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劉雨歆拉著一老一少,沖出了小巷子拐彎處,前方街道上官差和侍衛大肆搜鋪的行徑落入三人眼中。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不遠處,兩個侍衛轉身朝這頭看來。
「呀。」劉雨歆驚叫出聲,緊急剎車,拉著兩人往拐彎的街口藏去。葫蘆,張鳳儀順勢藏到她的身後。
葫蘆臉色很難看,還在為死去的黃蜂心疼,盯著遠處這些人的動作,問道,「他們這麼大肆搜鋪,我們還能走得出去嗎?」
劉雨歆皺眉,這皇帝老頭的動作真心太快了,她沒出去倒是不要緊,只是她娘和小紹兒他們出去了嗎?
劉雨歆憂心忡忡。
張鳳儀突然道,「別擔心,有福之人必定會平安一生。」
劉雨歆側頭看她,下意識的去模懷里頭的銀鞭子,和一塊銅錢玉。這塊玉是她在被封為成王王妃時,她送給她的。
「你,說你呢,跑什麼?」
大街上,一隊侍衛手持大刀,凶惡著一張臉,朝從自己面前跑遠的一個老人家。
今日是年初一,那老人家穿得喜氣,本出門是為了竄門討喜的,沒想才走到街上,就看到一大群的官差和侍衛,在大肆的抓人,盤查。
「這這位官爺,我就是個老人家,你放過我吧。」
那侍衛看他身上穿著的料子不錯,什麼話都不說朝後面的幾個侍衛揚手一揮,道,「此人鬼鬼祟祟,定有可疑,帶走。」
老人家嚇得膝蓋一軟,就跪在了地上,朝這位侍衛道,「求求官爺了,我只是個老頭子,什麼都不知道啊,求求官爺放過我吧——」
兩個侍衛一左一右將他給抬起來,往後走去,隱約還能听到,想回去也不是不行,去那頭交了銀兩,便能離開了。
葫蘆看得臉色煞白,可一雙眉目都要噴火了,五指抓著牆上,盯著那帶頭侍衛,「怎麼能這樣?」
這不是明擺著渾水模魚,搶老百姓的辛苦銀子嗎?
劉雨歆面色平靜,可牙齒咬得咯咯的響,艱難的轉頭看著葫蘆,張鳳儀道,「看這情況,我們要出城離開,是不可能了。」
「王妃,那該怎麼辦?」葫蘆急急道,「好不容易出了鎮國公府,不能就這麼被他們給抓回去了。」
張鳳儀沒答話,她只是靜靜的看著劉雨歆,一個長輩對晚輩的慈愛,經過風霜的老臉和布滿滄桑的雙眼,沒有絲毫的慌亂,和恐懼。
劉雨歆咬牙,當然不能被他們給抓回去。左右看了看環境。
她們所在的位置,是個極小的暗道,其寬度就兩個人並肩,勉強能通過。
小道出來便是一條長街,長街對面有個小巷子,可以看到好幾個交叉路口。
劉雨歆朝葫蘆道,「你知道這附近的路嗎?」
葫蘆也大概看了眼這里的環境,蹙眉搖了搖頭。有些羞愧,她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早年被同成王府中的奴婢,侍衛和下人一同精選的。只是在成王跟隨鎮國公去了邊關後,皇後便將她給安排到了鎮國公府里頭去。
當初,按著皇後娘娘的吩咐,也只是想要拿些鎮國公,或是其子劉振西從邊關戰場上捎回來的信件,等信息的。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下,會處在如今這局面。
成王回來後,鎮國公府內部矛盾不斷,也是她將東院里的一切動靜告知成王,左右兩副將才對鎮國公府的事情了如指掌。
這五年來,她在鎮國公府很少外出,自然對這里的地段不是很熟悉。
劉雨歆沒感到失望,本就沒抱多大希望的事,又何來失望。葫蘆是皇後的人,也是在冷右帶著她去衙門牢房見劉雨嫣時,懷疑的。
她一個鎮國公府中的人,都對東院所發生的事情,不是件件清楚。
而當日冷右卻跟她說,劉振東在譚祖業手上吃了釘子後,回到鎮國公府,將劉雨嫣兩個貼身丫鬟,訓斥了一番,還將她們給關到了柴房——
這還不算,就連他東院里頭所發生的事情,如二夫人被關一事。冷右都知道得詳細清楚。
若是沒有人在這做‘內鬼’,冷右他又不是神算子。
會知道葫蘆的身份,還是她的表現,一個東院大夫人的丫頭,就算對大夫人在不滿,也是不敢天天往西院跑的。
這既然不是巧合,那便是有意為之。
只不過,葫蘆也確實幫了她,所以在知道她是皇後的人時,她只是朝冷右一笑置之。
既然是皇後的人,那便是蕭錦天的人。是蕭錦天的人,最後還不是她的人?
劉雨歆沉思了片刻,看著長街上朝她們背道而馳的侍衛,抓過葫蘆,張鳳儀的手腕,直接往長街竄過,跑到對面的小巷子里。
葫蘆被她這大膽的行為嚇了一大跳,一顆心給提到了桑眼了,深怕前頭背著她們‘巡邏’的侍衛突然回過身來。
張鳳儀腳骨頭老了,跑起來要慢些。劉雨歆特意放緩了腳步,她這才勉強跟上。
前面走在最後的一個侍衛突然停住腳步,模了模後腦勺,轉身。
劉雨歆等人正跑在長街半中央,看他轉過身來,葫蘆小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那侍衛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長街,皺了下眉頭,總感覺後腦勺處有股寒風嗖嗖的。
跟在他前面的同伴用手中的大刀敲了敲他的手臂,看他直愣愣的看著身後這條空蕩蕩的長街,疑惑,「走了,看什麼?」
「噢……沒什麼!」兩人一同轉身,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幾個侍衛。
風聲掠過。
劉雨歆伸出不算長的手臂,環上這人的腰身,迎風吹亂了他的,她的發絲。
相互被牽連在一起,相戲,纏繞,打結。
高空中凜冽的寒風割得小臉刺刺的疼,劉雨歆深吸一口氣,將臉埋進這人的懷里。
大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將他扣在他的心跳處。
砰砰砰。
規律的,強烈的。
如他,如她。
劉雨歆感到著他的心跳,悶悶道,「你怎麼才來?」是埋怨,也是——松了口氣。
蕭錦天足下借力,擦過青瓦,踏步而走。飛馳間,能听到一聲聲輕微的破碎聲。
「不遲。」不遲,你還在我懷里。好好的。
聲音很冷,听不出情緒。但,劉雨歆卻明顯感到他身上的氣息波動。
不自覺的勾起唇角,宣泄出一抹清淡的笑意,「嗯。」
的確不遲,時間剛剛好。
兩手拽緊了他身上皺巴巴的藏青色長衫。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蕭錦天沒在說話,炙熱的鼻息噴在劉雨歆的頭頂,摟著她的手臂更加緊了緊。
一路朝前飛掠而去。
在那侍衛轉頭,摟過她抱起的瞬間,心窩處一角,卻同時如萬敵之軍,瞬間而敗,潰不成軍!
冷右一手抓著張鳳儀,一手摟著葫蘆,勉強跟上了王爺的腳步。
葫蘆捂住自己的嘴巴,剛剛就那一瞬間,自己差點尖叫出聲。
不是給那侍衛嚇了一跳,而是給突然摟著她飛身而起的冷右將給嚇了一大跳。
幾排的房屋後,兩人飛身落下,一顆大榕樹下。光禿禿的只剩下樹枝。
寒風將樹頭吹得嘩嘩響。
劉雨歆從蕭錦天的懷里退了出來,這才看到他狼狽的臉色,心中一跳,愧疚一閃而過。
葫蘆給成王行了禮,張鳳儀卻是看著他,面上沒什麼情緒。
蕭錦天朝劉雨歆點了點頭,「我立即送你們出城。」
劉雨歆拉住他的手,手指尖滾燙。
蕭錦天回頭看她,剛毅的臉上依然冷冰冰的,沒有任何表情。卻沒讓她將手松開。
劉雨歆干巴巴的問道,「……我娘呢?」
「出城了。」
劉雨歆身子一下放松了下來。蕭錦天朝冷右直接吩咐,讓衙門里頭的官差過來。
冷右氣色不是很好,喘著大氣領命轉身去辦了。
腳步急匆匆的,只恨不得腳底生風。
劉雨歆拉著蕭錦天問,「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說抓就抓,說殺就殺?」
蕭錦天也沒有瞞著她,她有權知道真相。
他和母後,皇兄本將事情都安排好了,就連太後也給請了出來。
就為保住皇叔公,皇嬸母一命。
只是他們如何也想不到,父皇手中有一份皇叔公通敵的密信,和奪權篡位自然是分不開的。
太後,母後都震驚不已。
他自然也是驚詫的,只是父皇拿著手中的那封密信出來,真正是‘證據確鑿’。
而在他拿出這封密信時,皇叔公,皇嬸母已經在城隍大門前,被直接扣押進了天牢中。
不說被皇兄接到,就是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都來不及說出來——
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太後氣暈了過去,皇後和他被變相的扣押在了懿寧宮。
若不是皇兄和刑公公,他如今也不能出皇宮。
縱使他武功在厲害,也抵擋不住皇宮里頭幾千侍衛和御林軍。
只是,讓他心涼的是,父皇會借此機會一並將鎮國公府封府抓人。
滿門抄斬!
劉雨歆大怒,「不可能,姑姑姑丈不肯能會通敵賣國的,借助外力,來奪權篡位是大忌——」
蕭錦天冷聲道,「那五百精兵便是‘證據。’」雖然他們心底都清楚,這不過是父皇胡捏造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有了那五百精兵在,便間接的坐實了皇叔公這罪行。
劉雨歆沉下臉來,「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剛問出口,劉雨歆便低下了頭。
憤怒和愧疚一同折磨著她。
周圍的溫度突然下降,蕭錦天只是盯著她的頭頂,沒出聲辯解。
葫蘆急了,為成王說理道,「小姐,王爺豈會以為那是真的,如若真是這樣,王爺之前又何必為閑王做那麼多事?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張鳳儀拉住她的手,讓她閉嘴。
葫蘆回過神來,心驚肉跳的看了眼成王,立馬垂下頭,硬著頭皮收了聲。
劉雨歆道,「……那現在該怎麼辦?姑姑姑丈還在天牢,鎮國公府也毀了……逃出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人。」
「我讓人送你離開這,其他的事,有我。」
劉雨歆抬頭看他,「可是,我——」
蕭錦天打斷她的話,「除了父皇要對付皇叔公,還有萬貴妃。父皇只是讓御林軍封府抓人,擇日滿門抄斬,這便還有回旋的余地。萬貴妃直接下了斬殺令,將鎮國公府上下,一個活口不留。來激化父皇。」
劉雨歆懂了,這是切了皇上最後的疑慮,定要逼死蕭御庭,間接的對上蕭錦天。亦或是皇後一干等人。
劉雨歆狠狠的閉了閉雙眼,將沉痛掩飾在雙眼下,大火下,是無數淒厲慘叫倒下的身影——
幾人都沒在說話,蕭錦天不是個愛說話的人。葫蘆,張鳳儀都強忍著沒開口,出聲安慰。
這時候,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句安慰話,就能撫平心中的傷痕的。
劉雨歆在睜開眼時,是一抹風平浪靜,那是狂風暴雨前夕的寧靜。
幾人都有種錯覺,仿佛只是一瞬間,這個僅僅只有十三歲的小女孩,周身卻披上了一層尖銳的外衣,遮住了童真,幼女敕,和銳利的光芒——
她很冷靜,只有四個字,「我知道了。」
她沒問鎮國公府有多少人逃出來了,又有多少人無辜受了牽連。死于非命。
她也沒問,那群穿著三種不同顏色的女子,是不是萬貴妃的人。其身份是什麼。
只有四個字。
我知道了!
是的,她知道了,所有的話都成了多余。
冷右回來了,身後跟著五個官差,一同上前給成王行了禮。冷右直接告訴他們此次的任務,便是將劉雨歆,葫蘆,張鳳儀三人,掩人耳目送到南城。
那五人是之前將譚祖業滅口時,調換下來的官差。五人之前都是蕭錦天軍中的人。
五人齊齊點頭,道,「定將王妃等送到南城門。」
他們的能力,蕭錦天和冷右都是放心的。
劉雨歆默默的看了眼蕭錦天,身高腿長,剛毅俊臉,目光森冷。在現代,十八的青年還在孩童與青年的蛻變之間。
而站在面前的他,卻是如冷劍,如泰山。
用老一輩人的話來說,便是二十歲的身子,三十歲的行為,四十歲的思想。
劉雨歆跟在那五個官差身邊,往前走了幾步後,站定,回頭。
越過幾人的身體,直直的和他對視,「蕭錦天——」
蕭錦天。
這是她選擇要抱的那顆大樹啊——
蕭錦天臉上便是有兩分憔悴,但那冷傲的煞氣依然沒有減弱,目光穿越幾人。
撲捉到了她的視線。
無論多復雜的眼神,在最後,都只歸于平靜——
蕭錦天,「……」
「我會回來。」
蕭錦天,「……」
劉雨歆咬著牙,一改之前的平靜,朝他厲聲道,「我會回來。」
蕭錦天依然面無表情的站著。
「你不許娶別人。」便是沒有那個交易,我也會回來。你是我選擇的,我看上的,那就是我的。
你膽敢娶別的女子試試。
便是上天入地,走天堂逛地獄,你也只能陪在我身邊——
劉雨歆突然朝他嫣然一笑,幼女敕的臉上,紅撲撲的,如扇著翅膀在花叢里尋覓的蝴蝶——
五彩斑斕!
劉雨歆走了,踩著輕快的步子走了。
蕭錦天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離開,目光森冷。可在他身後候著的冷右,明顯感覺王爺在這一刻是喜悅,高興的。
周身的溫度直接回暖。
相較于以前任何一個時候來對比,這時候的他,只想到四個字。
大地回春!
冷右不動聲色搖了搖腦袋,將這念頭給驅除腦袋,「王爺,該走了。」
蕭錦天點足朝王府方向而去,「讓張遠護送她南下,身邊多留些人。」
「是,王爺。」
武大武二駕著馬車順利出城,兩個時辰後,行至南山腳下時,馬車突然停下。
張遠,傅左兩人從馬車里出來,看了眼周圍的壞境。
武大道,「左副將,張軍師,過了這個山頭,在行至兩里遠,便是到了個小鎮上。我們不妨直接去鎮上等右副將。」
這地形一面環山,另一面卻是個低形的堤坡。坡下有條大水坑。下面長滿了藎草。
張遠道,「這地段不算荒蕪之地,夠寬廣,就這里。」
武大武二照做,兩人背對背的靠著一人看著一邊。而傅左,張遠卻走到了馬車後頭,分側站好。
傅左道,「小遠子,你說王爺那頭到底什麼個情況?這事態發展太快了些。」
張遠憂慮,「只怕是不會太平。如今就盼著冷右能盡快將王妃找到,將她們給送遠了。」
傅左點頭,正要說什麼,風聲呼嘯而來,兩人齊齊挺直了脊背,對視一眼,快步走到馬車前頭,兩人翻身上馬車。
厲聲喝道,「快走。」
武大武二也是敏感之人,身後那股風勁太強勁,隱隱有股殺氣傳來。
武大揮著馬鞭用力朝馬背上一甩,黑馬嘶叫一聲,撒開四蹄就朝前狂奔。
這黑馬是匹千里馬,可日夜兼程行駛千里。
一把都是當做戰馬或是急送軍需,卻被他們當成駕著的馬車。
馬車只朝前走了一百里,身後兩批的水藍,水紅女子飛身追了上來,將馬車團團圍在中間。
傅左從馬車上翻身而下,「又是絕止宮。」
「少廢話,將車里的人交出來。」為首的水藍女子手持利劍,跟身子成三十度角斜放,殺氣騰騰。
張遠揮拳直接,「想要,自己來拿。」
傅左連著粗口都不爆了,雙手成拳,磨刀霍霍。
武大武二卻沒離開馬車,兩人一前一後的守著。手中拿著從馬車座地下抽出的長槍,和木棍。
「自找的。上。」
二十個女子,分四股力量,分別朝四個方向分開打去。
馬車內,二夫人將哭得雙眼紅腫的劉雨紹護在懷中,雙手捂著他的耳朵,低聲安慰。
秦嬤嬤,淨竹,淨梅臉色血色全失,雖然面上看不出害怕,可那僵硬的身體還是能覺察出她們的不安。
小紹兒哇哇大哭,「娘,我要姐姐,嗚嗚…我要姐姐。」
二夫人摟著他,硬逼著眼里的淚水沒掉下來,「乖——紹兒乖——」
耳邊響起刀劍相踫的聲響,和洪亮的叫罵聲。
絕止宮的女子武功自然不弱,但她們對上的是傅左,張遠。便是她們的宮主親自上陣,也勉強能打個平手。
這二十來個女子,兩人自然應對自如。
尸體一個個的在腳邊倒下,傅左將手中的劍朝左側飛來的女子擲去,直接穿月復而過。女子應聲倒地。
張遠解決完身邊的兩人後,翻身上了馬車。拉起韁繩,用力的打在馬月復上,「駕。」
傅左一腳踹開兩個穿著水紅色的女子,反身疾走兩步。張遠伸出大手,將傅左拉上馬車,坐到自己身旁。
而武大武二也將最後兩個女子一槍中胸後,反身疾走兩步,抓過馬車後側的扶手,提身就上了馬車。
破舊不堪的馬車搖搖晃晃的朝小鎮上跑去。
夕陽的余暉映紅了整個馬車,小孩子的哭聲一路追隨。
偶然有幾句輕聲的安慰聲,和哽咽聲。
這二十個女子只是打頭陣的,後面追上來的才是打牌。
他們得盡快到小鎮上,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前方路口,一輛馬車突然氣勢洶洶的沖了出來,傅左眼明手快,一同拉住韁繩,兩匹馬頭撞到了一起,馬車劇烈的震動了兩下。若不是有傅左這股力道制衡著,整個馬車都得翻下。
車里的幾人東倒西歪,失聲尖叫。
而武大武二就沒有了這好運,齊齊翻下馬車,在石頭地上打了兩個滾。
傅左臉色驟黑,朝對面趕馬車的小青年道,「你怎麼駕車的?啊?老子——」
張遠冷著臉,攔下傅左,「別惹事。」可那雙狐狸眼卻折射出懾人的光芒。
傅左氣得肝疼,站起來,一腳朝對方的馬頭踹去,「惹事?是老子在惹事嗎?要是老子眼快手快,全都得翻下馬車——」
張遠知道他這一路都憋著氣,剛剛廝殺也只是泄了一半的怒氣。這撞上來的馬車,傅左沒直接動手砍了就已經控制了脾氣了。
隨即側頭狐狸眼陰測測的看著趕馬車的人,若只是湊巧也就罷了,若是——故意為之,那就只能怪他們自己了——
「給老子下來——」
張遠攔下傅左,將他給拉回自己的身邊,朝對面同樣嚇得臉色發白的青年,個子不高,面容雖說不上好,但也算是秀氣。
「這位小哥,趕馬車的時候,可得看著點路。」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興和臉色煞白的拍了拍胸口,不是他怕這一臉凶神惡煞朝他吼脖子的人,而是,若是他們翻身下了馬車,那——少爺——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是急著趕路,沒想到會沖撞了你們,對不起——」
傅左還要罵罵跌跌,張何松撩開馬車粱子,也是一臉驚魂未定,瞪了眼興和,本想朝對面的人做輯以表歉意,可在看到對方時,卻閃了下神。
怎麼覺得看著挺眼熟的?
傅左一雙眼珠瞪得滾圓,看馬車里頭出來的,一身和氣,到像是個公子哥兒。
張遠收斂了神色,他們是什麼人,眼光自然毒辣。這一主一僕是什麼人,一眼便能分辨出。
他們沒有殺氣,神色也不是作假。
只是虛驚一場。
興和看張何松出來了,哭喪著臉,儒儒道,「少爺,我真不是故意的,都讓這匹臭馬跑得太利索了,我來不及停下。」
「你閉嘴。」張何松黑著臉喝斥,做錯事還有理了他還。興和自覺理虧,垂下了頭。張何松狠狠瞪了他一眼,臉色白皙,很不好,轉頭道,「兩位兄台,都是我這小廝魯莽,沖撞了兩位,我個兩位兄台陪個不是。都說和氣生財,我——」
「何松。」二夫人從馬車里出來,驚喜的看著對面站在馬車旁,謙謙有禮的做輯還禮的張何松,忙掙扎著從馬車上下來。本在听到興和的聲音時,她便覺得耳熟。
張何松和興和兩人是娘家這些年來,唯一來看過她的。她對他們的聲音自然熟記于耳。
「何松,真是你,太好了,姨母還在擔心你,知道出事後,來不及出城。」
「——姨母!」張何松轉頭,本白皙的臉,瞬間錯愕的看著從馬車上急急忙忙下來的人。愣了兩秒,疾步走到對方的馬車前,這才驚喜道,「姨母,真的是你。」
這下,所有人都給愣住了。
傅左臉上的震驚一點都沒掩飾,張遠也是在兩人之間來回的尋看,這才不得不感嘆,這世間之事,真是無巧不成書。
然,他們並不知道,張何松跟興和是提前出了南城門,就在這條岔路上候著的。
就在方才,張何松等得心煩意亂,實在等不下去了,這才讓興和駕車回頭去找找。看有沒有錯過。
興和的臉色變得跟翻書一樣快,現在都笑成了一朵花,看著少爺和二夫人,嘴角都翹起來了。
若不是他撞了對方的馬車,指不定還踫不到二夫人呢。
車里秦嬤嬤,淨梅,淨竹也都在馬車頭看著,驚愕的看著張何松和興和兩人。
武大武二從後面走上來,手臂有些擦傷。面無表情。
張遠出聲道,「二夫人,這是?」
二夫人還未回答,張何松便才驚喜中回過神來,語氣輕松的自我介紹,「我姓張名何松,乃二夫人的外佷子,此次上盛都,是專程來看姨母的。」
張遠點點頭,他不懷疑他的身份,有二夫人自己確認,定不會錯。
只是現在也不是認親的時候,既然絕止宮的人,已經知道他們的去處,那麼皇上也定然知曉。
他們得盡快離開。
張何松也知這道理,直接說自己的來意,「我來接姨母南下,外祖父那邊早有安排。」
張何松這才知道自己剛剛看這兩人覺得眼熟了,他們都是成王的人,前幾日,興和也跟他提到過一次。
當時並沒有上心。
張遠略微思索片刻便做了決定,當然這個決定還是得二夫人同意才行。
二夫人自然不會拒絕,將小紹兒抱下馬車,朝傅左,張遠道,「婦兒謝過兩位副將的救命之恩,來日定當相報。」
張遠,傅左兩人齊齊說不敢。她可是王妃的親娘,他們護送她出城,是職責所在。
張何松,興和兩人扶著二夫人,小紹兒,和秦嬤嬤上來自己這兩馬車。
張何松朝他們道謝,承諾日後會承他們的情。
張遠道,「你們護送二夫人南下,走大道回去。我們四人領著這兩個丫頭,直接進前面的小鎮,引開後面的人。快走吧。」
張何松等人也不矯情,現在也不是矯情的時候。傅左的脾氣擺在那,張遠三言兩語就將事態說道最嚴重的後果。他們只一步離開,就能早一步遠離危險。
淨梅,淨竹目送他們離開。小紹兒一直在窗子口,朝她們兩人揮著手,哭泣著。
二夫人狠了狠心,沒在回頭看她們一眼,只秦嬤嬤坐在一旁掉著淚。
二夫人紅了眼眶,卻什麼都沒說。
張遠坐在淨梅,淨竹對面,破馬車搖搖晃晃的,車內顛簸。
看著這兩個丫頭,他于心不忍。
可後邊的路,很危險,他們能估計上她們,但卻不能時時護著她們兩人。
只能硬下心腸道,「我相信你們兩個都是聰明的丫頭,讓你們留下,自然也知道這原因。」
淨竹咬著唇不說話,紅紅的眼眶蓄滿淚水,雙手抓著淨梅的衣袖。
倔強的不讓眼淚掉下來。
淨梅笑得勉強,卻又股釋然,「知道,我們沒有怨言,能逃過是命,不能逃過也是命。只要二夫人和少爺能平安,我和竹兒也就滿足了。」
張遠笑了,狐狸眼柔和,「我們的馬車上,必須要有女子。等進了小鎮後,武大武二會去找一個嬤嬤和夫人來,扮成二夫人和秦嬤嬤的模樣,一路跟隨我們。直到甩開皇上和萬貴妃派來的追兵。」
張遠說得很慢,淨梅安安靜靜的听著。就連愛吵鬧的淨竹也是安安分分的坐在淨梅身邊,沒有吭聲。
張遠看了她們兩人的神色,都很滿意的點了點頭,是兩個好姑娘,如果不是情勢所逼,他也不會讓她們兩人留下。
在出聲,聲音里有股讓人不自覺就去信任的強勢,「你們可以放心,有我和傅左在,定會護你們兩人的安全。」
多年以後,淨梅,淨竹兩人一同響起今日這話,都不免嘆息一聲。
即便是有了兩位副將的守護,她們還是得遇到該遇到的人,踫到該踫到的事。
走完一段,不一樣的路程。
馬車剛進了小鎮上,後腳皇上,萬貴妃的人便追到了跟前。武大武二下了馬車,傅左,張遠帶著淨竹,淨梅繼續躲閃著。
小鎮上,有了房屋街道作為掩飾,想要藏起來,也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另一頭,官差剛帶著裝扮過後的劉雨歆,葫蘆,和張鳳儀走到南城門。
後面就有一群侍衛刷刷刷的跟了上來。
從劉雨歆身旁跑過,只見為首的那個侍衛朝前面守著城門的五皇子行了禮。
便大聲喝道,「皇上有令,鎮國公其子劉振西的夫人,攜著兒女丫鬟,已潛逃出城。我等奉命緝拿,請五皇子立即開啟城門,刻不容緩。」
蕭釋進看著這侍衛好一會,才慢聲道,「即是父皇的聖意,可有出城令牌?」
「這——」那侍衛遲疑了下,聲音一下矮了一截,遲疑道,「五皇子,此命令是皇上口諭,並未有出城令牌——」
蕭釋進當下沉了臉色,「既然沒令牌,本皇子怎知爾等是否假傳聖意?不行,城門不能開。」
「五皇子,您這是要抗旨不尊?」那侍衛是宮中皇上近衛,自然有幾分魄力在。
蕭釋進哼了聲,「抗旨不尊?誰看到本皇子抗旨不尊了?你有嗎?」
身邊被問著的貼身侍衛當即大聲回道,「回皇子,沒有。」
蕭釋進朝其他幾個守城門的看去,眾人一一搖頭,大聲答道,沒有。
皇上那群要出城的侍衛臉都變了。
等所有都答了一遍後,蕭釋進這才將頭轉回來,盯著站在對面朝他厲聲言詞的侍衛道,「听到了?本皇子雖不受寵,但好歹也是五皇子。爾等將這抗旨不尊的罪名按在本皇子的頭上,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那侍衛臉色很精彩,但最終忍了下來,朝五皇子單膝跪下,做輯,「是小人一時失言。五皇子,聖意不可違,還請五皇子開啟城門。」
蕭釋進沒讓他起來,只是朝他帶來的一行侍衛一一看過去,「既是父皇的口諭,那等本皇子將你這群人一一盤查後,在出城不遲。」
走到侍衛隊最末端,緊接著道,「鎮國公府上下一干人等,皆是重犯,若是有一個兩個混在你這侍衛隊中,乘亂逃出盛都,這罪責本皇子可是擔當不起的。」
守著城門五皇子的手下,各個一本正經的在侍衛隊里盤查。而那跪著的侍衛,想起身,又不能起身。
只能硬生生的繼續跪著。
蕭釋進雙手背負,慢悠悠的游走在幾個侍衛中間。
城門開了,那是在一盞茶之後,等所有侍衛都一一盤查檢查過後,所有侍衛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
蕭釋進卻說道,「還是小心為上的好,本皇子可不想因為你們幾個小小侍衛,就搭上了本皇子的身家性命。本皇子可是惜命得很。」
一旁的侍衛上前稟報,侍衛都盤查過了,沒發現可疑。
蕭釋進這才轉身朝開城門的兩個侍衛道,「好了,竟然沒問題。開城門,小心看著,不能讓阿貓阿狗給溜進來了,這可是要砍頭的大罪——」
那群急著要出城的侍衛,哪里還顧得上五皇子,城門一開,全都嘩啦啦如潮水般一涌而出。沉重雜亂的腳步聲,帶起一陣塵土。
等那群侍衛走遠了後,五個官差護著劉雨歆,葫蘆,張鳳儀走在最後面,出了城門。
蕭釋進看也沒看他們一眼,直接朝她們揮手,如趕蒼蠅一樣。
「走走走,快走,既然是有公務在身,還不走利索些。免得本皇子到父皇那,參你們一本。叫怠慢軍——務。」
其他的侍衛雙目直視,對她們視而不見。
城門關上了,劉雨歆這才歪著頭道,「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
葫蘆忙道,「小姐,還是快些趕路吧。這五皇子可不著我們的事。」
張鳳儀沒說話,顯然也贊同葫蘆的話。
其他五個官差道,「右副將說過,刑公公已經跟五皇子打過招呼了,相信二夫人等人,也是五皇子放出城來的。」
劉雨歆微愣,「……刑公公?」
那個跟師父帶著一模一樣的笑臉,卻是老狐狸本色的公公?
文懷秀好心情的回了文昌伯府,走路都是輕飄飄的了,朝跟在身後的石彥道,「去,查查方才在街上踫到的那小婦兒,住哪,名方幾何?家里頭都給我模清楚了。」
石彥將手中的大刀交過一旁走過的家丁,「大公子,這時候了若是踫這些事,若是給老爺有所覺察,大公子可吃不了兜著走。」
文懷秀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什麼?今日你沒瞧見嗎?那公公的話可是說明白了,在有鎮國公府一干人等的消息,盡管送到萬貴妃面前,定重!重!有!賞!」
掩飾不住眉飛色舞的得意之色,文懷秀又拍了拍石彥的側臉,「知道了吧。今日過後啊,本公子可是萬貴妃面前的大紅人,誰不得來巴結我啊。就這老頭,他還想管著我不曾?笑話!得了,讓你去查就趕緊滾去查去,我都要等不及了。那小婦人可是水靈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