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府也在六皇子府的邀請之列。
不過不是香山公主感激蘇宜晴,特意邀請,而是按規矩,不能漏了她而已。
有些宴席,人家來不來是一回事,請不請又是一回事,就算明知道不回來,帖子也是要下的,絲毫不能馬虎,多少新就因為這個拿捏的不好,而得罪人。
六皇子府送帖子來的時候,並未指望定王妃會來。
可是當蘇宜晴派遣下人回帖,表示如無意外會準時赴約之時,香山公主不免有些愣住了。
這應該是定王趕赴邊關之後,定王妃第一次出席別家宴會吧?居然如此給面子?
難不成是因為那一夜的交情?又或者有別的原因?香山公主一時間,有些緊張,她隱隱覺得,這是一件大事。
定王妃久未出府,更別說去別家赴宴,這一來,難免會給外界一個信號,定王府跟六皇子府交好。
對她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多事者未免會多想幾分,想得遠一些的,會聯想到如今猛族跟大周的關系,就算近一些,交好定王府對六皇子府是沒有害處的。
但定王妃究竟為何會答應來赴宴呢?
香山公主覺得定王妃不太像突然對她起了憐憫之心的樣子,倒不是說覺得定王妃心地不好,只是覺得她不像是關心這等小事的人,要幫就會幫大忙,來一趟,堵住悠悠眾口,讓她少受些閑言碎語的。實際幫助並不是很大。
而且那一夜,定王妃突然出現,救她于危難,更是異常詭異,想不到堂堂定王妃居然身懷武藝,輕功尤其了得,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大家閨秀。
只是這一陣子,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實在太多,變化實在太快,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要擺月兌六皇子妃這個身份。重獲自由,回到故土再找一個真正的男人,重新開始生活。
那一夜,馬車都已經靠近城門口。似乎就差幾步。就能離開這個華麗的牢籠。結果,確是就差幾步,她就要成為別人的刀下亡魂。就算死,估計也不知道究竟是被誰所害。
事後她思索了許久,
有動機殺她的人太多,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連御風,連御風執意要挑起兩國戰亂,只要她莫名其妙死在大周街頭,猛族再不願意,也要興師問罪,這代表著猛族尊嚴,就算明知勝算不大,也必要一戰,否則猛族男兒如何還能抬頭?
連御風想要殺她,而定王妃知道這件事,想要阻止,這才那麼湊巧的出現,又救了她,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她曾經想要修書告訴父王這件事,讓父王警惕,但最終信還是沒有寫,她最信任的馮姑姑死了,她現在信不過任何人,若是信件不落入他人手中,就會引起軒然大波,反正猛族跟大周現在關系已經如此緊張了,也無需太多提醒。
當然還有另一個更加合理的可能,就是那晚上的事純粹就是一出戲,定王府先是派出殺手追殺她,之後又讓定王妃出面救了她,博取她的信任,之後再利用她的信任做些什麼。
那一夜定王妃說過的話,一遍一遍在她腦中回想,對于一個自己不熟悉之人說的話,她一般不會太過,可同時,她也是一個女人,做為一個女人,有時候更加自己的直覺,而非是理智的判斷。
香山公主的直覺告訴她,定王妃是一個好人,不像是策劃這樣一出血腥戲的人。
無論如何,她還是準備好。
過幾日的宴席,對她來說不再是一場應付的宴席。
……
到了赴宴那日清晨。
蘇宜晴讓綠藤給她細細化妝,蘿草則在幫她梳繁瑣的發髻。
旁邊掛著她前兩日剛做好的華服,金絲銀線繡制,配上梳妝台那套閃閃發光的紫寶石首飾,估計整個人也是閃閃發光了。
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這樣的寫照,出嫁過來之後,她有好幾大箱子的華服,大半一次都沒有上過身,一年四季卻還是要不停的新做衣裳,一旦有什麼宴席,又得提前幾日新做城中最流行的樣式。
這就是為什麼燕城高門大戶,尤其是勛貴之家,一旦男人不在手握重權之後,就會落敗的如此之快,沒有了權利,進項自然就少了,而府中人卻已經習慣了輝煌之後的花銷用度,說花錢如流水根本就不為過。
再厚的家底也能在短短幾年時間輕易的就耗光。
她不想要如此鋪張浪費,可綠藤說,勛貴之家都這樣,若是王妃不想要惹人注意,就也得如此。
某些內宅婦人很是無聊的,特別關注一些細節,定王妃就兩個主子,若是太過節儉,府中開銷少,不免就有無謂的人懷疑,節省下這些錢用來做什麼?
某些心思淺的不過背地里譏笑兩聲,說王妃鄉下長大,守財奴的性子,無傷大雅,某些心思重的,會懷疑,是不是府中銀錢短缺?而沒有大的開銷,銀錢卻短缺,定王府的銀子都花到哪里去了?往深處懷疑,後果很可怕的。
王妃心善,若是拿錢出來做善事,那也不成,會被人說成沽名釣譽,手中權利太重的男人,名聲太好可不是一見好事。
所以,這錢除了自己花,想要留著發霉也不成。
沒有辦法,只能四季衣裳照做,該吃的吃,該用的用,不說太過奢靡,就是不能比其他同身份的貴婦差太多。
花了幾乎一早上的時間妝扮,吸取了上次偶遇杜鵑的教訓,濃妝艷抹,務必要求自己都認不出鏡中的自己。
寧可被人笑粗俗一些,也好過讓人看出什麼。到了她現在位置,本人的品味如何,已經影響不了什麼大局了。
有點小缺點,也許還能讓人更加安心,人們更會忌憚那些完美之人,她若是好,別人就會覺得是連御風的賢內助,反而容易麻煩。
就這樣,蘇宜晴妝扮完之後,在一群丫鬟婢僕的初擁下出門。
來到六皇子府。是六皇子的一位堂嫂迎接的她。這位堂嫂姓韓是一個有些沒落侯府的,沒落的勛貴,要想繼續維持下去,就得巴結正得勢的。但正得勢的人人搶著巴結。也輪不到她。不得已,就只能是巴著那些不太得勢的。
六皇子府沒有長輩,有宴席往來。都是一些比較親近的長輩妯娌幫忙料理,可最近人人都避著香山公主,香山公主也不想要求別人,還好這位韓沒有表現出太過疏遠,大概也是因為他們家已經遠離了權利的中心,反正已經那樣了,不會再糟糕了。
大概也想要賭一把,燒冷灶的意思,萬一那一日,猛族跟大周又和好了,如今討好香山公主,日後就能有大好處。
韓看起來不是那麼善于交際,見到盛裝打扮的蘇宜晴顯得有些拘謹,幾句場面話說的干巴巴的,又顯得有些忐忑,大概是怕得罪人,如今外界的傳聞,這位定王妃脾氣似乎不是很好,尤其是生了孩子,穩坐王妃位置之後,性格異常跋扈,趁著定王爺不在,將府中婢妾已經稍微有點顏色的丫鬟都趕出府去了。
別府長輩上門,也不給面子,一律不見。
蘇宜晴不知道韓心中所想,可她這樣對服飾不太敏感之人,也能輕易看出,韓所穿衣裳,戴的首飾都明顯過時了,並且成色看起來也不是很新,可見韓家的確沒落得可以,以至于連幾身撐場面的衣裳都穿不出來了。
一路上,兩人沒有太多交談,蘇宜晴不想要跟人過多接觸,而韓則是找不到話題,不敢開口,就那麼一路沉默著,來到花廳,花廳中人倒是不少了。
但蘇宜晴一眼掃,認識的卻少,而且根據服飾判斷身份,這些穿著雖還算體面的貴婦,顯然比參加的那些宴席中的貴婦低了一個檔次。
稍微熟悉一點的面孔也就是果郡王府的李氏,而果郡王妃以及果郡王世子妃沒有來,再听了介紹。
果然來的都是各府中不太得勢的,或者說不掌家的那些,比如次子,旁支之類的,勉強能代表著各府,算是給六皇子面子,免得人家請,他們不來得罪人,六皇子再怎麼樣,還是皇帝的兒子,宅院又是皇帝賜的不好給面子。
相對于香山公主,那群顯然更想要巴結如今正的得勢的定王妃。
無奈蘇宜晴臉上始終淡淡的,有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她們都不敢太過造次,免得弄巧成拙。
客人都到齊了,香山公主便下令開席。
一餐飯吃得沒滋沒味的,這種宴席本就不是沖著吃,若是主人家活躍加上請的來賓中有幾個能言善道,善于活躍氣氛的還好,可若是主人家沉默寡言,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來賓怎麼敢先開口?這次的來客,多數是身份較低,被家族打發來充數的,更加不敢多言,唯恐馬屁拍在馬腿上。
如此沉悶的氣氛下,各人就只知道埋頭吃,桌上的飯菜倒是比平日宴席消耗得多。
草草吃完飯,做為主人的香山公主得帶著大家去逛新宅子。
一行人三三兩兩的,慢慢的,就有些各自分散了。
此時香山公主走到了蘇宜晴旁邊,兩人在茂密的花樹叢中走,婢僕有意無意的,似乎落在了後邊。
「王妃,你看看我這園子,布置得如何?」香山公主說這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蘇宜晴望了一下,花紅柳綠的,其實她本人對周圍景物布局之類的品味一直不說很高,早年憂慮不安,之後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哪有閑情逸致研究這些?也就是當初在遠平伯府的時候,學過一些鑒賞之類的,但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學著,略通一二吧。
若是別人問這話,可能蘇宜晴還會搜腸刮肚的像一下,盡量赴宴幾句,但經過那一夜,彼此不說相互了解,再強些附庸風雅卻顯得多余,便道︰「我對這些不太精通,凡是草木繁茂,花開的艷麗的,在我的眼中都是差不多的。」
「是麼?我也比較喜歡長得特別好的花。」香山公主說著笑笑,「我在猛族長大,草原上和森林里,到處都是野花,我見過開得最燦爛最嬌媚的花兒,草原上,一大片像一個人那麼高的一大片野花,騎馬走在花海中,偶爾一兩支漲得特別高的,花瓣拂過臉龐,就像小時候母親的手……那是時間最美好的事,我母親是大荊貴女,手特別柔軟,跟猛族女子不一樣,我永遠記得……」
香山公主說著,聲音就低了起來,眼中隱隱有些不明顯的亮光。
大荊貴女,蘇宜晴想了一下,似乎這幾十年,沒听說猛族和大荊有過和親,若真是大荊貴女,到了猛族……那可能就只有一個原因,被人拐賣,或者是戰亂中,被擄去的,再听香山公主的語氣,似乎她母親過世很久了,久到其他記憶已經模糊,就記得母親的手。
想來,香山公主也是一個不幸的女人。
生母是異族,她在猛族長大,想必會受到不少白眼,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明明被作為一顆棋子,卻還是要為猛族謀取利益,翼翼周旋,甚至忍氣吞聲討好奉承大周的貴婦們。
蘇宜晴想起了當初她被作為和親郡主嫁給連御風之時。
那時候沒見過連御風,大周被大荊形容成地獄一般,男人都野蠻粗魯,但其實大周跟大荊很多風俗都差不多,沒有那麼恐怖,只是交通不便利等等原因,讓一些內宅婦人,以為外族就真那麼可怕。
再想想,當初和親,她心里並沒有什麼家國,更沒有想過要盡什麼義務,維系兩國友好之類的偉大情操,一心想著,嫁之後如何逃離,唯一的一點點所謂的善心,也就是想著如何不連累那些陪嫁的婢僕。
所以她特別能理解,香山公主那一刻的軟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