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黑透,已近半夜,整座大營十分安靜,只有楚清歡的大帳外頭一人拄槍而睡,呼聲震天,睡著睡著,那靠著槍桿的身子就往一邊傾斜,傾斜到一個角度身子又是一個踉蹌,他也不乍呼,象是早已習慣了一般,只是站回原位,眯開眼楮看了眼天色,往上提了提衣領,閉上眼楮再次靠回槍桿繼續睡。
遠處站著的兩人很無奈。
前幾日下的雪已經化開,空氣卻反而越發地冷,尤其是晚上,寒意更濃,盔甲上都能凍出一層冰碴子,然而剛才那個場景,已經成為全營一景。
自從那晚石堅向楚清歡要求學那招皰丁解羊,而楚清歡又說要看到誠意之後,石堅每到晚上就到她的大帳前站崗,一站站到天亮,也不管這天有多冷,也不管因為困到極致多次摔倒而摔得鼻青臉腫。
石堅因此而多次遭到其他將軍取笑,他卻不管,不僅每晚在帳外守著,白天更是奉茶倒水送飯,楚清歡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完全成了一介僕佣小廝,完全忘了誰才是正主,也忘了自己是整個先鋒營的將軍。
為了學那一手令他朝思暮想的皰丁解羊,他已經著魔了。
他著魔,楊書懷和清河卻覺得不能再讓他這樣下去了,這白天晚上的不養精蓄銳,還怎麼打仗?
石堅正睡得香,這幾日練出了技巧,靠著槍桿子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摔倒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摔倒了站起來接著睡的本事也越發地厲害,此時他正夢到那晚沒吃到的烤羊腿,夢見自己正張了嘴準備下口,卻覺得怎麼也透不過氣來,那羊腿也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一急,喊了一聲,就給醒了。
一醒,眼前就映著兩張笑眯眯的臉,清河的手從他鼻子上移開,跟他打招呼︰「睡得好啊?」
「你們來干什麼?」石堅被打斷美夢,心里很是不痛快。
「當然是來看你。」楊書懷拿起袖子替他擦了把口水,低聲道,「你還打算不回去睡覺?這兩日主子在等消息,可是隨時都有可能攻打魏平賢的。」
「怕什麼?」石堅不在乎地打哈欠,「我是管先鋒營的,要打也是我第一個沖在前頭,你們瞎操什麼心。」
「就你這樣還想沖前頭?別沖著沖著就睡著了。」清河一個拳頭塞到他嘴里,被他一掌拍開。
「說的是你自己吧?」石堅皺眉頭,「就算七天七夜不睡覺,老子照樣沖給你看。」
「好,我等著看。」清河不以為然,正要邀楊書懷一起奚落石堅,卻見他神情一正,一回頭,見有人正匆匆朝這邊過來,卻是前幾日派出去潛入魏營的人。
清河立即收起嘻笑之色,石堅也隨即嚴肅起來。
「可是有消息了?」一等到那人走近,楊書懷立即迎了上去,壓低了聲音問。
「嗯。」那人只是謹慎地略一點頭。
簡單地作了通報,幾人進了王帳,少頃,帳內燈光亮起。
楚清歡打開簾子走了出來,她並沒有睡,外面的動靜她听得一清二楚,此時看著帳內燈光大亮,心知有些事情已經有了結果,但她並沒有進去,只是站在自己帳前靜靜地等候。
果然,不消片刻,王帳帳簾‘忽拉’一聲掀起,夏侯淵大步而出,身後跟著石堅等人,幾人神情沉肅,卻又有著幾分難掩的期待,尤其是石堅,更有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之感。
「阿歡。」夏侯淵見到她,微微一怔,走了過來,「你還沒睡?」
「嗯。」楚清歡抬起頭,語氣肯定,「就在今晚?」
夏侯淵望著她篤定的神情,無可奈何一笑︰「就知道瞞不過你。」
「瞞不過就不瞞,也沒必要瞞。」她負手往後退了一步,「你們現在如果是去大帳議事,我就不去了,等會兒只要直接告訴我,我需要做些什麼。」
夏侯淵卻沒有立即回應,他定定地凝視著她的臉,如墨的眸子映著火光,顯得那雙眼眸更加幽深。
「阿歡,」片刻後,他看著她的眼楮,平靜地說出了他的決定,「前面需要去闖的路就交給我,你幫我照顧好後方,好麼?」
這是自兩人發生爭執之後第一次面對面地平靜交談,也是夏侯淵第一次如此委婉平和地征詢她的意見,或者,更接近于請求。
從遠處傳來的風吹起鬢邊發絲,也吹拂起兩人身上的衣袍,她靜靜地望著他的眼眸深處,那里雖深邃,但那點光亮里卻清晰地映她的臉,只有,她的臉。
這個男人,是強勢的,也是驕傲的。
在所有需要披荊斬棘的地方,他不管前路有多難,有多險,總是沖在最前方,以自己作那破開風浪的戰戟,其他人,需要做的只是追隨。
她本想與他並肩作戰,共同面對,分去一半他身上的擔子,但此刻,她忽然明白,這雖是所有人的一戰,卻也是他一個人之戰。
他要用他的戰戟,去征服阻擋他去路的對手,征服前面的那座城,征服整個大鄴。
她可以幫助他一起征服天下,但不是這一次。
「好。」她輕輕點頭,「我幫你守好後方。」
他便微微地笑了。
一笑起來眼眸中的那點光便多了層暖意,比帳邊燃著的火把還要亮上幾分,似要將這冷夜里凝結的冰都融化個干淨。
「幫我穿戰甲?」他微笑著詢問,眸光明亮。
跟在後面的楊書懷立即捧著戰甲走了上來,送在楚清歡面前,笑容清朗︰「姑娘。」
其他人眼里亦多了份期待。
她低頭看著楊書懷手里的戰甲,接過,轉身入帳︰「進來吧。」
石堅的嘴咧到了耳朵邊︰「主子,快去。」
夏侯淵望著那帳簾起落之間漏出的那線燈光,笑意漫上了眼底︰「你們先去大帳候著,我稍後就來。」
「是。」幾人無比統一地應了一聲,便以比平常快了無數倍的速度消失。
輕挑帳簾,他邁步入內,暖色的燈光便泄了一身,戰甲輕置案桌,案桌邊女子安靜而立,為他而等候。
由此,執簾的手便一頓,帳簾在身後垂落,他立于門邊,與她久久相望。
「還不過來?」
他無聲地揚唇,走過去,想離她近一些,卻又覺得這中間的距離實在太短,才一眨眼的功夫便已走完。
她抬手,解開他狐裘的系帶,手指白皙而清秀,與黑色的狐絨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指尖不經意間劃過他頸間,微微的涼。
他突然就捉住了她的手,放到嘴邊呵了口氣︰「手這麼冷,怎麼不多穿點衣服?」
溫暖的氣流傳遍每根手指,帶著他特有的氣息,她有一刻的怔松,隨即抽了手,將他的狐裘放在一邊,拿起桌上的戰甲。
「我的體溫就這樣,不是穿多穿少的問題。」她將戰甲披在他身上,帶起陣陣輕響。
他微一皺眉,卻沒有說什麼。
「抬頭。」她的指托住他的下頜,輕聲命令。
手指上的涼意便更為直接地沁入了肌膚,他依言抬高了頭,心里卻因為她的動作而起了微瀾。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身體上的接觸,比這更為直接更為火熱的動作都有過,但只有這一次,在這種命令式的口吻下,是她的唯一一次主動,很自然,很溫情。
自然得仿佛這個動作做過無數次,溫情得仿佛他們原本就是朝夕相對相濡以沫的一對人。
甲冑微響,燭光柔和,誰也沒有說話,帳內靜謐祥和,眼前的女子眼睫輕垂,面容平靜,往日的冷冽在此刻似乎被燭光消融,他想,如此時光就此停止,他只願能保留住這一刻。
在往後的很多個日夜里,他總是回想起這樣的一個夜晚,一個女子細致而妥帖地為他穿著戰衣,如同送丈夫上戰場的妻子,平凡而又溫馨。
「好了。」楚清歡退後一步,上下打量著他,確定沒有哪里穿得不合適。
「好了?」他回神,一瞬間心頭涌起一絲遺憾。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
低頭看著穿戴整齊沒有一點不足可以挑剔的戰甲,他將心里的感覺收起,看著她︰「我該走了。」
「等等。」她拿起狐裘,「低頭。」
他不由微微笑起,順從地低了頭,再一次接受命令,並稍稍傾子。
如果這世上還有誰能命令得了他,還能讓他如此心甘情願,如此心生愉悅,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個女人。
她的手環過他的頸項,將狐裘披在他身上,系好︰「外面冷,先披著,等上陣的時候再月兌。」
「好。」他直起身來,「那我去了。」
「嗯。」她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他一笑,轉身往外走。
當手指觸到帳簾時,身後的人驀然出聲︰「夏侯淵。」
他幾乎是立即回頭。
女子背光而立,神情淡淡,語氣亦是隨意清淡︰「一切小心,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他深深凝她一眼,應允︰「好。」
這一聲‘好’,語調很輕,答得鄭重,就象彼此間作下了一個承諾。
等我,給你好消息,以不辜負你的這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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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著急上火,嘴巴里長了好幾個潰瘍,現在張不開嘴說話,飯也吃不了,每天吃飯都是個折磨~今天修了一天的文,忙到現在才更新,希望大家能體諒,也希望大家別嫌字數少,等過兩天不這麼忙會多更的~
這幾天腦子記不住事,昨天說還有事要說但就是想不起來,今天再補充一下︰1,留言又不能回復了,搞不懂為什麼,問編輯也不清楚原因,貌似別人可以回,如果是系統抽了,總不能總抽我一個吧,簡直就是發瘋的節奏~
2,新文總算都過審了,現在可以看了
3,舊文還有很多章節看不了,凡是涉及到敏感詞的都要修,我現在還沒有修完,而且修改之後審核非常慢,可能還要過個幾天才能完全顯示,如果訂閱之後看不了,大家不要急,等通過審核重新顯示就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