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淡如水,梅林香如海,那如紗如霧中走出的女子如夢如幻。
李存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轉身來到梅林深處。
「公子如何到這里來了?」
李存放開六覺,確定無人,這才說道︰「你病了?」她上下打量,雖說內外皆是傳說嫵音與華昭儀重病,可是如今看來她身形雖羸弱,說話間氣息顯露卻似乎並非如此。
嫵音搖搖頭,「只是將計就計。」
「何謂計?」
「公子,這話你不當問我。」她眸光波動,有欣喜有憾然,「只有不問,公子不知,無論嫵音發生何事,才始終與南楚無關。」
無關?
「無論生死,嫵音絕不會連累南楚。」
「你以為我是怕你連累嗎?」李存微慍。
「不!公子。」她緊張的抓著李存的衣袖,公子生氣了,一向對他們溫聲細語的公子生氣了,因為她說了那樣不該的話,可是公子,有些路,你必須比嫵音走的更久更遠吶。
不知為何,她心中涌起一股沖動,李存反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嫵音,你可知道,無論你和南楚是否能劃清界限,但你已在我心中,如此,你我如何能有連累二字?」
「公子,那你又可知,嫵音之心,一如往昔,嫵音之志,一世不改,不是為著連累,而是為了你我之志。」
默然片刻,李存說道︰「嫵音,四方圍牆內的生活,若有一日你倦了,別忘了牆外還有我們。」
嫵音嘴角翹起絕美的幅度,「好。」
晚風清冷,心卻溫暖,夜色沉靜,嘆息驟聞。
李存心驚,縱身一躍五六丈,已經來到嘆息聲處,那來人八尺昂長,黑衣蒙臉,只露出兩只琥珀色的眼楮,見到李存不動聲色的後雙手背負身後。
相對而立,氣息涌動之間,難分彼此。
「那個女人會成為你的軟肋。」黑衣人聲音沙啞而低沉,仿佛是刻意為之,
李存傲然一笑,「永遠不會。」
「今日你能被我撞見,難保他日不被別人撞見。」也許是李存自信的笑容太過耀眼,讓他的心中也生出一絲猶疑,「何以見得?」
「她是我珍之重之的朋友,在我心上,不在身上。」李存長袖中匕首入手,冰冷的聲音透著殺機,「我們應該不認識吧?」
「目標相同。」
「如果相同,是敵非友。」李存要的東西是什麼,如今的她很明白,是天下,而這天下從來只有一個霸主。
「如今天下局勢紛繁,七國各自力量有限,世子難道就沒有想與之結盟之人?」
李存收回手中鞘匕,「你說自己?」
「在下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就事論事,那麼便是既不否認自己七國之人的身份,也不承認嘍?李存腳步一閃,不多說,直接上手,幾次攻擊下來,黑衣人終是不能只躲不防,出了手。
感受到他手掌之間的粗糙,加之當日長風的描述,李存了然笑道︰「既然你當初阻止長風宮中殺人,解了南楚一場浩劫,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
說罷,她轉身離開,玉臂長舉揮動再見。
黑衣人再次長聲嘆息,好毒的一雙眼楮。
上完課,李存伸了伸懶腰,望著天空感嘆道︰「好大的太陽。」
「喲,九殿下,今兒個你的肚子怎麼看起來大了一點?」
額~好欠扁的人。
她發誓,每次听到明華欠揍的聲音,她比九皇子更想掐死他,嗚嗚,她下的毒,本來這種膈應死人不償命的事應該由她來做的,現在倒好,讓人撿了個現成的便宜!嗚嗚~
三皇子炸不開鍋,仲父好幾天都在和秦泛清較量棋藝,她作為整個世界忽視的一個焦點,非常清閑的繼續研究那個天坑遺物。
郁卒啊!
她仰天長嘯,六皇子給她斟滿酒,好笑的問道︰「何事如此悲傷?」
「辛辛苦苦這麼久,好不容易從里面完整的取出了記錄芯片,確定這個裝置確實是遠程控制的電波傳輸器,可是我看不到啊,沒有啊,什麼都沒有啊,顯示屏,資料讀取器,電腦,難道我要當天下第一發明家嗎?」李存凌亂抓著頭發大叫。
「雖然听不太明白,不過那個東西如此重要?」
李存重重的點頭,「很重要,它是我唯一可以去某個地方的希望。」
「這里不好麼?」
她望著他清澈的雙眸,那里她能清楚的看到如今的自己,陌生而熟悉,熟悉而排斥,排斥而習慣的現在這個自己,她問自己,這里難道不好麼?
飲盡杯中溫熱的清酒,她模著心口的位置,那里在清晰而真實的跳動,她想開口說這里很好,哪怕只是安慰自己,可是一開口卻仍舊隨了心。
「這里沒有自由。」
作為世子,她的一舉一動代表著南楚,牽動著南楚的命運存亡,作為李存,她的一言一行影響著身邊每一人,嫵音,長風,言歌,仲父,還有許許多多跟隨李存的人,而作為公子,即便長風不言,言歌不說,仲父不提,她仍舊能感受到有些沉重的東西壓在他們心頭,那該是李存的責任。
因著這些,無論如何,這里的四面楚歌,詭譎叵測,她不能逃,也逃不掉。
他目光微動,唇邊的白瓷杯停了下來,自由麼?她當初也曾說過于她而言自由最為重要,一個人清楚的明白自己要什麼,大抵是世間最幸福的人了吧。
「其實你只是沒找到。」
他轉過身,靜靜的看著她。
「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是沒找到,有些時候人是這樣的,明明已經擁有很多別人艷羨的東西,但是那些東西卻並沒有入心。不是不知道,只是還沒遇見,因為沒有遇見,所以覺得不知道。」
他背靠于窗似放卻心中石頭,釋懷一笑,那一瞬天人如玉,壓過梨雪。
那一刻,李存才相信,這世間有明華那樣的妖孽,便必然又皇甫睿這樣的謫仙,不過明華如妖,那是天性,而皇甫若仙,卻是因著心無一物。
妖孽如何變都會是妖孽,那麼若有一日,謫仙心中有超越生死的牽掛,是否還會一如今日這般風華灼灼?
喝酒太多,頭好疼啊,李存揉著太陽穴走回世子府呆了。
世子府里三層外三層被禁衛軍嚴密包圍,陳火率領著人押著仲文走了出來,她嘴巴張的大大的看著這一切,而陳火從她身邊走過只是蔑視的輕哼了一聲,連一句解釋都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