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元軼回頭看看跟在身邊的人,唇角微微一勾,不過淡淡一笑,卻好似連天上的星星都瞬間閃亮了不少。
「大家都來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只怕有客到。」
長孫元軼的隊伍停了下來,馬匹都緊緊靠在一起,在最外圍攏成一個圈。
人,卻是一個都沒有。
馬匹中間只有一堆篝火,橫七豎八的扎著幾頂帳篷,安靜異常。
驀地,「噠噠」。一陣極細微的聲響遠遠從大道上傳來。
那樣的聲音,實在太過細小,如同貓兒輕輕躍過屋脊。在深冬肆虐的寒風中,那樣的聲音,實在微不足道。
所以,那些安靜的帳篷仍然非常的安靜。
冬天的旅人最辛苦,夜晚中能在溫暖的火堆邊入睡,實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噠噠聲由遠及近,漸漸就顯出朦朦朧朧的輪廓。
竟是支人數不少的隊伍,隊伍中每個人都蒙著面。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面巾。
若不是每個人臉上那亮的出奇的眸子,鬼火般隨著馬蹄顛簸,實在讓人看不出,那里居然有人。
馬蹄包著軟布,落在冷硬的地面上,聲音輕微。若不是因為馬匹實在太多,只怕連那細微的噠噠聲都听不到。
那支隊伍足有百人,行進的速度卻極是均勻。馬匹前後左右的距離都剛剛好一拳,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馬上端坐的漢子,各個脊背筆直,一分不高,一分不低。
那,赫然竟是一支軍隊,一直訓練有素的軍隊。
只有軍隊,才會有著那樣整齊的步伐,只有軍隊才會有著那樣快速卻輕便的行進速度。
只有軍隊,才會有著那樣高的服從度。
為首一個極胖的軍官,突然一拉韁繩。
身後近百匹的馬突然就整齊劃一的停了下來。
胖軍官揮一揮手,身後立刻就有兩人抽出弓箭,「嗖嗖」兩聲。兩個巴掌大的圓球準確的射入燃燒的火堆當中。
胖軍官閉上眼,短短十息之後,豁然睜開。又一揮手。
「刷刷」數聲破空利響從他身後傳來,冬日暗淡的月光下,點點銀色的寒光呼嘯著沒入隨處散落的帳篷。
「噗噗」幾聲悶響,「嘩啦」,擲出點點銀光的黑衣人同時收手。
將銀光後的鎖鏈使勁往回一代。
那散亂的帳篷突然就摧枯拉朽一般,開膛破肚。碎布和木屑四下翻飛。
銀光撤回,才讓人看清楚那竟是攻城必備的百煉飛爪。
胖軍官雙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卻在飛爪收回的瞬間,雙眼中突然就出現了一絲驚異。
沒錯,那圓球一樣的東西里面包裹著極霸道的迷藥。
可以瞬間叫人意識模糊手腳無力,任你再高的武功修為,只要吸入了一點點,也終難逃月兌。
以彈丸射入火中,火會將藥力蒸騰,今日風向又剛好是沖著帳篷。帳篷里的人怎麼都逃不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胖軍官卻並不是個急功近利的人,為了防止帳篷中有人抗藥力超常,他準備了第二套方案。
那就是飛爪,用飛爪毀了帳篷,人卻並不第一時間過去。帳篷毀了,里面什麼東西都一目了然。
即便帳篷中還有清醒的人,也不會對他的隊伍產生丁點的傷害。
他們離的還遠著呢,而迷藥毒箭,他還有很多。
他的計劃很完美,毫無疏漏。
藥力,的確散發在空氣中,帳篷也的確是毀了。
但是,人呢?帳篷里的人呢?
那被毀的透透的帳篷里除了碎布條和木屑,實在沒有一個人的影子。這不正常。
胖軍官心中突然就「咯 」了一聲。
「撤——。」他一個字尚卡在喉嚨里沒有說完。
驟然間,一道詭異的銀光如牛毛細針一般,在他眼前一閃而逝。
他正自困惑,下面卻是突然一震。
「噗通」一聲,他所騎的那匹久經沙場,即使見了鮮血噴濺的死人都不會腿軟退縮的戰馬,突然就毫無征兆地栽倒了。
胖子反應也不慢,在戰馬倒下的瞬間,腳尖一點馬鞍,人已經無聲無息地飄出了一丈多遠。
等他驚魂未定地站在地上,馬才將將倒下。馬蹄不斷抽搐。
胖軍官蒙面巾下的一張肥臉也在不斷抽搐。
「呦,竟是熟人。」
空氣中突然傳來一個慵懶的仿佛沒有骨頭一般的聲音。
那樣的聲音叫胖子突然就是一哆嗦,瞬間覺得這本就夜涼如水的夜晚更加冷的徹骨。
「什麼人,出來。」副官終于忍不住大吼了一聲。
「咚咚咚」,一陣均勻的腳步聲從旁邊樹林里不疾不徐的傳來。那樣的腳步聲一點都不像在趕赴沙場,倒是像足了花間信步。
充滿了各種不協調的閑適。
胖軍官臉上浮現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苦笑,不著痕跡地跟自己的隊伍拉開了一些距離。
道旁樹林中緩緩跺出幾個人,在昏暗不明的夜色中。那為首的男子異常的顯眼醒目。
他的衣服並不繁雜,布料也不甚高貴。
但是那樣的人,那樣的隨意一站,就瞬間叫人忘了呼吸。
即使月光再不明亮,你也無法忽視他的光彩。
因為,他才是天地間最耀眼的明珠,是比月色更明亮的存在。
那男人擁有著一張妖孽般完美的臉龐,卻叫你一點都感覺不到他身上有一絲一毫的女氣。
只能從他含笑的唇角,斜長的鳳眸中感受到那令人臣服,恐懼,顫抖的,睥睨天下的壓力。
那人正是長孫元軼,本來應該在帳篷里睡覺,卻突然出現在樹林中的長孫元軼。
「我們又見面了。」長孫元軼長挑的雙眸似笑非笑地盯著那獨自站在一邊的胖軍官。
「你,」胖軍官聲音晦澀︰「怎麼認出我的。」
「嘖嘖嘖,」長孫元軼微微一笑︰「那樣絕世的輕功天下間有幾個人能用的出來?」
御風卻是不以為然的冷冷一哼,顯然對自己主子給對方的評價相當不滿。
「況且那麼會躲在人家後面下藥,這世間只怕就只有一個人了。」
胖軍官身子微微一抖。
「是吧。」長孫元軼紅潤的唇瓣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檀債主。」
「哦,不對。」長孫元軼微微搖頭︰「此刻該叫,檀軍爺。」
胖軍官微微一愣,隨即便是一陣哈哈大笑,將臉上蒙面巾一把扯掉。
露出一張胖的跟包子一樣的肥臉,臉上的肉幾乎將眼楮擠成了兩道細細的縫縫。
那人,赫然就是會昌山匪首肉丸子玉面檀郎。
檀郎苦澀一笑︰「如果早知道是你,老子才不會來。坑死老子了。」
長孫元軼冷冷一笑︰「真沒想到,你會昌山叫獨孤家繳了個干干淨淨,你竟還肯給他們家賣命。」
檀郎淡淡笑道︰「不賣命就沒有命,我還不想死。」
「那麼,你的命賣給誰不是賣?不如賣給我,如何?」
「好啊。」檀郎竟想也不想的答應了。
瞬間,兩撥不淡定的手下差點炸了毛。
就這樣簡單的就被收買了?
不見買主出價,也不見賣主討價?
「死胖子,」黑衣人副官怒道︰「你丫的活膩了,不怕小主子剁了你。」
「嘻嘻,」檀郎笑道︰「怕啊,當然怕,要不當時我也不會歸順了他。不過,我更怕的卻是這個。」
檀郎一雙眼楮看著長孫元軼,竟帶著一絲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狂熱。
長孫元軼不言不語,只用自己含笑的眸子注視著檀郎的表演。
「主子,」檀郎突然就沖著長孫元軼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小人以後定會為主子盡心盡力,死而後已,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恩,很好。」長孫元軼懶洋洋說道︰「不過,我怎麼知道收了你虧不虧呢。」
胖子嘴角一抽,這廝年齡不大,心卻太黑,自己悲催的每次遇見他都要交投名狀的嘛。
「自然不會虧,」檀郎深色一正︰「屬下準備了大禮。」
說著轉身沖剛才還跟自己並肩作戰的黑衣小隊說道︰「為了叫我主子開心,各位將命借我用用可好?」
「哼,死胖子,你想的美。」
黑衣人的副官此刻儼然就成了新的首領,一揮手,弓箭瞬間便瞄準了檀郎。
納威和血域四煞剛準備上前,卻叫長孫元軼伸手攔住。不但不準往前,反而離得眾人更遠了些。
直到退到足夠安全的火堆邊,長孫元軼才懶懶地一坐在地上,順便吩咐納威在火堆上架起了烤肉。
優哉游哉的專心燒烤。
黑衣人是要死,但他並不急著出手。
檀郎如果想要投誠,那麼就得擁有投誠的價值。
如果連這些人都對付不來,留下也是沒有用的。
黑衣副官冷喝一聲︰「放。」
瞬間,萬箭齊發,如急雨流星,箭尖直指檀郎。
在黑衣人看來,這一擊是必中的。
先不說那樣密集的箭尖,單是那箭尖上所萃的藥,但凡聞到一點便會讓人使不上半分的力氣。
何況,檀郎是那樣笨拙的一個胖子。
然而,就在密如雨發的弓箭射來的那一刻,檀郎肥碩的身子突然就詭異的消失了。
無數失去了目標的箭矢,在破空利響那唬人的一道聲音之後,「噗噗」地分別釘在了地上。
只有不斷晃動的箭尾仿佛還在訴說著剛才那一閃而逝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