑雅不喜歡這樣的發廊,焦黃翠綠的頭顱晃來晃去的,像這個地球一夜之間成了海底世界,恍恍惚惚,虛張聲勢,可望而不可及。李淑雅來神鳥城頭一次看見這樣的,還以為是外國人來我們國家開理發店,暗地里為我們國家的強大高興。心想過去外國人欺負我們,現在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也會孫子似地對中國人點頭哈腰。可等一說話才知道,是自己人,滿口的神鳥城土話,難听死了。
「小姐做頭?」小伙子張羅著問。
「不是她還是我?」顧如家這回倒是叫驢打滾硬氣了起來,從李淑雅身後鑽出來,耷拉著眼皮,挺了挺鼻子,提了提褲子,低低的聲音像捏著半邊似地。男人都有兩面性,分對誰。有的對他老子娘都發橫的主,沒準對某個小干巴娘兒們就殷勤得了不得,當然李淑雅沒那麼干巴,李淑雅水靈著呢,一掐一股水兒,顧如家對李淑雅能獻點殷勤那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小伙子回頭仰視著顧如家,眼珠子骨碌著轉了幾圈。然後又恢復了熱情的張羅勁兒︰「請里邊坐,里邊坐。」
李淑雅圍著粉黃色單子坐在理發椅上,盯著面前的鏡子目不轉楮。她想,世界真的是變了,記得過去理發一直是白單子,好像只有白單子才顯得干淨。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換成了粉黃單子了。
小伙子手里拿著梳子吹風站在一邊小聲問︰「請問小姐要什麼樣的?」
「她那樣的。」李淑雅一指旁邊從理發椅上站起來,正在得意地端詳著鏡子里的一個小姐說,「梁詠琪型,飄發披肩的那種。」
發理完了,小伙子又開始精益求精的給李淑雅化起妝來。
李淑雅沒注意顧如家去了哪里,她不想注意他去哪里,也沒必要注意他去哪里,因為李淑雅已經強烈地感覺到了自己對他的吸引力,她知道他不會月兌離自己獨自飛行的,就像行星離不開太陽一樣。李淑雅見過一個女活佛,真的假的不知道,反正女活佛自己說她是真的活佛。女活佛曾經說一個千年古剎有五百年的磁場,說用手一模就有感覺。李淑雅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的磁場,能對顧如家有多麼大的吸引力。李淑雅覺得顧如家不管他走多遠,總會像行星離不了太陽一樣,會好好的按照自己的軌道運行的。如此說這磁場少說也得十萬八千年吧,孫悟空一個跟頭不還十萬八千里嘛?
這不,事後李淑雅還沒問顧如家,他就趕忙跑回來給李淑雅匯報了。他說他去坐按摩椅啦,旁邊商場一樓就是。他說他坐在按摩椅上,打開身邊的開關,脊背脖子肩膀馬上一仰一合的,挺舒服。他還跟服務員們胡亂搭訕呢。他問這是什麼牌子?售貨員謙遜地笑著回答,安太牌。多少錢?四千八。還有什麼牌子?還有這個,還有……好多。他說他這兒坐一會兒,那兒坐一會兒,問問這個,問問那個,儼然真的要買似的。他說他發現自己也挺會裝牛、逼的。可等售貨員問他電、話名片什麼的,他才裝腔作勢地一模兜兒,說︰噢,片子沒帶,改日再來買吧。售貨員嘴里說著歡迎再次光臨,還做了個很溫柔地造型——臉子一甩去了別處。
當然嘍,顧如家回到李淑雅理發這邊來的時候,一看李淑雅,眼楮睜得怪嚇人的︰「哇 ,這是誰呀?誰把大美女給我弄成扭大秧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