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婿 062 姐姐

作者 ︰ 明夏輕歌

我猛地坐起來,掀開被子要下床,門被打開了,六哥出現在門口,「你要什麼?」

「皇上,我求求你,不要殺秦嬤嬤,雲兮還有小順子,今天的事他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如果六哥要掩飾今天的事,他會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滅口的。那樣一來,就沒人知道我被打過,也沒人知道姬瑤打人。我很清楚,他會選擇滅口。不然,這根本就是華禹後宮的一個笑柄嘛。

他看著我一臉心痛,卻沒有出聲,我撲過去,「求求你,我不想每一個陪我度過孤寂的人都變成鬼。」我這回是真哭,一點不摻假的。

他終于動容,對外面說︰「秦涌,去把那三人帶回來。」

居然,已經開始了麼?我站起來,跑到屋外,六哥伸手扶我,「來,你坐這里。」我這才看到我的門口放了一張椅子,他方才應該就坐在這里,那應該听到秦嬤嬤還替他開解啊。他居然…

「怎麼還沒回來?是不是他們已經被…」等了半日,還不見人回來,我急了。

「你別急,我只是讓人帶他們三個去皇陵,終生不得再見外人而已。他們今日好歹還知道護著你。」那其他的人,算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就是六哥這話,我也不想去追究真假,只要人能活生生的回來就好。

秦涌把人帶回來了,他們三個都是一臉驚恐。秦嬤嬤估計也是在北宮呆了二十多年,呆鈍了,連這些都疏忽了。

「你們起來,秦嬤嬤,你在安穆太後那里報的是回家探親,就不用再回去了,留在這里和他們兩個一起吧。你們都是宮里的老人兒了,你們日後就跟著十一小姐,好好提點她。只要是為她好,朕不會虧待你們的。」

秦嬤嬤力持鎮定的應下,磕頭謝恩。小順子和雲兮也一個勁的磕頭。

我把門當著眾人的面,砰一聲關上,把六哥關在門外。听到他對秦涌說︰「去慧芷宮。」

我管你去哪里,最好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隔著門,听到外頭三個人砰砰砰的給我磕頭,秦嬤嬤說︰「謝十一小姐救我三人性命。」

「不用謝,你們幫我,我幫你們。」

門外的侍衛全換成了生面孔,我也不去管。這什麼地方嘛,連個牢門都看不住,讓人這樣打進來。

到了晚一些時候,秦涌過來了,一直陪著笑臉,「十一小姐,姬貴妃被魘鎮了,所以才會發狂。她不能再出慧芷宮了。這姬少將軍已經凱旋班師回朝,就在路上了。貴妃身邊的人全以魘鎮的名義被處置了。她日後也再不能興起什麼風浪了。」今日姬瑤把西南方向宮殿里服侍的,所有屬雞的都抓起來,集中在廣場上,真是一場鬧劇。最後以她被魘鎮發狂收場。而我這里發生的事被徹底掩蓋了下來。

「安樂王月兌離危險了麼?」

「還沒有,一直高熱不退,賢妃娘娘在那里守著,太醫也輪著班在那里守著。」

「算了,你回去吧。」

秦涌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麼好的樣子。

我說︰「你什麼都不必說,我知道,六哥現在痛苦得不得了。比我痛苦多了。」

「小姐知道就好,那奴才回去了。」

他當然痛苦,原本以為把我放這里很安全,結果趕過來就看到姬瑤騎在我肚子上打我。而他,此時還不能動姬瑤。一來,是因為兩個孩子,還有姬瑤平素待她的那份心;二來,姬少康凱旋而歸,日後會是非常得力的青年將領。

我也想明白了,那巴掌他打下去,姬瑤恐怕真的活不了了。那他打與不打,我都會寒心。姬瑤一心愛他,姬家為他定鼎出力不小,兩個孩子一個天生遲鈍,一個落胎……如果他為了我,毫無理智的打下去,那他的心也未免太狠。後宮的女人都會兔死狐悲的,也會對我同仇敵愾的,甚至姐姐都會和我產生隔膜。而姬瑤一旦死了,這事兒也就大白于天下了。他要是為我好,就不能讓‘惑主妖姬’的名聲貼到我身上。

求老天保佑,讓安樂王醒過來,真的能安安樂樂過一生。不然,姬瑤就此一蹶不振,我找她報仇就沒意思了。

六哥他,恐怕不會再那麼自信了吧。目前,他還護不了我周全,即便他把我擺到皇後的位置上,不服的人還是會很多。如果所有人都不服,當家主母也是當不了家的。更何況是統管後宮,母儀天下。那個位置,對于我來說,就不是榮耀,而是荊棘。

他要多久才能想得通呢,還是要堅持讓我為後麼?或者,他干脆讓我做皇妃。那就是抽到下下簽了。我今天這巴掌才是真白挨了。

現在的關鍵是,找出背後的黑手來。可是,會是誰呢?

三日後,得到安樂王退燒的消息,我跪在佛前替他祈禱。

「姬瑤口口聲聲說你詛咒她的兒子,你卻在這里為他拜謝神明麼?」六哥邊說邊跨進小佛堂。

我沒有起身,「我沒有那麼善良,我只是怕她太慘,我不能嘗到親手報仇的快感。」

六哥蹲在我面前,「那一巴掌麼?是我帶給你這樣的屈辱,你打我。」

「你要替她挨這巴掌?」我的臉罩上一層寒霜。你敢說是,我一定不會客氣,輪圓左胳膊賣力賞你一耳光。我右手不能使力,左手一樣好使。

「不是,我應得的。日後等孩子好了,你要自己動手也好,要我替你動手也好,一定會讓她把這巴掌還給你。」

「查出來是誰給她的消息了麼?」

六哥低了下頭,「是童謠,有人編了首童謠,就在宮里傳唱。這是慧芷宮上上下下在酷刑下交代的。可是,查不到源頭。我不能把所有听過這首歌謠的人都抓起來拷打,那樣事情就鬧得太大了。而且捕風捉影,互相攀扯,往往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你放心,我會把這個人揪出來的。」六哥的樣子有些憔悴,哼,當皇帝也不能事事順心如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你現在可算是知道了。至少,現在,登位未久的你做不到。

「我住在這里,你不是也叫我放心麼。我也當真放心,以為什麼都有你。不然,我一早在院里弄些陷阱、埋伏,今日也不會被追打得那麼狼狽。」

六哥坐在旁邊的蒲團上,痛苦得捧著頭,「十一,我對不起你。」

「那你放了我,讓我遠遠的,遠離這些後宮爭寵的手段。」

他搖頭,「不,我做不到。十一,姬瑤已經無法做什麼了,我一時的愧疚,導致你受到這麼大的傷害。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來傷害你。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相信,後宮現在應該是沒人能直接做什麼了。可是,前朝呢?後宮怎麼鬧,即便今天的事傳出去,他們也只當茶余飯後的笑談,甚至還會在心底輕視皇帝,連兩個女人都擺不平。瞧他們自家,妻妾成群,也沒人敢這麼鬧騰。

「即便你給我找了個高門貴第的外公,不,哪怕你給我找個高門貴第的爹,那些人也不會就不反對了的。難道,你要為了我,妥協你的政治抱負麼?你現在是在懷柔,如果一旦變成威壓,那麼禍國妖姬的名聲就會跟我一輩子。而如果你不威壓,那些人就會給你來個文死諫,他們從來不怕死在這個名義下的。你也不能,把孔門弟子都得罪光了。你別覺得我危言聳听,如果有人煽動,那些人是會統統起來跟我過不去的。而我,也不想為了做皇後,就認個爹或者外公。六哥你有宏圖偉業,你不要在這個上頭被絆住了。而我,即使是離開,也不是一輩子不見面了。不管在哪里,我都會為你牽掛的。做一個讓我可以引以為豪的皇帝吧。」

「你別說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條讓你登上後位的路。要不然,先不封後,等你生下兒子再謀劃。」六哥眼楮亮起來,

我冷笑,「我說過不做小老婆,哪怕你把姬瑤那個最大的小老婆的位置奪了讓我做,我也不做。放我們彼此一馬好麼?」

他黑黝黝的眸子看著我,「十一,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你愛我嗎?」

我低頭,半日才抬起來,「是,我對你有超過大哥、四哥、五哥的感情成分,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愛。可是,我的願望是和小柳那樣單純的人,去過單純的日子。我不喜歡宮廷。」

這次提到小柳,六哥沒有暴跳如雷,他淡淡的說︰「就算如你的意,去過單純的日子,但是生活永遠都不會是美滿的。為什麼要害怕受傷害,就放棄得到幸福的可能呢。那不只是我要的幸福,也是你的。」

還是說服不了他,「六哥,你回去吧。我根本看不到幸福,你一個妃子接一個妃子的納,一個孩子接一個孩子的生,我要怎麼去幸福。記得沒錯的話,董婕妤的產期應該近了吧?」

他有點難堪的轉開頭,「我有我的不得已。」

我搖頭,「你不是不得已,這樣的生活你其實也是甘之如飴的。你和所有的男人一樣,都認為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的。而女人就應該從一而終。也許大家都認為這是對的。可我不是這麼想的,我要一份純淨沒有其他人分享的愛,你給不了我。而你要的幸福,我也給不了你。我們的想法完全是不同的。」

「我會一直愛你的,直到我們都老去。你知道,我能成功奪回大位,有很多人都出了死力,也掌握了一部分權力。而朝中更是盤根錯節,再過幾年,你待我能真的一言九鼎,你說的對,我現在真的做不到乾綱獨斷。可是以後,一定會的。你陪著我,我們一起努力。」

「我怕,我活不到那天。而且,我告訴過你,我是不能容人的。那日,你沒有打姬瑤,因為她為你生兒育女。而日後,你對其他女人會一樣的心軟的。」

雖然有些道理我懂,他說給我听我也理解。可是,心頭還是無法接受他口口聲聲不會委屈我,我受了這麼大委屈卻只能隱忍。所以,六哥來時,我對他都是愛搭不理的。

他今日又做小伏低的,結果叫我氣得不行,回去了。

秦涌看他進了密道,嘆口氣,卻沒急著跟上去。我盯著他,「有事?」

「十一小姐,之前錦繡姑娘跟著刑部的總捕頭冷蕭去山西那邊查案子去了,皇上已經急召她返京,今兒下午就該到了。」

「哦,叫她到這里來陪我坐監?」

秦涌的表情有點尷尬,「是陪伴和保護您。」

「嗯。她還會查案子啊?」

白面無須的秦涌耐心解釋,「不是的,因為事關內宅的事,又要查驗女子身體。冷蕭信不過當地衙門找的人,所以從京城帶人過去。他師門同錦繡姑娘有舊,兩人認了世兄妹,便請錦繡姑娘一道去幫忙。」

「這樣啊,那錦瑟是不是也跟去了,我記得她們倆一向形影不離的。」

「沒有,她剛成親呢。」

我瞪大眼,那個山大王女強盜,誰敢娶她呀?一身的戾氣。

秦涌看我今日很有談興,便籠著手站在旁邊細細給我講他所知道的。我忙叫雲兮端凳子給秦涌,又上瓜子茶點的。秦涌笑,喝了口茶潤潤喉嚨便開講。

是這樣,錦瑟曾經是山大王沒錯。而她現在這個夫婿卻是翰林院的編修,很清貴的官職。當然,也沒什麼油水可撈。可是,人家是典型的士子啊,他們得多少桿子才能打在一起。

編修叫曹修,一表人才。當年上京趕考的路上被綁到山上當文書記賬,奈何讀書人死活不從,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眾強盜大怒,要殺之。可是錦瑟看上人家了,怎麼肯讓人殺呢。百般勾引不成,最後都差點霸王硬上弓了。可抵不住書生一通又一通大道理的講,她心生一計,假意送他盤纏上京赴考。私下里卻派人打點,好讓他那科不中,走投無路之下她再出面接濟他。

結果,擱不住山上出了內鬼。她本是上代老大的獨女,二當家的不服,私下里勾結了官府,在剿匪時把她坑了。給她灌了迷藥送給知府做第八房姨太太。

「我說秦涌,你又不在,你在宮里呢。這些事你怎麼這麼門清啊?」我邊吃瓜子邊問。

「皇上說十一小姐愛听人講故事。奴才還有這點用處,便細細找皇上身邊的人打听了,這才講得出來。便是上回大公主過來玩,也是皇上看小姐一個人呆著寂寞。」

「行了行了,接著講吧。」估計這次也是六哥叫他來給我說書的,不然他一個總管太監,哪敢私自月兌崗這麼久。

「好,奴才繼續講。當日,錦瑟踢翻了燭台,燒了知府的府邸。可巧,皇上當時就在附近的客棧,听到走水了,跟林老爺一起混在人堆里看。听說是山上的女匪首不從知府老爺,弄出來的這場火,便讓人把她救了出來。她從此便跟著皇上,成了個得力的手下。」

我點頭,是有一年,老爺帶六哥出去,帶回來一個野蠻美人錦瑟,也是放在他的院里。

「嗯,那錦繡又是怎麼來的?」

「她啊,本來是一戶世家的小女兒,因為家藏之寶不肯獻給大老爺,被害得滅門,一家女眷盡數被賣,為奴為婢。皇上當時正需要人手,也有人四處替他搜羅,而錦繡就是因為機靈過人被送到皇上跟前的。」

「這麼說每個人都有故事,不過,都是傷心事,我也不听了,你忙去吧,叫你給我說故事,真是大才小用。」

「奴才晚一些領錦繡過來伺候。」

錦繡到我跟前的時候,還有點莫名其妙。看到我,依然莫名其妙。我臉上的痕跡早消了,當然也不會有人給她解釋原委。她自然也知道不該問的不能問。

「十一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是啊,你這段時日都要跟我一處呆著了。」來個陪坐監的人,又是能說話,不會一天到晚給我講規矩的錦繡,我挺歡迎。就是她要跟著倒霉了,按六哥說的,我得在這里呆到大婚前呢。

錦繡笑著說︰「我說這麼急叫我回來做什麼,原來是陪十一小姐解悶呢。」

我笑笑,「是啊,解悶。你跟著總捕頭出去,多少學到一些吧。我這里有一個案子,你听听,看能不能听出點門道來。」

她謹慎的說︰「我就是幫著打打雜。不過十一小姐要考的話,我只好听著。」

「嗯,從前有一戶人家。當家的少爺年輕俊朗,房里有美妾,還有許多通房丫頭,都對他一往情深。可是他偏偏喜歡老太太的養女,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妹妹。他是一直知道不是親兄妹,可他妹妹不知道,只當他是兄長。她中意家中一個善良能干的護院。」錦繡的臉微微變了顏色,我繼續往下說,那位少爺有兩個妾,是地位最高的……

我講完,錦繡忙說︰「十一小姐,恕錦繡愚鈍,我听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慘淡一笑,「沒關系,你沒听出來,我說著說著自己想明白了。你出去吧,我要自己待一會兒。告訴她們,我沒叫,誰也不許進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背後的黑手竟然是…真正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我一直都下意識排斥了這個想法,所以才會一直被蒙著。

為什麼要這樣呢?何必?

我沒有吃晚飯,她們送到門口,我也沒過去拿。就這麼一直呆呆坐著。期間秦嬤嬤想進來勸勸我,也被我轟了出去。她們想是遣人去找六哥,一時也沒過來。他哪是能隨叫隨到的人,指不定在接見屬國使節,還是在和重臣議事呢。

等他趕過來,執意要陪我用飯,我不想跟他爭,從善如流的坐下來扒飯。

「到底怎麼了?錦繡一來就得罪你了不成,咱們十一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我就是小心眼的人,你不用給我上粉。」我當然還在計較那一巴掌。

「那她到底怎麼得罪你了?」

「沒人得罪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立場。我們都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做事,去爭斗。」

六哥放下手里的碗,定定的看著我,然後提聲喊︰「錦繡!」

錦繡應聲進來,「皇上?您叫屬下?」

六哥薄怒道︰「這里還有一個錦繡?」

錦繡低頭不語。

「說,你同十一說什麼了?她怎麼變這個樣子?」

我也放下碗站起來,「她什麼都沒跟我說,我倒是說了個故事給她听。」說完就回自己房間,把門閂上。任他在外頭怎麼拍門也不開。

這天晚上,六哥就留在了這里。一早他去上早朝的時候,又過來看我。

他這回沒敲門,走到窗邊想弄開窗戶往里瞧瞧,結果看到我就在窗口坐著,窗戶迎風大敞開著。

「你什麼時候起來的?這窗什麼時候開的?春寒料峭的,你想生病啊?」他從窗戶一躍而入,模模我的額頭,「這麼燙,秦涌,去找個嘴嚴實些的太醫來。」

我被他幾大步抱回床上,黑黝黝的眸子盯著我︰「說,你做什麼?」

「尋思事呢。」

「什麼事犯得著一大清早的對著風口想啊?」他氣咻咻的。

我其實本意只是要吹吹風,結果在那里閉上眼想著想著就入神了。

太醫還沒有來,秦涌來催六哥上早朝了,「皇上,還要回去換朝服呢,該走了。」

六哥橫他一眼,沒動。秦涌為難的看我兩眼。我知道他為難,叫吧得不著好臉色,不叫吧,誤了早朝他擔待不起。我也沒出聲,我現在出聲是招他訓我。六哥一貫是知道好歹有決斷的人,用不著老勸,他也不喜歡別人一直勸。

我左右只是吹了吹冷風,他轉身出去了。不用他訓斥,睡在我外間的錦繡已然站著腿肚子都打顫了。她是因為趕了幾天路所以睡過了。

六哥一出去,錦繡就苦著臉說︰「十一小姐,你怎麼一大早跑去吹冷風啊。」

我真不是故意整你的,我用誠懇的眼神告訴她。

「咳咳!」我頭有點發暈,咳嗽起來。她趕緊去倒水過來。

一會兒,秦嬤嬤、雲兮等人也趕緊過來了。面對她們有些責備的眼神,錦繡抿抿嘴。

我手捂著額頭,又咳嗽兩聲,秦嬤嬤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小姐,怎麼樣?太醫怎麼還不過來?小順子你去看看。」

小順子應聲出去。

一會兒,一個老太醫抱著藥箱進來。我隔著放下的紗帳看到他略一猶豫,然後沖我躬身︰「請貴人把手伸出來,容老臣診診脈。」

我依言把手放在脈枕上。

他診了脈又問了幾句要下去開藥,我忙說︰「太醫,我怕苦,你不要開苦藥。」

「不要理會她,該開什麼藥你就開什麼藥。」六哥朝服未換,從門外進來。

一時室內眾人統統跪了下去。他坐下問了太醫幾句,然後打發他下去開藥方,一邊撩了紗帳往里看。

我背靠著大迎枕坐著。既然他沒告訴太醫我是誰,我剛才也就沒湊熱鬧行禮,見他望進來便作勢欲起。

他把手往下一按,示意我不必了,疑惑的看著我,「你到底怎麼了?」

我看定他,「我果然是不適合宮廷的,你放了我吧。」

「我說了,不要再提這話。」

「哼,說了不會讓我受委屈,別人打上門來,打了就打了。」他油鹽不進,我怨念的碎碎念。

他揉揉額角,「即便那天我沒到,你也不會真的吃虧的。」

我抬頭,他知道我當時已經有對付姬瑤的損招了?

「雲兮的身手其實不在錦繡之下,只是我交代過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暴露。那日你挨那一下實在是事出突然,如果我沒到,她一定會出手的。」

我眨眼,什麼?雲兮是高手?

「那為什麼還要叫錦繡回來?」

「一明一暗吧,多一層保險。我問過雲兮,她當日看你躲避得法,很是靈活,便只是偷偷出手撂倒了絆著侍衛的宮女。誰知道侍衛剛到假山,你們倆就滾下去了。再然後,她就看到我了。」

我想到一個疑點,「那為什麼還做出要連她一起滅口的樣子?」

「本就是為了讓你收買人心,秦嬤嬤跟小順子,你日後都能用得上的。」他又伸手來模我的額頭,「還是很燙,你躺下歇會兒,等一會兒吃藥。」

我皺皺眉。

他也皺眉,「不是還要我守著你喝吧?」

我從小喝藥就很困難,我娘出盡百寶也不能哄得我張嘴。我一張小嘴總是閉得死緊,知道那是苦藥。我之前還跑出去跟我娘還有孫媽玩了一陣躲貓貓,然後被孫媽硬抱回來。

我娘利誘威逼都用上了也不見效,便要硬灌。我又撒腿開跑,結果在二門就兩腳離地被六哥抱了起來,「又不喝藥?」

六哥抱著我走回去,直接坐在椅子上,我娘站在旁邊喚聲‘六爺’。

「嗯,姨娘坐。」

我扭頭瞪他,這里明明是我跟我娘的屋子,憑什麼他一來我娘就得站起來,畢恭畢敬的招呼他。

「還瞪我?臘梅冬雪,你們過來,我夾住她然後抱住她的頭,你倆一人按手一人按腿,姨娘你負責捏鼻子。孫媽你等十一張開嘴就往里倒藥。」

他如此這般吩咐一番,果然屋里的人都圍了過來,個個憋著笑。而六哥也把我牢牢夾在兩腿中間不松開,他拿手抱著我的頭,我說︰「我自己喝。」

「這才對嘛。」

我苦著臉乖乖喝完藥,漱口,然後把手伸到他面前。

「做什麼?」他故作不解的問。

「糖糖,我喝完了。」

我娘把蜜餞端過來,「吃蜜餞。」

我搖頭,蜜餞哪有六哥身上的糖好吃。哼,還是哥哥呢,整天身上揣著糖,還小氣吧啦的一次只給我吃一顆。可是,六哥的糖真是好吃。

「想什麼呢?」有人在我頭頂一拍。我醒過神來,看著這個從來不會哄我喝藥,都是威逼的人。

「哼!」

六哥忽然有些疲憊的說︰「十一,我事兒還多呢,你乖一點,不要叫我操心好不好?」

「我都被關起來,我還能怎麼不乖?」

「皇上,藥熬好了。」秦嬤嬤親自端了藥進來。六哥把位置讓出來給她,自己坐到另一邊看著我喝。

我把藥端過來,咕咚咕咚倒進嘴里,然後把碗底翻過來給他看。

他搖搖頭,交代秦嬤嬤,「看著她,每一道都喝下去才行。太醫就先留在這里。」說完,起身走了。

連續幾日我都壓著舌根背著人在床上把藥吐了,吐在毛巾里,然後如廁時丟掉。由于我的故意折騰,這病不但沒好,反而加重了,只能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著。

「王太醫,你不是聖手麼?再這樣下去,你不如回家賣紅薯好了!」帳外,六哥在咆哮。

「臣、臣…容臣再給貴人把把脈。」

雲兮把我的手從被窩里拿出來,放在脈枕上。然後又開了藥,比之前的還苦。我雖然腦袋發昏,但意識其實是清醒的,堅決咬緊牙關抵制苦藥。

六哥開始還哄兩句‘不吃藥怎麼能好呢,來張嘴’…後來索性捏著我的下顎灌。他一松手,我就撲到床邊吐,吐得干干淨淨。

「看什麼?還不快再去熬一碗來。」

反正我現在昏沉沉的,你總不能動手打我。我是真被他打過的,摁趴在腿上打我,也不記得到底是幾歲時的事了。

「怕苦是吧,再不好好喝藥,給你吃黃連拌飯,每天拿十斤黃連拌飯。」

氣糊涂了吧,十斤,你當喂豬麼。何況還是黃連。

雲兮她們當然不敢真的拿黃連拌飯喂給我吃,每日是用上好老參熬湯吊著。一個風寒的小病癥拖來拖去,弄出了大癥候。

太醫跟六哥說是我自己不願意好,他實在無能為力。

「你給朕滾!」

「你到底怎麼了你?」六哥把我從被窩里扒拉出來。

「娘——等等十一!」我恍恍惚惚中看到我娘在前方對著我笑。

「十一,你醒醒!」六哥死命搖晃我。

「娘——」

他最後無計可施,嘆息而去。而我,終于見到了想見的人。一只小手在我臉上摩挲,「小姨,你怎麼了啊?不要睡了,快起來陪子玨玩。」

「子玨,不要鬧小姨。她生病了。」

「母妃,那怎麼沒有人給小姨看病?」

「她自己不喝藥,旁人拿她有什麼辦法。」姐姐在我床邊坐下,「你這是在折騰誰?不就是仗著他在意你麼。」

我掙扎著睜開眼,「娘娘,我有話跟你說,讓人帶大公主出去吧。」

她一愣,然後點點頭,讓人抱了子玨出去。只是雲兮跟錦繡卻不肯出去。

「出去,賢妃是我親姐姐,我們姐妹有話要說。」我打起精神,呵斥她們出去。她們猶豫一下,還是沒動。我火了,當我在放屁?拿起床頭邊安神用的如意砸過去,錦繡忙一把接住,又放回我枕畔,然後和雲兮對視一眼,走了出去。

「走遠點!」這兩人可都是高手,耳聰目明的。

待到她們走得夠遠,我才勉力坐起來,「我想問你,小柳是不是你害死的?」

姐姐的眼瞼垂下,半日才出聲,「我只是告訴了老爺,你心系小柳的事而已。」

「原來、原來是老爺,怪不得五哥什麼都不敢說,任由我誤會是姬瑤干的。姐姐,你的連環計使得可真是好啊!咳咳!」

「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我告訴老爺,也不過是怕你一時把持不住,做下什麼讓全家跟著蒙羞的事來。」

我歇了一會兒,繼續說︰「你告訴老爺,以他一心追求富貴的性子,當然不會容忍小柳活在這世上。出關的時候,紅綃一路照拂懷孕的你,後來也一直伴在你身邊。你怎麼這麼忍心?」

姐姐用右手握著左手腕,「我提醒過她,小柳不是良配,可皇上要找人去看著姬少康和小柳,她還是自行請旨,說是寧可為婢為妾也要嫁。」

「因為姬瑤知道我喜歡小柳的事,她也曾對小柳下過毒。這一次小柳和姬少康一起出征,眼看勝利有望卻被自己人射死。我就以為又是她,她怕小柳分了她哥哥的功勞又可以打擊到我。可是有一點我忘了,當時她懷著孩子,再怎麼樣就算只為孩子積德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下手才是。我還曾經設想過要進宮來,怎樣想方設法找她報復。真是可笑!」

我看著眼前一臉淡漠的姐姐,她面上半點都不露,「哦,原來你這樣想過。」

「你想我進宮來,做你的幫手,這個我信。你想我幫你把你不喜歡、不想見到卻不能親自動手弄掉的那些女人都弄掉。除掉小柳,讓我和姬瑤結上解不開的仇怨,不用你說,我都會往死里整她。」

她睨我一眼,「幫我?這難道不是為了你自己?我們姐妹互為倚靠,這不是很好麼。你居然想逃!」她忽然提高聲音,「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就是這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我一生汲汲以求的珍寶,在你眼底就這麼不堪麼。你付出過什麼?憑什麼是你?」她的眼神厲了起來。

嗯,還有罩門就好,我還真怕你修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了。

「你恨的還不只這一點,你原本以為我跟你一樣,至多為妃,可沒想到,他是要封我做皇後吧。」我其實沒有表面上那麼嚴重,參湯提神的功效是很好的,我原本又不是什麼不起的重癥,所以坐了這麼久精神還能提得起來。

這一下更是戳中了姐姐的命門,她霍地站起來,「是,我從來沒有奢望過後位,因為林家即便有功,林家的女兒也斷不可能封後。可是,他竟然告訴我,他要封你做皇後。憑什麼?你只是個庶出的、戲子的女兒。」

嗯,庶出的、戲子的女兒,當然不能跟你這嫡出的相比。你可以接受其他高門大族的女兒做皇後,卻絕不能容忍日日向我下跪請安。

「你真的沒想過做皇後?」我氣定神閑的問。

她沒有出聲。

就是嘛,怎麼可能沒想過。誰不想做心愛的人名正言順的妻子,與他並肩接受世人的朝拜。而不是委委屈屈的做個妾,即便是皇妃,那也只是妾。

「所以,你就想方設法挑唆了姬瑤來找我鬧騰?嗯,她落胎,然後安樂王又病得命懸一線,再加上她本來就沒什麼城府,很容易被挑唆起來。她落胎和安樂王重病這兩件事跟你沒關系吧?」不等她回答,我先否定了這個想法,「不會。你不會去做會激怒六哥的事。不過這事接踵而來,怕也跟後宮爭斗月兌不了干系。月滿則虧,姬瑤就是不懂這個道理,到處樹敵。她處處示人以惡,倒是更襯出你賢妃之賢來。」

姐姐蹙眉,「你到底要說什麼?皇上那麼擔心你,你居然裝病騙他。他說你病糊涂了,哭爹喊娘的,這才讓我來看你。想來這也是你意料中的事吧。」

是,這是我算計好的。不然我怎麼找機會私下把事情問清楚。

「可是你說我讓姬瑤來找你鬧騰,這話可亂說不得。姬貴妃是讓她身邊的人給魘鎮了,才干出些糊涂事來。我連她來跟你鬧過,又是怎麼跟你鬧騰的,我統統都不知道。」

一推三六九,還真是什麼都跟你沒關系。人我都支走了,要是有人靠近我也能听得到,什麼話都不會傳到六哥耳朵里,你還這麼謹慎。六哥把我放這里,誰能知道。先帝當年也把寧穆太後藏在這里養胎,這個地方有多機密可想而知。西南方向,怕是子玨回去說得含含糊糊的,所以你只知道個大概方向而已。

「十一,你可別亂給我栽罪名。這宮里誰不知道我只一心協理後宮事務,待嬪妃向來公道。你在這里呆著,衣食住行總有露痕跡之處,怎麼能亂給我安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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