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那一晚的對談就在那個問題上戛然而止,因為那個問題根本是連許晃自己都想知道的,他又怎麼可能清楚?而最關鍵的那個當事鬼則一早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後果就是許晃被迫答應負責對方在自己家里的伙食,以此來支付前一個問題的費用。
久違的又當起了伙夫,家里那些妖魔鬼怪們倒是樂得很,因為都知道他廚藝了得,早就流著口水盼著了。不光是它們,新搬進來的房客也紛紛贊賞有加,都說是賺到了。相比之下,那位葛大小姐對這些倒不是很在意,或者可以說她的味覺很有問題。
看向旁邊熱氣騰騰的鍋子,許晃舉著勺無奈的問道︰「又是方便面?」
玄武皺著眉嘆口氣,權作回答。原因就是這葛萌萌對吃東西這件事沒多大興趣,可偏偏鐘情于垃圾食品,怎麼說都沒用。但是只吃垃圾食品顯然對身體不好,于是玄武只得挖空心思在這里面各種加料,例如海參煮方便面,金槍魚煮方便面,西洋參可樂,女乃酪薯條等等等等…那花樣多得連許晃都佩服得五體投地,由此學來一大堆哄小孩的食譜,雖然暫時也沒什麼用吧。
「…你也夠辛苦的。」
「彼此彼此吧。」玄武苦笑著看向旁邊許晃那只鍋子里正在滾動的高湯,兩人異口同聲的嘆了口氣。
也甭管別人家了,自己家這只鬼就夠磨人的了。瞧瞧他這一大清早點的什麼菜色︰鴨子肉粥,豆腐皮包子,干燒大蝦,雞髓筍,煨蘿卜元宵,芝麻芋,芙蓉肺…這前頭的許晃還能忍一忍,等听見這「芙蓉肺」他已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跳起來掐著他脖子就罵︰你是不是成心嗆火啊?!
說起這道「芙蓉肺」,許晃雖然吃過,但卻沒做過,因為那是他小時候女乃女乃給他做過的,只要想想那程序就覺得既繁瑣又枯燥,現在他也大多記不清了,只記得女乃女乃拿著兩副豬肺坐在那里又洗又剔又撲又打,然後再洗再剔再撲再打…就這麼反復反復一直從早上折騰到黃昏,這才放進鍋里用酒與藕汁滾上一日一夜,最後才以雞湯煨爛,等到那一個小碗端到他面前的時候,浮在里面的已經是一小片半是雪白半是透明的東東,看上去極像白芙蓉花的花瓣,因此才取名叫芙蓉肺。
這東西太消磨人的精神氣力,所以女乃女乃自己根本不舍得吃,偶然作了,也只端一片給許晃解饞。如今這死鬼不知是從哪兒听來這個東西,許晃再怎麼慣著他也根本做不來這個。不過嘛…他看著鍋子里的湯眯起了眼,可以做的東西還是要做的,畢竟他還有事要求他呢。
「嗯?」
旁邊的玄武忽然一手按上藍牙耳麥,許晃不由得問道︰「來生意了?」
對方點點頭,關了火蓋上蓋子,轉身去外面說話了。
許晃不禁咂咂舌,一大清早就有大生意上門,想不發財都難啊。
說起這玄武,明明是妖界的四方神獸,如今卻也與時俱進,入了人界隨了人俗了,就如許晃之前猜測的那樣,他果真是淘寶里一家網店的老板。可人家這可不是那些小店比得了的,一宗單子出去,最起碼也是上千的收入,要說為什麼這麼賺錢,原因自然是賣的東西不一般。
要說這賣的是什麼,那就還得再往上倒,得從他主子葛萌萌這小丫頭說起。別看人家小,可比許晃有出息多了,年紀輕輕已經坐擁上億家產,而且注意,這不是她從家里繼承的,而是自己掙下來的,是名副其實的大老板。不過她這個大老板並不管店里的生意,因為她負責的是更重要的貨源問題——玄武他們交易的貨物,全部都是她一手制出來的。當初許晃還傻乎乎以為葛萌萌是什麼醫療界的大手,畢竟看她那身白大褂,再加上天天泡在實驗室里,而且還會針灸,他就以為人家在做著什麼崇高的救死扶傷事業,結果理所當然的招來一句「笨蛋」,對方反問他,「…知道葛家先袓葛玄是做什麼的麼?」
這名字許晃倒還算听過,沒記錯的話,應該和兩種東西有些關聯︰一是豆腐,二是丹藥。人家堂堂葛家家主自然不會是豆腐西施了,那麼答案就只剩下一個︰
「啊?!煉丹的?!」
沒錯,他們店里賣的東西,就是這丹藥——說了半天,還是坑蒙拐騙。
不過有句老話,姜太公釣魚,那是願者上鉤啊~如今玄武就借了他一個房間當作辦公室,把帶來的所有電腦都搬了進去,他手下的那些小妖客服們晝夜不分的在電腦前接單,生意做得叫一個紅火。許晃也去看過他們店里的網頁,只見里面五花八門什麼丹藥都有,什麼萬歲延年丹,固本回元丹,差不多都是這種吉利名,這一類自然也是貨架上中等偏上的商品,底下也有一些比較親民的,像是什麼健骨丸,強心丸,養肌丸,還有什麼豐胸丸之類的…這類一听就跟電視上不拉不拉做的那些廣告似的,怎麼看怎麼像假的,可看看交易記錄,那是出奇的好。不過就算是這些丸藥,一顆的價格也在千元之上,許晃簡直納悶,中國有這麼多有錢有閑又腦袋不靈光的人麼?
像這種的還都只是小生意,一般都只交給小妖們去斟酌就是了,還有一些並不明放在貨架上的丹藥,只有一些老買家或者由知情人介紹來的客人才會直接點名要這種東西,遇到這樣的生意時才會從內線轉到玄武這里來,由他親自出面和對方商談,而這一單能賺回來的利潤自不必說,在尋常人看來就是天文數字了。現在許晃也算是終于明白了,為什麼人家的老宅里藏著那麼些仙草仙藥,估計都是各處搜羅來為了煉丹的,不過連肉靈芝在她的庫房里也只算第三級的寶物,再往上還不知道有什麼稀世珍寶呢。
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玄武還在外面跟對方打太極,看樣子這一筆也不是小數目了。嘖嘖,人家賺再多也是人家的,跟自己壓根兒就沒有一點兒關系,他還是老老實實在家當他的煮夫吧。
將滾出香味的高湯慢慢澆在已經蒸熟的蘿卜丸子上,許晃拿下同在蒸籠里的芋頭開始剝皮,一邊腦子里還在出神。
…不過葛萌萌他們來得還真是時候,虧了這時候村子里已經聯上網了,要不然管他是什麼天師還是神獸,這沒網就是沒網,連生意都得中斷…一說到這網,許晃忽然就想起自己的電腦來了,折騰了這麼久,他都多久沒上網了?居然真給忘得死死的,一會兒得趕緊看看電腦,放了這麼久沒用,估計都落土了。
最後將搓成團的芋泥放在芝麻里滾一下裝盤,所有的菜就算大功告成了。等他洗淨了手解下圍裙,外頭各路人馬早聞見香味擠進來了。許晃笑了笑,叫他們坐下吃飯,自己帶著狐狸另帶了一份往自己屋走去。
進屋之前,許晃站在廊下又有些猶豫,自己這麼做,倒真像是費盡心力討好他似的,一上來就先滅了自己威風,要再跟他談條件,那能談得來?就這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的主兒?…不管了,做都做了,要再磨嘰可不像大老爺們兒了,再說自己也不是光為他一個做的這些菜,大家都有份嘛~
「晃公子?」旁邊的狐狸試探著問他,「怎麼了?」
他回頭一看,那孩子口水都快流到手上端的盤子里去了,忍不住噗哧一笑,「沒什麼,咱們進去吧。」
誰知剛走到門口,屋里傳來的異聲又讓他停住了腳步,再貼過去仔細一听,這怎麼像是女人的聲音?…這怎麼越听越像女人j□j的聲音?可自己屋里哪來的女人?難道是那死鬼他…?!
許晃這下簡直是怒發沖冠,把手上端的東西往狐狸那兒一塞,擼起袖子…不對,現在沒袖子…甭管三七二十一,他抬腳就把門給踹開了,氣勢洶洶的闖進去就嚷︰「你這老色鬼!…咦?」
四下里看了一遍,哪兒也沒有什麼情婦的影子,就無生一個坐在桌前,面前打開的電腦里正發出一陣陣高亢的j□j聲。
「…呃……啊?!」
許晃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火速沖上前去,啪地一下合上了電腦蓋子,臉紅得跟狐狸手上那盤子蝦一樣。「你你你…你干什麼呀?!」
無生倒是一臉無辜,「了解一下你的興趣愛好。」只一轉眼,他那無辜的表情就變得有些陰沉了︰「原來你好這個啊,早說嘛~咱們來現場的,不比听別人叫喚過癮?你說是吧~」
「不不不不,那是我年少無知!您大人有大量,就當沒看見吧!」許晃已經被他壓在了牆上,雖然想他應該不至于去吃個毛片里的女人的醋,但眼下這情況看起來,他貌似就是不高興了…
「噢?年少無知?」慵懶的嗓音故意拉長著語調,「那現在長大了,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呃…」
「要不咱們就來現場…」
「我刪!我刪就是了…TT」
等許晃忍痛把他的女神們一個一個從硬盤里全刪干淨了,他只覺得心上簡直就跟插了把刀子一樣,那叫一個欲哭無淚元氣大傷,趴在桌上半天都起不來。
「好了,吃飯吃飯~」明顯是因為去了「髒東西」而變爽快了的聲音在背後說道,許晃氣不打一處來,回身就奪了他的筷子,「慢著,吃飯之前我有話說!」
「干嗎?」無生斜眼望著他,忽然色眯眯的靠了上來,「哦~還是想讓我先吃你是吧?來來~」
「你妹!」許晃一聲老猿泣血,都把他的寶貝刪沒了,現在還想來調戲他啊?!「給我坐好!」
這一聲別提多管用,無生下意識的就縮了回去坐正,反應過來的時候才郁悶了,「拿我當狗是怎麼著?」
「閉嘴!…我想說什麼來著?」許晃氣得都大腦短路了,「噢,對!你給我老實回答之前的問題!」
「什麼問題?」眼見他又開始裝傻,許晃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哎呀,小心手疼~」對方裝模作樣的去拉他的手,被他一把推開。
「問你到底和四家有什麼關系?!還有為什麼你會在我家!」
「之前不是這個問題吧?」
無生不知所謂的嘻嘻笑著,一看就是想裝傻充愣蒙混過關,許晃磨著牙,知道死纏爛打是他的拿手好戲,自己肯定是纏不過他。不過這個結果他一開始也預料到了,這家伙不想說的事,誰逼他也不會吐口,所以許晃今天是有備而來,準備提出另一個眼下比較重要的要求︰「那好,我可以不問。」他壓下心里的火,重新說道,「但是作為交換條件我要你教我法術。」
這個條件卻是無生也沒料到的,「你學那東西做什麼?」
「至少我得學會防身,」他咬了咬唇,「至少我不能拖累別人。我自己的命,我自己來保護。」
經過這一系列的事件,他已經充分認識到了作為一個凡人的渺小與無力,他不能再莽莽撞撞的單憑一腔熱血就一頭闖進什麼事里去了,這種妖異靈怪之事不是只有勇氣就能解決得了的,要想去救別人,他至少得先有保全自己的力量,不然一切都只是有勇無謀,是一場空談,甚至會淪落為一個辛酸的笑話。他不能再讓誰為了自己而犧牲,決不能。
「你沒有那個天賦,放棄吧。」無生平靜的望著他,斬釘截鐵的吐出這句話。
「就算沒有天賦,我可以努力啊!」許晃猛地站起身來,「我既然是許家的人,身上就一定流著我祖先的血,就算現在平庸無奇,但我畢竟有那個資質啊!玄武,還有張家那個女孩不都是這麼說了?只要假以時日,我肯定…」
「就憑那麼一點點淡薄的血,你也敢說自己有資質?」無生無情的嘲笑他道,「人家不過說客氣話,你怎麼還當真了?這不是尋常之術,學不好不是像你考試不及格那麼簡單,把一個毫無天分的人硬教成半瓶子醋,那比讓一個有天分的人修習邪惡之術更加危險,而且危險的不只你自己,禍害的還有旁人!我不會教你的,你只要老實待在我身邊就不會出事,我會保護你的。」
「我才不想讓你保護!」
許晃失控的一聲怒吼,吼完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張了張口,卻再也說不出什麼辯解的話。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無論後悔與否都是再也收不回來的。搞什麼,別用那種表情看著我啊…他用力握緊拳,在眼淚涌上來之前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真是丟人。他緊緊咬住下唇,這種丟人的樣子絕對不能讓別人看見。自己什麼時候變成愛哭鬼了?真的是太丟人了,干脆把淚腺縫起來好了。
可是。
真痛啊。
他簡直不敢多作一秒鐘的設想,想如果下一次他再失去誰…他真的不能再失去誰。與其那樣,還不如讓他…
——還不如讓他從一開始就不曾遇見。
猛地推開大門,一片如雪的景象突然就這麼出現在他眼前︰月白色的肌膚,銀河一樣的長發,還有雪花般柔軟的笑靨,「敲了半天門也不開,我還在想是不是走錯了呢…怎麼了?」
和軟的聲音隨著那冰涼的指尖從油紙傘下伸了過來,撫上他帶著淚痕的臉,許晃再也忍不住,一頭便扎進了那個陌生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