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歆隱若在暗夜樹林間,跟黑夜融為一體。左手邊二十來個黑影飛身掠過。
樹上浮動,劉雨歆面無表情的看著,風聲拂過,在回首,手中卻多了十來片的青狀葉子。
嗖嗖嗖
凌厲的風聲在樹林間穿梭,樹葉嵌入對方的脖子,最近的十來個黑衣人應聲倒地。
身子如頻臨死亡的蚯蚓,在地上活跳了幾下,頭一歪,便再無聲息。
「什麼人?」
其他黑衣人徒然收住腳步,手中利劍閃過鋒利的白光,飛身迎了上去。
劉雨歆清冷無情的眸子里是一團化不開的死氣,如輕羽的身子鬼魅般在黑衣人之間快速的穿梭,劍過無聲。
人影重疊。
咚咚咚
幾聲暗器跟利劍相撞的聲音,一抹如風的身影疾走在黑衣人之間。
咚,最後一片樹葉擲出去,如風的倩影從地上飛身上了大樹頂端。
逆風而立,三千青絲隨風飄灑。
素冷的氣息,綿遠千里——
樹蔭下,舉著利劍的十來個黑衣人胸口如炸彈般砰砰砰的爆裂開來,血液激流。黑暗中瞳孔睜大,手中利劍跌在地上,一個個身體有序的面朝地面倒去。
一團死氣在這片小林間久久不散。血腥味沖刺鼻翼間,胸中翻騰的殺氣肆意外露,劉雨歆冷眼眺望。
天空漸漸露白,樹梢迎風而立的身影動了動,飛身往反方向而行。
火堆里只有跳躍的火星。啊朗曲著雙腿,跟兩只小松鼠靠在一起,睡得憨鼻。
瘋子呆坐在地上,睜著雙眼,搖晃著腦袋,呼吸卻一深一淺,規律有序。
馬車里安靜如絲,沉靜得不像有人氣。
藏青色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到自己面前。
劉雨歆朝他走去,伸手保住這個冰木頭,腦袋拱了拱。
蕭錦天摟過她的腰,飛身上了樹枝,靠著樹干,閉目。「睡覺。」
劉雨歆失笑,化了死氣的眸子,閃著清冷的靈動,微微眯了眯眼,將背靠著他的身上,閉起雙眼。
迷糊中覺得,其實,這塊冰木頭,還不錯。
第二天,一切正常,師父說,過了這個山頭,就出了西北地界。
劉雨歆沒出聲,朝宦碧姍懷中那只總是長不大的雪兔兒看去,「師父,我想抱抱雪兔兒。」
宦碧姍下了馬車,沒有將雪兔兒遞到她手上,「你養不活。」
劉雨歆撇嘴,好吧,她得承認師父說得是真話。
宦碧姍看向蕭錦天,「這張人皮,掩飾不了你的身份。」
蕭錦天面色發冷,昨晚的事情,除了啊朗外,他們都知道,只是都沒出手。
看著宦碧姍沒有將人皮面具摘下來。
宦碧姍看向抱著兩只小松鼠乖乖的站在劉雨歆身後的啊朗,眼神只是一閃而逝,隨即便恢復如常。
內勁吐出,聲音傳來,人已經飄出了十來米遠。
「顧好他。」
劉雨歆瞪著從自己眼中飄出的那抹白色,很是不甘,轉身用力在蕭錦天的胸膛上錘了下,跳上馬車,關上馬車門。
蕭錦天抓過委屈的要落淚的啊朗,丟上馬車,拉過馬車韁繩,朝前趕去。
瘋子抱著他那稟劍,依然如觀音般坐在馬車頂上。
粗糙如枯草的長發,跟雞窩一樣,蓋著了整張臉。
啊朗抱著小松鼠,乖乖的坐到了劉雨歆身邊,「姐姐——」
劉雨歆側頭,紅紅的眼眶瞪著啊朗。
啊朗抽著鼻子,「啊娘不要啊朗了。」她走了。
「不許哭。」
啊朗啪啪的直掉眼淚,小聲的哭了起來,「啊娘不要啊朗了。」
劉雨歆磨牙,「不許哭。」
啊朗哭得更大聲了,伸出已經剪短的五指,抓著劉雨歆的衣角,「姐姐,啊朗要啊娘,嗚嗚。」
劉雨歆看著他一雙粗糙的手,卻休整好的指甲,垂下了頭。
師父,你將啊朗留在我身邊,是想讓我凡是不許沖動,要好好活著嗎?
劉雨歆目光有些模糊,看著面前的啊朗,十二三歲的孩童,還沒完全長開的臉,常年的營養不良,黝黑蠟黃。
他,並不是很好看。
就算是眼楮,也不是師父那雙漂亮的丹鳳眼。
十三歲,鎮國公府說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個夢一樣,醒得太快。
當年遇到絕止宮兩個宮主,五個侍衛被殺,她手中的銀針本朝紅衣三娘擲去,卻不想被藍衣二姐後背來了一掌。
震在心脈,連吐了好幾口血,她本以為那刻自己必死無疑,但也絕沒讓那兩女人好過。
反手擒拿,是她的絕招。扣住藍衣二姐的脊背骨,直接將它捏碎。就算藍衣二姐,不死,下半身也別想在離開床榻。劉雨歆眸光冷冽,她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在重傷的情況下,還能上傷了那女人。
只是卻徹底激怒了紅衣三娘,葫蘆死在她的手下,張鳳儀也死在她的面前。
她們都是為了救她。而她,如若不是被師父救去,這世間,在沒有一個劉雨歆存在。
心髒處傳來一陣窒息的疼痛,劉雨歆霍然起身,打開馬車門,拉開蕭錦天的手,窩到了他的懷中。
蕭錦天將她摟緊。
劉雨歆悶悶道,「難受。」那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冷意,逼得她都快要窒息了,渾身都疼。
蕭錦天不會安慰人,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看著她的頭頂,冷眸漸漸變得柔和。這是給她準備好的避風港。
一切有我。
劉雨歆覺得安心,這個胸膛堅固如城池,能抵擋住狂風暴雨。將她安全的鎖在城堡中,不用她去擔心外面的風雨血腥世界。
馬車咕隆咕隆的轉著。
劉雨歆漸漸的平復好心情,這才在他懷中換了個方向,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路程。
「蕭錦天,回盛都吧。」
「不。」
劉雨歆沒意外,只是靠在他的懷中,「你總是要回去的。」
「不是現在。」
「那你想要什麼時候?等你母後皇兄都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劉雨歆輕哼了聲,「我忘了,他們已經有危險了。」
蕭錦天面無表情的隨著她的目光往前看,「不會。」父皇不會殺母後,皇兄。
劉雨歆仰頭,板著他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覺得不可思議,「你是三歲小孩嗎?」
周圍的空氣溫度突然下降。
劉雨歆嗤的一聲,放開他的下顎,聳了聳肩,「好吧,我知道你不是蠢蛋,視力也是正常的。可我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麼幼稚?」
蕭錦天冷冷的看著她,「父皇不會對母後,皇兄動殺念。」
劉雨歆被他這模樣給氣樂了,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母後剩下你後,就不想在將你給塞回肚子里重新在造?」
蕭錦天在她的腰上用力掐了下,來表示自己此刻的憤怒。
劉雨歆拍掉他的手,收斂了玩笑心思,「你對你父皇了解多少?」
蕭錦天身子一僵,記憶停留在十三歲隨著師父去邊關之前……
那時的父皇及其寵愛他和皇兄,就算他在調皮搗蛋,父皇也從未嚴詞己色。
只是,八年過去了。蕭錦天有些茫然,父皇真的還是之前那個父皇嗎?回朝後的陌生相處,見面平淡,到無話可說……這些,都沒變嗎?
劉雨歆接著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會保鎮國公府,就算我爺爺是你師父,但你還是成王,皇上的六兒子。這關系,不足以讓你跟你父皇對著干的。」
蕭錦天冷聲道,「想多了。」
劉雨歆撇撇嘴,突然抓過他的衣領,對上他那冷眸,磨著牙道,「你還記得我們的交易嗎?」
蕭錦天看著她。
劉雨歆眯著眼,「你護小紹兒鎮國公世子之位,保他一生平安。我許你這大河江山。」
蕭錦天微微皺眉,昔日他帶著她在鎮國公府的屋頂上,那是劉雨紹和他那兩個小丫鬟第一次出事。
這小丫頭急瘋了抓著他的手咬了口後,所說的交易。
而這對他來說,不是交易。
想到當時她的目光,那是傲視天下,唯我獨尊的氣焰。不由抬手,看向手掌處那依稀可見的齒痕。
劉雨歆也看到他手掌上的痕跡,下意識的抬頭看向他的脖頸處,有幾個月牙的痕跡,那是新的傷口。
感受到他的氣息波動,劉雨歆黑著臉,將他的手給拍下,盡力轉移話題。
這人的腦回路果然不正常。
她話里的重點,不在這可恥的傷口上好嗎?
「你覺得我可笑也好,自大自負也擺。我沒開玩笑。」劉雨歆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嚴肅,「蕭錦天,顛覆江山,並非難事。」
蕭錦天回神,「不。」他從未想過要這天下,皇兄才是未來這江河的主人。
劉雨歆氣絕,這人不僅腦回路不正常,真正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
蕭錦天扣住她的手,很用力,「有你足夠。」江山他不稀罕,有你就好。
劉雨歆半天沒回過神來,正想從他懷中跳起來,狠狠的敲他幾個扣頭。
你他丫的,多說幾個字會死啊,啊?
「我說,你是傻子還是二缺啊?你父皇擺明了就不是個好人,他能動鎮國公府,能動你皇叔公,他為什麼就不能動你母後,皇兄和你?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對鎮國公府是,你皇叔公也是,我知道你有護著。可蕭錦天,你有那個能力的,你手中有兵有人。將你皇叔公攔下,並不是難事。可你沒有?任由他們被你父皇扣入天牢,這是為什麼?」
蕭錦天瞳孔猛縮,轉眼恢復冷靜。
劉雨歆這話是帶著譴責的,皇宮局勢她不清楚,可她知道,身為一個國母,皇子,總是會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的。手中也有那麼幾個忠心耿耿,也能辦事的人。
她相信,在鎮國公府和閑王出事前,他都有護著他們而出一份力。可卻沒有傾盡全力。
她不想怪他,他確實沒有立場,也沒有那個身份,用傾盡全力來護著鎮國公府亦或是閑王。
可——
然而,這些,她都忘了,這是個什麼世界。蕭錦天或許能救下少數人,卻不能顧全大局。他,不是坐在皇權上的那位。有些時候,也總是有心卻無奈的。
蕭錦天冷冷的看著她,只覺得脊背骨竄出一股寒意,如徹骨寒風,將他拉近了無底深淵里。
劉雨歆看他神色不對,猛地回過味來,心口火辣辣的疼。
反手抱著他的脖子,「對不起。」
對不起,不該遷怒你。
蕭錦天垂下眼梁,「回馬車里吧。」
劉雨歆暗自吸了口氣,知道他不想在談,只能放開雙手,從他懷中起身,進了馬車。「不許拋下我。」
不許拋下我,不許討厭我。就算我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你也只能陪著我。
蕭錦天抿著唇,將馬韁打在馬月復上,剛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眸靜靜的直視著前方的路,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回到馬車里,啊朗抱著小松鼠靠在馬車上,悻懨懨的。見劉雨歆見來了,雙眼一亮。
可他剛剛也听到了姐姐的怒吼聲,知道姐姐還在生氣。只能乖乖的坐著,不出聲。
劉雨歆有氣無力的靠在他對面,這下心情更加郁悶了。垂著眼梁,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松鼠在啊朗的懷中頑皮的玩著,啊朗將它們兩個放到馬車上,剛剛哭過還紅紅的眼楮,看著很是可憐。
「姐姐,你惹大哥哥不高興了?」
劉雨歆抬眉看他,「為什麼不是你大哥哥惹姐姐不高興了?」
啊朗疑惑的看著他,「大哥哥惹姐姐不高興了,那大哥哥不是應該來哄姐姐開心嗎?」
劉雨歆勾了勾唇角,「你還知道這些呢?只是可惜了,就算是姐姐被你大哥哥給惹怒了,你大哥哥也不會進來哄人的。」
啊朗睜著雙好奇的眼楮,看向馬車外,「咦?啊爹惹啊娘生氣了,都是啊爹來哄啊娘開心的啊。為什麼大哥哥不用哄姐姐?」
劉雨歆噗嗤一聲樂了,坐直了身子,讓啊朗給她講講他以前的故事。
啊朗隨即興奮了,本怯弱的小孩,瞬間變成了滔滔不絕的演講師,紅紅的雙眼眉飛色舞的。
看到劉雨歆一陣目瞪口呆。
「你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你啊爹啊娘親生的?」
啊朗剛還眉飛色舞的目光瞬間變得黯淡下來,悶悶不樂道。「知道。」
劉雨歆真的詫異了,「那你知道師父是你啊娘?我的意思是,生你的那個娘親?」
啊朗點點頭。
劉雨歆無話可說了,「既然你知道,為什麼不上前認她?」
啊朗眼眶又紅了,「啊爹啊娘說,只能叫啊嬸。」
「呃——」這是為什麼?
「啊嬸來看過啊朗三回,沒回都是坐在面館里,整整一天,卻又不說話。啊朗想去跟啊嬸說話,可啊爹啊娘不讓。」
劉雨歆困難的咽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第一次見師父?」
啊朗奇怪的看著她,搖搖頭。
「那你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見到她的?」
啊朗傻傻道,「就跟姐姐一起來的。」
「不是。」劉雨歆心跳徒然加快,「是在上一次。」
啊朗噢了聲,就低頭板著手指,「三年。」
劉雨歆愣住。
啊朗接著道,「有三年了——」
三年——
師父在懸崖谷住了近二十年,她在她身邊三年,師父從來不出懸崖谷的。
可三年前,她卻意外的救了自己。
劉雨歆皺起眉頭,胸口如壓著一噸石頭,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原來自己真的很幸運。
坐到啊朗身邊,臉色蒼白,抬手模了模他的頭發,「啊朗,姐姐教你,怎麼讓師父當你啊娘好不好?」
啊朗驚喜又期待,「好。」
身後噠噠噠追來一群馬蹄聲,瘋子趴在馬車頂,身後百米開外,一陣濃煙滾滾。
將披散在面前的頭發,抓到嘴巴里嚼了嚼,緊緊的抓著手中的劍。
馬蹄聲遠志而來,啊朗突然害怕的靠著劉雨歆。
「姐姐,有馬賊。」
劉雨歆眯著雙眼,柔聲道,「別怕,有大哥哥,和瘋子叔叔在。」
啊朗搖著頭,單純得人對氣息總是很敏感,對特殊的聲音也很反常。
這馬蹄聲里是濃烈的殺氣。
劉雨歆從馬車窗口看去,一群穿著粗布衣褲的人圍了上來。
百來騎將馬車圍的水泄不通。
為首的那大漢,手中持劍,朝蕭錦天道,「站著,我們的人丟失了件很重要的東西,懷疑是你們潛偷走的。要進行搜查。」
蕭錦天看著他,沒有停下馬車的意思。
前面的人,看馬車沒停下的意思,拉著馬韁,一直往後退。
啊朗捂著耳朵,害怕的往劉雨歆懷里鑽。
一旁的兩只小松鼠也抖著身子跳到了她的腿上。
劉雨歆讓啊朗閉上眼楮,不要听不要看,什麼事也沒有。
對面的人厲聲喝道,「停下,否者格殺勿論。」
蕭錦天冷眸一掃。
車頂的瘋子,抓著劍飛身一腳將說話的大漢給踹下來馬車,其動作之迅速,讓一旁的人愣了兩秒。
「哎呦——」滾在馬腳下的大漢痛苦申吟,瘋子落到他腳邊,一腳將他踹飛。在遠處彭的一聲砸下。在沒有任何聲音。
其他人縱馬拔劍朝瘋子殺去。
蕭錦天駕著馬車,從馬圍圈里走了出來,將殺閥留在了身後。
有人看到馬車跑了,縱馬前追。
瘋子走著閃電身形,將人全數攔下。血腥味在身上染開,手中倒下的身影越來越多。
慘叫聲,馬蹄嘶叫聲,劍聲——
聲聲入耳!
百米開外,劉雨歆讓啊朗放開耳朵,「沒事了。」
啊朗臉色慘白,眼眶里掛著淚水,沒有哭出聲。
劉雨歆有些心疼,想到小紹兒當初也是這副模樣,在她懷中惴惴不安。
馬車頂一沉。劉雨歆知道瘋子回來了,也終于知道師父說他武功高強是什麼意思。
對方百來騎是皇家的人,要在一盞茶的功夫里,殺了百人。
不是易事。
劉雨歆閉上眼,在馬車內補眠。
待他們走後兩個時辰,在昨晚他們休息的山林間,又來了十個人。
不斷穿梭在山林間,動作形如獵豹。
頭頂太陽穿過樹葉,發出七彩光圈,而樹蔭下,卻是死氣沉沉。
十來人分成三股力量,有序的朝三個方向前行。
前進了十來米後,樹林里,想起了一聲清脆的口哨聲。
緊接著從其他兩個方向,也想起了同樣的口哨聲,相互應和。隨機能看到七八個快速跳躍的身影。
「怎麼樣?」
這些人穿著普通,身上只有股肅殺之氣,其中三人蹲在地上的黑衣人尸體旁邊,從其中一個黑衣人脖子上,將樹葉拔出。
起身朝剛來問話的人走去,「血液干枯,身體還尚有余溫,大致死了四五個時辰左右。」
那人點頭,「知道是什麼身份嗎?」
「還未查清。」拿著綠葉的人回道。
他面前的這人叫火頭,這他們這一行人的領頭,說道,「查查有沒有現身份的。」
「是。」九個人,逐一往黑衣人的胸口模去。
而火頭一雙如豹子獵食的雙眼打量著周圍,只一會,一人手中拿著塊翡翠上前,「火頭,你看。」
火頭將這龍騰翡翠握在手中,冷聲道,「狗子,速速回去通知左副將。其他人,隨我快速追上去。」
「是。」
除了被叫做狗子的人往回跑外,其他九人玩命似的往前奔。
出了山林,再次站在這百來具尸體面前時,火頭的臉色相當難看。
幾人快速的清理現場。
這些人死狀有的相當淒慘,跟林中的那批黑衣人手法完全不相當。
「沒有王爺。」
強勁有力如萬馬奔騰的馬蹄聲火急火燎的跑來,傅左一身盔甲拉住馬韁。奔跑過快的馬匹提起前蹄長長嘶叫一聲。
還不等馬匹站穩,傅左飛身跳下。
火頭幾人一同行禮,「左副將。」
傅左朝他們擺手,看著周圍的尸體,整張臉極度扭曲,抬腳就將腳邊已經死透了的尸體一腳踢飛。
「王爺呢?」
都是傅左手下的人,對傅左的脾氣自然了解非常,面對著他的怒火,也沒放在心上。
拱手道,「王爺不在此,副將,這是從林間黑衣人身上找出來的龍騰翡翠。」
火頭將懷中的翡翠遞了上去。
傅左接過那翡翠,凸起的眼神,像是要將這翡翠給活活吞了,「這是皇子才能佩戴的,哼,這些個殺千刀的,等老子找到王爺,有你們好受的。」
火頭等人也是面無表情。
傅左拉過馬韁,翻身上馬,揚起手中的馬鞭,大手一揮,「將這群尸體全送回山里喂狼,老子讓他們留不得全尸。哼,走。前面看看去。」
找了一天一夜,在听到狗子的話時,他緊繃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王爺沒事就好。
其他的帳,老子跟他們慢慢算。
火頭等人看著左副將策馬狂奔,額頭齊齊滴下一滴冷汗,左副將是縱馬。可他們是只有兩條腿啊。
身邊的人出聲,「火頭,跟還是不跟?」
火頭回頭看他,「你說呢?」
那人訕訕的笑了,「跟。」
火頭被他給氣樂了,一拳錘在了他的胸前,「走吧。」
等狗頭氣喘吁吁的趕到這時,空地一片死尸,哪還看得到半個活人。
等終于追上傅左,那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向陽城,盛都西北界處最為重要的城座。
北門客棧,蕭錦天要了兩間房,掌櫃和小二被他那一臉煞氣給震懾在原地,不露天威的氣勢,讓他們本能的垂下頭,不敢和他對視。
劉雨歆付了定金,抱著兩只小松鼠,跟著小二上了二樓房間。
小二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天生一張笑臉,可他在對上蕭錦天時,那笑臉卻陣陣龜裂。
只得朝劉雨歆靠近,手中抓著肩膀上披著的毛巾,明明是走過爛在心底的樓梯,可他就覺得腳底在生風,吹得他渾身涼颼颼的。直到到了房門口,明顯松了口氣,咯吱一聲將房門打開,道,「幾位客官,到了。兩間房間都是挨著的,姑娘若是有事,可喚小的上來。」
蕭錦天率先進了房間,劉雨歆掏出一錠銀子給小二,那小二仿佛觸了電般,急忙退開。
劉雨歆饒有興趣的看他,「那,這是給你的打賞,順便將晚膳送到我們房間。」
小二咕咚一聲,不敢看向房間里那道冷颼颼如刀子般的目光,只能硬著頭皮,強顏歡笑拒絕道,「使,使不得,姑娘,小的不能要。晚膳小的自會拿上來,小的這就下去。」
劉雨歆拉住他,將銀子丟到他懷中,大拇指指了指隔壁的房間,「順便送兩桶熱水上來。」
就是不知道那瘋子會不會自個洗澡了。
小二點頭,撒腿就跑。
劉雨歆搖搖頭,抱著小松鼠轉身進了房間,關上門。啊朗和他的瘋子叔叔去隔壁房間了,暫時不用她來操心。
劉雨歆走到桌前,將小松鼠放到桌上,看蕭錦天站在一旁,四處搜尋。
拉了拉他的衣角,讓他坐下,「你干嘛呢?」
炫耀自己身高腿長啊?
蕭錦天收回目光,坐到她對面。劉雨歆拿起茶壺掉了兩杯茶水,一杯放到蕭錦天面前。
蕭錦天道,「安全。」
劉雨歆這才知道他剛剛是在打量這里的環境,喝了口茶後,將杯中的茶倒了許在桌面上,讓兩小可愛解解渴。
「嗯,不僅安全,茶水也清甜。喝吧。」
蕭錦天沒動,只是看著她。
劉雨歆朝他一樂,「我說我以前是個偷盜,你信不信?」對于偷盜來說,無論處在什麼地方,率先要考慮的就是安全環境問題。也是逃生之路。
這房間門一打開,望眼過去,所有情況就收入眼底了。
這是職業病。
蕭錦天,「……偷盜?」
這語氣,顯然是懷疑的。劉雨歆在心里偷樂,這世間,只怕只有師父知道她是火麒麟了吧?
「對了,你既不去盛都,也不跟你那三個副將聯絡?想怎麼樣?」
蕭錦天,「你要去絕止宮。」
劉雨歆冷哼,「的確。」
蕭錦天道,「他們不宜跟著。」
劉雨歆瞪著他,「為什麼?」
「父皇定派人在北蠻各處留守,若是傅左,冷右,張遠都離開了北蠻。母後和皇兄,危也。」
劉雨歆听懂了,可這話卻在她的腦袋里饒了兩個彎才明白過來。
意思是,他那三個副將離開北蠻,也就是這冰木頭離開了北蠻。那該死的皇帝就有借口對付皇後和太子了。
劉雨歆翻白眼,「活該你憋屈著。」
蕭錦天冷著臉,不接話了。
他沒有聯系張遠,只是想讓他們大肆尋找他的這個消息,無意間透露給父皇和其他皇兄。
若是知道他凶多吉少,母後,皇兄也就多一分安全。
門口傳來小二讓小心抬桶的聲音。
劉雨歆起身打開房門,讓他們將其中一桶熱水抬進房間,另一桶抬去對面。
其實那個小二很想說,客棧里有澡堂的,可在接觸到周身徒然下降的溫度時,就是在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口啊。
劉雨歆讓小二去給送幾套男人穿的衣服上來,小二機靈的跑去辦了。
劉雨歆走到隔壁房間,跟瘋子和啊朗說,「洗澡。」
瘋子看著她,打手語自己不洗。
啊朗卻興沖沖的在桶里玩起了水。
劉雨歆轉身走人,「啊朗,你瘋子叔叔不洗澡,就將他給踹到床下,打地鋪。」
啊朗高興的大叫,「好啊好啊,姐姐。」
回去房間的時候,隱約還能听到啊朗興奮的叫著,瘋子叔叔先洗澡,不洗澡不能睡大床。
劉雨歆進屋,關門,轉身。就看到蕭錦天站在水桶旁,深邃冷眸看著她。
劉雨歆走到他面前,「看著我干嘛,大門在前面,轉身走人,關門。」
她要洗澡。
蕭錦天毫不遲疑,「不安全。」他不放心。
劉雨歆嘴角一抽,坐在這個一米來高的圓水桶邊沿上,單腳曲起,手肘撐在膝蓋上,「你放心,很安全。」
蕭錦天看著她這坐勢,眼皮都沒抬,「不放心。」
劉雨歆朝他做了個請的動作,「我對你很放心,乖。記著關好房門。」
蕭錦天轉身,劉雨歆以為他要出去了,樂呵呵的起身。下一秒卻有些傻眼。
瞪著側躺在床上,背對著她的人。一股不明情緒急急涌上心頭。
劉雨歆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讓自己冷靜,冷靜。
他這意思,是不打算出去了?
特麼的,那她洗個屁澡啊洗。
「蕭錦天。」
沒听到。
劉雨歆磨牙,「我!要!洗!澡!」
蕭錦天,你洗你的。
劉雨歆怒,「你出去。」
蕭錦天,睡覺。趕了兩天馬車,他累了。
劉雨歆啪的一拳打在熱水上,「門口待去,就十分鐘。」
蕭錦天,十分鐘是什麼?待明日醒來後,也該秘密聯系一趟張遠了,還有傅左,冷右。
劉雨歆牙齒咬得咯咯響,「……五分鐘。」
蕭錦天,「……」
「就五分鐘,很快。」你大爺的,就不能移下你那金腳?
蕭錦天,「……」
劉雨歆奔潰,她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一聞到她身上那股跟嗖水似的汗味,她自個都受不了。
更別說現在面前就放著一桶熱水在這,天時地利人和都暫全了,她沒道理放棄這個機會不洗的啊。
可看著那僵硬筆直的背影兒,劉雨歆立馬折了腰,人家是不為五斗米而折腰,她這是為了一捅熱噗噗的水,而彎腰。
「蕭錦天?成王?六皇子?錦天?天兒?天天?帥哥?」你大爺的,「小女子求求你了,你就挪一下你那金貴的雙腳吧,不遠,就幾米的距離。我丫都快成臭饅頭了。」啊啊啊啊!
誰來告訴她,這個冰木頭,是打哪洋胎里出來的?
能正常點嗎?
結果如何,某人雷打不動,連個翻身都不給。
劉雨歆整整瞪著他五分鐘,還是咬咬牙,將包袱中拖出一塊白布,硬是勉強的將整個床給圍了起來。
這才滿意了。
夜色降臨,向陽城熱鬧非凡,幾家燈火通明。這北城客棧的小二手中捧著一疊的男裝,急匆匆的往客棧跑。
被面前的三人攔下時,有些傻眼。
這人面目陽剛,可那雙眼楮像是能吃人,嚇人得緊。
「幾位大爺,小的只是個打雜的,身上沒有銀兩。」
傅左整個臉都黑了,當他是山寨土匪啊,專搶人銀子?「老子是見錢眼開的人嗎?給老子待著。」
小二被他這一聲獅子吼,震得心肝直顫,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麼今日來,遇到了都是惹不起的怪人?
傅左朝旁邊伸手,張山將一副畫像送到他手中。傅左將畫打開,攤在小二面前。
「這個人,見過嗎?」
那是頭戴弱冠,一襲藏青衣衫靠坐在湖亭邊上假寐的蕭錦天,在七彩光圈下,身上的肅殺和煞氣沒了,整個身段變得柔和,剛毅的面容柔了下來。
竟有股調皮的平易近人。
小二暗道一聲,真好看。搖頭,「沒見過。」
傅左虎眼一戾,「想明白。」
小二抱著衣服嚇得退後一步,一旁的張山拉過傅左,朝那小二使了個眼色,「走吧。」
那小二溜得比兔子還快,生怕在被他們給抓起來,問東問西的,嚇唬人。
傅左沉著臉色。
張山放開他的手,憨厚的一張臉苦口婆心道,「副將啊,到這嗓眼後,不能在惹出事端來了。你就忍忍這脾氣。」
「忍她個娘崽的,老子都忍了兩日了,渾身一股氣沒地方撒,你要是在不將王爺給老子找出來,老子拆了這向陽城。」
張山都要給他跪了,要是王爺這麼容易尋找。右將和軍師能找五天還不見人影嗎?拆向陽城?張山實在不能在刺激這火爆龍了,但是還不得不在心中吐槽一番。
你要將向陽城給拆了,回頭得被右將,軍師拆一遍骨頭。王爺回了了,還得被拆一遍骨頭。皇上那頭,你也別想躲過去。
左將啊,您說你有三副骨頭來給人拆嗎?您這是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張山的臉色跳躍得精彩絕倫,傅左不知道他在嘀咕些什麼,回頭看了眼,他沒吱聲了。一巴掌扣在他的頭上,「想哪家娘們去了?給老子找人去。」
另一旁始終站著沒出聲的人,垂著頭。不敢笑出聲來。
張山整了臉色,朝傅左傻樂兩分。只可惜傅左那噴了火的虎眼,看到他那傻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看著旁邊走過的人,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遠遠的就躲開了。
張山一雙眼在四周轉著,「左將,要不,進客棧,酒館里頭找找。這麼大街上晃來晃去,跟大海撈針沒啥區別。王爺若是在向陽城落腳,總歸該找個地方歇息。」
傅左猛地停住腳步,又是一拳揍在張山那身板上,「你這混小子,憋著這話,早干嘛去了?」
說完就往兩旁看去,遠遠的就看到北城客棧四個大字。
隔壁還有好幾間相互連著的客棧和酒館。
張山苦著臉,揉了揉被錘痛的身板,「我這不剛想到嗎?」
傅左沒理他,大手一揮,朝前面走,「就它了,北城客棧。老子就沒見過比它還俗氣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